哲哲——安千言

没等她叫完郑琰哲就挂了电话，嘟哝声：“野蛮女友，就这样还表白呢，人家要敢说句‘不’直接就地撂倒，谁敢要啊！”

杜蒙在炒菜声中大声道：“磨叽什么呢？收拾东西吃饭！”

郑琰哲把东西堆到一边，跑到厨房道：“来来来，看看我们杜大厨师做什么了？”

杜蒙把蒸锅里的排骨和一个素菜拿出来，让郑琰哲端走，道：“还有个汤。”

郑琰哲贪婪的吸了吸香气，夸奖道：“不错不错，你以后没工作可以去开饭店，对了，翠龙山就挺好！”

杜蒙道：“那地方我不想再去第二次了，记忆太不好，再说了，以本少爷的英明神武就是个开饭店的？怎么也得是个董事长！”

郑琰哲迫不及待的吃菜，烫的一缩舌头，道：“随你随你，爱当什么当什么！”

杜蒙放下汤，给郑琰哲盛了一碗，问道：“身上还疼不疼了？”

郑琰哲摇头道：“不疼了，对了，这事你千万别跟我妈我姐说啊！”

杜蒙道：“我傻啊，我还不想被念叨死。”

郑琰哲哈哈大笑，露出两个小酒窝，道：“良民大大滴！”

“吃饭！”杜蒙怒道。

29.迷失的谎言

回来后的第二天郑琰哲就要回学校上课了，高中生假期要补课，休息了十几天已经算很多了，杜蒙接着在家睡大觉。

教室里很闹，有几个同学刚刚从外面回来，听说是帮教育局做什么工作去了，郑琰哲也没多大兴趣，趴在桌上看书。

班长从郑琰哲身边走过，笑道：“郑琰哲，这么用功啊，差不多行了，出去玩一会儿吧，要不都成书呆子了。”

郑琰哲笑了一下，道：“哪那么严重，你干什么去了一身汗！”

一提到这个班长就大倒苦水：“还说呢，去做动员入伍征兵的了，累死了，你说都知道了，还让我们去动员个六啊！大热天的晒死了！”

郑琰哲问道：“征兵？多大的啊？”

班长道：“多大的都有，最低是初中毕业，还有一些是大学生，什么样的都有，人还不少，我们就是去登记的，累死了！”

郑琰哲“呵呵”的笑着道：“辛苦辛苦！对了，我让你帮忙问的事怎么样了？”

班长忽然想起来，道：“哦，分数线啊，我帮你问了，老师说今年的题难，按照往年的分数线得低一些，你那个朋友进应该差不多，放心啦！”

郑琰哲笑道：“谢谢啊！”

班长道：“这算什么事啊，真想谢我改天给我讲讲那个线速度，我怎么就弄不明白呢%￥￥%%……”

知道杜蒙的成绩进学校应该没问题，心情大好，一口答应。

班长抱着资料从桌子间往他座位挤，脚下一绊手里的纸洒了满地。

郑琰哲赶忙过来帮忙捡，捡好递给班长，班长连连道谢回座位。

坐回座位，拿起刚刚放下的题，却怎么也做不下去，心里有点什么让他烦躁不安，什么呢？

摇摇脑袋，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晚上回去告诉杜蒙这个好消息……

杜蒙？！

对！杜蒙！刚才的资料里好像有一张上面写着的是……杜蒙的名字！

郑琰哲慌了，看错了吧，不会是杜蒙的，重名？

他跑到班长那里，道：“班长……那个，你刚才那堆东西是入伍的登记表吗？”

班长有点没头脑的点点头。

郑琰哲急道：“给我看看行吗？”

班长把表格往他身边一推：“随便！”

郑琰哲谢过班长，急急的翻起来，一定是看错了！

翻了大半，他看到那张纸了，上面写的真的是杜蒙的名字，他都不能说服自己是重名，因为旁边蓝底二寸照片上清清楚楚印着杜蒙的脸。

这是什么情况？

郑琰哲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傻站在那里盯着那张表，这是……怎么回事？

班长看郑琰哲的反应有点奇怪，问道：“你认识他啊，这小子第一个来报名的，听说家里有关系，都安排好了。这么小就当兵，要我一定受不了。”

郑琰哲根本没听班长说什么，把表放回去，转身回了自己座位。

杜蒙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郑琰哲跟他吵了认识以来最大的一次架，他砸了卧室里所有够的着的东西，撕掉了所有的复习资料，骂的半个楼都亮了灯，嘶哑着嗓子把能搬动的东西都砸向杜蒙，他的眼睛通红，浑身发抖，在物业再一次警告后夺门而出……

凌乱的屋里没有开灯，门半敞着，杜蒙靠着墙，歪坐在地上。

郑琰哲骂他时他没有还一句口，打他时他就那么站着让他打，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看着郑琰哲气的脸都变了颜色，他很难过，他真的不想让郑琰哲生气，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对了。

哲哲，我……真的不想你生气，我怕伤害到你，我太了解自己了，我冲动，易怒，我怕我那一天会为那不堪的理由和想法伤到你，我不明白我这是怎么了，我想去一个离你远一点的地方想清楚，那样，至少，我不会在哪一天突然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哲哲，你在我生命中可能连我都不知道有多重要，我无法容忍自己让你唾弃，让你离开，你懂么？我有点不懂了，我不知道到底哪里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不敢再留在你身边，哲哲，你能明白吗？

黑暗的屋子里，只有杜蒙清浅的呼吸声和厨房水龙头的滴答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按开手机，十点了，郑琰哲会去哪呢？杜蒙站起来，张霞不在家，他会不会回家了？如果没回家他会去哪？这么晚了，他身上没有钱，没办法坐车。

杜蒙定了下神，关上门下楼去找郑琰哲。

郑琰哲一个人坐在杜蒙家不远的路灯下，脑中纷乱的几乎要炸掉，他也不愿意去理清，比如杜蒙为什么要去当兵，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早就决定的事还要故作听话的跟他复习那么久……

他一件也不要想，什么也不想去想，他怕杜蒙的解释，他不要停，那些砸在杜蒙身上的被子，书本，闹钟，就是在害怕杜蒙说出那些解释，他怕那些解释会撕碎他长久以来的理所应当，自己在杜蒙心中什么都不是，微小到他可以毫无顾忌的践踏他的愿望，那个可以在一个学校照顾杜蒙，遏止他一切张狂，再一起上大学的愿望。

曾经，他以为可以这样下去，两个人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要亲，他比杜蒙的父亲还要在意杜蒙的一切，他以为杜蒙也是这样的，所以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理直气壮，原来，自己在杜蒙心中是这样一个离开了连招呼都不用打的人，他戏演得那么逼真，这么长时间他竟一点都没有发觉，每天像一个傻逼一样给他讲各种题。

眼睛为什么这么酸？喉咙为什么像梗了一个核桃一样疼？郑琰哲没有抬头，抱着膝盖蜷缩在路灯下。

我伤心的是杜蒙的选择，还是那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郑琰哲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酸痛难忍，眼泪无声的留下来……

一只温暖而无比熟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近十年的同一个屋檐下的生活让郑琰哲不抬头也知道是谁。

“哲哲，”杜蒙看见郑琰哲路灯下那暖熏的灯光中孤独的背影，心仿佛被刀割般疼痛，这不是他所想要的结果啊！

杜蒙在郑琰哲身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道：“哲哲，还在生气吗？”

郑琰哲不动，也不说话。

杜蒙兀自说道“我不是学习的料子，我比谁都明白，就算上了高中我也考不上大学，我知道，你那么想我跟你一起上学，可是，我真的不适合呆在学校里，这一点，你一定比我还清楚。”

郑琰哲依旧不发一言。

杜蒙继续道：“哲哲，我没想你生气，也没想耍你，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怕你生我的气，我一直跟你学习是因为……我想你高兴，只要我学那些破烂儿，你就会很高兴很高兴，我喜欢你高兴……”

郑琰哲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

杜蒙没错漏那细微的颤动，连语气也有点不自然：“哲哲，我有好多事没告诉你，也有好多事不清楚，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我怕我会伤害你，我要找一个离你远一点的地方想清楚，等我想清楚了……我就回来……”

郑琰哲慢慢抬起了头，杜蒙发现郑琰哲满脸泪痕，眼睛红红的溢着泪水，他道：“真的吗？你他妈没说谎骗我？我现在都不敢相信你说的话了。”

郑琰哲微弱的声音让杜蒙几乎要放弃自己的一切决定，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底那冲之欲出的“留下来”的信念，发着抖道：“我发誓，我没有骗你，你别哭了，真的。”

郑琰哲任杜蒙给自己擦泪水，也不躲，看着杜蒙的眼睛，道：“一定要去当兵吗？”

杜蒙道：“嗯，我爸这些年唯一给我安排的就是这个，我只是去想一些自己也不明白的事，那些事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郑琰哲道：“我不能知道么？”

杜蒙点头。

郑琰哲看着杜蒙道：“如果想不清楚呢？”

杜蒙愕然，如果想不清楚呢？半晌，杜蒙道：“想不清楚，我也回来。”

郑琰哲不说话了，杜蒙也沉默，夜风凉凉的吹着，几只飞蛾不遗余力的在撞路灯，仿佛撞开了那层屏障就会得到它们梦寐以求的温暖，杜蒙不知道，那些飞蛾，就是他自己，在奋力的争取属于自己的温暖。

过了很久，郑琰哲说：“杜蒙，我相信你，想明白了你就回来，想不明白，也……回来。那年我被狗咬的时候就是为了护着你，怕你受伤，现在也是，如果再来一只狗，我还护着你。你明白吗？”

杜蒙眼睛一酸，红了眼眶，点点头。

郑琰哲道：“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哭腔。

杜蒙狠狠地吸了吸鼻子，道：“下月一号。”

郑琰哲“嗯”了声，半晌：“回去吧，今天住别的屋吧。”说着起身。

水泥路冰凉，他坐了很久，腿早就麻痹了，起身时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杜蒙伸手扶住，道：“我背你。”不由分说把郑琰哲背起来。

郑琰哲也没反抗，静静的趴在杜蒙背上，杜蒙的背很温暖，很舒服，可是心里为什么这么酸痛？是舍不得么？他把头埋在杜蒙颈后，浅浅的呼吸。

一路无话，杜蒙稳稳的背着郑琰哲，他的心也在痛，因为他能感觉到，颈间湿了一片，含着盐分的水渍湿了他的衣服，刺激着他的皮肤，也刺激着他的心。

30.惊变

大概离杜蒙走还有十来天的一个清晨，郑琰哲眯着眼睛爬起来，从杜蒙身上翻过去，迷迷糊糊的刷牙洗脸。

杜蒙在卧室道：“大早上的你干什么？”

郑琰哲道：“我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我表弟要来，我去接他，你去不去？”

杜蒙把被子一蒙，闷声道：“不去！顺便把早饭买回来！”

凉水一激郑琰哲清醒无比，搓了搓手，钻进卧室把手插进被子按在杜蒙肚子上，大呼：“暖和！”

杜蒙“嗷”的大叫，“嗖”的窜到床里面，道：“你干什么！”

郑琰哲一脸坏笑，道：“好了！”然后抬腿走掉。

杜蒙“哼”了声，蒙住被子。

郑琰哲修复能力够强，杜蒙是这么想的，那天回来后郑琰哲跟他仔细的了解了当兵需要带什么走，需要注意哪些，然后第二天就开始蚂蚁搬家一样零零碎碎的往回搬东西，这是这些年杜蒙看见他唯一的带钱出门的日子，多少让杜蒙心里舒服了点。他还询问了什么时候能放假，退伍的事情，说着说着还给了杜蒙一巴掌，杜蒙没敢还手。

“喂，我走了啊！”

“嗯嗯嗯！赶紧！”杜蒙不耐道。

到火车站的时候只有四点，人还不多，郑琰哲穿着外套还有点凉，在出站口直转转，这班车太早，人少，郑琰哲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了表弟郑晟。

“这里！”

郑晟在人群里搜寻到郑琰哲的身影后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扑了过去，几乎把郑琰哲撞个跟头，叫道：“表哥！”

郑琰哲一脸黑线的把郑晟从身上扒下来，明明只比自己小三岁，怎么心理年龄这么小！

接过他的包，问：“坐一夜车累不累？走，先回家睡觉！”

郑晟是独生子女，从小就很黏郑琰哲姐弟，他觉得自己太孤单，跟哥哥姐姐在一起才不孤单，所以每次来这里玩都寸步不离的跟着郑琰哲。

此时的郑晟像树袋熊一样挂在郑琰哲手臂上，笑道：“表哥我不累！去哪啊？婶婶家还是杜大哥家？”

招手打车，郑琰哲道：“去他家，我妈不在家，早上想吃点什么？”

郑晟很乖的道：“什么都可以！”

掏钥匙打开门，郑琰哲都做好了看杜蒙四仰八叉的睡在床上的样子，但是很神奇的，他居然人模狗样的洗漱好了在收拾东西。

郑晟很礼貌的说：“杜大哥好！”

杜蒙点点头接过郑琰哲手里的东西拿到厨房里去拆开，郑琰哲带着郑晟去放东西。

郑晟虽然在外地，但是是三年前才搬走的，在本地还是有很多原来的朋友的，来的几天除了腻着郑琰哲，就在外面野，貌似还蛮潇洒的。

天气不错，郑琰哲把杜蒙的自行车搬到楼下，拿着个工具箱，准备把杜蒙坏了的后闸修上。

正忙着，有人在背后拍了郑琰哲一巴掌，险些把他拍到地上去。

郑琰哲回头，怒：“赵书铭，干嘛你！”

赵书铭一脸嘻嘻哈哈的说：“你这么长时间没回大院，我来看看你，顺便找你出去玩！”

郑琰哲没鸟他，接着拧螺丝：“忙着呢。”

赵书铭蹲下摆弄着工具道：“可以啊你，什么都能干，说实在的，你走了我还真挺不习惯的，什么时候也回你家住几天，别都长毛了。”

“不用不习惯，我快回去了。”郑琰哲面无表情。

赵书铭奇怪道：“为什么？”

郑琰哲拧掉一颗螺丝，道：“杜蒙要去当兵了。”

“啥？当兵？开什么玩笑！？他才多大！”

郑琰哲的手不经意的顿了一下，道：“没开玩笑，扳手递我一下。”

赵书铭把扳手递给他，说：“那你……不是……他……也不是，这消息太劲爆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郑琰哲“嗯”了声。

赵书铭看郑琰哲这样子也不敢说什么，杜蒙跟郑琰哲从小一起长大，比别人不同，杜蒙是出了名的混小子，连班主任都压不住，除了郑琰哲谁也不怕，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份感情是很沉重的，如今杜蒙当兵不一定什么时候才回来，郑琰哲……

他拍了下郑琰哲的肩膀说：“郑琰哲，回大院吧，有哥们在啊，饿不死你！”

郑琰哲苦笑一下，道：“我知道，等他走了我就回大院。”

赵书铭笑道：“这就对了嘛，来来来，我帮你弄！”说着伸手去接工具。

郑琰哲让了一下，避开赵书铭，说：“脏，都是油，不用你，最近怎么样？你妈没再打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