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太子李建成重生)上——楼上黄昏

作者:楼上黄昏  录入:08-12

可是他却不后悔……

他绝不后悔……

抬眼望向窗外,仍是一片深沉的夜色。

他无法预料过了今夜,二人会变得如何?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便如大哥所言,再日后便不可回头了……

如若可以,多么希望太阳不要升起,这长夜……永远不要结束。

******

一连三日,军中上下无人见过李建成。

李世民每每看到议事厅里本该属于那人座椅时,心下便如同被掏空了一半。他旁敲侧击地从旁人口中听闻,世子染了风寒,需得闭门谢客,清心休养。李世民心头一紧,却也只能笑着对那人道一声:“原来如此。”

这三日,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度过的。那一夜他疯狂的需索时,心内只觉得过了这夜,任是怎样的结果,也不悔了。

然而只是三日音信无凭之后,李世民便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做到。他心内疯狂地想念着李建成,这种冲动让他忐忑不已,寝食难安。

一连几次,他曾带着最珍贵的补品站在了李建成府门前。他知道如若自己要进,任是谁也拦不住的。然而小立了许久,他终是叹息一声,将补品交给了府中下人,转身离去。

他知道,自己根本未曾做好准备。

“世民?”

李渊的一声低唤将他拉回现实,李世民四处看了看,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议事的大厅内。

“世民,你莫非也有何不适?”李渊看着他,带着忧心皱了皱眉道,“这几日为何总是这般魂不守舍?”

李世民赶紧摇头道:“未有不适,劳父亲担心了。”

“如此最好,”李渊狐疑地看了看他,叹道,“三日之后你便要出兵西进,此时断不可有差池。”

李世民怔了怔,随即起身抱拳道:“世民定不负父亲重托。”

李渊颔首,随即转向堂中众人道:“方才所议,李世民为大将军,刘弘基、长孙顺德为副将,率军一万西进长安,三日之后出兵!”

李世民并着两位副将一并走到堂下,得令一拜。心知这短暂而安逸的休养,也终是要告一段落了。

散去之后,李世民正要随众人而出,却被李渊叫住。

他转身走回堂中,一礼道:“不知父亲有何吩咐?”

李渊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叹了叹,问道:“建成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心头一紧,低低道:“世民不知。世民……这几日也不曾见到大哥。”

“这几日托病闭门不出,竟是连为父也搪塞不见。”李渊摇摇头道,“以他的性子应不会如此,却不知是否有什么缘故。”

“世民听闻大哥是受了风寒,故才闭门谢客。思及大哥不久之后也将带兵去往永丰仓,或许是不希望这病拖得太久,故这般专心调理罢。”李世民此言说得平静,实则心内早已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动荡。

“兴许是因了那箭伤的缘故,身子仍未恢复。既如此,便由着他罢。人马打点准备之事,便先权且交给刘文静处理罢。”李渊闻言叹了叹,停顿了片刻,望向李世民道,“你三日后便要率军西去了,临行之前还是去同你大哥见上一见罢,也权当是替为父看看他。建成是知礼之人,临别之际,断不会将你拒之门外。”

李世民默然叙旧,终是点点头,拜道:“世民……记住了。”

******

一直待到临行前前一夜,李世民才终是来到了李建成的府邸。出乎他意料的是,李建成并未将他拒之门外,甚至不曾让下人问过来意,便径自让他进了府。

李建成的府邸格外静谧,唯有晚风拂动枝叶的声音在耳畔沙沙作响。李世民知道,大哥每到夜里,都会屏退所有的下人,只独自一人留在房中。他甚至可以想见对方投在纸窗上的影子,只是回忆,便还是这般历历如昨。

摇首收回了思绪,他终是随着下人在李建成的房门口立定。

“世子,二公子来了。”下人对着里面通报了一声

“嗯。”过了片刻,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却蓦地拉住了李世民全部的注意,“你且退下罢。”

下人闻言,对李世民恭敬一礼,转身离去。

很快,院中便独独剩了李世民一人。他门前静静地立着,只觉得那夜门内的种种,一一浮上心头,混杂着甜美和苦涩。

如今这扇门内,等待着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呢?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徐徐伸出手,附上门框。

这时,门内再度响起那熟悉而轻唤的声音:“进来罢。”

李世民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这扇门。

在来此之前,他在脑中想过千百次再见大哥的情形。被拒之门外,被狠狠奚落,被厌恶,被憎恨,被断绝兄弟关系……这些种种,他都曾想过。

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室内明亮的灯火中,李建成披着外袍靠坐在床头,静静地翻看着手中的书卷。听闻李世民推门而入,甚至不曾从书卷中挪开半分目光来。额前耳际的几缕长发如流水一般垂散下来,在橙黄的灯光下,为整个人蓦地填上了一层柔和的美。

李世民怔忪地立在原地,不敢上前。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压抑的沉默,教人几乎无法呼吸。过了许久,却是李建成率先开了口。

他抬起头来,轻轻地瞥了一眼李世民,道:“听说……世民明日便要出征了?”

李世民蓦地回过神来,道:“正是……”

“你过来罢。”李建成点点头道。

李世民几步上前,在床边忐忑立定。然而站得近了,许多东西,便也愈发看得清明。

比如,色泽微淡,却仍有几分浮肿的唇角;

比如,在乌发遮掩间,自耳根到颈项,隐约可见的齿印;

比如,微微敞开的领口间,从颈窝绵延到前胸,那似有若无的红痕;

……

思绪总是止不住地要飘回那样一个夜晚,将那时的种种,同此刻重合起来。分明是自己留下的痕迹,不知为何,此刻再度开来,心口却微微有些抽痛。

李世民恍然地看着,直到李建成蓦然地开口,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世民,”李建成道,“你此番西进长安,便是为先锋之任,于全军而言,至关重要,切不可有半分闪失。”他字字句句说得轻唤平静,仿佛周身那骇人的痕迹,根本于自己无关。

李世民闻言怔了怔,才苦笑一声道:“是,世民此番定然不负众望。”顿了顿,道,“还请大哥……待我凯旋!”

李建成笑了一声,点点头,不再说话。李世民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终是迟疑道:“大哥,我……”

“世民,替我桌上的地图取过来罢。”李建成不着痕迹地打断。

李世民只得去取了地图,走到床边展开来。李建成指着地图上的泾阳一处道:“此处有一只起义军,为首的名唤刘鹞子,是个胡人。我料你此番西进,必会遇上这拨人马,届时小心防范才是。”顿了顿,将地图收起来,递给李世民道,“这地图原是我在河东时,集结了当时的门客绘制而成。这些年里也有些修改,故各处城镇情形如何,地势如何,或多或少都有些记载。你初入关中,带上以防万一。”

他说这话间,已然抬起眼来,同李世民四目相对。这是此番李世民第一次触到他的目光,然而那目光是他不曾想象过的平静。平静到……与往日根本别无二致。

大哥,你……只当做这一切不曾发生么?

李世民接过地图,笑得苦涩。他以为自己应当庆幸,如此自己还能同大哥兄弟相称。然而实则,他心内却是一阵无法言喻的失落。或许他宁愿李建成表示些什么,也不愿对方什么也不做,以一种彻底漠视的姿态,去面对自己。

“大哥……”他看着李建成,再一次了口。

“罢了,”然而口中的话却被第二次打断,“你明日出征,赶紧去歇息罢。”

“大哥!”这一次换做李世民开口打断。他俯下身子,以手撑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一字一句道,“你若心下恼恨世民,世民甘受一切责罚。只是……世民心中,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悔恨。世民对大哥……”

然而话未说完,他亦是被打断了话头。这一次打断的并非李建成口中的话,而是面颊上火辣辣的疼痛。

李建成忽然扬起手,落下一个又快又狠的耳光。

“世民,这是你要的惩罚。”李建成看着他,淡淡道,“此事……日后休要再提。”

李世民霎然愣住。很快,他站起身来,用衣袖擦了擦唇角的血腥。然后,他忽然笑了。

满心的疼痛,似乎只能以不住地笑来化解。

“是,世民听大哥的。”笑过之后,他对着李建成地一礼,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待到房内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时候,李建成对着房门的方向摇摇头。

一直藏在被子里的左手徐徐地抽了出来,手中,是一把短刀。

杀,还是不杀?

这个念头在脑中重复过千次万次,末了却只余下一声自嘲。

随手将短刀扔在了地上,李建成仰起脸靠向床头,慢慢地闭上了眼。

“世民便如同一把利刃,若得善用,可执掌杀伐四方;反之,或许……会伤及自身……”

想起自己曾对咄苾说过的话,他知道,无论如何,现在折断这把利刃,都还为时过早。

第十六章

次日,李世民率一万人马,进发长安。朝邑城郊十里,李渊亲率百官送行。

时已九月中旬,正是仲秋之际。李世民接过李渊递过来的践行酒,高高的举起。金风吹动了袍角,忽地决出了几分凉意。李世民顺着手中的酒杯稍稍远望,但见目光所及,尽是遍野枫红。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已换了季节。

他高举起酒杯,对在场的人一一示意。只是目光所及,却终是少了那一抹期盼中的影子。

念及昨日种种,不觉暗暗自嘲。事已至此,话已至此,若还奢望什么,岂非是太过可笑?

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他举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随后“碰”地一声,将手中的碗砸落在地,摔得粉碎。

李渊见他这副豪气干云的样子,哈哈笑了三声道:“世民,为父待你等凯旋!”

李世民对他一拱手,掷地有声道:“世民定不负父亲重托!”话音落了,未有犹豫,便转身上了马。

“传令下去,出发!”他提起马缰,对身边的副将道。副将得令,当即传令下去,大军很快如同一条长龙一般,徐徐地开始了一动。

李世民高坐于马上,对着李渊众人的方向再度拱手,权当是最后的作别。

然而正在此时,他却看到了一个影子。

那一刻,时间静止,天地黑白。

一人一马,立于极远地阑珊之处。素白的袍子,火红的披风,在漫山遍野的枫红之中,教人挪不开视线。

仿佛是知道被发现了踪影,下一刻,那人已然打马回身,慢慢离去。

李世民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轻轻地笑了笑。

大哥,不论你因何来此。如此,便足够了。且等着世民凯旋的消息罢。

然后他一提马缰,转身本向队伍的前列,不再回头。

******

“世子。”

听闻呼唤,李建成回过头去,却见是刘文静打马赶了上来,对自己一拱手。

他微微颔首示意,提了提马缰问道:“刘大人有何贵干?”

刘文静放慢了马速,同他并辔而行,道:“世子既然来了,为何只在人后,而不上前?”

李建成笑了笑,只淡淡道:“不必了。”

“是啊,”刘文静叹了叹,道,“只要二公子知道世子来此,见与不见,实则并无差池。”

李建成闻言微微侧过脸来,“刘大人似是话中有话?”此时他面色已然恢复如常,话中虽是质疑,然而面色却也是一派温和。

刘文静笑道:“世子可知,二公子昨夜大醉之事?”

李建成平静道:“不知。”

“我昨夜去同他话别,却见他独自一人捧着一坛酒,狂饮不止。”刘文静慢慢道,“若非是我寻了几个下人强行止住了,只怕今日的出征也要耽搁。”

李建成沉默半晌,只道:“若因私事耽误了正事,确不是大将所为。”

刘文静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在下以为,能让他如此的‘私事’,怕是只有一件了。”

李建成闻言,目光一霎添了几分寒意,然而很快又便得温和。他轻轻笑了笑,反问道:“刘大人为何同我说这些?”

“别无它意,不过同世子闲话几句罢了。”刘文静本极善察言观色,此时笑了笑,便忽然变转话题道,“臣看世子已然病愈,这便同臣一道去营中看看如何?”说罢已然侧过身去,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李建成默然地同他对视了片刻,终是点点头,道:“也罢。”说罢打马往营中去。

刘文静看着他率先而去的背影,面上的笑意徐徐淡去了几分。纵然面对自己的旁敲侧击,李建成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然而昨夜李世民酒醉之下,满口唤着的“大哥”二字,却是如何也无法磨灭的。

低低地叹了一声。纵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实则他心内也明白,能让李世民失态至此的,世间怕是也只有这一人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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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李建成并刘文静的大军,也将前往永丰仓进发。

临行前夜,咄苾来到他的房中。

“建成,你终于肯见我了?”在客座上坐下,他开了口,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

“前几日身体有恙,怕耽误出征,便索性闭门修养。”李建成淡淡笑道,“多有失礼,教大哥怪罪了。”

“养病要紧,病养好了再见不迟。”咄苾哈哈笑了几声,看着他声音慢慢地沉了几分,不自觉地露出些许关切之意,“箭伤方愈,怎么又病了?”

“一时不小心,坐在院中着了凉,日后自当小心。”李建成随口应付着,笑道,“还请大哥放心。”

咄苾点点头,二人闲话了几句,他站起身来道:“建成你明日出征,今日早些歇息罢,我便不再叨扰了。”

李建成亦是站起身来,将人送至门边。

推开房门,晚风霎然吹了进来,带着丝丝的凉意。李建成一身宽大的长衫顿时随风翻动起来,鬓角的一缕长发也忽地被吹至唇边。

“晚上风大,快进去罢。”咄苾笑着伸出手,将那一缕头发轻轻拨至耳后,“病去如抽丝,纵然你有几分习武的功底,也……”

耳畔的手忽然抖了抖,李建成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他匆忙退出一步,面上仍挂着笑道:“大哥保重。”

咄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他。

李建成回转身子,掩上了房门。背靠着门板,他伸手抚上脖颈的位置,那里一个结了痂的咬痕,触手间仍是有微微凸起之感。

然后,他听见门外的人低声问道:“这……便是你几日来无法见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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