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番话,听在崔庄的耳朵里,就是皇帝屈尊示下,在向他解释不昭告的原委,还带着不被理解的委屈。
自然,这番关于理解的误会,正沉浸在自己‘文采’里的夜合欢是不知道滴!
反正不管为何,崔庄总是被镇住了,虽然不是象合欢大叔想的那样镇住的。
崔庄一时抬头,神情恭敬,“陛下,是臣不知好歹,曲解君心,臣知罪。”
“嗯,都赦你崔家五族一次了,自是不在乎再赦你一次,都起来说话吧。”
‘咕咚’喝口茶,浪费我这个唾沫。
崔庄听这话一个激动,是不是说,皇上也不在乎赦嫣嫣一次?
没有站起来,深深叩首,语调虔诚:“陛下,您赦免了崔家,臣万死不得报答圣恩,求陛下,也免崔嫣一死,臣愿意替女儿受刑!”
“不!爹爹,女儿做的事,自有女儿承担!女儿不能……”崔嫣这才从皇帝的转变里醒过神来,拉住她爹泣道。
夜合欢真的不习惯,有人这么近距离地,虔诚地跪拜,刚要起身,又被女子的敢作敢为吸引,于是,又有看戏的想法,就坐着无动于衷。
然后,父慈女孝的悲情话剧,合欢皇帝看了个够。
看到最后,夜合欢再次确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崔嫣一身武艺,娇柔却不怯懦,即使在哭泣的时候,也是满身英气,实在是值得操练的。
呃,别误会,某欢的思想,虽然正处于欲求不满中,但对于崔嫣,这种貌似未成年的古代女子,还不会产生龌龊的念头。
不过,他的目的,也实在有些不可告人。
“好啦,累不累你们两个?我什么时候说要刑谁了?这么争啊争的,真是。”
这话,说的何其无辜,配合他一脸的轻松,真是有让伤心的人揍他一顿的冲动。
一听九五之尊话里的意思,崔庄倒是表现的有些兴奋,很符合他书呆的气质。
崔嫣却马上醒过味来,皇上从开始就没打算处置自己,他一直用带着兴味的眼神,看着他父女两涕泪交加,争着去死的场面。
感情,这昏君是在看戏呢!
崔嫣至此深切感受到,这昏君让人咬牙的恶趣味,心头有气,却不敢表现在脸上。
“不是让你们站起来说话吗?都起来。”悠哉的语调。
崔嫣这次不客气了,手上用劲,一手就把书生老爹搀了起来,微微沙哑的女子嗓音道:“谢陛下圣恩。”
“不用那么早谢我,”合欢踱到崔嫣面前,眼盯住崔嫣的眼,漫声道:“你,崔嫣,你觉得,你犯的罪,即使孤王不追究,一直盯着此事的朝臣会放过你吗?”
“……”
崔嫣也不躲避那勾人的眼眸,她就知道,这昏君不会那么容易饶了她。
只是,她在这双光彩流转的眸子里,没有看到之前印象里的嗜杀疯狂,看到的,是让她警惕的诡异兴趣。
夜合欢,他一个独尊夜国的君王,在图谋什么?崔家有什么能让皇帝图谋的?
崔庄终是数载官场浸淫,他不得不承认,夜合欢说的是事实。
夜合欢能放了崔家五族,已经是值自己君王一言九鼎于不顾。
如果再明目张胆放了崔嫣,那么崔嫣事件,不但夜合欢会落个罔顾帝尊的口实,也会成为柳凇卿攻击巫右相的借口。
庙堂上的微妙,往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句说本无心的闲聊,都有可能翻江倒海,成为血染宫廷的前奏。
何况是刺杀君王,该诛九族的罪中之罪!
崔庄一时无话可说,只能道:“单凭陛下决定。”
我父女二人,生死只在君王的一念之间罢了。
第二十二章:巾帼
眼见吓唬父女两人的话起了作用,夜合欢又慈悲道:“你们无须恐惧,我只是说说而已,我既然说不罚,自然是有万全之策,只看你们同不同意。”
说说而已?
崔嫣又有当初拔刀的热血上涌感,说实在的,眼前这家伙,似乎比被自己刺杀前,更让人有杀之而后快的气质。
崔庄大大松口气,感恩戴德,“陛下,只要能救得小女一命,罪臣,万死不辞!”
嗯,和司马杉还真是天造地设,连效忠的成语都一样。
“呵呵,崔庄,不用你万死不辞,只要崔嫣死就行。”
又是漫不经心的调调,崔嫣自是不会上当,连崔庄也疑惑地看着他。
吓不住了啊?“好吧,崔嫣,知道巫右相手底那个影士吗?”
崔嫣反应很快,点头:“知道,您的意思是……”
“是,想必崔嫣不是闺中弱质,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真正的生死,只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只看你能把影士做到什么地步,包括你的父亲,还有司马杉,如何?”
夜合欢的眼神,带着考究,定住崔嫣柔美的面容,只要你点头,崔嫣,不但你崔家的生死,还有我夜合欢的生死,都将与你息息相关。
越来越明亮的光芒,从崔嫣的双眼中散发,渐渐渲染了整个面庞。
那是对生命的希望,那是对生活的不甘,在历经苦痛后,所折射的生命的光华。
崔嫣知道,夜合欢,从现在起,就是她甘愿献出生命的人。
不因为他帝王的身份,只因为他懂,他懂一个女子深切的渴望,渴望和世上所有男子一样,平等地站在一个高度。
还有,他的信任,他把自己送到影士,就是把皇家的性命送到了自己手上,这样的帝王,不计较自己捅他一刀,这样的信任,虽死也难报万一。
‘噗通’一声,崔嫣第一次,心甘情愿跪在了帝王的脚前。
沉着了娇音,眉宇间,尽是不加掩饰的英气勃勃,“陛下,此日起,世间再无崔嫣,请陛下赐名!”
“呃,这个名字,以后可以再说,你先起来。”
夜合欢倒被干脆的女子镇了一下,古代的花木兰,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扫了眼傻在旁边的崔庄书生,嗯,崔嫣可比她爹强多了!
“谢陛下。”
崔嫣站了起来,抬眼迅速扫了眼夜合欢,又低声道:“陛下,崔嫣大逆不道刺伤陛下,陛下不计前嫌,开脱崔家罪责,崔嫣定不负陛下所望,誓把夜国影士超过炙国两司,超过凉国一楼!”
宾果!我就要这样的效果!
夜合欢差点就要手舞足蹈,以庆贺自己的成就。
他努力了半天,威逼利诱的,就是要崔嫣主动提出这个目标,至此,圆满达成目标!
于是就眉开眼笑道:“你有这个意识很好,今晚,你和巫龙吟一起来我‘晏德殿’,影士交给你的事,我需要和他说一下,可以吗?”
这个询问‘可以吗’的缘故,是因为‘晏德殿’是他的寝宫,崔嫣一个女子如果介意的话,他会再找个地方。
只是,目前,在整个宫墙内,他只相信自己的‘晏德殿’是最安全的。
所以,凡是他以为隐秘的事,有需要的事,有必要的人,他都给带到他家——‘晏德殿’里。
见崔嫣点头,满意地接道:“我有东西给你们看,我写的,是关于影士的。崔嫣,让你接手影士的目的,是因为巫龙吟身份太显眼,而你,就是所有人的意外。我们夜国,虽没有独霸天下的想法,但我们绝不能比其他国落后,因为,落后,就注定要挨打!挨打的话,受苦的还有大夜国的百姓,我们不求比别国强,但我们一定可以和他们并驾齐驱!我们不能让他们把我们当软柿子捏,所以……你,听明白没?”
一番感慨,感慨到半路,却发现崔嫣呆愣的表情,还有崔庄的星星眼。
难道,我这么白话党的中心思想,他们文言文听不懂?崩溃!
崔嫣虽是一介女流,父亲的书生之气继承的同时,她更喜欢的是耍刀弄枪,熟读兵书。
她只想过,让没有儿子的爹爹没有遗憾,女子也能比男儿强。
她却没有想过,家与国,国与国,强与弱,国家与天下。
而崔庄,书生之气的他,头一次感知什么是锋利,头一次感动——皇上终于开窍了!
深深低下头,崔嫣脆声回应夜合欢的话:“陛下,崔嫣愿为我皇,愿为大夜国百姓,倾尽全力!”
还好,崔嫣没说‘万死不辞’。
夜合欢点头,眉眼弯弯,搞定!
不过,想起门外候着的司马兄,夜合欢严肃地道:“崔嫣,还有崔侍郎,此事,关系到整个大夜国,今后在天翔大陆的未来,你们两人必须守口如瓶,崔嫣,你的位置对整个夜国来说,举足轻重!”
父女二人很慎重地点头,这件事,实在不是夜合欢危言耸听。
即使不是为了夜国考虑,单单是为了崔嫣有条活路,就断不能透露给外人知道。
目的达到,崔庄父女就恭敬地告退。
“不用了,孤王和你们一起出去,不知司马大人是否还在外边。”
夜合欢一本正经说完,前边开路,崔氏父女心无旁骛,紧跟在皇帝的身后,走出了偏殿。
司马大人一脸压抑的沉稳,站在偏殿回廊石柱下,张望门口。
司马杉和崔庄,不知哪只是青梅,哪只是竹马?
走到司马杉面前的夜合欢站住脚,“崔侍郎,你父女先下去吧,别忘了今晚的事,孤王有话和司马大人说。”
“是,微臣告退。”
崔庄躬身行礼,和崔嫣一起转过回廊,走时,崔庄眼皮都没撩司马杉一眼。
唉,可怜的司马大人,啧,看那担心又无奈的眼神。
估计司马杉要不是因为夜合欢站在眼前,早就屁颠追上去询问了。
夜合欢偏不让他如意,直等崔庄不见了影,才慢悠悠道:“司马大人,这么关心同僚,难得难得啊,等时间很长吧?”
“……臣……”司马杉臣不上来了,让他说什么啊?
“嗯?”
好吧,你一定要知道,那我就问了,“陛下,您是放过崔嫣了?”
“哦?你看出来了?看出来也好,司马,你下去吧,孤王要去看望下皇后。”
然后,离开的时候,某欢坏心眼地摆个色迷迷的表情。
悄声在司马杉身边嘀咕:“话说,司马,你有没有发现,崔嫣还真是个美女呢!而且,还是巾帼般的性格美女,是我最喜欢的类型,呵!”
留下不知内情的刑部尚书,司马杉大人,风中憔悴。
恶趣味的夜合欢逗完老实人,心情大好,真的就找了人带路,看望他的皇后去了。
刚站到皇后‘德馨殿’的拱门时,夜合欢就没有再进去。
因为他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正站在正殿的门口,和殿里的人,一来一往说话。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左相——柳凇卿。
夜合欢示意带路的宫女离开,自己悄无声息贴到拱门的石墙边,跟壁虎似的,偷听。
柳凇卿的声音,浑厚里带着压迫,毫无顾忌的音调,想必是以为,废后一样的皇后殿,是不会有人来探望的。
“原彩蝶,你居然这么冥顽不灵!是不是在冷宫的日子过得太顺心了?”
殿内的人沉默一会,声音很柔,想必就是皇后原彩蝶了,“柳相,彩蝶不过一弱质女流,您又何苦相逼?你也知道,虽然皇上把我母子放了出来,但皇上也永远不会让我近身的。”
这话,太值得偷听了!
夜合欢这次才真有身处高位的恐惧了,紫禁城里的阴谋算计,正要上演了么?还演在自己身上?真是滑稽!
“原彩蝶!你还是这么不知好歹!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否则,哼!”
“柳相请留步!”
夜合欢本想赶紧溜到树后,又听到皇后的声音。
皇后柔柔的嗓音突然严厉起来,“柳相大人,别说是三天,就是三年,彩蝶的回答都不会改变,过去的事已经过去,皇上不追究的事,柳大人又何必苦苦相逼!彩蝶身无长物,唯一命而已!柳相请好走!”
“你!哼!”柳凇卿拂袖而走。
夜合欢赶紧溜到瞄准的那颗树后,等柳凇卿气冲冲走了后,他也悄悄离开。
不去追寻那对话后边的含义,原彩蝶,也是个巾帼女子!
唉,这女子吧,无论哪个时代,其实没有不如男的,只看你逼不逼到她头上!
第二十三章:锻炼
阴历的八月十五这晚,秋风飒飒,玉兔初升时分。
巫龙吟带了崔嫣,悄悄趁着夜色走进了‘晏德殿’。
他虽然不清楚,夜合欢让崔嫣到他寝宫的目的,但从司马杉吞吞吐吐的模样,倒似乎昏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巫龙吟很怀疑司马杉的欲言又止,但他更怀疑夜合欢对崔嫣的态度,反正绝对不是司马那石头脑袋想的那样。
对崔嫣有想法这点,若是以前的夜合欢,巫龙吟倒还会信。
不过,在他仔细打量,现在的夜合欢,倒似乎对澜听雨,甚或炙焰寒天更感兴趣些——虽然这想法貌似更诡异。
刚踏进前殿的门槛,耳力敏锐的巫龙吟和崔嫣,都同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从君王的内殿传来,‘嘭’‘嘭’,一声接一声。
前殿的屏风前,小翠依然捧着绣架在刺绣,小柳和小春,一个扯着丝线,一个打缕络,丝线是耀眼的金黄色。
不见小秋,巫龙吟低声道:“小柳,小秋呢?里面是在干什么?”
三个侍儿起身行礼,小柳笑着回道:“巫相,您来了,小秋啊,皇上让他站在那边屏风那,说是让他看着,您来了,就给他通风报信来着。”
说着,三个侍儿都笑开了颜,烛光下,有着宁静的气氛。
这话,也让巫龙吟心头微哂,这人,他弄出这么大动静,估计站在殿外的侍卫都能听到,还别说自己和崔嫣这样的,身负较深武功的人了。
摇摇头,看了眼小柳手里的东西,“是给皇上打的?颜色太重了。”
小翠接话道:“不会,只是配腰间的搭扣用的,奴婢自是知道皇上不喜欢色重。”
巫龙吟不再说话,倒是因为自己,突然莫名关心起他的喜恶来,有些赧然的意思。
扭头就走向内殿,没去在意身后三个小侍儿,偷笑鬼祟的视线。
小秋有些呆滞的表情,傻傻站在屏风边的凳子前,想必原来是坐着的,现在被内屋吸引住了眼球,舍不得坐下了。
内屋?内屋除了搞出古怪动静的昏君,还有哪个能吸引人眼球的?
巫龙吟悄无声息就站到了小秋的身后,看清里面的形势后,他第一个念头,是想冲过去用布把那人包起来;
第二个念头,还是想冲过去,不过却是想把那人摁倒——揍一顿。
然后,紧跟着的反应,抬手向身边的崔嫣做个手势,女人,止步吧。
再然后,挟着恼火,用脚踢了小秋一下。
小秋面色带着可疑地微红,鼻尖渗着细细的汗,也不知是被巫龙吟给吓的,还是天气太热给热的,只是,似乎秋夜很有些寒意的。
一见踢自己的,居然是皇上吩咐,要自己看住的人,小秋更是脸色赤红,然后又是一白,嘴里嗫嚅着说不出话。
巫龙吟冷冷瞪他一眼,头一撇,小秋感激地露出个难看的笑容,一溜烟跑了。
然后,巫大美人恶狠狠看着屋内的人,只见——
夜合欢皇上,赤身裸体,不,重点部位着了件古怪的裤子,裤子长短只到膝盖,似乎是把亵裤剪了一截的成果。
光着上身,白皙的肌肤,柔韧的腰身,纤长的手臂,修长的腿,全都一览无遗。
这还不算,他正以猴子般的姿势,围着一个从房梁上垂下来的大布袋,拳打脚踢,拳头很有劲道,长腿也很有力,‘嘭’‘嘭’的声音,一下下从他的动作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