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的澜听雨,五年的时间,白了一头黑发。
在这五年里,更是发生了一件,导致现在这种结果的事——
那就是,当时的太子夜合欢,对澜听雨的莫名其妙的态度。
巫龙吟那时曾不止一次听父母谈话,内容很隐晦,但他却能听个大概,太子似乎经常偷偷去探视澜国师。
其实这本来也没什么,太子那时,不过十五岁,正是慕少艾的时候,国师又姿容绝世,少年一见,刻骨铭心,自此名花难入眼。
先皇看不过去,就早早给太子定下了太子妃,太子妃貌美,太子去找国师的次数就少了很多,先皇于是很满意。
而原夜合欢本来不是那么喜怒无常,却在那次诡异的一晚后,改变了心性。
初时,先皇还没有把‘地宫’建成现在这个样子,轩王曾不时派人来‘探视’澜听雨。
于是那个晚上,一团混乱里,太子妃不见了影,那时,巫龙吟只是御前行走的卫长。
而具体那晚发生了什么,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
巫龙吟擒住轩王的人后,最后是在澜听雨的床上,发现了浑身不着寸缕,并且昏迷的太子妃的,就是现在的皇后。
然后,太子又恢复了经常去探视澜国师的行动,先皇大病,下令建造‘地宫’,囚禁了澜听雨。
一年后,小皇子出世,夜合欢倒是很开心地庆贺了。
直到太子登基,夜合欢暴虐的性格突然显现,他登基的第一天晚上,就走进了‘地宫’,当着几个侍卫的面,强上了澜听雨,事后,又处死了那几个侍卫。
于是,澜听雨就沦为新君的禁脔,不见天日。
第二十章:安排
巫龙吟知道的事,自是没有对夜合欢说。
所以,很会安慰自己的夜合欢,晃悠回‘晏德殿’前殿的时候,心情就恢复了常态。
他还惦记着让小柳缝的布袋呢!哦,还有那只‘小鸡’,炙焰寒天。
澜听雨的预言能力,对着自己就失效的问题,让他有点不好的感觉。
似乎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他以为,澜听雨是轩王的情,如今他把人放出来了,还带着私心,保不准人家老相好就拎刀砍过来了。
还有那个炙焰三皇子,真的就从此对原来的温暖失望了?真的就能忘了以往的叱咤天下,乖乖等那个见鬼的启示?
所有的,夜合欢都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我现在是夜国的帝王——夜合欢。
其实,即便不是自己所谓的感觉,他也很有‘男儿当自强’的觉悟,最重要的,这昏君一身的细皮嫩肉,他受够了!
大步就进了门,明黄色龙袍已经被他扯了下来,虽说有些初秋,但捂这么严实,连脖子都露不出来,让一直对衣食住行,持随性态度的夜合欢受不了。
“你回来了。”
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依然赖在他家里的炙焰寒天。
四个侍儿都在,都是一脸的不忿,估计,‘男宠’‘侍寝’完,居然还呆在帝王的寝宫,这举动,把四个侍儿给气着了。
表现最明显的是小春,一见夜合欢回来,嘟着嘴告状,“皇上,姬公子一定要呆在这里,说是等您回来。”
夜合欢笑笑,现在这几个都不怕他了,该算是好事吧,“哦,没事,沏茶去,我渴了,小鸡,吃饭了?小柳,还有饭没?”
“您一直饿到现在?奴婢马上去拿。”小翠赶紧放下绣布,跑了出去。
“小柳,我那个布袋呢?做好没?”
“做好了,您看,行不?”
小柳抖擞着一个黄布的布袋,果然有两个枕头大。
这孩子,缝个布袋也要用黄色,点点头,夜合欢笑道:“很不错,小柳,就是这样,小秋,你把这布袋拿去御花园的湖边,那里有细沙,给我装满去,缝好了,上边要缝上一条绳子,结实点,给我挂到我床头的房梁上,高矮,就和你一般高好了,快去。”
转身又见小鸡同学直勾勾的红眼,忍不住拍了下他肩膀,“我说兄弟,你暗杀的时候,也是这般盯着人看的?”
炙焰寒天没有躲那只拍自己的手掌,“我不盯着他,人会跑的。”
“哦,是啊,人会跑。”就你这眼神,不用动手,盯也能盯死人了。
红眼突然靠近,近到夜合欢能看到密密的长睫,“那个人,是谁?”
夜合欢被扑面的暗香窒了一下,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蛋,这时代的男人都这么得天独厚吗?一个一个的脸蛋,皮肤都细的跟瓷一样,炙焰寒天的脸,连毛孔都很细。
“哪个人?”他看到澜听雨了?
红眼一寒,有别于巫龙吟的冷清,是手里染过鲜血的寒气,“我看到了。”
“前天晚上?”
这小子,还真是干杀手的,阴冷的眼神并不是假装,带着寒气的眼神,掩盖了突兀的天真,这样子的炙焰寒天,真不可爱!
“是。”
他一直跟在那两人屁股后,倒不是说他武功就高过巫龙吟,而是他隐藏自己气息的能力,较巫龙吟高上一筹,毕竟,职业不同嘛。
“他是澜听雨。”
“他?他怎么……”
炙焰寒天一愣,澜听雨是夜国国师,根据影司的记录,这个人从十年前就没有任何消息,一直以为他和夜国轩王去了封地,没想到,居然是被囚在自己府里,还那副模样。
夜合欢貌似不经意打量眼炙焰寒天,掂量了一下,我要不要透露澜听雨是娲族直系给他知道?有没有必要让他们见个面?
炙焰寒天这个人,夜合欢倒是没觉得有威胁,但是,指点他来等自己的那个老头,却是夜合欢心里的一根刺,他可以相信炙焰寒天,却不能相信那个老头。
于是,夜合欢打消了让他们认亲的念头。
无所谓地对炙焰寒天一笑,“他是先皇牵制轩王的棋子,至于他这个样子,是被我,原来的夜合欢给折腾的,小鸡,还有什么是你想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是,我只是……只是觉得他的气息,我有些熟悉。”
炙焰寒天有些疑惑的低声道,那种熟悉的感觉,和他愿意接近夜合欢的感觉有些相似,却又不同,他不懂这样的感觉是什么,因为那是他没有过的感觉。
“是这样啊,那没什么,可能他有些地方象你的亲人或是朋友吧。寒天,有没有逛过我们大夜国的帝都?改天我带你逛逛?”原谅我吧,其实俺也没逛过。
夜合欢下意识不想让炙焰寒天多想,此时他很确定自己的心态,他不想让炙焰寒天知道澜听雨的身份,起码目前不想。
“哦,好。”
炙焰寒天呆呆地点头,逛帝都,这是他从没有过的概念,他只逛目标人的所处位置。
此时站在殿外的小春进来,“皇上,刑部司马大人在御书房等您召见。”
“啊,对,倒是忘了他了。”
夜合欢一头想起早朝后就让司马杉等他,这都大上午了。
赶着到了御书房,司马大人端正地站在门口,一张国字脸带着稳重的正义,不急不躁。
“司马大人,跟孤王进来。”
夜合欢一副老大的样子,从司马杉的身边跨进御书房,丝毫没有让人久等的惭愧。
他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只是,以帝王的身份为臣子愧疚,即使他做出来,别人也不敢生受吧。
“陛下,您召微臣可是为了崔大人的事?”
司马杉虽然不知道帝王的受伤后,突然仁慈的转变是为什么,但他却和章太医有一样的心思,希望皇上永远‘病’下去。
夜合欢坐到书案后,表情严肃,“司马,崔庄孤王已经下旨免罪,为何不见他上朝,是你没放人?”
从他第一天金銮殿上嚣张一把,他就一直想在朝堂上见见那个命大的崔庄,可是,已经过去四天了,夜合欢却一直没见本该早来谢恩的崔侍郎。
今日是八月十五,前世的时候是中秋节,因为这个现在不存在的节日,夜合欢记起了还关在天牢的崔嫣——那是恩人嘛,然后想起崔嫣的爹,不谢恩的崔庄。
司马杉躬身回道:“陛下,崔庄还在刑部。”
“哦?”
“是这样,陛下,这,崔侍郎以为,陛下应为他正名,他不能身担欺君之名回到吏部,他以罪臣之身,愧对夜国上下,愧对被拘捕至京的五族……陛下,可否再给微臣时日,微臣定会劝他……”
夜合欢稀奇地打量面红耳赤的司马杉,他吭哧半天,感情在为崔庄说情,有猫腻哟!
“哦~~崔侍郎的意思是,想让孤王下旨替他洗冤?那然后要不要孤王亲自去刑部接他呢?”夜合欢拉长脸,很有发飙的前兆。
“啊!不!陛下,他,崔大人不敢!”
司马杉一惊,手足无措,后悔不迭,我这都是说的什么,好不容易这昏君有了人性,要是因为我胡言乱语,他又后悔释放崔家,这不生生害了小庄吗?
腿一软,司马杉双膝着了地,眼眶赤红,“陛下,崔庄和微臣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性情,微臣最清楚,他就是书呆子气重,遇事不知变通,他……”
夜合欢安静地打量司马杉,别说,仔细打量看,司马杉浓眉大眼,面目英挺,一看就是地下党的标准长相——正气凛然。
书呆子?想必,‘青梅’这么保护的‘竹马’,也是一副我军的样子吧?
据此,夜合欢倒是很想认识一下这个崔庄。
话说,自从红旗飘飘六十年,‘党性’这么强的人,还真是没亲眼见识过。
“司马,你这么激动干吗?我又没说要拿他怎样,起来吧。”
“……谢陛下。”
司马杉差点要涕泪交加了,他要是再把小庄填回去,他就没法活了!
“司马,你觉得孤王要是饶了崔嫣的话……”
说到这儿,夜合欢顿住,慢悠悠抬手端起杯,抿口茶,恶劣地欣赏司马杉欲言又止,迅速涨红的脸,这司马杉,真逗!
司马杉眼睁睁看着君王慢悠悠喝茶,就是等不到下半句,这个急啊。
他只想,要是小庄知道嫣嫣也没事,那他该多开心。
想着崔庄开心的笑容,司马杉终于是忍不住了,又吭哧道:“陛下,陛下,您的意思是要饶了嫣嫣?那,那微臣想,小,崔大人一定会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夜合欢笑眯眯看着茶杯上的龙纹,话说,这要带回现代去,准是古董,没准比我那个奔六还值钱。
嘴里用温和的语调,说着不温和的话:“司马大人的意思是,孤王要是不饶崔嫣,崔大人他就不会肝脑涂地,不会万死不辞了?包括你在内,是吗,司马?”
司马杉差点一个跟头栽到地上,我的娘啊,我今儿咋说什么都错啊?!
忍不住伸手擦把额头的冷汗,看得夜合欢笑得开怀,摇摇头,算了,不逗老实人了,没有成就感。
“这样吧,呆会你把崔家父女带到偏殿去,别惊动别人,孤王要单独见见他们。”
“是,陛下,微臣告退。”
退出御书房的司马杉,再次擦擦汗,这才惊魂微定,娘啊,虽然皇上‘病’后是仁慈了,但却让人觉得更可怕了!
我还是快点找小庄吧,一定要叮嘱他小心,可千万别惹这昏君,不,君王。
第二十一章:父女
崔庄一副儒生的清秀模样,出乎夜合欢的意料,倒是和司马杉相辅相成。
夜合欢不苟笑颜地板着脸,先看崔家父女真情流露了一番。
崔庄先在司马杉的提点下,已经对夜合欢有些改观,但印象里暴君的形象,却是根深蒂固。
见到唯一的女儿,虽是忍不住激动,但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反观崔嫣,看样子在天牢的日子,被司马叔叔照应的不错,面色红润很多,容光也娇艳不少,见到险些阴阳两隔的父亲,泪光盈盈。
崔嫣忍泪的模样,很有几分英气,夜合欢就对自己的眼光很佩服。
屈起食指,用指节在梨木案上轻敲一下,合欢皇上道:“崔侍郎,司马大人站在殿外等你吧?”
崔庄父女一直并排跪在前面,眼前就是夜合欢的黄色皂靴,听到这话,低着脑袋的父女对看一眼,传递的信号都是——这昏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崔庄抬起头,不卑不亢,低沉的音调,带着谨慎道:“皇上,司马大人陪同刑部侍卫押解罪臣的。”
嗬,这两人,不负所望啊,果真是青梅又竹马呵——很有奸~情的样子。
不过,这崔嫣,是打哪儿蹦出来的?眉目间,崔嫣还是有几分和崔庄相似的。
既然不是雷人的男男产子,夜合欢搜刮着记忆,似乎,看过的百官记录备案里,崔庄是有夫人的。
既然崔庄有老婆了,那司马岂不是单相思好多年了?可怜的司马,听说至今未娶的。
夜合欢诡异的眼神,打量得崔庄头皮发麻,不得不承认司马的话——这昏君不一样了。
不但不一样的说话腔调,看那眼神,也是不一样的吓人,想要钻到我心里窥视似的。
夜合欢同情完司马杉,就带着点苟苛看崔庄,人司马杉‘守身如玉’地等着你,你不但娶亲,还生这么大闺女,这多打击人那,这是怜香惜玉的男人不该做的。
“崔庄,听说当年殿试,你是以三甲探花郎入的吏部?那你的保师是哪位?”
“罪臣确是三甲探花,保师就是当今巫右相的父亲,现镇守域领关的巫老将军。”
崔庄不认为皇上会不知道这事,所以毫无隐瞒,而其实,眼前这皇帝吧,还真就不知道。
吆嗬,巫家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老子是将军,儿子是丞相,一门忠烈,呃,貌似这成语不对。
不过,巫老敬军兵权在握,巫小丞相掌权半个朝堂,若是不忠诚,要推倒暴虐的合欢政权不会是难事。
只有忠臣猛将,才会容忍帝王的昏聩,一门心思保家卫国,这是历史故事,这是电视连续剧,留给我们夜合欢的帝王通册。
“哦,既是殿前三甲,自然是博学多才,才华出众,既然熟读诗书,怎么不懂‘身正不怕影斜’的道理?”
说到这儿,夜合欢从椅上站起身,不容崔庄分辨,接着激动。
“孤王已在满朝文武面前赦免你五族,何故定要孤王昭示天下你的无罪?!你所作诗词既然值得推敲,何故被柳左相看出破绽?!”
喘口气,继续:“孤王本缉捕你五族在京,然后崔嫣又刺孤王重伤在身,念在你多年刚正,又有巫龙吟和司马杉替你作保,孤王饶你五族三百人性命,朝臣中以柳淞卿为首的左相派的阻挠,你不会想象不到!”
大脚一步跨到崔庄越来越低附的脑袋前,激情洋溢:“如此,你还要孤王以什么态度昭示你的无罪!我顾念你同僚之情,你又置君臣之道于何地?!”
这番土不拉叽的文言文说下来,夜合欢那个抑扬顿挫啊,那个气宇轩昂啊,还有,那个气喘吁吁!
看着眼皮下,低附的脑袋,夜合欢这个成就感,成几何倍数增长,我居然把一古代探花给说趴下了,呵呵,俺太有才了!
崔庄被皇帝一番诘问,问得心头大震,让他震动的,不但是皇帝所说这番话的内容,更是因为皇帝对他的态度,皇帝啊,怎么会屑于和臣子解释什么呢!
自己在吏部任职多年,和帝王的对话,加在一起也没有今天多,别说皇帝大呼小叫在解释他的作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