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景玉听完简直连眼睛都给瞪圆了。前面那一大堆勉强还算靠谱的东西听听也就罢了……约、约会!?这是个什么东西?这个词是可以随便乱用乱讲,随便套在两个男人身上的么!?
庄景玉顿时囧得满头黑线, 一时间,竟然连要第三个上场的紧张感都给忘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但庄景玉就是非常别扭地觉着,这段日子以来周云飞跟他讲话,老是在有意无意地在把他和黎唯哲靠拢化,一体化,……呃,情侣化。
真的是……超诡异的。
庄景玉摆着手感到全身虚脱,开口无力:“不、不要了……我可学不会他……”
周云飞了然一笑,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回答。意味深长地冲着庄景玉眨了眨眼睛,毫不介意道:“其实也没关系。反正只要你人在这里就行了。”
“……啊?”
最后回答庄景玉的,是周云飞转身去找魏嘉的修长背影。
剩下庄景玉一个人傻乎乎地愣在原地,表情呆萌呆萌的,似懂非懂。
七点整的时候魏嘉的紧张终于得到了拯救。他们组的服装经过千呼万唤总算是“始”出来了。一个非常具有英伦绅士风格,大约五十来岁上下的管家大伯找到他们,随后两个手下模样的青年小伙子从门外带着修改好的服装走进后台,魏嘉一看就眼睛发光,激动地扑过去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最后似乎被感动地,几乎都快要哭出声儿来了。
用力扯着庄景玉的袖子,魏嘉瘪着嘴在那儿抑制不住地依依呀呀唧唧哼哼:“呜呜……庄景玉,黎唯哲是好人……是大好人……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超级大好人!这么百年难遇的真情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呀……听到没!?看看我吧,多么可怜多么苦逼啊,凭啥遇到的就只有周云飞那种超级大损友呢!呜呜……你说人和人的命怎么就那么不同呢……”
“……”
难以挣脱魏嘉极具吸附力的魔爪,庄景玉觉得自己现在终于隐隐有点明白,为什么周云飞平时老是调侃魏嘉,说他像是只树袋熊了。因为……他真的根本就是一只树袋熊啊!
况且周云飞对魏嘉不好吗?怎么可能……庄景玉觉得周云飞对魏嘉已经挺好,不,是已经非常非常好——甚至已经是在两个男人之间的友情里,完全好到令人瞠目结舌的那一种了。比如今晚周云飞家里有事儿来不了晚会,下午临走的时候,他最后陪着的人一直都是魏嘉,那样子简直体贴温柔得,仿佛不是在给朋友,而是在给心爱的
“女”朋友,加油鼓气似地。如果就连这都还称不上好,那庄景玉实在是不知道究竟还要怎么做才能叫好,才能叫做真友情了。
他很羡慕像魏嘉周云飞这样实实在在的纯粹友情。不像他和黎唯哲,也许别人表面看起来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也非常非常铁,甚至黎唯哲还愿意为了他,不怕麻烦地给予他的朋友那么那么多的帮忙,但是他们两个当事人却都十分清楚,这一切,其实只不过是一场以利益为基的丑恶交易罢了。庄景玉想得到有关萧岚或者楚回的消息,而黎唯哲则更恶劣,压根儿只是为了逗他好玩而已。
虽然庄景玉很怀疑,黎唯哲现在是不是也玩儿得太疯狂太厉害了一点啊……比如这次衣服的事情,他原本以为黎唯哲是绝对不会答应帮忙的,结果哪知道这家伙不仅一口应承得爽快,而且现在看样子,居然还完成得非常认真,绝对不是敷衍搪塞过去的。
说不感激感动那当然是假的。但是双感之余,庄景玉同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头纳闷:真的就那么有意思么!这笔交易?对于黎唯哲来说玩弄自己的吸引力居然可以有这么大?能够让他玩儿得这么投入这么忘我?
黎唯哲的心思果真是太多变了……
两名小伙子刚搬运完魏嘉需要的那十余件舞蹈服,魏嘉早就群call来他组里的所有成员,大家各自找出自己的那一套抱好,然后一溜烟儿飞奔到换衣室去了。作为组长魏嘉当然也要跟着去,他们还要最后再练习一遍的。只是没走出几步魏嘉忽然又倒折回来,转身给了庄景玉一个大大的熊抱,拍着他的背,口气义正言辞,表情语重心长:“记住我刚刚说的话哦庄景玉!这么好的男人,你一定要珍惜!珍惜!珍惜啊!”
“……!!!”
说什么男人……搞得我好像女生似的……你就不能说是同学吗!?庄景玉感到额头隐隐有青筋跳动。就算是说朋友,也要比说男人好上一万倍啊!
眼看着魏嘉嘴唇一张似乎又要开口说什么的严肃样子,庄景玉生怕自己的耳朵和心灵都再一次遭受惨不忍睹的荼毒,于是赶紧一把推开他,涨红着整张脸,受不了地低声催促:“算、算我拜托你……你快去吧!”
最后魏嘉当然如他所愿地出去了。只是死到临头魏嘉也没忘扒着门沿儿朝里吼了句:“诶诶!庄景玉!记得帮我给黎唯哲道声谢哦!” ——真是可敬又可畏的树袋熊精神。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瘟神,独自面对屋内剩下的三个外人,庄景玉所承受的尴尬便迅速被无限放大。
他们可都是黎唯哲的人啊……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和魏嘉的那一番幼稚对话有没有被他们给笑话,而他们又会不会告诉黎唯哲呢……哎,好担心。
庄景玉完全都可以想象,如果黎唯哲真的知道了,那么他的反应一定是会坏心地调戏自己说,【你看人家魏嘉多有修养多懂感恩。来来,庄景玉,拿出你的诚意,用你的行动珍惜我啊】——之类欠抽的话。同时嘴角还必定弯出一抹顽劣到爆的邪气痞笑。
嗯嗯,没错,这才是黎唯哲的一贯风格。
不知怎地,如此想着的庄景玉蓦然感到一时恍惚,觉得顶着这样一副表情的黎唯哲仿佛就正站立在自己的面前;明明只是被他想象出来的那样一张脸,似乎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接近得那般真实可触,清晰可见。
连眼睫毛有多长都能估算得出;连眼睫毛有多少,也都能数得出。眼眸又黑又亮,深邃得惊心,五官俊朗如刻,性感得动魄。
太熟悉了。真的是,太熟悉了。
庄景玉没有想到,黎唯哲的这幅招牌表情,原来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那么那么深的烙印。
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庄景玉苦着一张脸站在原地,双手绞动衣角,两腿内八字羞怯怯地摆在地上搓啊搓,显得很是手足无措。面对眼前这三位,额头上黑纸白字大写着“我属于黎唯哲”标签的客人们,他不自觉将身子往后一缩,心里产生了一种,黎唯哲似乎能够透过他们的眼睛把自己看穿的,惊悚错觉。
庄景玉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被黎唯哲变成了一部恐怖片,名字就叫做:《无处不在的黎唯哲》。
“嘿,王伯,剩下的这个豪华版也要放在这儿吗?”
转眼间小伙子甲又从外面抱了个盒子进来。庄景玉回过神定睛一看,愣了。难怪说是豪华版,而且还要先问问管家是不是也放在这儿呢。光是看着那个霸气侧漏的盒子,庄景玉都觉得渗得慌。他想就他们这间小小的简陋休息室,恐怕是供不下李里面那尊金光大佛的吧。
但王伯却说:“喔,是的,是的。就放在这儿。”
“诶?”庄景玉一呆,结巴了:“这、这也是魏嘉……拿去让黎唯哲修改的衣服吗?”
——可是包装的精美度怎么能差了这么多啊……
然而庄景玉没能等到管家的回话,小伙子乙就率先一个凑身上前,一双眼珠子瞪得圆鼓鼓的,把他给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呃……”庄景玉一惊一囧,下意识就往后跌退了半步。
乙倒吸一口冷气,立马恍然大悟:“啊!原来这身儿衣服就是少爷专门给‘他’做的啊!”
那个“他”字被乙一口咬下去,音发得特别特别重。
什、什么“他”……?庄景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着有点儿听不懂。
王伯沉沉咳了两声,先是严肃批评了乙两句:“别胡闹,有礼貌点儿。”然后转身冲着庄景玉微微弯了弯腰,点头恭敬道:“庄先生,这个盒子不是给魏先生的;而是少爷给您的。”
“……”
请容庄景玉先被“庄先生”,“魏先生”这两个称呼给囧一囧先。
然后……
“给、给我的?”右手不自觉地抬起,食指转弯朝向了自己的鼻子。
庄景玉整个人都傻在那儿了。表情又呆又萌,纯良到要死。
小伙子甲把盒子放在桌上,甲乙两人成功完成任务果断退场,剩下王伯一个人留在屋内,尽忠尽责地把黎唯哲的原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庄景玉听。
“是这样没错的,庄先生。少爷吩咐说,他有点事可能要晚些来,但一定能赶得上您的演出。您待会儿表演完毕以后,直接回休息室先把盒子里的这身衣服给换上,然后再去座位上找他,”咳了两声,“……不然,少爷说,他是绝不会见您的。”
“……”庄景玉简直不敢相信黎唯哲居然有脸让这么一位绅士可敬的老伯伯,来替他转述如此幼稚的话!!!
他也好意思……连庄景玉都为他感到害臊!
“请您务必记得。”王伯最后再欠了欠身,便优雅地转身离开了。
“呃这……”眼看管家大伯要走,庄景玉赶紧一路小跑追上去,“诶伯伯……这……”
哢。
回应他的是一声清脆但绝不有失礼仪的关门声。
“呃……”庄景玉这下是彻底地无语了。
他想黎唯哲真是不嫌丢人。并且黎唯哲自己不嫌丢人也就罢了,毕竟那只是他自己扯自己下水,丢的只是他自己的人而已,也无所谓……可是他干嘛每次丢人都要把我扯下水啊!……混蛋!
闷闷僵站原地,憋在心里骂了那个混蛋几句,踌躇了两三分钟,庄景玉到底还是拗不过黎唯哲的命令(虽然黎唯哲本人并不在这里,但是他的余威尚在,魄力长存),于是庄景玉只好拖着两条沉重的腿,不情不愿地往放盒子的那张长桌走了过去。
盒子很大,而且也真的很漂亮。一望平滑的奶白色,正中间有一个熏衣紫色的波浪形符号,仔细一看能够分辨得出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打火机。庄景玉越看越觉得这个标志有点儿眼熟,似乎曾经在魏嘉的电脑前,某个打开的微博页面上见到过。
生平极少经手这么高级的东西,庄景玉感觉自己现在好像连呼吸都有一些不会了,心跳得厉害,脸也隐隐有些发烫。等到终于小心翼翼启开盒子……
哦天……!!!
庄景玉瞬间忍不住捂嘴惊呼。
倒不是说盒子里的衣服有多好,毕竟衣服再好那也只是衣服,又不是钻石珠宝什么的。事实上令庄景玉震惊的是,黎唯哲要不要给他送得这么齐全啊!
伸进手去翻了翻,庄景玉顿时满头黑线,心下了然。他是纳闷儿,不过装装衣服而已,怎么就用得到这么大的盒子呢!原来里面别有洞天,可不仅仅只装了一套衣服那么简单!
从米卡色的短皮套外衣,到雪白色的纯羊绒毛衣,到深海色的紧身牛仔裤,再到方寸格样式的暖橙色围脖,甚至……甚至……还有一双刚好能够没胫的,咖啡棕色套腿皮靴子!每一个的位置都摆得刚刚好:彼此间并不互相干扰,却又恰好能让人全部看到。
……
面对这样琳琅满目的馈赠,庄景玉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感谢黎唯哲的面面俱到细心体贴,还是应该等会儿一见到他就立马劈头大骂:难道我全身的衣服都那么入不了你的眼吗!
忽然眼尖地发现盒子里边有一张淡黄色纸条,庄景玉拈起来:
【你猜对了。你的全身都入不了我的眼。真是受不了……为了我自己的眼睛,我还是勉为其难救你一把吧。】
……!!!
庄景玉大惊!黎唯哲怎么能够猜出他会这么想啊!
手指一抖纸条悠悠滑落,庄景玉感到浑身发寒,额头背脊足底,全都在淙淙冒着冷汗。
那种,被黎唯哲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地监视着的感觉瞬间又回来了。恐怖片继续上演。
……这个恶魔,居然连在表演前的最后关头也都还玩心不死,非要狠狠整他一下不可。耍他逗他玩他……就是不肯让他安生!
他真是恨死黎唯哲了!
八点过五分,在短暂的开场舞和冗长的领导讲话结束以后,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好一番抒情讲辞,最后总算引出了他们期盼已久的《千年大计》。
封建时代两千年的漫长岁月被无限浓缩在短短七分钟的时间里,轮到庄景玉出场的时候,他一个人站立在巨大高耸的庄严帷幕前,隐身于漆黑的舞台,安静等待着那一道,注定带来喧哗与骚动的光圈。
也许是黑暗令他沈淀。后台有工作人员在给他做倒计时,“十九八七”的时候他还正不可遏制地颤栗紧张着;但“六五四”一过,庄景玉奇异地感觉到心内竟稍稍平静了些;而等到“三二一”一结束,庄景玉眼前一白脑中一空,忽然就什么都再感觉不到了。
帷幕缓缓向两边拉开退去,庄景玉眯了眯眼睛尽快适应亮度,按后随意往台下瞟了一眼,霎时长舒一口气,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
因为他根本就看不清楚。放眼望去,整个礼堂就像笼罩着一块黑压压的巨布。唯一有点儿特别的地方不过只在于,那上面点缀着几百个毫无区分度的人头而已。
最可怕的敌人——紧张感,没有了。庄景玉略带机械,但却异常清晰地,将他储存在脑子里的所有台词动作一股脑儿地爆发出来。投入,认真,忘我,神情甚至近乎虔诚。他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其实是在几百号的人面前说话表演,忘记了他一直都有的,沉默胆怯的心理缺陷。
第一节小分段结束,庄景玉带着层层薄汗下了场,退到后台一边。无数工作人员涌上来重重拍他的肩膀,满脸的震惊抑或动容。
“庄景玉你今晚太给力了!”
“真是看不出来啊!原来你一直克制着,要等到正式场合才肯全力发挥啊!”
——说的话也无非就那么两句。
庄景玉红着脸,有点儿局促,又微微腼腆地小声道谢。但心里倒是纳闷儿:咦……难道这次他演的很好么?不是吧……他没觉着这次和平时有什么差别呀……只不过努力克制着不去看别的,不去想别的罢了……
啊!不会是他这次发挥得实在是太差了,可大伙儿一看事已既此,于是也不忍心去苛责他什么徒增伤感,所以……
庄景玉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一点。刚刚才被烫红的脸颊逐渐退去燥热,又慢慢恢复成了一如始终的苍白色。
心里不禁又怕又烦又忐忑又愧疚起来。复杂得很。他好想去问一个坐在下面观看了全过程的,最有发言权的普通观众,自己到底演得怎么样。并且那人还一定要能够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告诉他,不作夸张也无需委婉,就是,不要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