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所来何事?”
殷九此举倒是有些避讳之意。倘若他房中躺着的是一个女子,他如此避讳倒也无妨。这三皇子却是没见过我真面目,却又为何躲
躲藏藏?多半是另有用意,且听他们说些什么再说。
我将那秘籍收入怀中,穿鞋下床,走到门边,果然听到两人的声音低了一些。
那沈为寒道:“今夜前来,乃是为了与九公子辞行的。”
“这么快便走?明日不是英雄大会么?”殷九疑惑道。
“这两日见到的,无不是人中俊杰。想我云间国不过区区一西域小国而已,又有何能耐与人一争?来腾龙岛只为游历罢了。方才
已与岛主谈过,明日清晨,我便乘船离岛而去了。”沈为寒朗声一笑,“纵有千万豪杰,但能令沈某心折的,不过三两人而已,
九公子年纪虽幼,但也是其中之一。能与九公子结交,沈某三生有幸。”
“三皇子言重。”殷九连忙说道,“在下何德何能,竟蒙三皇子青眼。”
沈为寒笑了一笑,说道:“九公子若是不介意,便称我一声沈兄,我便称你一声兄弟?”
“如此有谮了。”殷九像是十分欢喜,“临别在即,沈兄若是不介意,今夜与兄弟喝几杯,权当为沈兄饯行。”他唤了一个下人
去置办了桌酒席,对沈为寒道,“本该邀沈兄到我房中一叙,奈何我房中尚有家眷,不如我们到听雨轩去喝罢?”他说的越来越
小声,后面几个字已是辩不分明。
“原来是兄弟的家眷……”沈为寒咳嗽几声,显然觉得这么小的年纪便娶了妻子令人匪夷所思,但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既然
如此,我们便换个地方。我这两位幕僚也想请兄弟指点几招。”
两人声音越来越小,径自相携而去。
那沈为寒既然说的是“原来”,显然已听到我站在门边的呼吸声。知道有人一直站在门内倾听,他也一直没说。如今也不知是否
相信房内是殷九的家眷。此人心思看来也十分深沉。
原先想正大光明地出去打探口风,但既然殷九这么说,倒是不好再出去一见了。
沈为寒说,明日英雄大会上群雄云集,但他今日退出,却很有可能是以退为进。若要离开,今晚便可乘船离去,何必等到明天?
届时众人自相残杀,他或许还可渔翁得利。我皱一皱眉,今日一见,对这沈为寒印象大打折扣。
站得久了,身体十分不适,离明早却还有四五个时辰,不如歇一阵,到得明日再想脱身计策。
于是躺倒在床上,蒙头大睡,这一睡人事不知。醒来之时,却是被殷九推醒的。
“今日英雄大会,你要出去看看么?”殷九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头发用支木簪束起,与普通少年无异。
“想必也无甚趣味,你去罢,我在这里有时间还可以看看这秘籍。”
殷九笑道:“你随我一同去罢。要看秘籍,以后有的是时间。”
“为何定要我去?”我皱眉道。
“我若是走了,你必然也不会留在这里。以后我找谁比武去?”他微微一笑,目光略微闪烁。
他虽然年幼,可是却并不无知。我叹了一口气道:“君无戏言,他日你若到南朝中邀我一战便可,何须将光阴白白耗费在这此?
”
“若让你回南朝,无异于放虎归山,恐怕我到南朝一步都会被你发现,又怎能进皇城?我可不会信你。”他露齿一笑,灿烂之极
。
看来是不得不去了。他武功高强,日日都是如此,岂不如同软禁一般?我只觉头皮发麻,在他笑吟吟地注视下,慢慢起床,披了
一件衣裳,慢慢穿上。同时丹田运气冲向膻中穴,果不其然地气血翻涌,皱紧眉头,硬生生逼出一口血来。
“你怎么了?”他大吃一惊,上前便要来摸我的脉搏。
我任由他握住手腕,一边摇头道:“不行,肚子疼,走不动。”如此总不会负着我去看那英雄大会罢。
他听了一阵脉象,说道:“虽然无大碍,但的确气脉不通,不好多动。”
我正暗自得意,看他愁眉苦脸地偏头想了一阵,才道:“那只好你留在这里了。我这里十分偏僻,没我的允许,一般不会有人来
。可是,你会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跑掉?”
我渐渐躺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呻吟,听他说话,登时怒道:“我说了会与你一战,难道萧某是言而无信之徒?”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哥哥说起你的时候,都说你诡计多端,说话不可信。”他沉吟一阵,伸指点了我膝上几处穴道,“若是如
此,便得罪了。我用的指法很难冲穴,即便是我自己也解不开,你不要浪费时间在解穴上,三个时辰自会解开。我在三个时辰之
内,一定回来,你好生歇息,莫要乱动。”
他扶我躺了下来,用被子盖上,正色道:“我看到什么稀奇古怪之事,回来说与你听。”
第118章
他想得倒真是周到,我差点没被他气得再吐出一口血来。此时上身还能动,看到他转身离开,我险些将怀中的书朝他身上砸去,
终于还是忍住。只听他出了门,再度将房门掩上,却是没有锁起。
如果锁上的话,不免惹人疑窦,况且,我总不能爬着出去吧。即便真能爬出去,撞到了人徒增麻烦。
试着冲了半天穴道,终究无法冲破,方知殷九所说并非虚言,登时泄气。
此时却已去了半个时辰,离殷九回来,也只有两个半时辰了。心中莫名焦躁,险些将手上的书揉烂。随意摊开一看,上面的字迹
春蚓秋蛇,果真十分吓人。
想必殷九醉心习武,在书法诗词一道并不用功,但也能勉强分辨得出。他誊抄一遍,不过是担心此物失传,可再过二十年,湿气
侵纸,谁还能看得出他写些什么。
“余游历天下廿三年,登临如见,昔日华年。湖山清影,已非人间。暗想当年旧识,唯负一人耳。枯坐灯前,寥落下笔,而后三
十年此书始成。私心所虑,究不可解。唯愿此书,付之有缘。”
看到这几句,我只觉心头一凉。游历了二十三年又写了三十年,一甲子都快过去了,这功夫还要练二十年才成,屈指算来,也许
连着书之人也没练过。这么不牢靠的东西,谁要是真练了才是傻子。
正打算扔到一旁,忽然眼睛一跳,看到上面一行小字中间写着:“解穴窍要”四字,若不是仔细看,也看不出。将上下的一段话
看了一遍,上面却说要前述内功心法为基础,翻到前面看时,却说要十年才略有小成。
虽然十分失望,但左右也是无事,于是便仔细看了一阵,不由越看越是心惊。此书上所载的武功,论及疏导真气,君臣佐辅一道
,篇幅极长,其中有些字句,竟然与萧氏一脉武功有极大渊源,甚至是针对萧氏武功的弊病而写。本族武功向来不传外姓,难道
,这位前辈竟然是萧氏先祖之一?否则又怎会将本姓武功传予外人?
花了半个时辰,将此书粗略看了一遍。掩卷之时,不由万分佩服。这位前辈果然是天纵奇才。在外人看来,这本书除了疗伤练功
,全无多大用处,而且就连疗伤练功也进境缓慢,也难怪殷九没放在心上,但这本书对本族而言,却是救命的武功。能将一套武
功写到如此,果然能人所不能。
正当沉思其中关窍之时,门外脚步声凌乱,人声嘈杂,一行人正往此处而来。不由倏然一惊。将这本薄薄的书贴身藏了,游目四
顾,却见殷九的房间简陋之极,实是毫无一处藏身之地,就连这一张木床也极窄。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了,登时侧身一滚,落在床下,只摔得浑身疼痛,慢慢爬到了床底下,放缓了呼吸。
只盼来人不大细心,否则南朝的皇帝躲在床底下,成什么样子。只觉殷九太不成话,弄得我如此狼狈,早知如此,不如当初不必
装病,随他出去一趟又如何。
心中正在懊悔,只听门外一个男子沉声道:“你确定你看到的没错?”
旁边有人应道:“正是。”
我只觉心下一沉,那男子之声,我听了一遍便再也不会忘,却是想不到,在此狭路相逢——竟然便是殷未弦!
此地正如殷九所说,十分偏僻,莫非是殷九故意引人前来?
念头只稍一转,便觉大不可能。殷九此人十分正直,甚至于正直到有些傻气,他若是要捉拿我,当时便不会放过。多半是殷九不
慎露出行迹,被人跟踪到此。
想到陈之珏那间房内,还留着匕首和人皮面具,莫非是殷九处理那些杂物之时,被人瞧见?
正沉吟之间,殷未弦已推门而入,身后的侍从也跟进来。从床下只看到一群人的腿将一间卧室挤满了一半。
为首之人穿着锦靴长袍,显然便是殷未弦无疑。他脚步停下,立时有人靠近床沿,像是在床上探手抚摸,过了一阵,说道:“回
禀岛主,床上仍有余温。看来躺在这里的人没走远,要不要立刻追出去?”
殷未弦淡淡说道:“不必了,人还没走。”
早知来人是殷未弦,我也不会白费力气了。昨夜那三皇子都能察觉我在门内,以我此时之力,要想避开殷未弦的耳目,自是不能
。我不由苦笑一声,慢慢说道:“殷岛主待客如此排场,我若是避而不见,岂不是失了礼数?”将怀里的书慢慢摸出,摊开一半
,慢慢推到床的角落处,侧身从床底翻身而出。
剑光寒芒,已抵在喉间。
我低头看了脖子上的剑,苦笑道:“殷岛主如此对待一个双腿穴道被点的人,是否过于小心了些?”殷九若是细心,看到那本书
,便当知道我是被人带走。尽管殷九与殷未弦是兄弟,但若是知道是因他之故我受殷未弦折磨,说不定会出手相救。
只是这说不定太过渺茫,我也没抱太大希望。我和殷九连朋友也算不上,况且殷未弦城府极深,又整日蒙着面具,性格孤僻怪异
,这次落到他手上,恐怕还没见到殷九一面,我已难逃一死。
殷未弦扫了一眼,收回长剑,唇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说道:“想不到事隔一年,在下还能一睹南朝皇帝天颜。”
那山洞中被两人凌辱的情景又跃入脑海,往日的伤疤再次被撕开,我愤恨之极,恨不得将他一剑刺死。却知殷未弦早已瞧我不起
,也不必降低身份,与他斗气。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缓缓说道:“殷岛主恐怕是认错了人。南朝的皇帝自然是在宫城之中,又
岂会在此?”
殷未弦淡淡说道:“是么?想必是我看错了。来人,将这个刺客带到地牢,先打四十鞭,再仔细盘问。”
殷未弦话音刚落,便有人架着我的手臂,将我拖出去。
如此难看的姿势实是令人颜面大失,但独自闯入他的私邸之中,便该知道会遇到今日之事,只是仍然存着侥幸之心。
在殷未弦看来,也许我的确是自己送上门的。
屈指算来,离开皇城已差不多两个月,时间的确是太长了。那个替身不知是否露馅。朝臣或许看不出,但后宫嫔妃和近身太监多
半是已知道。陈之珏既然出海,他与秦霜海关系密切,秦霜海自然也已知道此事,想必会为此遮掩。
此番稍一不慎,便落到如此身不由己的地步,如今落到殷未弦掌中,不知伍秋涯是否知道,他见我多日未归,可能炮轰星峰水峡
之事要往后拖延,却不免失去良机。若是伍秋涯不顾我在此处也要进攻腾龙岛,虽然犯了大罪,却是深得我心。
事已至此,我自是死不足惜。
殷府别院的地牢似乎并不常用,四处散发着腐臭难闻的气味,鞭子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疼得钻心刺骨。
身上挨了十鞭,停了一炷香,待疼痛几乎麻木时,又是十鞭。殷未弦的手下倒是深知折磨人的好方法。痛苦快要结束时,又再次
开始,循环往复,直到身体承受不住。
一直养尊处优,从未受过如此重刑,四十鞭下来,我已觉去了半条命,浑身尽是血污,实是不成样子。
好不容易等到四十鞭过去,腿上的穴道已自动解开了,想必殷九此时已回到他房中。
狱卒盘问了几句,发现我不回答,便也不多说,唯恐下手太重,又灌了半碗老参汤。
这参汤兑水也太多了一些,淡而无味。也不知是殷未弦小气,还是狱卒暗中克扣。我皱了皱眉。
正在此时,锁链之声响起,牢门开启,殷未弦缓步走了进来,在我面前站定,漠然看了一阵,命左右退了下去。
四肢都被铁链锁住,绑在柱子上,再次孤身面对这个人,我只觉得说不出的寒意。
此人心思,实是不可捉摸。
他端详我脸上的表情片刻,似乎十分不满意,却是阴沉不语,过了好半晌,才道:“你到底是怎么骗了九弟,竟然让他把你藏在
他房里?”
看到他脸上表情似乎微微扭曲,我不禁暗自得意,不如扯他一个弥天大谎,勉强笑了笑,立时觉得身上痛楚难当,只得忍住,汗
水涔涔而下,湿了伤口,更觉疼痛。“你说小九为何会将我藏在他房里?自然是因为,我二人一见钟情,舍不得分开。”
第119章
殷未弦脸上神色登时难看之极,人皮面具下的细纹隐约可见,看来他的人皮面具与面部贴合得很好,想必是经常戴着的缘故。他
面具下的容貌委实令我好奇,不过更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此人冷血无情,难道也会对殷九顾念手足之情?
他哼了一声,说道:“能让燕帝毁约,龙靖羽甘奉为主,想必你也是有些狐媚手段的,不过,看你的样子,我倒是有些奇怪,你
到底怎么勾引我弟弟?”
他缓步走到身前,冰冷的目光俯视着,仿佛毒蛇一般。
竟然如此羞辱于我!我惊怒交集,目光却是直视着他,十分平静地道:“岛主此言差矣。翎儿待我情深意重,自然与别人有些不
同。早有传闻殷岛主对朕的龙侍郎一往情深,现在看来,果真此言不虚。不过龙侍郎与岛主早就相识,仍然愿意取我而舍你,殷
岛主是否应该反省反省?”所谓的传闻,自然是无意中听到殷九与他的谈话而知。
他果真暴怒起来,一拳打向我胸口,我只觉眼前金星乱冒,登时一口血喷出,脏了他的衣裳。
他惊怒之极地瞪视着我,我此时虽然狼狈,但比起他的失态,却是好得多,于是笑了笑道:“殷岛主,你动怒了。”
我二人明知对方说的不是实情,仍然想尽办法激怒对方,无非是意气之争,寻找对方心中最脆弱的一点。
“殷岛主,方才提到小九时,你虽然生气,但也不至于如此动怒。但提到龙靖羽,你却给了我一拳。你对我和龙靖羽之间的关系
如此愤恨,可见你对他委实用情极深,实是令我佩服万分。”
他不怒反笑,道:“萧钧天,你忘了自己在落在我的手上,就敢试探我?不错,他是对你情有独钟,不过你别忘了,我有的是办
法让他移情别恋!”
移情别恋?直到如今,我伤不能肯定他是否当真对我动心,又何谈移情别恋。我冷笑一声,说道:“你想得到他,自可去向他献
殷勤,又何必与我多说。”
他盯了我半晌,脸上渐渐浮现一丝笑容:“我的确是有一个计划。这个计划,自然要萧帝相助才能成功了。”
“还请不吝赐教。”
“我若是将你囚禁在此处,无人知晓,他找不到你,十年八年后,自然当你死了。即使他再爱恋于你,到那时也会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