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升起的动作,一道雪光从他为其的唇间喷出,洒在他捻开的五指间,伴随着他口中细微的咒语响起,天地间,一时一片蒙蒙血雾。
“布好!快撤!”裕峒徒然及其裕牧祝福他的话,娲族最可怕的,不是所谓天生神技,而是唯有嫡传才拥有的,诅咒。
可惜,自恃狂傲的他,明白的太晚,只见澜听雨一咒念毕,再次一口鲜血喷出没染红了他若穿花蝴蝶般轻舞的手指,染红了他一缕一缕在身后飘动的引发,染红了一身洁白似雪的衣袍,也染红了,地面上离他几步远,正昂着头看着他的,整整八万炙国士兵。
血色弥漫了双眼的时候,耳边恍惚一声呼唤,“听雨!”
似是而非,梦里常在,那是合欢的声音。
只是,再也看不清,你一往情深的眼眸,你柔情似水的声音。
身弱飘絮轻落的时候,后背仿佛一双手臂,“傻瓜!”
恍惚总是,依然相陪,那是合欢的手臂。
只是再也来不及告诉你,我和你一样的痴,和你一样的情……
第二百十一章:临阵1
澜听雨其实没有在做梦,他听到的那声‘听雨’,确实是夜合欢吼出来的,他感觉到的那双手臂,也确实是夜合欢狂冲过去抱住他的。
只不过在他拼命发动了血咒后,身不由已陷入黑暗的神智,无法知晓那声大吼有多撕心裂肺,无法知晓那个拥抱有多小心翼翼。
夜合欢和巫龙吟、炙焰寒天三人,其实紧跟在援军的后面,到达的嵛岭关。
但因为援军人数众多,一波一波进关,就把三人阻在关外一处山拗口,进退不得。
夜合欢无法多等,龙吟熟悉附近山岭地形,当机立断,跳下了马,带二人绕开官道,从嵛岭关身侧一处荆刺密布的山谷,牵马徒步,翻了过去,直达护城河外的战场前沿。
远远地,站在左侧的山顶,迎着将落的夕阳,夜合欢在第一眼,就看到站在城墙上那一点白色。
那样欲乘风归去的姿态,不必见到脸,他就知道,那就是他深深挂念的听雨。
而在第二眼,他就把阵前双方的对峙,看得一清二楚——我军不是炙国的对手,起码眼前不是。
“这样可不行,我们会损失惨重。”紧跟在侧的巫龙吟也看清了局势,紧蹙着眉尖道。
“听雨站在高处,你说他面对的是谁?”夜合欢的眉毛都打成结了,以问作答。
“姓裕的老妖怪。”炙焰寒天红瞳似火,遥望着炙国方阵,搜寻仇人的影子。
裕家兄弟,这是夜合欢最不愿去想的对手,或者说,是他最不愿被听雨遇到的对手。
裕峒的阴毒与可怕都在明处,可裕牧。玩得都是杀人不见血的高段,听雨那么素净的人,是不可能斗得过的。
心里发紧,不由就翻身跳上马背,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催马疾驰,恨不得肋生双翅,能一下飞过这几百米的距离,到达孤单站在城墙上那个人的身边。
“他跳下去了!”炙焰寒天突然惊叫一声,也翻身上马背紧跟夜合欢。
“不好!”龙吟也同时看见那漫天的绿色烟雾,低叫,“合欢,快!”
眼前瞬间从城墙飘下的白色,让夜合欢龇目欲裂,听雨,你要干什么?!
心急如焚一边急催马奔,一边对一直不离左右的麒麟犬和一撮毛喝道:“一撮毛,大黄,去!”
麒麟犬毕竟是神兽,夜合欢头顶冒烟的样子,它感受得无比确切,问得一声命令,仰天‘噢~~’一声,四蹄翻飞,巨大的蹄子几乎凌空而起,若一团金色的火焰,腾空往战场中央直冲而下。
鹰王一撮毛,圆圆的鹰目凌厉无比,眉尖一点金色,映着日光比太阳都耀眼,扑棱下雪白的霜翅,若离玄之箭,与麒麟犬齐头并进,闪电般,也冲向场中那一点白色。
若不是一撮毛在半空中,挥翅揼开两支乌黑的箭镞,澜听雨就算不死于自身血咒的反噬,也会死于这两支夺命毒箭。
若不是大黄在澜听雨堕地前,腾空而至,用茸茸的大脑袋,拱了一下他的后背,那他就算最健康的时候,也会摔个脑筋崩裂。
因为他启动血咒的时候,他随着咒语的催动,整个人,已经是悬空飘在半空中,距离地面,足足有三四丈高,十几名米的高度,硬邦邦的山地,以昏迷后的脑门着地,不死也会落个半残。
“听雨!”拉后几步的夜合欢,亲眼看着澜听雨,一口一口吐着鲜红的血,发动那个仿佛能毁天灭地的诅咒,亲眼看着他力竭堕下,自己却赶不及接住他,不由肝胆欲裂,狂吼出声。
‘啪’‘啪’两声,夜合欢只觉后背突来两道掌力,随着龙吟一声低沉的“去!”,他借力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双足连踏数排士兵的头顶,几步跃到场中。
最终赶在麒麟犬那一拱之际,澜听雨落地之前,紧紧抱住了他。
感觉到怀里人瘦削干枯身躯的冰冷,闻着一阵浓烈的血腥味道,夜合欢无法思考。
甚至不敢,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听雨,夜合欢不会让你有事!
把人抱在怀里,夜合欢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看着奔过来的灰花等人,低哑的声音,听不出他的喜怒,却能听出他的恨意,“给我杀!”
血咒,娲族直系最可怕的咒语,世人最惧怕的力量,澜听雨一直掩深藏,以为快要忘记的能力。
当年娲族覆灭,娲族最后一位族长,就是以血为咒,诅咒了三国开国皇帝,直到更换了不下七代帝王的今日,那三国嫡传短命的诅咒,依然存在。
可见,若施咒之人狠下心肠,那被咒的结果,是极为诡谲而惊梀的。
澜听雨在他羽化的那天,在漫天红云笼罩整个帝宫上方的时候,就知道,他祖辈留给他的,成年的礼物,不但有预言的能力,还有人知人怕的诅咒能力。
知道这个能力的时候,他在经历了很多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之后,他才终于放开了心情——
既然是上天赐予的能力,那就有它存在的必然道理,是好是坏,难道不是都在他自己手里掌握?
想通了这层,他再不不曾为这个能力烦恼过,日子久了,很多时候,他似乎都会忘记,自己就是拥有这个,可以毁天毁地,无比可怕能力的人。
于是,在他最悲伤的时候,在他最痛的时候,他都不曾想过,要启动这个能力,却得到,去报复。
因为他知道,这个诅咒一旦启动,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生灵涂炭,血流满地,就算是虚无的画面,在眼前轻轻晃动一次,都会让他冷汗如雨。
可这个日落的傍晚,在北方最美的雪山脚下,他为了守护那个人的家国,不假思索施下了咒,而施咒的结果,他即使不看,也是能想象到的。
首当其冲的炙国士兵,连惊叫都来不及,只要占到了那血雾的丁点,甚至是只闻到那点血腥气,就会立时眼珠暴突,血管爆裂,以凄厉无比的摸样失去生命力。
更可怕的是,没有直接沾到血雾的,若是被同伴的血水溅到的人,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这样以十传百,以百传千,死亡的血腥,迅速染遍了炙国前阵,约有两万大军,且这个数目,仍在用燎原之势,迅速往后阵六万大军传递过去。
而裕峒,早在见到澜听雨启动血咒的那一刻,就腾身从车攀上腾身而起,提气飞快地后惊,一直惊到帅帐前,看到一个身披银色锦袍的,手持银色‥的人,才堪堪站定。
“峒,我有没有和你说,别逼的太急,你坏了我的大事。”银色锦袍的人仙风道骨,连责怪的话,说的都若仙乐飘飘,却在说话的同时,放开了手里的黑色‥。
看着两支箭镞激射而去,裕峒底气不足,“我没真的逼他,就是放了几只小虫子,想试试继承老家伙衣钵的人道行如何,谁想他这么沉不住气……牧,你生气了?”
裕牧拉开罩在头上的银色雪帽,露出那张明丽的脸,侧脸看了同样模样的兄弟一眼,轻叹,“命若一尺,难求一丈,峒,或许,我不该自作主张召了他的魂魄过来……”
顺着裕牧极目的地方,裕峒清晰无比地,把夜合欢抱住澜听雨的一幕收入眼底,也把衣国士兵挥舞着兵城,砍西瓜似地,斩杀着自己毫无反抗能力士兵的一幕,收到了眼内。
士兵生命若蝼蚁般消失,在裕峒眼里留不下丝毫痕迹,看着夜合欢那张熟悉的脸出现,他咧开血红色的薄唇,绿色的瞳孔俨然兴奋,“牧,你说的没错,这小子果然吞了‘敇神丹’没死,我去抓他去!”
“峒!”裕牧轻蹙着细细的眉尖,轻喝,“你站住,这个时候,你觉得你还能擒住他?还是从长计议,你别忘了,你还是炙国的将军!”
裕峒顿住脚,退回裕牧身边,嘴里却不甘地道:“炙焰钬有个什么好,值得你心心念念,做什么都为了他……”
裕牧闻言,侧脸轻描淡写一瞥,裕峒就住了嘴,裕牧方道:“他与我,不但有救命之恩,更有天命相伴,这一生,都是摆脱不了的。”
“什么天命,你把夜合欢的魂魄勾来,也没见拿到‘敇神丹’,那团臭钬,还不照样马上就去见阎……”
“裕峒!”悦耳的声音即使生气,也是若珠滚玉盘的好听,裕牧明丽的脸闪过森冷,“你是我兄弟,我不想对你动手,但,没有下次。”说完,闪身就回了营帐。
裕峒也自觉没趣,看也不看眼前战场上,溃不成军的炙国士兵,腾身提气,独自一人,惊向了雪山的方向。
第二一二章:临阵2
战争,一直以来,这个词,在夜合欢的思想里,都只不过是生硬的概念词而已。
甚至可以说,那是很遥远,很模糊,只存在于意念之中的东西。
他所有对于战争的印象,都只来源于历史的文字记载,或是电视电影被某些人修来改去的画面,或是报纸媒体经过剪辑的当地报道。
国史有上下五千年的大小战争,从战国到五代,从十国到隋唐,不一而足。
近代有抗日战争,援朝战争,对越自卫战,宣传教育片不胜枚数。
远处看两次世界大战,近处看海湾战争,内部看非洲种族战争。
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么,有人的地方,战争也是不可避免的。
在少数当权者看来,战争,不过是一个手段罢了,打击对方的手段,得到自己利益的手段。
战争背后的鲜血淋漓,背井离乡,孤儿寡妇,除了亲身体验过的人外,当权决策者真的会看到?真的会为他们心痛?不会的。
战争是手段,士兵是棋子,只要得到的结果,谁关心棋子的结局?
而对于很多人来说,不曾亲眼目睹过,不曾切身体验过,再残酷的画面,惊心都不过是当时那一刻罢了。
转身之后,一切都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事不关已,一声感慨,已是对陌生人莫大的在意了吧。
冷漠吗?人性,其实自古就是冷漠的。
夜合欢自觉自己就是很多人中的一份子,和平的国土,和平的时代,他曾以为,他的战场不是商场,就在为了亲人,爱人的幸福,而不停奋斗的地方。
可他的人生却被人悲催了,灵魂不得已占据了不是他的一切。
从无法接受到随遇而安,从得过且过到安身立命,到如今,他有了国,有了家,有了牵挂的人,也就有了,他仍要不停奋斗的动力。
于是,有了‘寻欢阁’,有了‘寻欢别墅’,也有了‘龙骑’,更有了玩笑似的‘斧头帮’‘菜刀帮’。
他或许可能会有的战乱,做了很多准备,更甚至,这战乱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他有意的推动而起的。
可是,在亲眼目睹战争的残酷与杀戮后,他仍是无法让自己融入这样的场面—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每走一步,都是断手断脚,每看一处,都是鲜血淋漓,甚至,血水浸透脚底,竟然还是温热的感觉……
可他不想后悔,无法忽略,他早已不是那个,只为三百人的小公司,兢兢业业赚钱的何欢了,他是夜合欢,大夜国的皇帝,大夜国数百万百姓的上位者,十几万兵将马首是瞻的领头。
生死之间,存亡之争,怎容许他反复无常,怎容许他,妇人之仁!
昂首抬头,不再回头去看血染白雪,大步就走,不再去听生命最后的哀歌。
若易碎的珠宝般,抱着怀里轻到象条羽毛似的人,夜合欢的心,不会为任何不相干的生命仁慈,他所在意者,不过三两人矣。
巫龙吟和炙焰寒二人,很有默契地,同时拉了翠花,跟在夜合欢身后。
他们可不以为,夜合欢会像他脸上表现的那样,一如既往地沉稳和平静。
澜听雨在夜合欢心里,到底有多重,巫龙吟是最知道的人。
那是澜听雨旧病复发,夜合欢可愣是割开手腕,把自己的血当成解药灌到澜听雨嘴里的,还说只当他浇花了。
更为了澜听雨,爱屋及乌了夜千寻,连根拔起了柳淞卿,装聋作哑了夜轩,更别提为了火孤一掷万金。
还有,若不是天意弄人,或许夜合欢心里,唯一的位置,仍然是他澜听雨的……
而炙焰寒天想的,虽说有点两码事,可明白夜合欢的心情,却和巫龙吟毫无二致。
他想的,是他和夜合欢闹翻,索要娲族宝贝的那晚,当时夜合欢,可是为了澜听雨狠狠打了自己一拳,连屏风都击碎了。
还有,这白头发老头当时在‘十里坡’的时候,都当着他面,跟着老情人走了,夜合欢这傻帽,还是照样念念不忘。
今日澜听雨这一举,别说夜合欢这厮更抛不下他,就连他都觉得,这白头老头,确实很难得。
所以说,夜合欢抱着血洒白袍的澜听雨,健步如飞,脸色平淡的表情,委实安慰不了他们二人。
走到营帐门口,夜合欢突然顿了下脚,对龙吟道:“穷寇莫追,呜金收兵。”
说到底,他离帝王无情的境界,还相差太远,或许,这辈子,他是达不到了。
但兵卒无辜,贼王却是非擒不可!裕峒,裕牧,得罪了我夜合欢的后果,你们会知道的,不用很久。
他收兵的命令,巫龙吟丝毫都不意外,若说他太了解夜合欢,不如说他太清楚澜听雨血咒的力量。
就算李岗只派出两万人善后,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在中了血咒当场死亡的两万基础上,再灭炙国四万兵卒。
穷寇莫追,这话说的倒真是很有道理,龙吟点头,玄衣一闪,悄然退去。
少顷,关前战场上,就响起了号角的呜咽声。
“巫将军怎样?”夜合欢打发走龙吟,边进门,边问翠花,若巫将军有个万一,他不想龙吟第一个受到冲击。
翠花感念他的体贴,很想叹气,却没有叹出来,语调平稳道:“中了毒,国师大人施了药,暂时不妨,就是一直昏迷。”
轻手轻脚,把听雨放在门侧的软榻上,夜合欢心里算是轻松了口气,若巫将军无恙,那龙吟就无须担心。
“你心事真多。”寒天撇了下红唇,手底却麻利地替夜合欢搬来一个椅子。
“谢谢,小鸡,你去把一撮毛带进来。”夜合欢坐了下来,搓了把脸,轻声对寒天道。
“行。”寒天应了声,走出去招呼一撮毛了。
营帐里只剩夜合欢和翠花,还有榻上呼吸浅薄的澜听雨,不家内帐里,一直昏迷不醒的巫奕辰巫将军。
伸出手指,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动作,拂开听雨腮上的银色发丝,又接过翠花递过来的湿手巾,一点一点,替他擦去唇角及下巴上,干枯的斑斑点点的血迹。
一室的沉默,除了听雨轻淡的呼吸声,只有火把偶尔‘毕剥’有响声,夜合欢面对着恍似沉睡的听雨,一句话都没有,只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