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菇鸡汤,老头也熬了些驱寒的姜汤??”
正说着,吱吱雪地上响起了脚步声,玲珑和珠儿一人手里捧着热水布帛而来,曲了曲膝后珠儿自是伺候鲁源生去了,这玲珑眼尖,趁着空挡三步并成两步走到那郝善的身边。
“公子??”
“还是玲珑善解人意,一看这衣服,我真是有些凉了。”接过手中的衣服,郝善笑着就要往身上套。
玲珑犹豫的拧了眉角,压低了声音:“公子??你身子上的衣服都被雪浸透了呢,还是脱下换了要紧,小心受了风寒。”
郝善扫了眼自己的衣服,摇了摇头:“不打紧的。”
正要重新往身上拢,那边的得了闲的珠儿一把扯住,也把细声压的极低:“公子就怪珠儿好了,珠儿大意了,竟是忘了公子在外呆了这么久,衣服早浸透了,公子还是把衣服换上好些,受了风寒,珠儿就是罪人了。”
郝善那眼睛往另一个同样在院子里呆了两个时辰的人方向瞥了两眼。
“哎呀??”珠儿掩着嘴角:“公子怎么和堡主比较?比不得比不得的……”
只见鲁源生坐着纹丝不动,而再看看围着自己的两个眼中闪着关怀的女孩,只得站了起来,一边往里间走,一边小声嘀咕:“好吧,我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还是谨慎点好。”
珠儿拿着衣服跟在后面撩过垂帘,捂着嘴角笑:“公子一副这般委屈的样子,只会是欺负我们这些丫鬟,反正怎么着也是我们的不对。”
“你呀你呀??这张嘴??”
珠儿手下熟练的褪下湿衣,两只眼睛里满满都是崇拜和兴奋的喜悦:“公子哪里是那些书生比的上的,要珠儿看啊,就是神下凡呢。”
这珠儿的表情变化的速度连郝善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明明在帘子那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刚刚那个看不到自己的堡主,竟是开始坐起鬼脸来了,那看着他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的他禁不住笑了:“怎么,这话是怎么说?”
“公子真是身在其中而不自知??珠儿都看的出来??堡主啊??”
身子微震:“堡主?”
“是啊是啊,堡主??何止堡主,就是天虎,我也没有见过谁能只是说了几句能能让他这么不痛快的,不过公子还是小心为好。”珠儿抻了抻肩膀处的褶皱,然后退后了几步:“呀,没想到公子你穿这件衣服真是合身……”
郝善打量了两眼身上的衣服,抬眼正见那玲珑表情,忽然一片恍然:“这……”
“这是前些日子里玲珑姐给堡主做的。”
玲珑抚了抚褶皱浅笑:“堡主衣服也多,倒是公子没有几件。”
精细做工,素白夹着绛红秀边,果然是衬那人一身的冷然而设计的,只是此刻取代了一身近于儒装穿在郝善的身上,却恰到好处的将他那让人几乎忽视的强硬完美的呈现了出来,往日带些儒雅的人斜眼递过来的时候,竟是带了些震慑的威严。哪里还能和那些腐儒联系在一起。
玲珑瞥过来,眼中也是一惊。
郝善不着痕迹的掩去了一身的戾气,笑了:“这般心灵手巧,也该你学着点了。”
“公子嫌弃珠儿,是不是那个老头说的,不可雕也?”
玲珑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什么老头子,那是圣人。”
“什么圣人不圣人,反正是我这种小女子不可雕也,我看就是老头子。”珠儿眨巴眨巴眼睛:“玲珑姐不是平常人,自然不可同语,公子说是不是?”
“你这个丫头??”郝善失笑的摇了摇头,三人掀帘而去,不在话下。
第四十章:虎斗双主(上)
话说这天虎争权已有半月之余,但凡北方小邦小派多有遭受此变革的影响,或是威胁,或是吞并,各大正派也多有影响,天虎手持令牌调动?剑堡各分堡势力,调整自己人手,若不是南方上有一个地虎和鬼虎看守,只怕那?剑堡早就易主了。而正处于风浪尖上的鲁源生,据探子说却住在北星堡别院和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渔夫下棋度日,堡中大小事物,全权不顾,早已经是名存实亡。
这惊天的变化,几乎让所有的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血魔阴狠不可能容忍自己堡中出现叛徒,可他偏偏置之不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江山去了大半。
有人说鲁源生的走火入魔功力已失;有人传言血魔畏惧正派讨伐,夹着尾巴逃了;有人说血魔早已经惨死在叛徒天虎的手里……
小人物的谣言此起彼伏,而武林盟下各大帮派也是沸沸扬扬,要北上趁堡中内乱而除去?剑堡提议的人大有人在,却到底有冷静深沉之人。
“北星堡主力在中原,若武林盟北上,只会让留守在中原的?剑堡势力有机可趁,莫不要失此顾彼。”
众人回头一看,这开口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夜暗杀未遂的左家庄大公子左佩。
有人嬉笑一声:“鼠辈小儿,逃去北方可为何回来?这江湖可不比那烟花之地动动嘴皮子就行的。”
“你……”左佩脸色一青,正待发火,起来的身子被旁边的人伸出的巨笔挡住。
萧子敬轻笑一声,依旧是一副嬉皮的泼皮样:“既然这位帮主认为不是嘴皮子功夫,那可是正好,来接我书生十招如何?我倒是想瞧瞧你的本事是不是连耍个嘴皮子的资格也没有。”
“你!书生,你少在这里张狂!这武林盟之事,也由不得你做主。”
“呦,我还真是忘了,用不着我管你,自是有个蠢蛋是你主子,这也难怪了??”
众人一阵唏嘘,虽然盟主并不在此,那说话之人却免不了的尴尬难堪:“你??不知道当今盟主和风流书生有什么过节不成?”
“过节?”萧子敬笑道:“呵呵,看他不顺眼就是过节。”
“子敬??”左佩拉扯了他一下,犹豫的开口道:“不要再和他们耍嘴皮子,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对策杀了那个魔头!”
“哼,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是听老子我的注意好,我们武林盟分为两路,一路直拿中原分堡,一路前往北方除掉鲁源生,平产了他的势力,永绝后患。”
“呵呵,说的好听,不知道你是能杀了鲁源生,还是能杀了他手下的鬼虎地虎两位大将,我听说前两日你可是被那地虎打的屁滚尿流啊……”
“萧子敬你不要太嚣张!你有主意你倒是说,别尽在那里说风凉话!”
“就是就是……”众下一时一片慌乱。
萧子敬手中巨笔一挥,单手抱臂:“啧啧,注意有河难的?众人皆知鲁源生手有血剑,身带魔血,发起狂来,不是谁能轻易制服,况原手下有三元大将,天地鬼,个个武艺高强,那窦娘虽与鲁源生素有不合,可是她的本事我就不多说。而今这几个人内乱生起,天虎叛变,我们逼,他们定要重新团结,我们松,他们定要在内闹个天翻地覆,倒不如看他们鹬蚌相争”
左佩眉头微微一皱:“子敬的意思是看他们两败俱伤,然后??”
“正是此意,呵呵,只是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正派人物会不会同意我这小人之见。”
左佩哪里管的上萧子敬带着嘲讽的意味,猛的站了起来,拳头握的吱吱作响,眼透恨意:“对待他这个魔头,讲什么君子仁义?我恨当时不能手刃……”
……
“公子公子??”
郝善手中的书尚未放下,那边的珠儿已经先一步抢了过去:“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看书啊??”
“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还能怎么,天虎和夫人打起来了!”
“哦?那倒是有些热闹。”
“热闹?哎呦我的好公子,你不知道这都天翻地覆了,你还觉得热闹?珠儿怕是命斗不保了。”
这丫头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郝善把书拿了起来,一边继续翻看,一边漫不经心的道:“这个你怕什么,不是司空见贯了?这般动刀舞枪的事情,女孩子家还是离得远些好。”
“公子??”珠儿急了,一把拉住郝善的袖子,秀美拧在了一起:“公子,这天虎要是赢了夫人可怎么是好啊?”
“怎么不好?”看书的人头也没抬,随口问道。
“这这这……”珠儿急的团团转,却硬是说不上来,脸一皱,几乎要哭出来了:“这怎么个好法,我以前是跟着夫人的,若是夫人不再是主人了,我该怎么办啊?”
郝善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果然看见这个丫头眼睛都有些翻红了,忍不住从那丝绢从她的指间抽出来:“你怎么肯定会是你的夫人输了呢?”
“珠儿就是怕嘛,珠儿从记事开始就跟着夫人,虽然夫人和堡主不合,珠儿自知有些不自量力可……可是珠儿心里私下早就把夫人当成了亲人,若是……若是……夫人败了,珠儿留不得堡中,这世界再大,也怕是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地了……”
“好好,别慌??”丝绢往那双带着朦胧水汽的眼睛上擦了擦,郝善终究心生怜惜,不觉声音放柔了下来:“珠儿先坐下喝杯水听我一言。”
“珠儿不渴,公子快说快说??”
“这天虎不会杀了夫人,夫人即使输了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依旧可以留在这里照顾她。”
珠儿尚还挂着泪滴的眼睛瞪大:“……为什么?”
郝善书本在她的头顶拍了下笑道:“你可知道这天虎为什么要夺权?”
“那能为什么,就是为了当堡主。”
“为什么要当堡主?”
“这……”
“放心,这夫人尚未有生命之忧,天虎意不在夫人的姓名。况且??”那人要权利的唯一目的不过是为了争夺鲁源生的注意和感情罢了,又怎么会不顾窦娘还是心上人的亲生母亲呢?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给珠儿知道的。
“公子的话可当真?”
“你几时给你开过这样的玩笑?”
“呀,珠儿又让公子白看了笑话了。”珠儿急匆匆的擦擦脸:“可是珠儿还是担心……珠儿不明白为什么堡主不管不顾呢?”
郝善叹了一声,满是无奈:“你这个丫头,是让我找堡主。”
珠儿点头如蒜。
“好你个古灵精怪的丫头。”郝善话未落,门边的玲珑已经折身走了过来:“公子,堡主有请。”
看来不走一趟不行了:“走吧??”
这鲁源生自从上次以来,一直没有回自己的院子,所以路程根本不远,出了门,折个弯,穿过几排青松长衫就是了。
在过石桥的时候,郝善眼睛瞥见那湖中冰层上落了几只麻雀,尖嘴啄着冰层,几个灰色的脑袋凑到了一起,争抢着唧唧喳喳的。
这些日子已经没有了下雪了,怕是冬季也要过去了吧?
郝善心里打了个思量,在下桥的那一刻,身子一震:“那是……”
第四十章:虎斗双主(下)
正要下桥的郝善眼睛微眯:“那是??”
玲珑顺着郝善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青松摇动的枝条和簌簌而下的雪屑:“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微微摇头的人若有所思的垂了眼帘。
鲁源生今日一身深蓝,坐于堂上,在郝善走进来的时候抬眼看了一眼,然后重新又低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郝善接过玲珑从桌子上要端走的空杯,凑到了鼻子下面闻了闻,压低了声音:“怎么样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是最后的几记。”
“这……”
“按照公子的吩咐,是玲珑亲手熬得,未经任何人的手。”
“嗯。”郝善点了点头,重新把杯子放进托盘里,绕过那放着茶水的桌子,自斟了两杯。
鲁源生抬手接住递过来的一杯:“你已经知道了?”
“刚听珠儿说的。”郝善在那人傍边坐下:“这就是你要的?”
“你没有讽刺我倒是令我惊讶。”鲁源生轻笑,这句话说的有点多余,毕竟这些日子里,除了刚开始的两日,他们相处的方式几乎可以说的是默契。
鲁源生不问他的身份,郝善不过问天虎夫人他们的纠葛。
这似乎在相处时,已经成了两人默认的规则。
郝善细细看过去,果然瞧见那人眼中不甚自在的表情,不由暗思:这人这个时候让自己来,莫不是因为自己不愿意一个人面对?
怎么会,江湖上人称阴狠的血魔,岂会……
只是……没有见过咄咄逼人,执拗而又涎皮的另一面的话,也许他根本不会往这个方向联想。
偏偏,偏偏让他知道了,这个别人们惧怕的人,也和别人有着七情六欲真人,虽然某些感情在和其他人比较起来,被隐藏的很好,终究显得冷淡许多了。
郝善这般想着,再看那鲁源生,终究觉得有些形影单只,整个人就似被极大的困苦压榨着而又克制着,冷硬之下的暗淡,强硬之下的柔弱,一旦被人发现,那股震撼力能让石头人也心生怜悯。
更何况是凡夫俗子郝善,他虽没有可怜这位堡主,却在心里荡起一场不小的波涛,这波涛来的莫名其妙,悄无生息而又那么自然而然。
郝善眼睛移到了其他地方:“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鲁源生回头看了他一眼,剑眉挑了挑:“你想到哪里去?”
“浩浩江湖,总有容身之地。”
两人又各自别过身去,仿佛没有进行刚才的对话似的,沉默了一会。
门口的玲珑忽然急匆匆的跑过来:“堡……堡主??”
坐着的两个人似乎早已料到,抬眼用着眼神止住那仓皇的玲珑,玲珑嘴巴张了张,到底是没有发出声来。
“这天变的倒是快。”郝善站了起来,走出几步,身子忽的顿住,侧身瞧了那依旧坐着浑身结冰的人身上。
鲁源生怒眼瞪过去,袖子一甩,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郝善看着那人走了出去,给了一边满面愁容的玲珑一个安抚性的笑容,然后跟着走了出去时的脸色却是渐渐暗了下来。
鲁源生整个人似乎绷紧的弓,一眼看过来,犹似一个频临被困的雄狮,而这个紧紧捆绑着他的,正是无形的哀伤与……绝狠。
那打斗的声音越发清晰,似乎在耳边炸开。
“住手。”
阴阴冷冷的一句话,却几乎是要咬碎了一排银牙。
一身黑色的天虎身子在空中打了个旋落落在地上,手中的银鞭却是缠上窦娘的长袖。
因为怒意,这平日里优雅的女人此刻涨红了脸,长袖如蛇,死死的缠着天虎的银鞭大有誓死方休的意味,冷笑的瞥过来一眼:“都想造反骑到老娘头上不可?”说吧,又是一招阴狠狠的朝着天虎袭了过去。
两人重新又陷入了激斗之中。
珠儿玲珑站在一边,捏了把冷汗,却是有言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