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生子）上——柳洛城

我睁开眼，双目充血地看着身旁静静安睡的容颜，不由悲从中来。

就这样？没了？

有没有搞错！明天我们就要面临人生中最大的考验，虽然那啥不是爱情的全部，但作为一个男人我还是偶尔有需求的好不好！

难道雪姮对我的身体已经毫无欲望可言？还是他练了天门之后对这方面失去兴趣了？

我懊恼地把被子闷在头上，越想越委屈。

刚才明明是那么期待……雪姮明明还示意要早点睡！他明明有暗示啊！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道理真是百试不爽。

在尝试仰卧，侧卧，俯卧，抱团等多种姿势都睡不着之后，我终于决定起身到外面让凉风侵袭蹂躏一番。

借着月光偷偷起身，随便抓了件外套一套，我便轻手轻脚地摸出了门。

雪姮睡意正浓，对我的小动作浑然不觉。

我一想更加悲痛，一阵酸水从鼻子里冒出来。

揉揉眼睛，我豪迈地立在风中，仰天望月，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此刻——

强悍洛儿站在我的左肩叫嚣：太没出息了，又掉眼泪！明明知道要死了的时候也没那么伤心！不就因为雪姮不碰你么！用得着么！你又不是看重肉体的小人！你你……

弱小洛儿站在右肩抹眼泪：可是雪姮不碰我，他不碰我！他为什么不碰我！他不碰我……不碰我……不碰我……不碰我……

一阵阵冷风袭来，我哭得差不多了，裹紧衣服准备回去倒头大睡。

用衣袖抹脸时才发现衣袖少了一块，原来自己穿错了外衣。当下不顾什么便绕小路回去。

不出几步，一团白色的东西从衣服里滑出，悄无声息地落在草地上。

借着月光，我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上午雪姮咳嗽时用的布片。

白色的布团在皎洁的月色下透出一层淡淡的红光，我疑惑地摊开布团，却顿时愣在原地。

头如同被雷电击中，我愣了好久才想起自己想做什么。

迟缓地提起步子往回走，布片被我紧紧地握在手心中。

回到房间，我躺回雪姮身旁，将身体贴过去。

雪姮翻了个身，温柔地抱我入怀。

我双手握拳贴在前胸，两眼迷茫地望着前方的一片黑暗。手中的布片被我捏出了汗。

心死死地纠着，鼻中似乎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适才月光下的一幕如鬼魅般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为什么……洁白的布片上……满是殷红的鲜血……？

第二十二章：交锋

一夜未眠。

虽然我很有冲动把雪姮从被子里拽出来好好盘问一番，但心中明了这样做根本就是徒劳。

雪姮这个人，我太了解。

他希望你知道的事情，自然会告诉你。不希望让你知道的，你永远也别想知道。

过多的探问，只会让他更加警觉并守口如瓶。

第一丝曙光射进来的时候，我安静地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黎明的云翳村尚弥漫着浓浓的雾气。晓风拂面，清晨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青草与河流的味道，阳光冲破云朵直射而下，灿黄的金光呈环渐渐地扩大。

远处，景致依然朦胧迷茫，宛若闲逸泼墨，随意几笔，却不胜意境。

此时此刻的我，却无心品读这番美景。

突然觉得自己正如深处幽山之民！这么多天，不仅我人到了山里，连心也一并被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错觉蒙蔽了。

这些日子来，我看到了什么？我听到了什么？

捂住又开始微微疼痛的胸口，我猛地喘了几口气。脑海一片混乱。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真恨自己到现在才想到此！

正因为雪姮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所以我反而心定神怡、疏忽大意了吗？

吃力地向前走，却不知脚下的路会将我带去何处。

雪姮的憔悴我看到了，他咳嗽时嘴唇发抖的样子我也心疼过。我不止一次地怀疑他是不是以感冒为借口来搪塞我……

可柳洛城！你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相信雪姮的话！风寒会咳血？风寒会精疲力尽到睡得死沉，对我连续两次溜出来都一无所知？

我紧紧握拳……

早该想到，根本不是风寒！

我早该想到……这绝对不是风寒！

耳边传来不绝水声，飞溅的水珠唤回我仅存的意识。猛地回过神来，伸手抹去飞到脸上的泉水，我皱紧眉头望着眼前烟气蒸腾的瀑布，心情沉重无比。

疼得弯下腰……冷汗涔涔而下……痛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如决堤江水般哗地涌上脑门——一个踉跄，我忍不住跪在地上。

急促地喘息，十指张开死死地扒着草地，就连呼吸也是钻心的痛……

脑海中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胸口早已痛得失去知觉……大脑仿佛被无数人用锥子搅动着，刺痛与麻痹感同时袭来，我几乎晕厥过去……

好痛……真的好痛……原来这就是天门反噬的威力么……面颊沉重地贴上尚且残留着露水的青草……

这就是天门令人尸骨无存，连求死之力都剥夺的威力么……

雪姮……你个傻瓜！究竟用了多少功力来救我……

双眼阖上前，脑海中雪姮的身影一晃而过……

我要死了吧……大概，真的要死了吧……

可是不甘心……好不甘心……

他付出了那么多来救我，依旧无法成功么？雪姮这个傻瓜，拼尽全力做的这一切终究也只是徒劳么？

不甘心……好不甘心……

……

“如果说有来世的话，你做什么？”我玩着手里的草根，漫不经心地问燕儿，”该不会是当只小燕子吧！”

燕儿斜睨我一眼，唾道：“你才小燕子！下辈子我一定要做公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天天吃了玩玩了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自在呀！”

我笑道：“可大部分公主都找不到如意郎君哟！你看看光原朝就有多少公主嫁给了外蛮来联婚？”

燕儿撅嘴。

我转过头：“水色呢？”

水色放下手里的书，微微一笑：“水色别无他求，只愿不枉此生。”

我望着她纯净的双眸，笑着探到原雪姮跟前，小心翼翼道：“师傅……若是你，你想当什么？”

原雪姮收回不知投向哪里的目光，定眸看着我，好一会儿启口道：“那你呢？”

我红着脸，嘿嘿一笑缩了回去。

“柳洛城你快说！”燕儿不满地踹过来，“我和水色都说了。”

一闪间偷瞄原雪姮一眼，见他正往这个方向看来。心陡然间漏跳一拍。

燕儿坚持不懈地追来，被她死缠烂打，实在招架不住。

我舔舔干涩的嘴唇，低下头轻声道：“下辈子师傅做什么……洛儿也跟着做……”

许久，才微微抬头打量雪姮。

却见他早已收回目光，静静地望着揽月湖，面目平和不起一丝波澜。

心中不由一阵失落。

“风。”

“……嗯？”

雪姮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长长的睫毛下紫色的双眸美如星辰：“如果有下辈子，我作风。”

……

这是哪里？为什么脑海中满是往事回忆？

莫非是回光返照？

幽幽的香气传入鼻中，四周有人在说话……

好吵……

许久，大脑才对声音产生认知。

“放了他！”

分明是一个温润的音色，此刻却带着几分压抑的愤怒。

好熟悉的声音……他……想要放谁？我么？

我……没有死么……

努力地睁眼，却力不从心。该死的身体！

“凭什么？”一个离我更近的声音响起，“就凭你和这群蝼蚁，就想威胁我？”

灵光闪过脑海！

这个声音是夙飞冗！那么……第一个声音就是……

“这群蝼蚁的本领，或许比你想象中的强。至少蝼蚁们不会抓走云翳村的人反过来要挟！”

“要挟？原雪姮，我昨日给过你一次机会。”

“我也说过我会考虑。”

“看来考虑的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那就要看对谁而言。”

“……怎么？杀不了我就要派一个军队将村子踏平么？”

“那就要看你了。”

长久的沉默后，夙飞冗的声音终于响起：“你不想救他了？”

“你就只有这一个筹码么？”

“你觉得他还有救么？”

“我知道洛儿的处境，所以我再给你一炷香的时候。放还是不放！”任谁都能听出雪姮声音中燃烧的怒火。

都怪我一个人跑出来……居然被夙飞冗当做把柄来要挟雪姮……不过还好，由火的军队已经赶到了吧……

即使看不到，我也能感到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息。

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努力着，可该死的身体像是跟我耗上了，怎么也不肯听我使唤。

后脑勺被手掌托起，有什么液体顺着我的喉咙流入体内。

苦……满嘴的苦涩……

“你给他吃了什么！”雪姮暴怒道。

即使看不见，我也能想象他现在紧抿嘴唇的模样……雪姮这次真的怒了，我从来没有听到他这么大声说话过。

“你想要他么？”夙飞冗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吃了什么？你猜猜？啊，是解药？当然不是！”

我感到自己的头发被一只手揪了起来。

“看看他苍白的脸……他成了这样你还喜欢他么！”

手上的力道一松，我的头重重地敲到地上。

“给他吃了什么！可笑！”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雪姮一字一句狠狠道，“不要让我做后悔的事情。”

夙飞冗的笑声更加猖狂。

很难能想象总是面无表情的他笑起来该有多么的精彩。可惜了我看不到。

“听过魂归二世么？是了是了，就是那种吃了之后连名字都不记得的草，你不知道那草有多难找……我找了几天几夜啊……”

“……”

“他快连亲娘都不记得了！还会记得你么！”夙飞冗的语气总满是嘲讽，“你以为你和他能在一起？做梦！”

我的心头泛起一阵恶心……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夙飞冗要我留下来，现在想想原来是要棒打鸳鸯……这个人怎么那么无聊啊……有必要么……

等等……他刚才说给我喝了什么？魂归二世！？

忘记一切！？开……开什么玩笑……

心中的慌乱如藻类般疯狂滋生，等我反应过来时……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提到了空中……

衣服掐住喉咙……几乎透不过起来。

“给你！”

我只觉得耳边风声掠过，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时……自己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背后一股气流涌来，我的双眼猛地一张。

眼前……是雪姮熟悉的面容。

他收回手掌，温柔地抚上我的脸，眼中有微弱的水光闪动。

“抱紧我！”

我吃力地伸出手，紧紧地抱住雪姮的腰。

“夙……夙飞冗呢……？”

“走了。”

我虚弱地笑笑：“谅他……也不敢留下来……”

由火的脸从一旁探出来，紧缩的眉头与平日意气风发的他判若两人。

“……还痛吗？”他抓起我的手切脉，脸色越来越凝重。

“我是不是快死了？”

搂着我的手一紧。

由火白我一眼：“有我在怎么会让你死！”

“……那会失忆吗？”

由火手微僵，随即扯上一个生硬的笑容：“先管好自己小命吧！”说完转头问雪姮：“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现在，马上。”

雪姮低下头在我眉角轻柔一吻。他的眼中似有星火迸发而出，点亮我心中的仅存的希冀。

雪姮抱起我，走了没几步被由火叫住。

“你相信他的话？”由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强烈的不满。

“相信。”

“但是……”

“我说我相信！”雪姮有些失控地吼道。

“雪姮……你们在说什么？”

为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没什么。”雪姮勾起嘴角，“你只需要好好睡一觉，等醒了就好了。”

“醒了就好了？”

“……嗯。”

“可是……“我扯住雪姮的胸襟，“要是我真的忘记你怎么办？”

雪姮的手指轻柔地划过我的脸：“傻瓜……”

“……嗯？”

“我有办法让你喜欢我一次……就有能力再让你爱上我。”

“来世也是……”

“什么？”

“小的时候……问雪姮你来世做什么……”

柔和的目光笼罩着我。我牵起嘴角：“雪姮……要作风……”

我努力抬头，吻上雪姮冰凉的唇：“所以……如果我救不活……不要伤心……”

“……”

“下辈子……雪姮是风，那我……就做蒲公英……”

“好。”

所以，柳洛城不要怕。我躺在雪姮的怀里，意识逐渐模糊……没关系，柳洛城，就算你死了，下辈子也和雪姮在一起。因为我们已经许下了来世的诺言。

——雪姮，现在这样也很好。我是说啊，现在我那么幸福，就算下一秒就死掉，我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的……

——不许胡说！

——？

——我不会让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