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要不是他机警,在京城外甩掉了他们,只怕他们是连皇宫也敢闯的。
不过,自己又何曾怕过谁来。薛宁轻声一笑。若是不能恣意快活,又何必重生这遭呢。
“薛公子?”身后传来一声疑惑的清音。
转过身,却看见晨曦中,文瑾穿着一身单薄的淡蓝长衫,静静地站在那里。清晨淡淡的阳光洒在他的
身上,揉出一围柔和的金色光芒。
真正是风景如画,佳人如画。薛宁向来知道自己的容貌是出色的,所见过的相貌出众的男女也不少,
但此时望着文瑾,心头也不觉有些赞叹,原来男子也是能够用“美丽”二字来形容的。
不是后宫中那些年轻内侍所散发出的阴柔,也不同于烟花地那些头牌小倌所流露出的媚态,文瑾的美
,柔和却又冷清,带着隐隐的孤傲,冷冷地保持着彼此的距离。
“薛公子!”文瑾被他看得有些着恼了,声音也冷了起来。
“啊。”薛宁这才反应过来,幸好他也是机灵的,连忙换了脸色,微笑说道,“文公子早,这山林清
晨景色甚好,文公子在此居住,倒真是有眼福了。”
文瑾拢了拢身上的薄衣,他淡淡说道:“美景虽好,但这林里湿气甚大,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还
是不要在外面待太久了。”说完,他回转身,进院子去了。那从容冷清的神情,让薛宁不觉怀疑昨夜
所看见的种种只不过是一场幻梦。
不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既然是不想自己知道的,自己就当做没有发现好了。
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大秘密啊。薛宁笑了笑,便不再在意了。
跟在文瑾的身后,薛宁这才发现文瑾不仅身上的衣衫单薄,一头长发也如同昨夜一般,随意的披散在
身后。仔细一看,那身蓝衣上也有着微小的褶皱,好像是匆忙之间穿上,还来不及整理抚平。
薛宁微微一笑。文公子独自居住在这隐密的山林中,大概是早已习惯了随意而行吧。不过,就算是这
样的打扮,也自有一份不羁的风姿。他这里暗自赞叹,却不知文瑾向来都是规言矩行,这次却是为着
一早不见他的人影,才慌忙出来寻他的。
只是,这样的事,文瑾绝对不会说出口,而薛宁也就自然不会知道了。
第十四章
薛宁进了院子,便见文瑾淡淡望了自己一眼,便径自回到房中去了。他倒也不在意,便笑了笑,正要
回房,却见文瑾又端了一个铜盆出来,淡淡地说:“这里面都是洗漱的东西,你就先用着罢。”
薛宁定睛一看,那盆子里的东西,却是一张半旧的干净帕子,一个素净的白瓷杯子,一把青玉柄的猪
鬃毛做的小牙刷,和一小盒漱口用的青盐。他微微一笑,便称谢接了过来,然后重又开了院门,去后
面山泉处洗漱了。
等到把脸面唇齿弄清爽了,薛宁收拾好东西,就听见身后一阵低低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果然是文瑾
过来了。
披散的长发已经束了起来,身上的单衣也换成了中规中矩的青色长衫。文瑾走了过来,也不答话,蹲
下身子,拿起薛宁刚刚用过的毛巾,在清水里随意荡了两下,微微拧干,然后便抹起脸来。
文瑾的举止原是再自然不过的。这里山高林密,院子里没有多余的洗漱用品也是应该,何况文瑾还礼
貌地把使用的优先权让给了客人。而薛宁平素闯荡江湖,也不是事事都能体面讲究,与人共用物件的
时候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过的。只是这时看着文瑾,心头却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滋味。
有些无措,又有些尴尬。
等到文瑾把那根牙刷蘸了青盐,往微张的口中送时,薛宁的心“扑通”一跳,连忙把眼别开了。
好在文瑾的洗漱虽然仔细,但也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等文瑾端了盆子,站起身来,薛宁这才把远投
的眼光重又放了回来,跟着文瑾的身后,一路神思难定地回去了。
文瑾心思审细,看见薛宁的模样,还以为他毒伤有了反复,便皱着眉头,走近前去,拉了薛宁的手,
将三根白皙的指头搭在脉上,细细诊了起来。
薛宁本来就有些心思恍动,这时跟他肌肤相接,气息相绕,刚刚才平稳些的心跳便不由又加速了起来
。
“箭毒明明已经解了,怎么现在脉相又么急呢?”文瑾百思不得其解。
薛宁自知自身事,顿时大窘,连忙缩回了手,讪笑道:“可能是我之前活动了一下手脚,所以才这样
吧。应该是没事的。”他一面脸上笑着,一面暗暗责骂自己不知犯了什么呆气。不过是寻常的把脉,
至于这么不好意思么?
文瑾愣了一愣,收回虚悬在空中的手,低头道:“我再去给你煎一服药。”说完,便转身进了另一间
屋子。过了一会,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就飘散开了。
薛宁无奈,想过去帮忙,却被文瑾冷淡的眼神挡了回来,只好那目光往院子里面扫。
这院子中也种了一些花草。比起院外的花圃中的植物来,显然这里的花木更被小心呵护。薛宁看了一
下,却发现有二分之一自己都未曾见过。好在他在从小看了许多的珍贵古籍,凭着书上的记载,再一
一与眼前的实物加以印证,这才勉强辨认出来。
洁白如雪的雪沁花,傲然如箭的九霄叶,其色似血的阳藤草……
真是大开眼界。薛宁欣喜地想着,刚才的难堪也被遗忘了。但看向最后一株时,薛宁却无论如何想不
起它的出处来历。
那是一株两尺高的小灌木,默默地长在朝阴处的墙角里。细嫩的枝条上带着许多尖刺,枝头开了两、
三朵的紫色花朵。花瓣是一重一重的,深深浅浅的叠在一起,色彩很是凝重。硕大厚重的花朵、弱不
禁风的枝条,这两者并在一起,总让薛宁有种难胜重负的感觉。不算美丽,却让人难忘。
正在他仔细端详的时候,文瑾已经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黑色药汁过来。“喝了它。”
看着文瑾不容分辩的眼神,薛宁只好笑自己自作自受,接过药汁,昂起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好苦!好涩!
眉头刚要皱起,一丝熟悉的甜味又蔓延开来,驱退了口中的苦涩滋味。
“这里面是什么药啊?”忍不住心头的好奇,薛宁问道。“好像不是寻常的药材。”
文瑾犹豫了一下,便指着他刚才正在观察的紫色花说道:“就是这花。”
“七重花?这样的奇花在下却从未听过,可否请文公子为在下解说一番。”薛宁笑着请求。
“七重花,春夏之交开花,花瓣七重。花为良药,刺是剧毒。你肩上所中的冰月之毒,就是由这七重
花的刺上提炼出来的。”文瑾弯下身,轻轻地抚摸七重花的枝叶,眼底有着浅浅的温柔,话也多了起
来。“七重花原本是长在北疆的荒野,移植中原后虽然可以存活,却难得开花一次。”
说着,文瑾看了一眼薛宁。“也算你运气好,今年正是我种的这七重花第一次开花,且在花期之中,
刚好可以入药,也才救了你一命。”
薛宁笑道:“看来是老天觉得在下还不该死,所以才送了救命的药给我啊。”他心头暗想,有能救命
的药,也还要肯救命的人呢。这么难得的奇花,他却舍得用在陌生的自己身上。只凭这点,这个恩情
他便已经难以回报了。
第十五章
山中清静,自是最适合养伤的地方。过了两、三天,薛宁身上毒素已净,箭伤基本愈合,内伤也好了
大半。要按照文瑾最初的话,薛宁早就该离开了。但是也不知该说他是忘性大,还是脸皮厚,反正文
瑾没有开口赶人,薛宁就乐呵呵地继续住了下来。
文瑾寡言少语,平时除了侍弄那花圃和院子中的花草外,就是待在屋子里看书。薛宁是个想到就做的
性子,既然有了要跟文瑾结交的念头,自然就不会轻易退却。于是,文瑾的身边便常常出现他笑眯眯
的脸庞。
薛宁虽然在江湖上名声霍霍,但要是一心要讨好起人来,却是很有装乖弄巧的本事。文瑾不理他的时
候,他便安静地看着,不时还机灵地打打下手。遇上偶尔文瑾心情好了,愿意说上几句,他便暗喜在
心,也小心捡了字词和文瑾闲聊。
而文瑾也确实是寂寞太久了,几天下来,一颗死灰一般的心也慢慢被他拨弄活了起来,虽然嘴上还冷
冷的,但对他却是亲近了许多,话也多了。
又是一天中午,正是午饭时间。大概是考虑到薛宁的身子,文瑾做的饭食很是简单,每次不过都是些
清粥小菜。好在饭菜都很是清爽可口,薛宁又不是挑嘴的人,这次自然也是欢欢喜喜地拿起了筷子。
文瑾却吃得很少,只喝了一小碗粥,小菜也没有怎么动,便停了筷子,静静地看着薛宁进食。这些清
淡的东西,难得他会喜欢。看他用餐时偶尔露出的欢喜,倒真像个大孩子。
薛宁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一想,恍然大悟道:“文公子,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你不必为了我而
做得这么清淡。你平常吃什么,就还照着做就是了。”
文瑾听了一愣,然后摇摇头,慢声说道:“我平时吃的也是这些,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些东西,早
已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也是他身份的一项标志。如果说最初曾经感到羞辱和厌恶的话,现在却只剩
下了淡然。
薛宁不由得打量了文瑾一下。瘦削的肩膀,纤细的手腕,要不是白皙的脸颊上还有淡淡的血色,倒真
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典型了。但即便如此,文瑾的身形还是太过瘦弱了。看文瑾的年纪,应该比自己大
上一两岁吧。但要是加上前生,自己当文瑾的长辈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这样想着,他对文瑾一下子就多了几分怜爱之情,右手自动地夹了满满一筷子菜放在文瑾的碗中,笑
着说道。“你医术这么好,更应该知道保养身体。一个大男人,吃那么少怎么行。来,多吃点。刚好
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待会就去林子里打点兔子、山鹿,下午好添几个菜。”
说完,薛宁也不等文瑾反应,端起碗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文瑾看看薛宁的后脑勺,再看着碗里的
一堆菜,好一会才又重新拿起筷子,也低头吃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番话的作用,文瑾之后的脸色温和了许多,薛宁趁机便把收拾的工作抢着做了
。本来嘛,他只是肩上受了点小伤,而且已经都好的差不多了,至于让他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闲
人么。
他认认真真地把碗筷锅灶弄好,刚刚擦干净手,就听见院外有人隔得远远地喊:“毓采公子,毓采公
子在么?”
这人叫的是谁?薛宁微微一愣。
从灶房门望出去,正好看见文瑾弯着身子,背着门站在花草旁边,手中还拿着一把修理花枝用的小剪
子,刀口正停在一枝光秃秃的枝丫上。下方,一朵刚刚吐蕊的红花突兀地躺在了一地细碎的绿叶残枝
中。
文瑾看了看薛宁,沉静的眼中闪过些什么,很快又被垂下的眼帘遮掩住了。他定定看着那朵被自己错
手剪下的花朵,终于直起身子,也不回身,只高声应了一句:“我在。”
院外的人显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依旧站在远处,离得远远的说话。“公子,小的是给公子送新鲜的
瓜果菜蔬来了。”
声音沉稳有力、却略带了些沧桑,显然说话的男子年纪已经不轻了。薛宁运气于耳,发现男子的呼吸
轻而悠长,显然武功不弱。此外还有两个粗重的呼吸,却都是普通人了。
薛宁微微一讪。也许是被这山林中的宁静感染,自己近来的戒备心越来越弱了。要是平时,这些人才
刚刚走到十丈以内,就会被自己发现了。
“把东西放在外面的树荫下面,你们走吧。”文瑾把花枝捡了起来,轻轻放在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
“是。”外面的男子恭敬地应了一声,接着便是那其余的两个人手忙脚乱放东西的声音。等放好了东
西,那男子却并不立即离开,静默了一会,才又有些犹豫地说道:“公子,前几日有高手夜闯留园,
中了如心夫人一箭后,便逃进了沧山中,至今下落不明。公子一人独居,小的担心……”
薛宁一愣。
文瑾是暗堡的人!
难怪他能住在这沧山上……
难怪他能解冰月之毒……
其实一切都很明显,而文瑾也从未刻意隐瞒,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去想这些。
从醒来的第一眼开始,便信任了这人,从未怀疑。
第十六章
右手悄悄地挪到了腰间的软剑上,停了一会,终于又放了下来。
文瑾要是想害自己,根本就不必作什么,只需任自己留在那林子里就是了。
于是,放松了身子,薛宁对文瑾挥挥手,露出轻松的微笑。
看着薛宁恍若无事的模样,文瑾僵直的身体一松。
他没有听过郁采这个名字。而且,他还愿意信任自己。
真好。真好。
本来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却解开了心头最大的两个结。文瑾一下子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没了,对
外面那人的口气也变得温和了起来。“我这里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不用多管,下去吧。”
男子微微一愣。这位郁采公子什么时候说话这么亲和过了?以往不是冷冰冰的,便是压根不理人,象
自己这些下人,更是连门都不让他们进的。他也来不及细想,连忙回答:“那是小的多虑了,小的告
退。”不论如何,这位公子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人。因此,虽然明明在来时路上的花圃处看见了外
人留下的脚印和痕迹,他还是机灵地没有说出口。
等那些人去的远了,文瑾才放下剪子,走出门去。薛宁也笑笑,跟着走了出去。
外面的树荫下面,放了四个筐子。走近一看,却是两筐蔬菜,一筐新鲜的瓜果,剩下的一筐零星的杂
物。文瑾拿了一个袋子里面,拉开丝带,倒了些出来,却是一袋上好的去了苦芯的莲子。文瑾把莲子
放在鼻端,轻轻嗅了一下,脸上便带了几分温和的神色,显是极为喜欢的。
原来文瑾喜欢莲子啊。不知道他是喜欢做莲子粥呢,还是炖冰糖莲子糖?薛宁想了想,他不怎么喜欢
吃甜食,那要是清香的莲子汤,他还是能够接受的。
再看看筐子里面,居然全都是蔬菜素食,这些人怎么搞的,就算是文公子不喜欢吃荤,他们也该劝劝
,怎么能让他由着性子来呢。本来一个人住在这里,就够冷清了,再茹素戒荤,不是真成了仙人了。
文瑾看他自己在一边发呆,也不理会,卷了袖子,就要搬一个筐子。
薛宁看他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双手一拿,便将四个筐子都抓了起来。虽然也知道文瑾未必就象
看上去那么柔弱,但每次都忍不住要抢着把重活粗活干了。即使经常是吃力不讨好,被文瑾白眼以待
,他也觉得欢喜。
而文瑾也不知道是同意了薛宁的帮忙,还是已经对他自作主张的热情没了言语,只是瞄了望着自己的
薛宁一眼,就回身进院子了。
文瑾带着薛宁,却不去灶房,而是走到了角落的一扇小门。推开门,一阵凉风就扑面而来。薛宁也感
觉到精神一振,打量了一下,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唯一显眼的就是地面上一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