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无暇——青山笼

“人心，我不懂人心……”他看着道长远去的背影，只是喃喃这两字，再无其他。

第十四章

他坐在亭子里发呆，柳凌风已吩咐下去不让他再做多杂活，白天闲来无事又不能去前院，和其他仆役也相处不来，无暇只好坐在这里看天，倒也乐得清净。

这几日他心情极好，自从那天得知慕容景麟无事以后他便觉得上天可怜他圆他日夜所思，人也豁达许多，看什么东西也不是从前那样总是灰蒙蒙一片，那素色的天空也突然有了实彩，周围景物竟也添了几分生气。

这是他重回柳府第一次笑，手里挥着树枝，看看偶然飞过的鸟雀，如果他能看见自己现在的表情必定大吃一惊，那美艳的面孔本来一片死气苍白，这时候却多了几分红润，那模样却似个欲见情郎的娇羞少女一般。

“你呆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声音起来，无暇收了傻笑，赶忙一个站起，躬腰请安：“公子爷。”

柳凌风脸如黑面神一样极为难看，他已经躲在远处观察无暇好久，一直看到的只有他忍俊的表情，如吞了钉子一般梗在喉头。

“天这么冷，你不去屋里呆着，还跑到这来，不怕再晕倒吗？”

这一句问的竟十分温柔，无暇吃了一惊，他入府这些月，见到柳凌风次数甚少，每次见面也都不欢而散，他心里敬他爱他，但知他嫌弃自己，对自己已无情爱，只是能呆着一个屋子也是好的，只要能守着他，每日见他一眼，够了。

不得不习惯了冷言冷语，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温柔撩拨起无暇心里一滩死水。

“公子爷，我，我只是出来散心罢了。”

“你还叫我公子爷？你不肯称我凌风了？”他声音似有几分伤感，无暇诧异不已，为何为何他转换这么快。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接你进府以来，从没见你这么笑过，今日你这么高兴，竟全是为了那慕容景麟。”他苦笑着说，表情沉痛不已，无暇见他这样，心下升起一个不敢想的念头。

“无暇，你竟真的不懂我吗？”他猛抓手无暇双手，这句话说得极是深情，眼睛依稀可见闪烁。

“公子爷，你？”那念头太过渺茫，他真的不敢深想。

“你怎么还是叫我公子爷！我说过了叫我凌风！无暇，你看看我，我在你眼前你为何一直要想着那个人呢？！我把你接回来，是，我是对你不够好！可这能怪我吗？君山顶上我扛着那么大压力执意把你要来就是要保你周全！可我现在是人尽皆知的大侠，几万双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不敢有一丝行差踏错！于是我只能忍着，忍着看你受伤，忍着看你被打，忍着看你冰天雪地冻得手脚通红，可我又能怎么办，我若太过关心你必定惹人非议，到时候只怕别人拿住把柄，伤我无妨，我只怕他们会要你的命！我只怕你……我只怕你离开我，无暇，你懂不懂？”

他哭了，声泪俱下，他抱着无暇的双肩紧紧扣住，说到最后忍不住只能把他紧紧拥在怀里小声地哭。

“你说的……可是……可是真的？”无暇被他紧紧抱住，身子裹得生疼，可他全不在意，柳凌风那些话一字一字全都打在他心中，怪自己软弱没用，原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碰这份感情，哪知道一日日的积累竟抵不住凌风短短几句话，泪水绝提心也跟着崩溃，防线这么轻易便被打破，也许只是因为他渴望了太久。

“我又怎会骗你……”

“凌风，我不知道真的假的，但是我想相信。”我想相信，就算这次也会粉身碎骨也好，只要能许我一刻快活，这一辈子什么都值了，我今后就是上刀山也好下油锅也罢，只要你给我一句话，哪怕是骗我，哪怕是假的，我这个傻子都会心甘情愿为它舍命，起码让我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被你爱过。

“你哭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抹去无暇的眼泪，一个浅吻印在无暇的额头：“今天开始我什么也不管了，我不想看着你在我身边却不能相拥，我不想你同我一起心里想着别的男人，我不能啊无暇。”

“我不会，你知道我的，只为你一人生，只为你一人死。”快要融化了，快要被这个男人融化了，期待了太久的怀抱温暖着他的一切，什么委屈也好，苦难也罢，通通随风去吧，只要温度还存留在我身上，我便能靠它活下去。

“从今以后，你同我一起吃住，再不要受那些下人礼法束缚了，好不好？”

“我的命都是你的了，你说什么当然就是什么。”他重重点了头，心已无迷茫，挂着眼泪的笑脸勾画出无法言语的绝丽。

“那你去收拾下东西，那些破衣服就不要了，等会儿来内堂找我，我给你重新置办了几身像样的衣裳，一会儿过来看看。”他笑着挑弄无暇嫩葱般的手指放在嘴边亲了一口，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恩，我这就去。”无暇被他说得不好意思，通红了脸，松开他的怀抱，转身跑走了。

人已走远，只留枯草秃木陪伴凌风左右：“你不要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那背影实在单薄，他看着，突然有些想哭。

第十五章

大红的礼单握在手里，柳凌风长叹一口气。

本来这几日已同无暇‘和好如初’但不知道哪儿刮来一股风，当朝丞相竟然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与他，还没等柳凌风做好准备，礼单就飞过来了，怎么办？这事儿不能让无暇知道，否则坏了大计，而且这丞相的女儿如真要嫁给自己也不好拒绝，他柳凌风虽是江湖大侠，可心始终念着那份不该属于他的禁地，想他当年刻苦学武的目的除了要保护爹娘，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

柳凌风早就知道，江湖人士几年来势头越涨越高，给朝廷带来很大困扰，而他柳凌风现如今乃是武林中坚力量，他说的话基本已等同武林盟主，柳凌风曾暗示朝廷，可由他出面稳住武林中人，这一招即剩下了朝廷不少兵力，也换的他风光无限的大侠名头，朝廷欣然同意，他柳凌风也借着成了受朝廷倚重的人物，是以，未有人敢得罪他，而如今，得知慕容景麟伤势痊愈，一旦开战，自己辛苦争取的平衡绝对不保，而无暇就是维系这个平衡的关键。

可丞相千金怎么办？他要的是名利，就不能得罪当朝举足轻重的人物，丞相深受皇帝重用，这次来与自己攀亲，怕是看重自己现在的利用价值，对他有用就说明他对自己也有大用，娶一个女子而已有何不可。

除了礼单还有奉上的一封信，信上说明日丞相会同女前来拜会柳凌风，顺便商量一下大婚事宜，呵呵，真是时候，才哄好了无暇这头又来一个，一个脑袋两个大，他柳凌风做别的可以，可这种事，万万不擅长啊！

“凌风，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心烦啊？”

无暇端了杯茶进来，看到柳凌风捏着眉心闭目不语，自己走了进来也丝毫未能察觉。

“哦，没有，小事而已，你不必挂心。”偏偏在他最烦的时候出现，这个燕无暇还真是会挑着人家讨厌。

“倒是你，不在屋里歇息，怎么又做起这些端茶倒水的活儿了。”

“啊，我整日闲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儿，你收留我，我不做点什么实在过意不去。”

“无暇，你跟我还要这么客气嘛？”搂住无暇，实在因为不想见到那张脸，心里火大，怕再看下去必然动怒。

可那燕无暇却以为凌风对他情深，靠在怀里无限温情。

“对了，无暇，我有事同你商量。”

“什么？”

“明日有个大人物要来我这府里探访，那人乃是当朝重臣，我怕他认出你来，所以……”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明天我会老老实实呆在屋里，没你的命令绝不出去！”他坚定的点点头，看着凌风，心里所想只有不愿与他为难。

“无暇，你真好，这么善解人意，可惜委屈你了。”招式不再新，管用就行，老道儿的话可真没错。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晓得的，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如此表白的言语，无暇很少说的，他生性不喜直言，可如今跟了柳凌风，千万个真心想与他表露，这爱慕之语也就一天多过一天。

转眼到了第二天，丞相来访的日子，柳凌风安置好无暇，吩咐管家整个府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并拿出先父珍藏的上等茶具，摆上应节的新鲜水果，换上身体面华丽的新衣，装扮好一切，等待丞相妇女到来。

轿子声落，知道丞相到了眼前，柳凌风出了府门，恭恭敬敬迎接丞相。

“不才柳凌风拜见胡丞相。”

轿子里走出一个高高的老头，花白的胡子，圆润的脸，看到柳凌风赞许的笑笑：“贤侄不用多礼。”

“多谢丞相。”

“哎，贤侄啊，今天老夫来乃是私访，那些繁文缛节能免则免吧，是吧，茹香。”他对着另一顶轿子冲柳凌风使个眼色，凌风会意一笑，只见那轿子里走出一个女子，身若杨柳，体貌娇小，看起来还像个没长开的孩子。

“茹香见过柳公子。”温声细语如涓涓细流一般，柳凌风抬头一笑：“小姐有礼了。”

他一表人才，又是江湖里出名的大人物，有几个女孩不把这样的风流人当做自己的梦中情人，丞相千金未见他之前只是听他大名就仰慕已久，如今玉树临风的人物在哪儿一站，这颗少女之心也就随着这人动了，想要看他却又顾着大家闺秀的礼仪，几番先来，只落得自己脸颊通红，再见那柳凌风见他摸样好玩不禁多笑了笑，更是刺激的这位大小姐心醉不已，两个人就这么你看看我笑笑全然忘了其他。

“贤侄啊，这空气虽好但我们也不用老待在门外吧，你们年轻人受得了，老夫这把老骨头可承受不起喽。”

“啊！凌风该死，一时看的忘形，竟然忘了请丞相入室就坐。”

“不妨不妨，你们年轻人这个……额，理所应当，应当。”他笑呵呵看着身边娇俏的女儿，看这两人一副甜蜜的架势，心里欢喜，拉着凌风的手走了进去。

到底是个小丫头，这胡茹香撑了半天大家闺秀的架势这会儿也装不下去了，她是很想一刻不停看着柳凌风，可一看父亲与凌风并排携手的架势，就知道两人有事商量，至于什么事嘛……她脸上有一阵火热，树上还有少许积雪，正是天冷的时候，可这俏人儿红得倒像个火炉。

第十六章

小丫头年轻好动，耐不住和爹爹坐在大厅便跑了出来到院子里玩耍，东摸摸西看看，好不好奇。

摸到后院，看看光秃秃的树木，这柳凌风也真是，一个英俊潇洒的人物却这么无聊，院子里除了花草就是石亭，连个假山荷塘也没有，她走了几圈便觉无聊，漫无目的散步，偶然看到一个佝偻的老头端着饭菜进了一间房，她觉得有趣，踮起脚跟了上去。

老头进去不一会就出来了，盘子已空，看样子饭菜放下，他没有发现茹香的身影，只是默默走了回去，茹香小脑袋一转，这里面呆的是个什么人物，还未到午时就有人送饭，说也奇怪，他父亲早把这个柳凌风打听清楚可并未说过有这么个人啊，管不了那么多了，茹香爬在窗口，窗户尚未关严只留一条小缝，茹香凑到眼前，盯着里面。

一方圆桌，桌上摆着刚才放下的饭菜，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坐在桌边，无聊的挑弄食物，一脸愁苦的样子。

该是她偷窥的技术不精，三两下弄出动静被屋里人发现，只听里面一声惊喝，那人快步走了出来，茹香来不及躲藏，被那女子抓个正着。

“你是谁？”那女子谨慎的看着她。

“我……我是，嘿，我是茹香，你是谁啊？”既然被抓到了索性她也不藏着掖着，光明正大同这人交谈。

“茹香……你是新来的丫头？”

这女子真是的，长得摸样好看，可惜是个笨蛋，哪有这么可爱的丫头！茹香嘟嘟嘴，生气的瞪着她：“你真失礼哎！怎么能说我是丫头！”

“那你不是丫头，来这柳府做什么？”

“过来玩啊。”

“玩？”

“对啊，先不说我了，这位姐姐，你是什么人啊，干嘛住在这里有不让人知道啊？”

“姐姐？你叫我姐姐？”他看着这个丫头，被人称为女人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总是些男人用猥亵的目光看着他赞他貌如女子，他总是很生气，可今日这个小丫头这么一说，自己反而不恼，还觉得有点好笑。

“嗯，不叫你姐姐难道叫你妹妹？不过怎么看都是你比我大了。”

“不是姐姐，是哥哥，我是男的。”

“哎？！你骗我吧，你是男人？”不可置信的看看他，怎么也不觉的是个男子，这个玲珑样的妙人儿到似个仙子一般。

“那你要不要摸摸看啊。”也不知怎的，当着这个小丫头，他竟然耍起无赖了。

茹香的脸唰的红了，“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啊，人家还是女孩子呢。”

无暇双手交叉看着这个小丫头又急又羞的样子，甚感有趣，好些日子来在府里无所事事，突然来了这么个小鬼倒是很有趣。

“你要在哪儿哭到什么时候，天这么冷，我可不管你了。”

“哎哎！姐……不，大哥，你别啊，你也知道天冷，你怎么不让我进去坐坐去去寒？”

无暇本想答应，可想到柳凌风交待今日有个重要人物进府心里起了犹豫。

可那小鬼尚未等他开口，一个不留神溜进了屋子里，如若无人。

人已进来他也不好赶出去，又转念一想凌风说过的话今天来的是个朝廷里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个小丫头怎么看都不像，大概是那大人物带过来的丫鬟吧，这么一想也就没了顾虑。

“丫头，你一个女子跑到男人屋里，不怕我对你怎么样吗？”

“呵呵，你不会，我看你不想坏人，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你打不过我，别看我样子小，但是从小学了不少功夫，我看你身子这么单薄，怕不是我的对手，你到应该担心我会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人小鬼大。”无暇无奈笑笑，这个小人自己真的拿她没有办法，也就任由她去了。

这边无暇和茹香玩的不亦乐乎，那边丞相和柳凌风商量的热火朝天。

“那就这么定了，下个月初三小女过门。”

“丞相肯将小女下嫁，不才已经感激不尽，丞相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吧。”

“哈哈哈，好女婿好女婿。”

他早知柳凌风身世，本觉不齿，但这人硬是自己闯出个名堂，朝廷上下对他忌惮有加，如果自己能把这人收到麾下将来对大业必有帮助，一个女儿换一个得力助手，值了。

“说起来，还有一事老夫要同贤侄商量。”

“敢问何事？”

“那人……”他面色稍有沉重，凌风看在眼里已明白他信中所指何事，早就备好的词儿这会正好有发挥的余地。

“关于那人的事丞相不用担心，那人现在虽然寄住我府上，但凌风乃正直男儿对这种下作的人没什么兴趣，何况我留他只不过为了能对付慕容景麟那个魔头而已，绝不会让他影响我同令千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