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的皇上温和有加,但起床气却有加大的趋势。
今晨更是特殊,陛下第一次召他的‘男宠’呢,谁敢去招惹啊!
小春也不愿捋虎须,皇上虽然脾气好,那也是在有限的范围内的。
几个面面相觑为难的侍儿,在一个人的突然进门被解决了,不是别人,怕谁谁来的巫龙吟巫右相。
巫龙吟很少这么直接就进‘晏德殿’,以前更是从不踏进一步,‘晏德殿’,那是皇上的寝宫呢,未得传召,连皇后都不得随便进来。
虽然自从现在的夜合欢来了,他倒不时过来,虽说位高权重,但他本是外臣,进皇帝寝宫本就不合理。
夜合欢倒是不在意,但他自己却要避嫌不是,别人嘴上不说什么,左相那边的人,还不知怎样嚼舌根呢。
今日过来,一是因为他昨晚也没出宫,他一直陪着章太医呆在偏殿,章太医说澜听雨的情况并不好,所以他一早就过来,想和那昏君商量一下。
小柳见巫龙吟一张素颜冷冷清清,不由暗道一声——惨!
皇上啊皇上,你啥时候召你的‘男宠’不好,非要昨晚召,你召不要紧,你早点把他送出‘晏德殿’啊,现在可好,逮个正着,不知巫大人发火是什么样子的?
看着四个小家伙莫名的眼神,巫龙吟扫了一眼冒着热气的早膳,那昏君,又赖床了?
“怎么不喊皇上起来?再耽误又要误了早朝了。”
边说边转过锦绣屏风,速度快得让小秋阻止都没来得及。
不得不承认,淡黄的被褥上,青衣与白衣纠缠的画面很美。
一张嘴角带笑的面容,一张绝色无争的睡颜,很自在的美好,很暧昧的姿势。
猝不及防撞进眼帘,猝不及防刺痛眼瞳。
冷厉的气息在瞬间张扬,立刻惊动了习惯警觉的炙焰寒天。
红色如魔的眼,在看到玄衣的淡漠时,不由散发了嗜血的气息。
有些宿醉感的夜合欢,在两种不同却锐利的气息爆发下,不甘不愿把眼睁开一条缝,嘴里还嘟囔,“……小春,我再迷糊一会行不行……”
没有焦距的眯缝眼,扫到一张俊美无俦的素颜,嗯,真漂亮,这脸蛋,男人长这样还真是女人的噩梦。
清冷的漂亮脸蛋?貌似,我宫里伺候的侍儿没这么好看的!
呃,巫龙吟!
迟钝的小脑终于想起,这样的脸蛋只有一个人有。
反应过来的夜合欢迅速把眼睛闭上,他不但知道站在榻前的是巫龙吟,他还迅速反应过来,躺在他肚皮上的是炙焰小鸡,在类似‘捉奸’心理的驱动下,他的选择是——我老子没睡醒,啥都不知道。
其实在他心里,两个男人睡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试问,在现代,哪个男人没有几个狐朋狗友?哥们凑一起,几两小酒一下肚,喝高了,滚一床扎堆睡,那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虽然自从自己有了晓森,和哥们相处收敛了很多,但也没象这会儿这么孬的呀?!
真是,咋跑古代来,老子的脑袋也返古了?我咋就那么在意‘巫小鬼’的眼刀呢?
看着他自欺欺人的幼稚动作,巫龙吟收敛了锐利,升起的,是一阵无力感。
这个人,前世是做什么的,巫龙吟没想去打听,不管他以前是什么身份,他现在就是夜国的最高位者,毋庸置疑。
一直冷眼看着他,看他面对一无所知的处境,面对众叛亲离的质疑,所表现出来敏锐迅捷的对应,成熟稳重的从容,让一直持怀疑态度的自己,也慢慢接受了他。
可是,他往往能在从容大方的处事中,不时显露他的难以琢磨的举动,说他孩子气毫不为过——
这,到底是个啥样滴人那?
扫了眼两人,只是衣衫凌乱些,还好,没有不堪的地方。
嘴里轻飘飘道:“陛下,早朝时辰到了,难道您又想不早朝?”
那个又字,咬得比较重,因为这几日,他不止一次借口伤口反复,而停止早朝。
唉,龙吟,你咋那敬业干什么?当年俺的公司有你这样的大臣,早就享誉国际了!
终于舍得把爪子从美人肩上抬起来,双手同时向上伸直,张大嘴,毫无形象大大打了个哈欠。
“啊~~好吧,早朝,其实也没什么造反暴动的大事,上不上早朝真是没必要。”
“陛下,您的意思是,我们大夜国什么时候有造反的了,您才什么时候上朝?臣记得,您以前别的一无可取,但每天的早朝,总是很准时。”
巫龙吟的声音,冷得掉冰渣,那话里的意思,让夜合欢挫败,你这野鬼,还不如原来的昏君呢!
“呃,不是,我这不是发发牢骚么,我去早朝就是了。”
生活啊,夜合欢再次惦记那时候,偷懒睡到中午的老板生活,虽然只是偶尔的,那也比这百年不变的起早偷鸡好吧?
炙焰寒天从夜合欢柔软的肚皮上爬起来,斜斜坐在龙榻上,呆呆看着四个侍儿替夜合欢梳洗。
他从睁开眼就想不明白一件事,从他接手暗司起,从他亲手结束一个任务人的性命时,他就从来没有真正入睡过。
昨晚,喝那些酒,对他根本没有影响,但是,他居然躺在一个外人的肚子上睡着了?!
睡着了不要紧,还睡得毫无警觉。
毫无警觉也不要紧,我居然还做梦了!
我居然能在他的身边睡着,我居然能在他的身边做梦,这个认知,让炙焰寒天死寂的心,一时翻涌不止。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喜欢这种能安心睡着的感觉,他喜欢梦里天马行空的境地。
要知道,从二皇兄不理他的那天起,他从来没有做过梦,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有过睡眠。
炙焰寒天一径盯着人发呆,也不管巫龙吟的冷漠,更不在意四个侍儿的眼光。
两个长相一样的丫鬟,一个替他束发,一个替他扣腰带,年纪不大的一个男童,正拧了毛巾递给他擦脸。
他对着四个侍儿一直很温和,接过毛巾的时候还咧了嘴笑。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夜合欢,神采飞扬里带着点慵懒,气质温润里带着些尊贵,这就是大夜国的帝王。
和炙焰寒天印象里的炙国皇帝不一样,父皇是气势冲天的,大皇兄人前是稳重深沉的,可在背后,大皇兄是狷狂霸气的。
夜合欢因为耽误了时辰,来不久吃早饭,就被一言不发的龙吟拎走。
小柳想让皇上吃过早膳再去上朝,皇上经常不吃早饭,身体可受不住。
但瞄眼神色冰冷的巫大人,小柳愣是没敢吱声——
原来这样就是巫大人生气的样子啊!
真是挺冻人的,怪不得皇上也不敢顶嘴。
夜合欢走出殿门时,想起小鸡同学还坐在那发呆,赶紧吩咐:“小柳,小姬也没吃饭,让他在这儿吃吧。小鸡,我先上朝,有事回来再说。”
炙焰寒天点头,他一直没注意,夜合欢喊他‘小鸡’的口音有些变化,就是那个‘鸡’字后面稍微带点卷音,而他叫‘小姬’的时候,那个‘姬’字不带卷音的。
几个侍儿被皇上姬来鸡去的叫法,叫的有些莫名,看见炙焰寒天站起来,才醒过神来,敢情,皇上是舍不得‘男宠’姬公子啊!
小翠嘴快,“晓得了,陛下,我们一会就伺候姬公子吃饭,您放心好了。”
呃,姬公子?
夜合欢扫了眼微呆的小鸡,偷偷暗笑,突然想起昨晚决定的事,赶着又招呼小柳,“小柳,呆会给我做个大布袋,要比我的枕头大一倍,布要厚,要结实点的,我回来要用。”
“哦?好,奴婢知道了。”
第十九章:失效
解决了一个老大臣要告老还乡,一个大臣之子强抢民女,一个地方官以权谋私……等等几个乱七八糟的事之后,夜合欢散了早朝。
人家当皇帝,不是造反,就是暴动,要不就篡位。
看咱这皇帝当的,啧,好佳在!
每天处理处理狗屁倒灶的事,管理管理芝麻大小的事务,一切好康,上哪儿找这么体面的工作哩?
只是,俺的美人丞相,你能不能让我做个心理建设先?
我昨晚刚意淫过人家听雨哥哥,你立刻就让我去见他,俺也会不好意思的好不好?
腹诽了一番的夜合欢,面色从容,跟在巫龙吟的身后,责无旁贷地,走进了澜听雨呆的偏殿。
偏殿里静悄悄的,章太医已经退了下去,只余一个年纪很小的小童,座在外间打盹。
小秋和小春从早晨回去侍候,巫龙吟就没让他们回来,另安排了这个本家小童伺候。
夜合欢对着惊醒的小童摆手,意识他无须多礼,就站到软榻前,静静打量澜听雨。
澜听雨昏睡着,单薄的身上盖了红色锦被,更衬得他面色惨白,那把华发,干燥而无光,软软地垂在枕边。
闭上眼睛的澜听雨,更是颜色浅淡,淡到虚无的模样,让夜合欢心头疼痛。
对上那双迷茫而漆黑的眸子时,夜合欢瞬间就人品爆发。
他决定,只要这个人愿意,自己将尽最大努力,给他最好的,他要看着这淡极的颜色变浓,他想看着这双无波的眸子明亮。
这个决定,不为钟情,无关地位,不管因果,无涉身份。
只因为,地宫一见,华发惊艳。
只因为,身随心动,欲念初起。
只因为,再见心疼,怜惜入骨。
澜听雨知道夜合欢进来,虽然不愿,却只能缓缓睁开眼睛,而落入眼里的,是万没想到的深邃。
那眼里,不复记忆里的疯狂和掠夺,有的,是永远不会出现的温和与清澈,还有看不透的莫名。
不愿在他眼里看到厌恶,即使不是对自己的厌恶也不行,夜合欢轻言:“醒了?感觉如何?章太医的医术很好的,吃饭没?”
漆黑的眼神微微波动,瞬间似有彩虹停驻,流转间,勾魂摄魄,那无色的容颜,居然似妖般媚,似仙般炫目。
怪不得!夜合欢心内暗叹,不过一眼,就有这样的风致,那完好时候的颜色,自然更是难描难画了吧。
极尽温柔地笑,夜合欢觉得自己都要把脸挤出水了,想当年泡校花的时候,他都没笑得这么谄媚。
“听龙吟说,你的预言能力出问题了?没事,你别着急,预言那东西是需要催动的吧,你现在身体虚弱,等养好了再预言也不耽误,对吧?”
澜听雨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粉色的唇,泛着淡淡的水光,翕合间,能看到红润的舌尖。
原来人的灵魂变了,模样也会变,现在的夜合欢,居然不是以前那副让人恶心的嘴脸了。
嗬,如果大男人的何总知道澜听雨的想法,不知会不会暴走?
从小到大,他没听别人说他丑,或者是恶心,小时候被人夸可爱,少年时被人夸漂亮,青年时被人夸英俊,当何总后,被女人倒追到见女人就想躲。
而附到夜合欢的身体,八分相像的俊俏里,又多了二分精致,自是更出色了。
巫龙吟听着夜合欢的絮叨,有些好笑,预言有什么需要催动的?又不是动刀动枪要用真气!需要的,不过是要预言事物的一个契机而已。
“澜国师的预言出问题,只是对一件事出问题,不是所有的预言都不行。”
夜合欢询问地看看澜听雨,他知道他能说话,说得虽然很慢,但他能和龙吟说,只是不愿和自己说,“是这样?那件事很重要?如果不是很重要,那也无需烦恼。”
巫龙吟深深看了眼夜合欢,淡淡道,“澜国师唯一不能预言的——只有你,你说重不重要?”
嘎!俺还指望他大哥指点俺回家的路捏~~这下泡汤了!
“这是为啥?”
听雨大哥你不会有‘种族歧视’吧?歧视我这个‘外来鬼’。
这次,让夜合欢开心的是,澜美人居然对他摇头了!好现象。
傻笑一下,怜香惜玉道:“你也不知道是吧?不能预言就不能吧,人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来得实在,况且,预言这个东西,其实我们不能太在意,要知道,一旦算出来将来会如何,人就会产生依赖,不思进取或是破罐破摔,党对我们的教育一直都是正确的。”
想前世的时候,城区中心街路两边,算命的老头那是一砖头能砸两,也没见哪个算出百万富翁来的,迷信这东西,党说了,不能信。
貌似夜合欢大叔还没搞明白,预言和算命是两码事的问题。
澜听雨依然只捕捉了其中重要的内容——他对自己不能预言的事不在意,这,似乎很好。
巫龙吟却知道他一向的不着边际,但看澜听雨微动的眼波,也就无言了。
但是,总是要找出原因的,一个能预言的国师,居然无法预言其国家君王的未来,似乎是无法解释的事。
若有心人拿此做文章,不但国师本身,夜合欢也会有麻烦。
夜合欢看着澜听雨眼波一重又一重,却不说话,对我,真的是无话可说吧。
你让我如何补偿?身体的伤痛我可以倾尽所有,但心的伤口,夜合欢,你让我如何来修补?
缓缓转身,走到门口,他知道龙吟没有跟上来,淡淡一笑,“巫大人,有时间你多陪陪澜国师吧,有事的话,巫大人尽可做主,无需我同意,澜国师,过去的事虽然不是我,但是,我依然要替他说声对不起……我,先走了。”
没有回头,大步跨出房门,侧身让过端着药碗的小童,走进了殿外一片阳光里。
“皇……”
巫龙吟看着逆光的背影,终是打住了出口的招呼。
转身看着澜听雨,却发现他漆黑的瞳仁里,同样映着阳光下那个背影。
“澜国师,他的确不是他了……他说无需他同意的意思,听雨,你明白吧?”
巫龙吟不愿多寻思自己越来越难控制的思绪,那让他有些胆怯。
‘雪寒功’,最忌讳的就是情绪起伏。
师父曾说过,‘雪寒功’的至高境界,就是如冰似雪,无欲无求,收放自如,但在没有达到九重的时候,控制心情是靠自我约束的。
如今他已经练到八重了,按理说,已经能达到收放自如的境地了。
只是,面对夜合欢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的心绪越来越不受控制,这是他内力的大忌。
要想顺利突破九重关,唯一的方法,只有不再看到那个‘祸源’。
但是,巫龙吟心头长叹,除非我能解甲归田,从此不再伴君左右,这,可能吗?
不说现在朝中的形势,单是镇守边关,一生忠诚的老父亲,就会先一刀砍了他。
还有,自己心底那蠢蠢欲动的心情,在在都告诉他,想跑——决不可能!
“我……明白。”澜听雨说话很费力,嗓音喑哑而干涩。
“那么,听雨,只要你愿意,我就送你走。”
巫龙吟不想承认,自己内心阴暗的一角里,他居然希望澜听雨点头。
只是,澜听雨的黑眸无绪地扫了他一眼后,然后无声地摇头,那眼里,死水无波。
巫龙吟点点头,他知道澜听雨不会选择点头,当年的事,自己没有亲历,毕竟十年前,他才不过十一岁的少年。
但从父亲口里,他还是知道些大概的。
当年的澜听雨,继任国师时,年不过二十,终日掩面的国师黑袍下,却是姿容绝世,颜色出尘,却与轩王一见,情愫暗生。
先皇倒是喜成乐见的,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澜听雨身为娲族原血直系,羽化的过程堪称惊心动魄,那从天际笼罩的光晕,带着久远流传的诅咒,不但轩王亲见,甚至惊动了先皇。
于是那场变故不可避免,轩王在爱情与传说里,选择了传说;在爱人与权势里,选择了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