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掩面欲哭,做个伤心欲绝的样子,甚是夸张。
那慕容景麟一直看他这样不过,又一哼,转头躺下,不理为上。
“大哥,我跟你说正经的,这普天之下真的能有人把你伤成这样?”他一下子声音变得极为正经,端正脸色问他。
“……”
见那边不答话,他一皱眉:“大哥!别怪小弟多嘴,据我所知,如果江湖真出了能挡你幽冥百式还能把你伤成这样的人,那我们可真得好好想个对策了,万一那人将来再要杀你,可如何是好?”
“那又怎样,他要杀来就是,我随时奉陪。”声音是极轻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不会,不会是那商血笙吧?”慕容苑麒试探着询问道。
“不是他,商血笙不会伤我如此,是……是别人。”那‘别人’两字他说的甚是艰难,仿佛万千感情全都凝固在这两字上。
“别人?除了商血笙还有谁能把你伤成这样?我不信,除非你说你自己找死!”
“就是我找死了那又怎样!”
“那我可就开心了,大哥你只要一死这灵宫就是我的了!你那些美女弟子啊,美男弟子什么的,哈哈哈可全归弟弟所有了!”
“放肆!给我滚出去!”他听不得慕容苑麒这般油嘴滑舌,心里烦闷,吼着将他赶了出去。
慕容苑麒一看,自找个没趣,吐了吐舌头,灰溜溜退走了:“哦,对了,大哥,你刚才骂我‘畜生’那可不好,这样你和爹不也是畜生了吗!”
饶是他闪得快,不然那飞过来的茶杯可就正好给他开瓢。
慕容苑麒闲极,刚又被大哥骂了一顿,正感郁闷,便绕着灵宫走了好几个来回,吐得一地瓜子壳。
“小公子?这不是小公子吗?!”一个浑厚的声音在慕容苑麒身后响起。
“哦!我当谁呢!原来是赵大哥啊!怎么今天有空不去守你的来虚门来这儿玩啊!”
“呵呵,小公子说笑了,在下之是前来汇报月务的,倒是小公子好久不见,长得越发精神了!”
“托福托福,小龟蛋走龟运。”他嬉皮笑脸对着老门主说。
“不过,赵门主,我倒是有个正事相同门主交待。”赵门主知他一贯没个正行,这突然一严肃起来想必有了大事,自己也板起脸来:“小公子请吩咐。”
“我大哥如今受伤,江湖上那帮龟蛋必定蠢蠢欲动,赵门主可暗中联络其他门主,兵分三路,一路监视江湖动静并散播我大哥康复的消息,另一路加重保护灵宫,但记住,只可暗保不可张扬。第三路……第三路人马紧紧盯着朝廷。”
“朝廷?”
“恩,朝廷早把我们武林中人视如眼中钉,这会儿我们打得两败俱伤,正是他们一举铲除的时机,我就怕时候不久朝廷派人来攻。”
赵门主转念一想,确实有理,当下拜别了慕容苑麒,报完月务后紧忙赶了回
第十二章
他做了个噩梦,梦里只有一片白色的烟雾,他害怕,想要逃出去,可是怎么摸索也找不到出口,他想大叫,但是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他望向四周,只有白雾,雾遮不住的地方也只有一片碍眼的漆黑。
无暇伸手去摸,但什么也摸不到,不,不如说他根本没有伸手的感觉,无暇慌了,他举起手看看手指,但是什么都没有,明明想要放在眼前的,但是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不止如此,他的手,脚,身子,全都不见了,他想张嘴,可感觉不到嘴在哪里,他想眨眼,可感觉不到眼皮在哪儿,他……他已经不存在了吗?
“过来,到我这儿来。”黑暗里出现一个声音,是有人在呼唤他!
这无疑是唯一的救命草,无暇如同落水得救的小孩一般哭着大叫“我在这儿!”可他忘了自己已经不能说话了,“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他急得只能在心中大吼,妄图那个人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没有出现,无暇慌了,莫非这人不知道自己被困,走了?心里绝望,想要大哭,但没有眼睛何来眼泪。
“你还不肯,不肯回应我,也罢也罢。”
那声音失落至极,渐渐地越飘越远。
“不!不是的!我在这儿!救我!”冷汗一身,大惊而起,无暇一个挺身,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赶忙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身体,脸,脖子,四肢,眼睛都在,只是一身冷汗,衣服几乎湿透。
得知噩梦而已,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床上,脸颊一股热流划过,伸手一摸,原来是眼泪,沾了一滴眼泪放在嘴里,咸咸的,无暇笑了:“幸好,幸好我还能哭。”
早晨天还没露头,他就得起来打扫,这是下人们私下定的规矩:他必须早起一个时辰,把仆役的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无暇没法反抗,也不想受人欺负,如今寄人篱下不得不忍气吞声。
洗了把脸,脑子清醒多了,收拾好床铺,尽量不惊动任何人在打扫卫生,已有几次了,因为声音稍微大了点,吵了别人睡觉,他被捉过去痛打了一顿,那些人怕柳凌风发现,避开脸,只是朝着他腿部最嫩的肌肉狠狠掐去,无暇疼的眼泪直流,不过不能哭,越哭别人越得意,只会招来更多的暴力。
已是深冬,庭院深深,树枝秃了脑袋,落叶满地,只留青松自己青翠如常,天寒得很快,身上这件衣服早挡不住寒冷,他冻得两只手通红,一边扫地一边不住哈气只图一时温暖,耳朵也好脸也好,红彤彤一片,仿佛苹果。
他先天不耐冷,这数九寒天的时节还得拖着扫把打扫院子,身子骨本来单薄,现在冷得直觉胸口一阵闷痛,咳嗽两声,疼痛非但没减反而更甚,他满以为只是稍受风寒,没多在意,继续干起活来。
可不过一会,疼痛越加厉害,整个胸腔像被人打了几十个闷声拳一样痛得胸骨吱呀呀响,再过一会儿,仿佛撕裂一般,胸腔禁不住轰鸣,无暇顿觉天旋地转疼痛难忍,捂住胸口,想要呼救,可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大夫,人怎么样了?”
“公子放心,此人心有先天不足,近日寒冷,犯了旧病而已,只需开药调和几日,注意保暖,便无大碍。”
“那多谢大夫,请了。”
模糊中听见有人再说话,声音很是耳熟,无暇费力挑开眼皮,只觉身子一阵温暖,看看四周,花梨桌椅,红木书台,一方香炉青烟四起,几幅山水静雅清灵。
“这是哪?”他想起身,可四肢实在没劲儿,试了两下起不来终于放弃。
“我的屋子。”
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无暇凝视那双眼睛:“凌……凌风……”他声音沙哑,看着眼前俊雅的人儿,心里一阵苦水翻出,原来凌风还是想着我的!原来他还是舍不得我的!
“你晕倒了,被人发现,我给你找了大夫。”
“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是翠荷偶然路过发现而已。”
“是你救了我……”
柳凌风见他一脸期待的表情,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火,只觉得这个样子十分讨厌,不由想撕烂那张脸。
“不是我,是这位张大夫。”
“凌风,你,你让我躺在这屋子里,你……你……谢谢。”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可柳凌风一见无暇那个感动的样子更加生气,揪起眉头,转身欲走。
“凌风,你去哪儿?”他试探性的问着。
“你怎么这么讨厌!非要惹我生气不可吗?!”
无暇被他样子吓了一跳,低下头来,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他羞得无地自容,只好抓住被角,几番扭捏,那被子险些被他抓破。
“既然没事了你就给我回去!别老赖着我这里我看着火大!”他一拂袖子头也没回走了出去,只留无暇一个人坐在床上,从未见过他如此冷淡,这是怎么了?当初那个对他细心体贴如珠如宝的人如今怎么会这样对他?!那个人真的是他吗?
他想哭,又不敢大声哭,被人听见会笑,被自己听见会崩溃,他只能咬住手臂忍着,可憋了这么些日子的苦全在这一哭里爆发出来,越憋越难受,越难受越想哭,咬住的手片刻以后渗出血来,使他更加激动,泪水奔涌,鲜血满目。
眼泪干了,血也止了,无暇摸着手上的齿印,穿戴好回去干活,路上几人侧目指指点点,他都没有看在眼里,只是不断回想凌风那张绝情的面孔,绝情?是啊,绝情……那自己当初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对他生死相许,为了什么把自己送到他人手里,为了什么在人下夜夜承欢,为了什么伤了那个人?
那个人?慕容景麟的脸一下子跳了出来,只是峰顶那天被自己刺伤以后他的面孔,悲痛,难过,不可思议,心里狠痛一下!无暇急忙捂住胸口,为何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痛?回忆当日的情景,原来那人早已知道他的目的,那为何还对自己千依百顺?为何不杀了他?为何要在万千高手面前这般保护自己?为何他的表情那么伤心?
凌风的脸和他的重叠起来,交织成一个不成像的面孔,他摇摇头,想赶走这个影子,拿起扫把,继续干活。
半天,只一句:“你还痛不痛?”
话一出口,忍了半天的泪慢慢落下……
第十三章
柳凌风坐在书房拿着一本书卷,眼睛虽然盯着,心思可不再那里,想起白天无暇晕倒时候的情景,他发现自己当时竟没有一丝着急,不仅如此,反而在心底暗暗期望那人就这么死掉,他仿佛自己心头一块大石,看不见还好,只一看见就堵得难受,他有些惊讶自己会这么残忍,想当初遇到燕无暇的时候心里深感他可怜才把他带回府里,虽然后来才得知他是前皇子,但也并无轻蔑之心,后来无暇自告奋勇提出要当卧底,柳凌风心里着实感动了一番,当时许下的承诺随时一时脑热心急,但也并非没有半点真意,可如今,如今怎么了,他为自己受了这么多罪,自己反而觉得他如此讨厌。
他心里太乱,那本书被他扔到一边,他也不想出去走动,怕是再次碰上无暇,只好窝在这个小书房里面,有意无意看着书画。
不一会儿,老管家走了进来,“公子爷,武当道长求见。”
“哦?武当道长……快请快请。”那武当道长平时一向清净,是个无事不登三宝的主儿,今儿个怎么有空跑到自己这里来?莫非是江湖上又出了什么大事?他寻思半天,也没个头绪,干脆不理许多,整整衣服出去迎接武当道长。
“呵呵,柳公子别来无恙啊。”武当道长拱手问候。
“道长有礼,请恕凌风未能远迎,还望见谅。”
“呵呵,柳公子客气了,如今柳公子乃当时大英雄,我这个老头子前来拜访也是应该。”
“话可不能这么说,凌风年纪尚轻资历尚欠,哪敢劳烦前辈啊。”他知道人走江湖收敛为重,万不可在前辈面前充大,自己今日虽名头颇高,可毕竟脚跟尚未占领,对着前辈自然还是礼遇有加。
“请问道长,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哦,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江湖上近日传言那慕容景麟伤已痊愈,贫道担心他……”
“担心他心胸狭窄,君山一役受此大辱不肯罢休前来寻仇是吧?”
“不错,他慕容景麟如今这么快回复,怕是首先把矛头对准我们这些正派人士,事关江湖英雄安危,贫道不得不防啊”
目的已然明了,柳凌风心里一个冷笑,回道:“道长可是想凌风再对付他?”
武当道长捋捋胡须,轻声一笑:“柳公子果然聪慧,那日君山大捷,柳公子一人独领风骚,老道万般佩服,相信以柳公子的功力,麒麟子绝不是对手,所以老道儿今日做个厚脸皮,想请公子再次出战,免去江湖一场危机。”
他虽说的甚是诚恳,可内心所想凌风哪能不知。这老道儿貌似和蔼其实心胸甚小,当日自己力战慕容景麟,用得可是十足的下作方法,可这天下人一个个都只知是他胜了大魔头,赞他为英雄大侠,对那日君山上其豪杰一概不提,原本他们就像凭此一战再次扬威,可这风头全给他一人抢了,众人不平也是自然。
“既然道长这么说了,凌风义不容辞,可是那慕容景麟的伤……”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门口传来一声脆响,二人一看,原来是无暇打碎了杯子,柳凌风一个皱眉,不禁斜了道长一眼,只是那老道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顾着端详手掌。
“他怎……不,那慕容景麟怎么样了?”无暇怯生生问,声音止不住打颤,眼神里万般焦急,他平时极小心,万不敢在主家面前如此失态,可如今只听道慕容景麟的消息,竟似八魂掉了七个,脸色也吓得惨白。
柳凌风心里大为不爽,眉头皱得更紧,抿抿嘴,喝道:“你到这里做什么?!这前院是你来的地方吗?”
事在心头,也顾不得他说话伤人,无暇又不敢太过鲁莽,只能耐着性子回他:“翠荷刚刚扭伤了脚不便奉茶,于是我便前来。”
“我柳府没有别人了吗?一个扫地的而已也敢到前院奉茶!”他不知为何心里极其恼怒,看到无暇那个紧张的模样更是火上浇油,一个收不住什么话都吐露出来。
“唉,柳公子何必如此动怒呢,下人罢了。”看场面尴尬,老道长倒是识趣,出来打个圆场。
“先不管那些,回头你怎么罚我都成,你先告诉我慕容景麟他怎么样了!”他越说声音越急,整个人顾不得许多直接冲了进来跪在地上,抓着柳凌风的衣服角,殷切恳求他。
“据江湖传说,这慕容景麟伤势痊愈,只怕过不得几日便会前来报君山之仇。”老道一个‘不小心’消息全部溜出来。
“没事,真的没事,太好了。”也许是太过高兴,刚才拼着一口猛劲儿顶撞了凌风,如今已经安心,身子虚脱,坐倒在地。
“听够了没有!还敢在我这里放肆!”凌风怕自己在看下去安奈不住心中的怒火,只盼他快快走下去,再这样下去,难保自己不起了杀心。
“是,是,小人该死。”诺诺几个字,他起了身,朝两人行个大礼,退了出去。
按着胸口,长吁一口气,眼角又涌出热流:“他没事,真的没事,太好了。佛祖保佑!”他经历许多苦难,早就不信神佛菩萨,可如今一听见慕容景麟无事的消息,头一次发自心底感谢天神保佑。
“道长这是什么意思?”也顾不得那么多,柳凌风板起脸来,带着几分怒意质问道长。
“呵,招不在新,管用就行。我见那日君山峰顶慕容景麟的神情就知他对这人实难以忘情,如今这人怕是不肯主动帮你再做卧底了,老道愚昧,只有这个法子可用。”几句下来,推得干干净净,真不愧是鼎鼎大名的江湖大人物!
“道长也知我们用过这计了,他慕容景麟再蠢也不能再上第二次当吧。”
“柳大侠饱读诗书,通晓天下万物,只是这人心复杂,柳公子还嫩的狠啊。”他对着柳凌风和蔼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倒像个导人的老师一般,只是各种意义,实在令人心寒。看到柳凌风不满的眼神,老道儿知也不可再多留,拱了手,这就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