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雪姮风情云淡的脸,我却突然有一种清晰的预感——他有事瞒着我。
而这件事,性命攸关。
第二日告别了月文一家人,我们决定去山巅处的祠堂碰碰运气。
查找资料一无所得后,我心里满怀死马当活马医的烈士精神,心里想着过一天算一天,反正这辈子有了爱人,有了孩子,虽然牵挂仍在但也算值了。
就像我昨日对雪姮说的,即使此刻死去也没有遗憾。
雪姮带着我登上山巅的时候,正午日头高挂。
我擦了擦额上的汗,随雪姮穿着竹林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林内人迹罕至,竹竿清脆如碧玉,竹叶片片莹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间或飞雁过空,鸟鸣叶荡,更显竹林之幽邃寂清,不由令人杂念全无,心向往之。
要不是因为我就快小命呜呼,一定携上亘儿好好欣赏一下这番景致。心中这般想着,脚步依然在祠堂前站定。
近观祠堂与先前看到的全不相同。
远景的祠堂破败残乱,可站在跟前抬头望去,才发现小小的祠堂赫然透出一股森然肃穆之气。白墙凋零,露出灰色的粗泥,青灰色的砖瓦也落了大半,三三两两碎于屋檐之外。即便如此,整座祠堂依旧挺立在幽静的竹林中。
三面环竹,一面临渊。仅观其位置之险峻便令人肃然起敬。
历史的美丽就在于它能在残缺中挺立不灭。
进了祠堂,是个大堂,堂内正如月文所言端端地摆着两个牌位。牌位前供着村民送来的食物。
堂内左右两侧是通往内院的甬道。院子周围合抱着四间小巧雅致的别居。估计是给前来借宿的村民暂留之用。
我和雪姮里里外外转了几圈,毫无所获。
实在没辙只能到厢房里一个个抽屉、柜子地乱翻,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也好。
虽然我们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枉然。
四周的空气很静,我弹着书上的灰,望向一旁连床榻都不放过的雪姮。他紧蹙着眉,嘴唇抿得死紧。脸上满溢着不甘与不懈。
这个家伙……到了这个时候,越是艰难却越是不肯放弃了吗……
心头泛出浓浓的感动,可我怎么告诉雪姮,我其实并不害怕死去呢……
动作一滞,雪姮突然侧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从善如流地放下手头的活。
过了许久未有动静。雪姮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在我手心中写了两个字。
——有人
我一怔,对着口型问道
——你怎么知道?
——听出来的。
——什么人?
雪姮摇摇头。
——我们该怎么办?
雪姮低下头,在我手中一笔一画写到——等。
我始终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却突然被雪姮抱住往床底下一钻。他的手轻轻地贴住我的鼻口,为我掩去飞扬起来的尘埃。
下一秒,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我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从耳边传来。
一双的黑色的布鞋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然后两根布着老茧的手指伸了进来,撩起了床单。
我的心就要提到喉咙口。
“找到你们了!”
胸闷地望向眼前一脸疑惑的月文,我愣了好久才讪讪地从床底下钻出来。
月文好奇道:“公子为何钻在床底下?”
我望向雪姮,雪姮捂住嘴咳嗽。
月文见我们尴尬,倒没有深究,提了提手中的饭袋,笑道:“娘子让我为公子送饭来。”
我们感激地收下热腾腾的饭菜,这才发现腹中早已空空如野。
不顾形象地扒完饭,我和月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雪姮则自顾自地又翻箱倒柜起来。
月文好奇地凑过头:“公子究竟想找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雪姮大概也觉得这样大海捞针不是办法。犹豫了一下把实情告诉了月文。
省去了不必要的内容,雪姮简练地挑出重点,一气呵成。
月文大脑跟不上节奏,听完后愣了数秒才惊讶道:“公子你快要死了呀?”
太直接了吧……
我点头不是摇头不是,只得苦笑。
月文揪着眉头:“可病了要看医,来我们村又如何能找到什么良方?”
雪姮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看来说故事简洁虽好,太简洁还是会适得其反的。
“不过!”月文眼睛闪过一丝曙光,“村中尚有一位大夫,医术高明,我们村中小病重疾都找他医治,不如求夙大夫为公子切切脉?”
夙大夫?
我与雪姮相视叹气。
“夙飞冗?”
月文一惊,“公子原来认识。这再好不过,夙大夫医术出众,定能妙手回春!”
究竟上辈子做了什么虐……老天啊,你看我们兜圈子很爽么!
雪姮的笑容越来越浅,眉头微微锁着。
他的忧愁我懂。
既然夙飞冗事先就已拒绝我们,现在有哪里来回旋的余地?去了也不过吃个闭门羹。
热恋贴冷屁股,连续做了几天,我实在没有厚颜继续为之。更何况一向傲然自高的雪姮呢?
思及此,心头泛出丝丝纠疼。
这几天……雪姮的一切改变与隐忍……都是为了我……
让一头豹去当小白兔被狐狸耍……与性格相违,这样的事,任谁都不屑为之。
然而,丝毫没有犹豫的,雪姮提起我的手跟在月文身后,似乎决定拼了命厚颜一番。
夙飞冗见到我们时没有丝毫的惊讶。
他眸扫过我和雪姮的脸,嘴角勾起一莫意味不明的笑容。
月文有事先回去了,我和雪姮坐在屋内仅有的两张竹椅上,缄默着。
“有求于人就是这样的态度么?”
我刚想发火,却见雪姮面露喜色。
“你肯救洛儿?”
夙飞冗安静地盯着雪姮,好一会儿道:“不是救他,是救你。”
雪姮皱眉。
我张开口,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救雪姮?天门对宿主也有反噬作用么?
长长的银发顺着肩膀如瀑布般垂下,夙飞冗站起身靠近自顾自提起雪姮的手。
须臾,夙飞冗抽回手,坐回原处。
“我有办法保你二人性命。”
雪姮正襟微笑:“如果我认为夙大夫是为了积德才这么做,会不会太傻?”
夙飞冗难得一笑:“确实太傻。”
“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夙飞冗将目光转向我:“我要他留下来。”
我指指自己,将信将疑:“你是指我?”
夙飞冗无视我,等雪姮答复。
雪姮蹙眉:“给我一个理由。”
“我答应救人的时候似乎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夙飞冗的声音缓慢而有力。
怎么没有!明明就有让我留下!我恶狠狠地腹诽。
夙飞冗耐心地坐在原地。
自始至终,雪姮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不同意!”
雪姮与夙飞冗抬眸看我。
我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怒道:“我又不是货物!我要死要活是自己的事情!不是用来谈条件的!”
“洛儿……”温柔的语气顿时令我泄气。
“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望着雪姮,委屈道:“没有雪姮的地方和地狱有什么区别……”
“谁说没有我?”雪姮微笑,目光凌凌射向夙飞冗:“夙大夫只说将你留下,又没有规定我的自由……不是么?”
夙飞冗目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
听雪姮这么一解释,我立刻来了精神。
是啊!夙飞冗又没有说雪姮不能留下……
“所以你们是答应了?”声音平淡如水,寻不到丝毫的波动。
我不禁怀疑夙飞冗突然回心转意答应帮助我们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给我们一天的时间。”雪姮微笑道,“明日此时我来给你答复。”
夙飞冗抬眸,冰冷的视线缓缓地扫过我们的脸:“我可不确定明天的我是不是还有这个心情。”
雪姮冷笑:“我不介意赌上一把。”
第二十一章:疑惑
出了门,我没精打采地跟在雪姮身后走。
怎么觉得来了一趟,有关天门的线索一样没捞到,反倒把自己卖给了夙飞冗?
雪姮走得极快,见我木木的样子,走回来拉住我的手。
冰凉的感觉自十指袭来,我叹了口气,心中不是滋味。
“前几天我已经派由火带兵过来。最迟明天能到。”
“带兵?”我愣住。
雪姮轻笑:“虽然厥殇迟迟未登位,但这半壁江山却已尽收囊中。派出区区几万士兵的能力还是有的。”
所以……才将谈判推迟么?
虽然不知道夙飞冗将我留下究竟有何企图,但照目前情况看来,雪姮对此也早有部署。任夙飞冗狂妄自大,子拥一副不死之躯。面对庞大的烨桦大军又如何抵挡得住?
雪姮现在不急着答应,也是为了顾全大局。
心中燃起一丝期望。胸口却猛地一阵气血翻腾。
步履不稳,一个踉跄,往前冲去。
雪姮敏捷地跃到前方给我当肉垫。
“亘儿来么?”
我看了看雪姮,有气无力道。
胸口怎么那么痛……
雪姮皱眉,将我扶到一旁的草地上。我盘腿而坐,雪姮移到后方,伸手贴背,强劲的内力立刻源源不断地传来。
“好点了吗?”
“……嗯”
“亘儿他……应该会来。”许久,雪姮才开口回答我的问题,声音很轻,似乎一不留心听便会随风飘散去。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头一喜,也顾不上胸口的痛处,咧开嘴笑了起来。
许久,雪姮收回内力。
雪姮的内力本就连绵不绝,再加上亘儿前来的好消息,我立刻精神得像是连睡了几日几夜。
轻巧地跳起来,却见雪姮依旧坐在地上,背对着我微微颤抖。间断的咳嗽声从口中溢出。
我搭上雪姮的肩膀。
他缓慢地站起身,勉强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脸:“有点咳嗽……没有大碍。”
说完,又弯下腰狠狠地咳了起来。
我抚着他的背,心头的疑惑更加深。
真的只是咳嗽吗……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严重?
雪姮若无其事地从衣袖上扯下一块白布,捂住嘴又重重地咳了几声,然后放入怀里。
“真的不要紧吗?”我试探地问,却被原雪姮笑着瞪回来。
“洛儿总觉得我很弱的样子啊!”有些委屈的,雪姮摸着我的头发道:“好歹我也是烨椛宫里撑门面的人,我觉得洛儿应该从今天起对我改观一下了!”
我脸微微一红,结结巴巴地辩道:“其实……也没有……我就是担心……”
“傻瓜。”
因为实在投宿无门,只能很厚颜地再次住进了月文的家。
月文一家人真的是菩萨心肠,一进门就热情地招呼吃晚饭。看一桌菜色齐全的样子,就知道是专门等我们回来一起开饭的。
饭桌上,我和雪姮笑着与夫妇说南道北,两个孩子强着菜吃得欢。温淡的油灯打下来,照出一圈温馨和睦。
饭毕,我帮着月礼洗碗整理,雪姮向月文打听月鸣和清雪的传说。洗完碗,我凑过去一起听。
“他们虽然是我的祖先,不过确否有此二人实在一言难定。虽然有牌位,但有牌却无冢,如何说得过去?是人就会死,死了不埋起来立个碑文光立牌位,如何说的过去?”
月文摸摸下巴,一脸费解。
我好奇道:“他们真的死了吗?”
月文睁大眼:“自然是死了!要不然活到现在还不成了千年老妖!”
我记得夙飞冗曾提过,月雪二人创出天门后便双双死去,可他们既然有能力写出这样一本祸害人间的书,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翘?
雪姮的疑虑与我一般,未等我开口他便抢先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月文摇摇头:“不是很清楚,不过据说二人为了什么争吵不断,最后相斗而死……”
“也难怪……”脱口而出后才发现雪姮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月文凑过来问:“公子,也难怪何物?”
我叹了口气解释道:“也难怪会死……练成天门后情人若不反目又如何能同生?不过没想到他们却是反目后仇杀而亡……”
月文皱眉看我。
我拍着他的背,投去同情的目光:老兄,你理解力不够啊!
月文苦着脸:你那么简洁,我怎么听得懂?
雪姮起身,理理衣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休息了。”
我倏地站起来,拉住雪姮就往月书的房里走:“大家晚上好好睡,盖好被子别着凉。”
月文看了看窗外:“公子……日头才刚落下……”
话音未落,我已嘭地将门关上。
后背抵住门,我咽了口口水,眼巴巴地望着雪姮。
雪姮脱下外衣,冲我温柔一笑。
大脑轰地一声……这……是暗示吗?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啊!
我在内心做着自己脱衣服和等雪姮脱衣服的激烈挣扎,眼睛依旧牢牢地锁住雪姮的脸。
此时雪姮脱得只剩一件内衫,弧度完美的脖子露了出来,白净得蜇人眼目。
我再次咽了咽口水,思想开始向第一个方案倾斜。
雪姮似乎准备欲擒故纵,伸出细长的玉指撩开被子一角,侧着头冲我笑道:“洛儿不过来睡么?”
我第三次咽口水。大脑彻底倾向第一个方案。
颤抖着手去解衣扣,可抖了好久也没解开一粒。
雪姮笑着走上来,红色的发在空中微扬,衬着白皙俊美的面容好看的令人发指。
我的手晃地更加厉害。
冰滑细腻的手掌贴上我的额头,雪姮心忧地看我一眼:“不舒服吗?”
我整个脑海一片空白,只木讷地摇了摇头。
雪姮伸手为我脱去外衣:“早点睡吧。”
说着,横抱起我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
我满脑遐想,满脸通红,满眼期待地望着雪姮缓缓低下来的身体,心跳得像擂鼓一般,几乎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果然……雪姮准备在明天与夙飞冗交战前和我温存一番么……
雪姮……你坏啦……
虽然人家也很期待的……但是你不要又为我脱衣服又横抱我,现在还直接压倒这么直接啦……
人家……害羞的啦……
手紧紧地握住背角,眼见两片薄唇愈来愈进,我很配合地闭上双眼屏住呼吸,等待久违的欢乐。
心中暗暗为雪姮的慢速度干着急,一边又积极地为他加油。
来吧,雪姮不要犹豫了!
我绝对不会像第一次那样拒绝你的!
快和我融为一体吧!
湿润的呼吸喷在脸上。
突然间,额间传来一个冰凉的触觉。
许久……身边床板吱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