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言+番外——苏唯音

作者:苏唯音  录入:07-10

邹阳走了近两个时辰,却没有再见到半个活人,他开始想莫非这座城已经变成了空城,而敛七,也早已不再。

直到夕阳西下,夜幕四合,邹阳才看到人。他跑过去想开口询问,却见那人跳了开去,视邹阳如同瘟疫一般。邹阳心中奇怪,却仍是笑着问道:“这位大哥,您可认识一个叫做敛七的人?”

“你是敛大侠的什么人?”那人身上的衣裳有些破烂,用一块破布掩住了口鼻,眼神中写满了胆怯,却还是大着胆子问道。

“在下是他的朋友,因着担心,便来寻他,”邹阳笑道,“不知阁下为何惧怕在下?”

“你是从城外来的?”那人问道,此时另一个人走过来,那人穿着一身白色锦袍,腰间还挂着玉佩,想是大家子弟,只不知如何在这城里。见到那人,那衣着有些破的男人说道:“北公子,这人是从城外来的,说是来寻敛大侠!”

那人听后,走了过来,那人脸上同样系着厚布,邹阳看不全他的面容,但那眉眼,却是生得极好的,那人气质温和,想是大家子弟。那人拱了拱手,停在刚才那男子身边,却并不靠近,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礼貌问道:“公子可是从城东过来的?”

邹阳回头看了看,说道:“是!”

“那么

公子随在下来吧!”说罢,他做了个请的姿势,率先走了出去。

邹阳奇怪,但还是跟了上去,经过先前那人身边时,那人连忙后退,避之如蛇蝎。邹阳有些郁闷,冷哼一声,那白衣公子许是知道什么,走慢了点,同邹阳并行,浅笑道:“公子请见谅!此次瘟疫便是从城东蔓延出来,如今城东已是尸横遍野,无人敢入!”

“这么说……”邹阳挑眉,这是他人还没有见到,反倒惹了一身麻烦,“你不怕?”

“在下自小在药罐子中长大,自是不会如此轻易感染,只是公子这次从城东来,却是不能那么快见到想见的人了,”那公子笑道,端的是温文尔雅。

“你是,北易?”邹阳有些诧异。

北家乃是永州大家,而北易更是在众星捧月中长大,只可惜这北家唯一的继承者这身子自小便不好,几次濒临死亡。后北家家主寻到了医圣,北易便拜了医圣为师,后跟在他身边长大。后来年岁大了,便回到了北家。邹阳倒是惊讶北家怎会让他留守,这可是生死之事。

“公子若是知晓在下,那边更好,”那公子微笑道。

“倘若我不愿意呢?”邹阳随意问道,心里却在可惜带进来的鸡子怕是不能吃了,倒浪费了他一两银子。

“哦!”北易挑眉,而后说道,“不论如何,还是检查一下好一些。”

“那便只好这样了。”

邹阳被那公子带到了城北的一处宅院,里面没人。到时已是天黑,北易让邹阳洗个澡而后走进了厨房。等邹阳出来后,北易将稀粥端上来,说道:“这里条件简陋,还望公子见谅。”

邹阳倒是不甚介意,他端起粥,味道一般,但也喝得下去,便没再说什么。

“这几日公子便在这里休息,到时公子若是无事,在下便带公子去见敛兄,”那公子拱了拱手说道。

邹阳点头,同他告了别。

而后几日北易时常来看邹阳,两人之间的交谈并不多,看到邹阳并没有感染瘟疫的症状,在半个月后, 北易带着邹阳入了北家大宅。

这里邹阳曾来过,只是那时他还不叫邹阳,而是楼清钰。他接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在三日内刺杀北家家主,若是成功,便可进进入无间地狱,这并非好事,因为一旦入了无间地狱,你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阳光,真的入了那阴冷的黄泉。可楼清钰却想进去,因为龟烨还躺在那冰冷的地方等着他。只可惜,他失败了,自然,他没有得到进入无间地狱的机会。

而后,他便哭了,那是自龟烨死后他第一次流泪,也是一生中唯一一次因为杀人

而流泪。

后来,他便没了心。

再游故地,邹阳并没有多么欣喜,却有些许悲伤,并非因为如今这境况,却是因着过往。

敛七见到邹阳时,整个人都愣了,当时他正在为别人包扎伤口,那人许是伤口感染了,因此割了被感染的肉。但他很快便低下头包扎,直至结束后才再次抬头,皱着眉问道:“你怎的来了?”

“我听闻永州瘟疫发得厉害,怕你死在了这里,我便来瞧瞧,”邹阳笑嘻嘻说法,满不在乎的模样,说出的话却让人咬牙切齿。

“你便不怕自己死在了这永州城里?”敛七冷哼,为那人抓了药,将药递到那人手上,温声说道:“这药一天两次,药量我都分好了,只要按着煮便可以了。”

看着他那模样,邹阳眯了眼,他总是觉得敛七不像是捡尸的,如今看来,他更像是大夫。

“你这朋友倒着实是厉害,从城东来竟然安然无恙!”北易笑着说道。

“你不也是无事?”邹阳挑眉。

听到北易的话,敛七却是脸色一变,低声吼道:“你怎地这般胡闹,北易没事是因着身体缘故,你这若是出了事,叫我如何安心!”

“你如何不能安心,我如何了同你又有何干系,我爱来便来,便是死了,你又凭什么自责?”邹阳邪魅说道,语气却是极冷的。

“是,同我无关,我便是不该来关心你,我同你倒是也称不上朋友,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敛七也是怒了,恨极了邹阳那满不在乎的模样,更恨极了他那与你无关的语气。

“你!”邹阳恼怒至极,却又突然不知自己恼怒的究竟是什么。他拿过包袱,翻出糕点,笑着说道:“我本带了只烧鸡来,是天香楼的,天香楼不光素菜做得好,那鸡子也是一大特色,贵得紧,可花了我一两银子,本想着带与你吃,可过了那城东,怕是吃不得了,我便扔了,幸而这糕点我包得紧,许是还能吃的,你来尝两口?”

说罢!拿起糕点递给敛七,敛七却是有些发愣,着实是不明白他怎的这么快便变了脸。但他还是乖乖地接过了糕点,邹阳看他这般,便笑着说道:“看在你是关心我的份上,这次便饶了你吧!”

“……”

敛七有些无语。

……

“噗……”

北易正在喝茶,听到这番话,顿时吐了一身的水。

邹阳瞟过去,冷哼一声,吃了一口糕点,有点甜了。北易走过来,拈起一块,咬上一口,说道:“味道不错!”

“甜了!”邹阳不客气地说道。

“你若是在这

儿再呆上两日,保管你吃什么都是好的,”北易笑道。

“哦!看来这永州城,我着实是不该来的!”

北易轻笑。

洗过澡,邹阳打开门,走到院中,敛七正坐在石桌旁,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他身上穿着月白色的寝衣,头发尽数披散下来,愈发显得唇红齿白,倒是此平日里好看了许多。

邹阳靠着门,看着月光下的那人的背影,单薄、瘦削。

许是听到了声音,敛七转头,嘴角噙着微笑,眼神平和。“怎了?”他问道。

“没什么?”邹阳淡淡说道。看向天空,月明星稀,倒是个好天气。

有些事,不可说,不能说。

敛七走上来,站到邹阳面前,挡住了月光,邹阳看不清他的神情,却看清了他发亮的眼睛。他缓缓抱住邹阳,身体微微的颤抖,却什么都不说。

邹阳任他抱着,他喜欢这样的怀抱,干爽、温暖,让他怀念,让他觉得不再那么冷。

良久,敛七放下他,没有任何表情。面具做得再精致,可终究不是人的面皮,可以表现出笑容,可当没了笑容的时候,却是看不出多太多的情绪,而敛七多数时候是面无表情的,因此,倒也没有被除了邹阳之外的人看破过。而邹阳看出他的情绪,也多不是凭着面部,而是凭着他的眼睛,他的心。表情可以骗人,人心,却是骗不了人的。

可此时,邹阳看不清他的心了。

“睡吧!”敛七淡淡说道。

邹阳转身,进了屋,关了门,靠着门,听着隔壁关门的声音,闭上了眼睛。

第十一章

次日邹阳醒时已是日上三竿,他睁开眼睛,门外很安静,或者说,整个永州城都是安静的。

他起身梳洗过后便出了门,北府很大,布置也极精致,亭台楼阁,抄手走廊,颇有些江南的小桥流水之感。邹阳住在乐清居,同敛七一起。乐清居属外院,离大厅并不远,敛七同北易便是在大厅里。

北易是医者,敛七便同他打下手。邹阳端了一碗粥在旁边坐着喝,粥是清粥,味道称不上好与不好,但和腌菜配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因着瘟疫,永州城有大量百姓逃离了,而帝王无道,只派人围住了永州城,却无人来救治。而这永州封城半月有余,剩下的食物已是不多,能喝上白粥,也亏得是北家余粮多,北易心肠好,开了粮仓,只是不知这永州城这么多人,还能维持几日。

邹阳眯着眼睛看着北易,那人嘴角噙着笑容,眼神温和,倒有些医者的宽厚。只是,这世上又有多少真正的好人呢?

若是没有记错,北家不光是一方大贾,更是太祖后人,姓的是王姓,总是年陈久了,家道曾经没落,可也毕竟是留着皇族的血液的。汉时还有汉光武帝这般的没落皇族建立东汉,汉末也有刘备打着皇族名义起义。他既是皇族血脉,今日又留在这永州,得了民心,他日若要起兵,岂不有了助力。

那北家家主但也着实是厉害,实乃权谋算计之高手。而这北易也着实是不简单,这世上,狠者莫非敢于押下自身性命者。而北易,无疑是这种人。

喝完粥,邹阳走到敛七身边,他正在抓药。邹阳笑着说道:“昨儿个见你那般气派,我差点儿便以为你何时竟学了医术!”

敛七抓好药,交与那村民,见邹阳这般吊儿郎当样,说道:“你小心些,莫要感染了。”

“这到底是什么病?这般霸道,”邹阳想起来时那路上已经腐烂的尸体,一具一具,着实是有些吓人。

“天花。”

“什么?”邹阳一惊,猛地坐了起来,“天花你也敢来,你可真是不要命了。”

“城西是病原地,发病之后,便将城东与城西隔离了起来,只是发病不过两日,染病者便死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城西已然成空,只是尸体还在哪里,终究是有危险的,得了天花,尸体和衣服用物都是不能留了的,如今城东也有了些人受了感染,已经被隔离,他们的衣物也烧干净了,只是他们,怕是活不了了,而城西的那些尸体,却是不能留了的,我们正打算着何时掉……”敛七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深深地无力感。

“如何烧?怕是你们一入了城西,便再回不到这里

了?”

“便是烧了半座城,这事也是耽搁不得了的。”

“那谁去烧,不是入了城西,便等于没了性命吗?”邹阳问道。

敛七看着邹阳,目光灼灼,邹阳退后半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却听到敛七的依旧清冷的声音:“你!”

“我?为什么是我?”邹阳惊怒,大声道。至此邹阳才想起来,北易自小受尽宠爱,不光是因着他是北家独子,更因为他母亲早逝,而他的母亲,便是死于天花。而他病弱的消息也是那时传来的,只怕他也是得过天花的,因此他才说他不会被感染。既然如此,他又为何将自己推出去,哪怕自己并不会染上天花,可他却是一丝也不会担心吗?既如此,他昨日的担心愤怒又是从何而来,难道都是作假的吗?

“因为,他是医者,我们担不起这般风险,”敛七似是有些歉疚,低下了头。

“只因他是医者,我不是,他的命便值了钱,我的却是不值,是吗?”邹阳冷笑,斜睨着他。

“邹阳!”敛七低声说。

“罢了!”邹阳淡淡说道,“我去便是。”说罢,便转了身,走了出去。

集中在北家大宅的多是普通百姓,没有患病,可因着逃命不及时,官兵便封了城,便再也出不去。如今呆在城里,恐惧惊慌,却也是无用。

邹阳看着城内的萧条,微微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若是以往,他自然可以不管不顾,可如今,进入了这座空城,敛七开了口请求,他却是再无法说出事不关己的话语。

只是哪怕他是为了心中的所谓正义,所谓大局,可是对于他就此放弃自己的行为,邹阳仍是难以接受。

对了!

邹阳身子猛地一震,北易既然得过天花,并且痊愈了,这疫病又为何拖到了现在还没有得到解决。他到底想干什么?

可是,若他果真得过天花,那为何他脸上没有麻子,邹阳记得,得了天花的人,痊愈过后脸上会留下麻子。只是,这些也只是传闻,毕竟从古至今,都没有一人得了天花能够活下来的,当然,北易除外。

邹阳有些奇怪,却也想不清楚。于是便转向于另一个地方,他不知敛七同北易是否熟识,也不知他是否知道这些。毕竟,北易之母死于天花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而那件事,也并没有传出来,江湖中人也多是不知的。邹阳知晓这件事,还是因着多年前那场未完成的刺杀。

既如此,北家,怕是定了争雄的心了。

那么,这场瘟疫来得奇怪突然,丝毫没有先兆,待发觉时,已经死了不少人,而帝王在这件事情上面,充

分表现出了他的无道,更是失了民心,而北家却正好相反,在这件事上,得了民心。

那么,这件事真的只是巧合而非人为运作吗?

那么,这件事的最后得益者,究竟是谁?

串连起所有的事,邹阳惊起了一身冷汗,着实是狠毒……

“邹兄!”

邹阳浑身一震,转过身子,瞧见了北易,他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邹阳收拾情绪,淡淡说道:“不知北兄这是去哪?”

“哦!那些染了疫病的百姓如今都在翠微居里,在下过去看看,”北易脸上换上了愁苦。

“我同你一同去吧!”邹阳说道。

“那也好!”翠微居在城南,是北府的别苑,如今患了病的人便呆在那里,其他人则都呆在城东北家大宅里。

翠微居并不小,更称得上是富丽堂皇,只可惜都是染病的百姓,没有希望,甚至绝望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让人的心情异常沉重。

入院前,北易拦住邹阳,而后蹲下从包袱里拿出厚厚的布巾和衣裳,递给邹阳一套自己穿上一套。口中说道:“天花传染得极厉害,邹兄虽有抗体不易感染,但还是注意些好。”说罢自己围上布巾,穿上了衣裳。

邹阳看着他的动作,跟着穿上,眼神渐渐变得幽深。他自己都未曾想过的事,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穿好衣裳,北易推开大门,大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让邹阳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院中无人,静得厉害。

虽是夏日,院中的花草却已显了颓势,有些甚至枯萎了,颇应了这场景。

大门进去,入了厅堂,拐入后院,入了第一间厢房。里面床铺上躺了两人,听到开门声,却是毫无生息,一动不动。

邹阳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缓缓走了过去,躺在外面的那人脸上已经起了疱疹,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灰败,没有一丝光彩,张开嘴巴,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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