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帅传奇（第二部 下）——利夏尔

起风了，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伴随着风吹了过来。

幻烨的听力比很多人要好，所以能够分辨出这声音是什么。是笛声。而且演奏的是科米尔草原那一带在很多年前流行的的音乐。

心念一动，他立刻改成战斗状态，朝着乐声传来的方向飞去。

沙漠里大大小小的咸水湖早已经干涸了，一片片银白色的盐壳子凝结在地上，只剩下伊拉拉特城附近的湖，以及幻烨划开大地时候制造的那个咸水湖。

他向划开大地时候制造的咸水湖飞去，一湖水闪闪发光，一片一片的明亮的碎片在湖面慢慢地荡着。湖周围生长着耐盐碱的植物，它们紫绿色的枝条随心所欲地生长着，枝叶间结满了指尖大小的黑褐色果子。空气中有植物叶片的淡淡香味和沙砾的味道-----被烤热的石头的味道。

有个人站在湖边吹着长笛，淡黄色的头发没有扎起来，瘦削颀长的身体上裹着一袭飘逸洁白的细麻布长袍-----这是天界的礼服。长袍的袖子很窄，但衣摆比较宽，一阵风吹来，下摆轻轻地在空气中荡起，令人有一种他马上要飞上去的错觉。

“原来是你！”幻烨走到他身后，说。

“为什么不能是我？”

那人放下笛子转过身来，是嘉烈&#8226；阿莉丝贴儿。

幻烨不屑地哼了一声：“马上要开战了，阿莉丝贴儿少将怎么还悠闲自在呀，我听说你当年在庞古贝克练兵可是挺凶的。”

嘉烈微笑着解释道：“那应该张弛有度，一张弓如果老让它保持在箭在弦上的状态，它的使用时间会缩短的。“

“好一个张弛有度。莫非少将把手下的兵员看做物品么？”幻烨笑道。

“是您先把手下兵员看做物品，所以感觉全天下的带兵人都把兵员看做物品。”

嘉烈笑着走上去，将手放在幻烨的面具上，轻而易举地摘了下来：“虽然你我面貌一样，但在我看来，你比我还要漂亮，真是可惜，如此俊美的脸庞藏在一个低劣的，化装舞会专用的面具里，真是可惜了。”

虽然幻烨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没有即刻发作。

他转过头去，欣赏着如雾如纱的月色，无奈地感叹道：“外貌啊……那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还是因为貌美，做的什么事都被原谅了呢？”

幻烨穿的战甲几乎不能叫战甲，只是用闪亮的金属条和金属片掩护着几处重要部位，靠近胸前的部位有一个金色的圆环，几片薄如蝉翼的白纱从圆环中间穿过，在圆环上打了个结，随后这两片纱便绕在了他的肩膀上，恰好掩住了胸前和后背，另外还有相同的几片白纱在小腹处的金环上打了个结，垂下来分别掩住了下半身的前后，他戴着金色的金属护腕。

它们能够在战斗状态下形成牢固的防护结界。

嘉烈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将笛子收回去，拿出薄荷味的女士香烟，自顾自地抽起来，不时将烟雾吹到幻烨脸上。

幻烨那深褐色的瞳孔顿时缩小了，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嗑药！”嘉烈立刻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将半截香烟甩向弟弟。

幻烨接住了还在燃烧的半截烟，迫不及待地吸起来。

回头的时候，他的眼中带有少许满足的神情。接着满不在乎地说：“这不算什么，在我们那里大多数人都嗑药。只是私下瞒着马蒂克，马蒂克也不去管，因为有了上瘾的药物，他就能控制我们不造反。”

嘉烈转过身来，兄弟两个面对面，他抬起手，却始终没有打下去。最后，他长叹一口气，将手放下来，尽力保持平静地问：“怎么抽上的？”

“很早以前就抽上了，从冰一直到粉，现在正在抽梦美人。”幻烨的笑容有些恍惚，仿佛逐渐跟苍凉的月色也融为一体似得。

“抽梦美人多了就戒不掉了，会一直抽到死，从一个兄长的角度说，我可不希望你我对阵之时你毒瘾发作。”嘉烈一字一板地说。

“从敌人的角度呢？”幻烨不以为然地笑笑。

沙漠的空气凉的刺骨。

他瞥了一眼对方干净的轮廓。

“就算是从敌人的角度，我也不会允许。”

说着，嘉烈走了过去，抱住了他略微纤细的腰肢，将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

出人意料地他没有反抗，也许是月光会让人干出傻事来吧？

“能不能喊我一声哥哥？只是今天----如果你还坚持的话，以后我们只能在战场上互相搏杀了。”嘉烈低声在他的耳畔问。

“哥哥。”

他觉得心里一紧，喉咙里隐隐作痛，随即回应道。好像是确认般，他又诚心诚意地喊了一声：“哥哥。”

“这样足够了吗？”嘉烈温和地问道。

他点点头，放开自己的哥哥，双脚在平滑柔软的沙地上踩了踩。远处沙丘的纹理在月光下泛着黯淡的灰蓝，像是不会动的海般。没有风，人在苍茫浩瀚的沙海里只是渺小的一点儿。沙漠的冷是干燥的冷，透心彻骨。

“足够了，我觉得，和你见面是个愚蠢的决定，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给我安排上一个通敌的罪名。现在，我要回去了。”他低下头说。

“如果只是安身立命的话，你不必效忠神圣自由工会。”嘉烈在他背后说。

幻烨回头笑道：“晚了，我已经不能回头了，不过，我还想问一句，你现在杀掉我，是轻而易举的吧？为什么不出手呢？”

“混账，你是我弟。”嘉烈眼眶发青地回答道。

“对，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身为战士的坚持呀，希望你我在刀兵相见的时候不要留情。虽然马蒂克那家伙并没有值得我付出忠心的必要。不过，我忠诚的只有忠诚本身而已。”幻烨将面具重新扣回脸上，对他开心地笑了笑。随即踩着柔软的沙海一步步远去。

“阿烈呀，幻烨真的是你弟弟。他和你模样太像了。”幻烨走远后，米歇尔拿着剑，从藏身处走了出来，他的语气完全是肯定。

嘉烈笑而不语。

“话说你什么时候也儿女情长起来了？你真的不是想要算计他？”米歇尔问。

“那是他自己来找算计的，他要是安居在城里不动，我完全动不了他。”嘉烈摊开手，完全无辜地对他说。

“你确定马蒂克会起疑心？”米歇尔问。

“当然。”嘉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马蒂克那家伙，一定对他有疑心，不然，他怎么会带着装备后勤都不够的队伍来打沙漠？”

稍等一会儿，他问道：“天界安全局的人们在莱恩城就位了吗？”

“都可以了，只要幻烨回去，他就会遇到你安排的事，不回去呢，他就是违抗君命。”米歇尔分析道：“无论哪一种，我们都可以除掉他。”

“还是救下他为好，他是我弟弟。”嘉烈脸色有点发青地说。

第63章

莱恩城中一派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景象，气氛沉闷而压抑，阳光淡漠，天色灰黄。

神圣自由工会的神殿里，马蒂克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起身，将一份文件托在宽大的手掌上，自言自语道：“幻烨果然有反心。”

由于马蒂克对内进行高压统治，对外积极扩张，因此他治下的民众对他有诸多不满。但狂热的老信徒们，依然在维护他的统治，再加上马蒂克的强力，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原来，幻烨与嘉烈是兄弟的事情，已经传到了马蒂克耳朵里。因为总有些吃饱了撑的乱传八卦的人，再加上，之前嘉烈安排的天界间谍们在神圣自由工会军治下的城市里添油加醋，马蒂克听了，能不窝火吗？他早就怀疑幻烨去打沙漠是有二心了，所以，正好有个通敌的借口整治一下幻烨。

尼克恭敬地走了进来，俯下腰来说：“神王大人，关于幻烨将军的事情，我想还需要仔细调查一下，空口无凭，必须收集到证据。”

其实尼克知道，马蒂克的脾气就是一意孤行，不能劝，越劝越厉害，所以，他是给幻烨来个落井下石。

马蒂克什么也没说，只是短暂地吭了一声，随后就离开了。

第二天，马蒂克便连续下了十几道手谕，命令幻烨回到莱恩城接受调查。

此时，幻烨正与卡拉维商量着如何攻击第八军团。

“……我们出一支奇兵，正面袭击斯塔烈德骑士团，然后迅速诱使他们离开阵地，然后二次分兵，从右翼近身袭击亡灵军团，基本上就能同他们打平手。如果工会有补给的话，我们还能略胜一筹。“幻烨指着地图上的态势说。

“但是，我有异议……”阿达林刚要说话，军营外便传来信息：神圣自由工会派来的安全调查人员已经来了。

“真是奇怪？他们为什么在这么要紧的时间派安全调查部的人？”阿伐斯丁不解地问。

幻烨在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抽动：八成他和哥哥的会面被传到马蒂克那里去了！

两个身穿安全调查人员制服的调查官走了进来，在出示了马蒂克的命令后，理直气壮地说：“幻烨将军，我们接到命令，并且有人检举您有通敌行为。所以，请您跟我们回莱恩城接受调查！”

幻烨环视了周围众人一眼，面容平静地回答：“抱歉，我暂时不能跟两位回莱恩城。现在战事正进行到关键时候，我怎么可以丢下大家呢？”

“只怕由不得你了，幻烨老弟。”第二使徒尼克突然走了进来。

幻烨微微一笑：“老兄，你干得好啊，想要杀我就明说。何必在背后搬弄是非，害的大家都闹得不痛快。”

此刻，阿达林，阿伐斯丁，卡拉维等人都站了起来。纷纷将手放在了武器上。

“你们退下。“幻烨立即喝令他们。

“哎呀老弟，这么剑拔弩张干什么？只是带你去调查几个问题罢了。”尼克和气地笑着说：“不过，在此之前，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幻烨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将面具拿了下来。

他的相貌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惊艳。

与嘉烈&#8226；阿莉丝贴儿的柔美不同，幻烨的气质中隐约带有凌厉的杀气，仿佛是一把出鞘的双刃剑，剑的寒光荡人心魄。

他表情有些绝望地说：“好吧，我跟你们走，绑吧。”

他向前伸出手来，同时目光落到了调查员手中的绳子上。

尼克打了个眼色，两个调查员急忙上前，却又不敢绑他-----他们也为他的美貌所震惊而不忍心下手。

尼克也有些震惊：如果一个人的美丽连敌人见了都感到惊讶或不忍的话，那么，他便有资格乱国了。想必幻烨常年带着面具，正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样子吧？

“我之所以不以真面目示人，就是因为早年因为外貌吃了太多苦。“幻烨平静地说。

知道，军队里经常有这样的事情，那些漂亮的士兵们经常会成为同僚发泄某种欲念的对象。因为军队中没有女性，神圣自由工会统治区下的女子，只要一落地，就都是马蒂克的私人财产，会由工会某些部门收走集中喂养。马蒂克可以随心所欲地将她们配给某个人或者占为己有。

尼克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的长相也相当不错，所以他当年也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出人头地成为了使徒，但那些事情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那么……“尼克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幻烨·阿克拉将军，君令难违，所以，就算沙漠军团输了，也不是您的过错。现在，请跟我走吧。现在，主神命令卡拉维将军代理您的所有事务。”

卡拉维猛地站起来，接下马蒂克的命令后，仿佛是在威胁般地对尼克说：“尼克先生，人正不怕影子歪，我敢用生命保证，幻烨绝对没有通敌或者谋反的迹象。您想想，他若是谋反的话，早已经汇合第八军团打过去了。不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幻烨有什么不测，我会立刻投靠魔界政府军！兵权在我手上，您看着办。”

“卡拉维！”幻烨厉声喝止他。

尼克开启魔法阵，和幻烨等人一起回到了莱恩城。

一路上，幻烨泰然自若地坐在敞篷汽车里，两个调查人员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仍然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

汽车开得很慢。

“您的确是对工会忠诚。”尼克一边开车一边说，“如果您忠诚于马蒂克主神的话，您可以得到更多。我是说，忠诚的意义，就是不在主神面前表示得比主神更有才华。要像被洗脑一样，时时刻刻做主神愚笨的奴仆，主神是不折不扣的大独裁者，这您不是不知道。”

幻烨一直在沉默着。

倒是有许多过路人看到了幻烨的样子，纷纷惊叹道。

“这就是我们的第三使徒吗？”

“天啊，竟然有这么美丽的人！如果我要参军的话，我就随他到沙漠军团去。”

“他是犯了什么事？”

“八成是主神嫉妒他，不然在沙漠好好的怎么会被抓回来？”

“你不要命啦，让他们听见你就活不成了！”

尼克将幻烨带进了调查局的禁锢间。

“您先在这里委屈一下，这里不提供迷幻类药物，所以还请您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尽量忍耐。”尼克客气地对幻烨说。

幻烨打量了一下房间的陈设：“摆设还算干净。”

这间房屋四壁皆白，东面的墙上贴着马蒂克的大幅画像和语录，床是靠着窗放的，窗户上画着一个黑色的魔法阵：这当然是防止被调查对象跳窗逃跑的。

幻烨心里无鬼，很快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屋内光线昏暗，看守人员送来了晚饭：黑面包和蔬菜汤。由于幻烨是比较高级的“犯人”，所以特地加了两块干酪。

奇怪的是，幻烨并没有感觉自己的毒瘾发作，他隐约记得嘉烈曾经给了他一个药片，让他当场吞下去。估计是这个药片的效力吧？不知道它能维持多长时间。

此时，城内正酝酿着一场剧烈的风暴。

凡是大独裁者，一定不会让自己的位置受到动摇，为此，他不惜除去对自己得力的左右手也要维持自己的地位。何况那些在他眼中不值一提的民众呢？

顺道一提，这些民众中有一个叫阿亚纳米的文士，他早年在新魔界政府统治的地带留过学。接触了某些关于民主的知识。而现在他从奈落提前潜回莱恩城，正是为了策划一场乱子，给马蒂克添堵。那么，这个文士造成了什么呢？

第64章

阿亚纳米是神圣自由工会区学术界的一个怪人，他出生在提亚马特城，早年当过童工，后来读完雷克萨斯魔导学院，到莱恩城任教。他的个性有些狂狷不羁，靠揭发当地名人们的隐私出名。

偏巧的是神圣自由工会统治区有着大片无知的群众，他们以为看不到听不到的都是好的。所以，阿亚纳米对于时政的针砭，他们都能听得进去。

阿亚纳米外表也不过十六七岁，淡绿的及肩短发，左边的流海比右边略微长一点，有一双如同湖水般的碧眼，和当年死去的第一使徒昔拉长得差不多，确实如此，他是昔拉的亲弟弟。被人誉为天才的昔拉一直小心地照顾着他，为了不让神圣自由工会知道他的存在，他特意将他送出去留学。因为神圣自由工会选择使徒都是连该使徒的一家人都抓去当炮灰的。

莱恩城的英雄墓地里寂静无声，夕阳黯淡地照在土壤上，只剩下一点儿淡红的影子。

“社会制度是一大群人创造的，所以一大群人的悲剧是平均分摊在了每个人头上。如果有实力的话，可以不用任何认证，没有办法，社会就是如此现实。如果我可以的话……我出生的地方……希望……我不想和它有任何关系了……趋利避害是每个生物的天性……哥哥……和这个地方不得不有关系……我觉得，是我自己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