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与清心——云不是

苍敖在北坡上转悠着，顺便采些新鲜的果子。每摘一个果子，苍敖便可感到一丝微弱的灵力的波动，带着点点欢愉的气息。他知道，那是果树的骄傲。

差不多每样水果都采了一些，苍敖正准备下山，眼角余光却扫到一抹几乎快融入环境的青色。

在一棵并不特别高大的果树上，男子以一个奇特的造型分外慵懒的躺在果树的枝干上。满头青丝如倒垂的杨柳随着清风飘飘洒洒，额前的碎发和睫毛上都还沾着露珠，想必是晚上便睡在这儿的。

平常冰冷的线条此刻似乎有了融化的迹象，平添了几分柔美。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眼帘掀开，露出了漆黑如墨的眼瞳，一滴晶莹的露珠顺着脸颊滑落，浅浅淡淡的湿痕映着那张白皙得有些过分的脸竟隐约有了脆弱。

晶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苍敖，一眨也不眨。过了好久，才微微动了动唇：“夏天，又要到了。”

苍敖仿佛沉浸在梦里，梦境真实得不可思议。

男子说完也不再看他，自顾地闭上了眼。

苍敖提了一大袋果子傻傻的站在那里。这时，他一向出众的脑子显然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就在苍敖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只见他足尖轻点，飘飞下树，姿态自然又优雅，仿佛他本来就应该睡在树上，然后在清晨下树起床。

男子就这样自然地下了树，自然地朝着苍敖走了过来，再自然地拿起苍敖手里已经咬过一口的水果，然后吃着果子自然无比的从苍敖身旁走过。

“你叫什么名字？”苍敖也莫名其妙的用他那有点低沉的声线自然而然地吐出了这有点不合适宜的句子，可这是他现在唯一想知晓的事。

但上苍显然不想满足他的愿望，青色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苍敖也没有听到他想要的答案。

啃着手中本该清脆香甜的果子，此时的苍敖却感觉不到平时那种温馨的甜蜜，只因这莫名其妙的相遇与不算结局的结局。

＊＊＊＊＊＊

看着眼前这青色的竹屋，苍敖第一次觉得它那么遥远。

十几年来，从不怀疑他的存在，相信他一直都在，在他知道或不知道的地方。所以，他潜心修炼，他兴致出游，等待三百年后的离开。

是自私，还是自若？

一直都以为这种相处模式是最适合的，你活你的，我过我的，偶尔见面，从不想念。

是冷漠，还是淡泊？

就在前一刻，他也认为这样的生活是他想要的，自在安心又逍遥快活。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也许少了什么。

那个人住在他的楼下，在这间他建的但建好后就再没有来过屋子。

推开门扉，扑面而来的就是那熟悉的冰凉沁心的气息。

没有敲门，因为没有人在。

不请自入，是因为那人不会在乎这些。他不会在乎这些，那他在乎什么？苍敖知道前者，却从没想过后者。也许什么都不在乎吧！那样的一个人。

一张寒玉床。

整个屋子属于那个人的东西就只有那张寒玉床。上好的寒玉透着丝丝寒气，就像那人的气息。

不知不觉苍敖整个人都贴在了床上，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

陡然，一股寒气直窜脑门，苍敖猛然惊醒。

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如此情绪化？苍敖暗自皱眉。

是因为那个人么？

思索一翻，想通前因后果。看着身下的寒玉床，苍敖不由地哑然失笑，看来是醉也为他，醒也为他啊！

不过，不论是醉是醒都得等他回来，只有他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飒然一笑，苍敖潇洒起身，迈步出门。

管它是什么，等着便是！

第7章

春去秋来，一合一开。

清秋气爽，白露逢霜。

险峻的山峰如倒插入地的利剑，直指苍穹，傲立如斯。

在高耸入云的峰顶下，一株形态古拙的老松傲然挺立。松下，就是苍敖的鸟窝。

感万物灵气，炼自身精气，一呼一吸，融贯天地。

敛气收神，气定神闲。张开鹰目，精光乍现，再归于无。

这些日子以来，苍敖不段的锤炼自己的体魄，纯化体内的灵气，灵力的运用早已纯熟无比。自从有一次摘水果的时候感到了那微弱的灵力波动后，他就尝试着感应周围的一切，不是笼统的感受天地间的灵气，而是细心地体会分辨每一个个体的生命气息。到如今，虽然效果并不十分明显，但对自然的领悟早已今非昔比。

这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各种灵芝仙草珍应有尽有，任何一样拿到外面都绝对是无价之宝，在这里却成了观赏植物。真不知这里是如何形成的，与传说中的仙界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不通的事就暂时搁着，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哔……”一声长鸣，展翅翱翔于九天之上。开云破雾，无以为阻。直击苍穹，傲视宇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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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清泉，白玉蒙雾，青丝染雪，凝脂沾露。

好一幅美人沐浴图！

苍敖俯瞰于万山之颠，一切美景尽收眼底，于是便瞧见了这佳人戏水的绮丽风景。

初秋的清晨，寒潭上已笼罩着一层朦胧纱雾。烟雾缥缈中，几乎被那如瀑的黑缎掩盖住的如玉晶莹在举手投足间若隐若现。

少顷，湖中的人儿犹如融入了水中，化作一尾美人鱼溯流而上。满头青丝如热情的水草，在白玉般的肌肤上缠绵围绕。他甚至可以看见顽皮的鱼儿亲吻那白嫩的脚丫。

近了，他已经听见瀑布的欢呼。

一幕幕水帘从天而降，碎了满地的水花，那是迎接与赞美的礼花。

美人鱼倚在被瀑布打磨光滑的基石上拥抱落水。慢慢地，美人鱼仿佛也成了水，和周围的水融在了一起，是一个个体，也是一个整体。

不排斥，不迎接，仿若自然。

瞬间，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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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艳，欣赏，震撼！

这是苍敖情绪的转换。

是的，震撼。

天道自然！

惊醒了灵魂的感官。

这一刻，让苍敖受益非浅。

背上陡然一沉，唤醒了兀自沉浸于领悟之中的苍敖。

熟悉的冰凉气息让他微微的慌了神，他知道他一直在看他？

静默良久，也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嘲弄，苍敖不禁送了自己一个大大的嘲笑。

刚刚还以为自己领悟了，谁知一个照面就现了原形。

自然，自然！看来是他太注重表象，而落于下乘了。

原来他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豁达，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潇洒。

盘旋而下，苍敖带着潇洒的美人鱼飞落于地。

等了很久都不见那人下来，只听见轻缓而绵长的呼吸。苍鹰挤了个奇怪的表情后化成人形，反身接住那人。果然，睡着了。他就说嘛，什么时候他们这么熟了？原来是要睡觉了，可睡觉有必要睡在他身上么？

最基本的风度苍敖还是有的，于是他把人抱回房间。可刚放在那冒着丝丝寒气的床上，人就醒了。

点漆的眸子，氤氲点点雾气，似看着苍敖又似什么都没看，愣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屋外走。苍敖不明所以，只好跟着他往外走。

只见他慢吞吞地向外走，走到一处向阳的草坪上便直直地倒了下去。待苍敖过去看时，他已经睡得分外香甜。

阳光懒懒地洒在草地上，草木微熏，昏昏欲睡。苍敖静坐一旁，总结近日的体会。

突然，周边的灵气疯狂的朝这里靠拢，迅速的进入男子的身体，而男子却依然睡得安详。

苍敖静静地看着这些，莫名非常，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灵气涌向男子，竟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实体，把男子包成了一个茧。感到体内的灵力蠢蠢欲动，苍敖只好飞离这里，在高空观察着一切。

灵气聚集而形成的茧渐渐地变成了白色，逐渐白色被彩色取代，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不断变幻，后来竟成了黑色，然后黑色慢慢、慢慢地变淡，最终回到了透明无色，然后再次变成白色，开始新一轮的变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茧子才定格在无色透明的状态，苍敖甚至可以看见茧中男子熟睡的模样。

当男子睁开双眼的时候，夜空上早已繁星点点。

“恭喜！恭喜！”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苍敖明确地感觉到眼前的男子有所突破。若说以前是深不可测，那现在便是飘渺无依，连那深不可测的‘深’都消失了，他已经与自然融为一体，是实还虚，似虚则实。

男子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算是对苍敖的应答，接着右手微招，苍敖便不由自主的飞到了他身边。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苍敖刚想开口问他有什么事儿，就被男子的一个动作给堵了回去。

男子把他那修长的手指放在他的小腹上，隔着衣物苍敖也可以感觉到它的冰凉。

这有些不合适宜的举止在男子做来是那么自然，仿若天经地义。

对他奇怪的举止苍敖也已见怪不怪，只是怀着疑惑的心情静静等待。

“不一样。”男子轻轻的皱了皱眉。

“什么不一样？”

“我们。”

“我们？你是说……我们不一样？”苍敖更疑惑了，等看到男子默认后，他就彻底的糊涂了。

“我们本来就不一样啊，每个个体都不一样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它们都一样。”男子指了指周围的花草树木。

“它们哪有一样？它们每个都不一样，等等，你是说……”苍敖仿佛抓住了一点，又仿佛什么都没捕捉到，“算了，你说我们哪儿不一样”？

“你体内有很大的能量。”男子淡淡地说。

“这有什么奇怪的，一直都有啊，你没有吗？”男子虽然说得很淡，但苍敖还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

“没有。”

“没有！？”震惊已不足以形容苍敖的感觉。

仿佛知道苍敖的不可理解，男子抓起苍敖的左手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探察的结果让苍敖无话可说。没有，他的体内一点儿能量都没有。

“体内没有能量，那你是如何……”

“我用它们。再说，我本身就是能量。”这次，男子回答得很详尽。

本身就是能量？苍敖还是有点迷惑，不过能把引万物为己用做到如此随心所欲的地步那已经不是简单的不简单了。

“不一样就不一样吧，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苍敖不再纠缠于这件事后便年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于是把自己上次见了他后的一些不正常状况简单的做了说明，结果只得到了一句话。

“春末的时候不要靠近我。”

第8章

露珠吻醒了青草，清风起了个大早，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鼻尖痒痒的，不依不饶，扰得苍敖在梦里也露出了苦笑。终于忍受不住睁开眼来，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希望他仍在梦里。

他躺在昨晚的那个草地上，男子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扰他清梦的就是男子那正在与清风嬉戏的发丝。

拂开脸上的青丝，苍敖把男子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失去抱枕的男子也跟着醒来。

“该不是初秋的时候也不能靠近你吧？”苍敖不禁挑眉，他根本就不知道昨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刚醒的男子还有点迷糊，想了很久才道：“不知道。”说完还使劲儿嗅了嗅自己的袖口，仿佛这样可以得到答案。那严肃的表情配上这孩子气的动作让苍敖彻底无语。

“算了，不说这个了，去吃点东西吧！”

不等男子回答，苍敖已抬腿向北。他知道男子会跟上来，美味的水果总是很诱人的。

两人一前一后，缓缓地行向北坡。

一阵微风走过，男子突然拉住了苍敖的衣袖，待苍敖反应过来时他腰部以下都已经陷入了一堆绿色的果浆之中。

周围到处都是由腐烂的水果形成的果浆，扑面而来的味道让他很不好受，更别提那些果浆黏腻的触感。而此刻的男子却双手负背闲闲地立在空中，好不潇洒。

“你搞什么东西？”见男子没有丝毫的歉疚，苍敖不由地火冒三丈，气得连那讨厌的果浆都忘了清洗。

“带你来吃果子啊。”男子轻描淡写。

“结果把我带果浆里了，你到是自在。”苍敖不无嘲笑地说。

“是它们不让我下去的。”男子用下巴指了指那些让苍敖痛恨不已的果浆。

“敢情是它们若不拦着你也想下来不是？”苍敖被说得没了脾气，兀自用灵力净化了身体。

看着男子低头不语仿若在思考下来的可能性时，苍敖再次无语。

打量了周围的一切，苍敖又一次被告知了这里的广袤。这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山谷，遍地都是果树，而且还是同一种果树，每棵果树上都垂满了鸡蛋大小的晶莹剔透如绿水晶般可爱的水果。地上那么多的果浆应该就是因为这么多的水果没人采摘而自然凋落日积月累而形成的，这还不算已经融进土壤中成为养分的那些。

“噗！”

听见声音的苍敖一回头就看见男子的嘴上、下巴和衣襟上都沾满了果浆，男子手里还拿着一个熟透了的果子的果皮，因为果子中的果浆都到了男子身上。

“哈哈……这次它们怎么不提醒你啊？”看着男子拿着果皮愣愣地站在那里，苍敖不由地心情大好。

笑了好一会儿的苍敖终于止住了自己的幸灾乐祸，停下来的他马上就发现了男子的不妥。

那是什么感觉？忧伤？那个人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了。

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可他周围的空气中都充斥着浅浅的忧伤。是的，忧伤！

“怎么了？”苍敖的声音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柔。

“太多了，太小了。”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冷的忧郁。

虽然男子说得不清不楚，但苍敖却在刹那间明白了他的忧虑。果树太多了，空间太少了，土壤也太少了，它们的存在已经受到了威胁。

也许这里最初只有一棵果树，果子成熟却没人摘采，都自然地掉落在地上，然后有的长出了新的果树，有的滋润着新生的果树。就这样，果树越来越多，空地越来越少。由于处在山谷，控制了可发展的空间，它们的生存也就越来越困难。

别说永久性地解决问题，就连目前这批成熟的水果都是一个麻烦，他们两个是不可能吃完这么多的。

“把吃不完的果子移到一些比较空旷的地方让它们在那里腐烂再生长怎么样？”

“可以先用冰把这些果子封存起来，以后慢慢吃，然后把种子洒到那些地方可好？”

“要不我把它们都酿成水果酒？”

男子终于肯抬起他那高贵的头颅了。如果他再不同意，苍敖也没有办法了。

“全部都酿成水果酒。”男子一言定论。

缓缓升到高空，发现附近都没有适合这些果树迁移的地方。心神合一，无限延伸，在距此千里之遥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一片适合的土壤。

右手一抬，把苍敖移到了空中，然后食指一点，成熟的水果便自发地跟着一缕清风向竹屋的方向飞去，接着左手一挥，千里之外的景况在眼前浮现，一片荒芜。

静默片刻，男子两手同时挥舞，把山谷的中的果树连着土壤一起和荒芜之地上相同面积的土地做了交换，然后右手轻轻地一挥，山谷有了一条和外界交流的通道。

开山移地，何等的惊天动地！男子做来却悄无声息，瞬息变幻，无可寻之迹。

若不是在那最后一挥之后他便随风飘摇，苍敖肯定察觉不出他已经消耗过度正在自我恢复。

无奈一笑，苍敖发现自己现在总是那善后的人儿。寻着印记，苍敖带着男子回到了寒潭边。基于上次的教训，苍敖并没有把人往屋里带，随手一放，他就乖乖地躺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