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他进来。”
“是。”卫敏福身,朝外道,“宣左相进殿。”
不多时一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款款而进,来到龙案正前方下拜道,“臣水易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左相免礼,请起。”
“谢皇上。”水易起身,垂手站立。
“左相今儿个来不知找朕何事啊?”将手中的折子轻轻一合,月重天慢条斯理地问道。
“皇上,自那夜小女如烟与四殿下合奏一曲后,小女对四殿下似是一见倾心。昨日又在姻缘庙前巧遇,多亏四殿下出手相救,才免去小女落湖之灾。如此一来,让小女对四殿下好感顿生。这不都催促着臣来恳求皇上赐婚,还望皇上应允。”笑说着,水易微微欠身拱手一拜。
月重天听了却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而今和西楼可说是尚未好好沟通,若是此时赐婚,两人间的关系怕是要雪上加霜了。
正在思索间,却听卫敏从外又进道,“皇上,柳将军求见。”因为正逢春节——全家聚乐时节,所以本镇守边关的柳仁成才得以回家一趟。
月重天心里犯惑。柳仁成而今已在家休养了几日,若是有什么边关军情要向自己禀报的,那么按理说回来当日便来告知乐。实在想不明白他今日来所为何事。
“宣。”
“宣柳将军进殿。”
柳仁成迈着矫健的步伐踏入殿内,对着月重天下拜道,“臣柳仁成拜见皇上。”
“柳将军免礼,请起。”
“谢皇上。”柳仁成起身对着一旁的水易抱拳道,“左相。”水易颔首作揖道,“柳将军。”两家本虽是世交,私底下关系也甚是融洽,不过殿上礼节是不能免。
“不知柳将军找朕有何事啊?”月重天微垂着眼帘,看着站在龙案前的两人。
柳仁成却是有些为难,怎么也没想到水易会在这里,侧首看了看水易,再回头看了看月重天,一副有些尴尬的模样。
莫不是也为了西楼的亲事不成?想到这里,月重天挑眉,对着柳仁成道,“柳将军有何话但说无妨,无需这般拘谨。”
“这……皇上,先来后到,还是左相先说吧。”
水易一笑,“柳将军,我已经说了,无非是为了小女的亲事。柳将军有何重要之事先说无妨。”如此一来,柳仁成越发不自在。这话要自己如何开口呢。
看他这般模样,看来与自己所想也是八九不离十了。月重天抿了抿唇道,试探性地说道,“听说二位卿家的小女自小就是闺中密友。莫不是听说左相之女即将成婚,令媛也心有所动了?”柳仁成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又侧首看了看水易。
毕竟是征战沙场的武将,说白了五大三粗也不懂得收敛脸上的表情。水易一介文臣,久经官场,此刻岂会猜不出柳仁成之意。同样试探性地问道,“柳将军,令媛不会也看上了四殿下吧?”
此言一出,柳仁成豁出去般,“昨日小女与令媛去姻缘庙求签,在湖畔得四殿下所就,看四殿下一表人才,谈吐风趣,便暗许了芳心。”说着,柳仁成又对月重天拱手道,“叶儿自小死了娘,臣又常年在外疏于管教。臣知道自己的女儿行为举止没什么大家风范,自是也不能与左相之女相比较。所以恳请皇上赐婚,即便做妾也无妨。”说着,便也跪下了身。
听此一番话,月重天内心更是不得平静。没想到西楼不但收了水如烟的心,连对男子素来嗤之以鼻的柳叶也如此。看来当初提出赐婚一事果真是个错误。而进骑虎难下,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不过西楼不可能一辈子不成婚,免不了是要赐婚的。想来越发有些纠结于心。当真不知该如何举措。
水易听言。想到如烟与柳叶本就爱好有些相似,没想到会看上同一个男人。其实儿女共侍一夫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毕竟四殿下贵为殿下,将来必是个王爷,免不了纳妾养宠。到时后宫争宠自是在所难免。若是二人能相互扶持倒是尚可,若是相互争宠这话就不好说了。女人争宠,不择手段,可说是六亲不认了。
而跪在下首的柳仁成想法要简单得多。自己三个儿子,唯独这么个女儿,最是宠爱。既然是自己女儿看上的,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求得这个赐婚。其实给四殿下当二房倒是也不亏。
正当三人各怀心事之时,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清风般的嗓音,“若是父皇肯赐婚,儿臣愿同娶两位小姐,同封皇妃,平时平坐。”此话一出,柳仁成和水易回头望去,殿门外西楼脸带笑意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来到殿前,西楼对着柳仁成和水易微微颔首,便一撩下摆自然而然地向月重天下拜行礼,“儿臣拜见父皇。未经传报便踏进殿内,还望父皇恕罪。”
看西楼刚才脸带笑意,而今口气也是一派自然得体不带半分怒意。月重天百思不得其解。西楼这般状态似乎两人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微微皱了皱眉,月重天道,“四皇儿,柳将军免礼吧。”
“谢父皇(皇上)。”西楼和柳仁成一同起身。
水易侧身与柳仁成对着西楼施礼道,“臣拜见四殿下。”西楼见之,忙伸手搀起道,“二位大人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两人应言起身,望向西楼。西楼抿唇一笑,对着月重天,“父皇,本来那夜月乾宫一曲,儿臣便对水小姐新有所系。不想姻缘庙一行又遇上了柳小姐。虽说一心不可二用,不过儿臣的确中意这二位女子,还请父皇做主。”说着,西楼又是一记下拜。
月重天目光复杂地看着西楼,却是不语,最后以目光扫了柳仁成和水易一眼。水易岂会不知月重天的示意,拉了拉柳仁成开口道,“既然皇上和四殿下有事要言,臣等告退。”说着,便拉着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柳仁成退出了凌曦殿。
月重天身形向后,轻轻地靠在了椅子上,眼帘微垂使使着那跪伏在的身家,一支在扶手上托着自己的下巴,一手习惯性地敲击着琉璃台面。
凌曦殿内只有那手指敲击的声音——一下一下不间断地敲击着。西楼依旧保持这那个动作跪伏在地。
许久月重天轻轻叹息,有些疲惫道,“楼儿,你还在生父皇的气?”
“父皇,儿臣没有生气。”西楼的声音很平静。但因为低着头看不清其的表情。
“若是没有生气,为何今日会主动来求赐婚,还一请便是二女呢?”
“儿臣的确与那两位女子一见倾心,还请父皇成全。”西楼很是诚恳地说道。语气不带半分虚情假意。
闻言,月重天微微皱眉,闭了闭眼睛,再缓缓睁开,看着那个依旧跪伏在地的身影,起身缓缓来到其身前,扶起西楼,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道,“楼儿,看着父皇,你告诉父皇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我真正的想法就是想气气你,即便知道娶妻是必不可少,但是你也不该事先没有通知我就来了这么一出,更不该在来和我好好交谈时对我发脾气。西楼心里一想,不过这些话自是不能对月重天当面说的。
“父皇,既然您说娶妻在所难免,那么儿臣娶一个也是娶,娶两个也是娶,难道这样做不符合父皇的心意吗?儿臣只是想遵从父皇之命罢了。”说着,西楼微微垂了眼帘,感受着来自下巴处慢慢加重的力道。
月重天努力压制了内心的怒火,松了那钳制西楼下巴的手,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楼儿,我知道你不满意我的安排。若有什么不称心你可以说出来,也可以向我抱怨。我也说了娶妻只是个欺瞒世人的做法而已。至于娶进门如何,我也不会干涉。所以楼儿不要像现在这般。”说着月重天伸手又挑过西楼的下巴。本道君无戏言,不过在西楼面前月重天的话素来也少了几分分量。
西楼表情一派自然,对着月重天微微一笑,“父皇,那日不欢而散后,儿臣仔细反思,的确是儿臣不是。父皇是为了儿臣好,儿臣怎么可能怪罪父皇呢?所以父皇无需担忧,儿臣真的很好。之所以娶二女,不过是给水如烟找个伴罢了。”这最后一句话倒是实话。不过除了当事人,又有几人能听出话中之意呢。
看着西楼的笑容,月重天觉得这抹笑容有些疏离。自己与西楼的距离似乎在这抹笑容中慢慢扩大。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很飘渺,难以掌控。更何况两人若是不交心,又怎么能好好维持这段感情呢?
虽然西楼话里行间没有半句责备,语气也很是诚恳。不过月重天心里却是觉得这话明明该是气话的。但是西楼如今这般说了,自己若干执意再和他沟通,那岂不是显得太过别扭。
定定地看了西楼一会,月重天转身,回到桌案上,拿过一旁搁置的狼嚎,落笔时最后问西楼,“三日后完婚可好?”
“谢父皇成全。”西楼拱手一拜。月重天直直看了其一眼,便低首快速写下两道圣旨,对外道,“卫敏。”本就侯在门外的卫敏应声进入。
“即刻去左相府和柳将军府宣旨。让礼部即可为四殿下准备彩礼。”卫敏接过圣旨,愣愣地看了月重天和西楼一眼,忙垂下眼帘,小声地应了声轻轻退出去了。
于是本来至少要在半月后举办的婚礼,便因为月重天的一时气结定在了三日后。好在三日后也是个良辰吉日,只是这样一来,可就忙坏了礼部。
西楼抬头看着拟完圣旨后闭眼坐在龙椅上的月重天,转了转眼眸,挑了挑眉,随即垂下眼帘道,“父皇若是无事,儿臣可否告退回去准备准备?”
本来以为西楼今日会留下,自己也很想他留下,而今却听到他这般问来。月重天顿觉有些烦躁,摆了摆手道,“跪安吧。”
“是父皇,儿臣告退。”说着,西楼气定神闲地转身离去了。月重天睁眼望着那抹绝然离去的身影,隐约觉得两人之间的那根线似乎快断了。
第16章:情绪
既是皇子的婚礼,准备起来自是繁琐,而原本就忙碌的礼部只得先把其他事宜往后挪一下,最先准备四殿下的婚礼。
无论是礼品的选购,还是花轿的定制,无一不精致。既然是皇上最宠爱的四殿下,娶得又是两位当朝有权有势大人的掌上明珠,这场婚礼注定奢华。
西楼懒懒地斜躺在屋檐下的贵妃塌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平静的湖面,想到自己即将成婚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曾几何时有个女人这样对自己说过,“西楼就算你不喜欢女人,那么你总要娶个媳妇装个门面吧。既然你父亲要你结婚,那为什么不考虑下我,即使得不到你的心,我只求得到你的人。”
而今这话倒是记得,却不记得那女人的模样了。只求得到人,不求得到心吗?你不知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吗?西楼嘲讽地笑笑。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呢?好像是说“我从来不会勉强自己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想起这句话,西楼不禁觉得自己当时幼稚地可以。人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即便只手遮天,权倾天下,也总有迫于无奈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的时候。
风水轮流转,轮回转世总是逃不了这一劫的。既然如此,也唯有面对了。想到折腾了半天,还是这么个结局,西楼不禁有些苦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还不如自己去找房媳妇呢,免得而今与月重天闹了这么个不欢而散的局面。
不过么,既然他这么做了,气气他总是要的。若不然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不知道月重天吃醋发火的样子到底是怎样的呢?
虽说以前月重天也偶尔吃吃小醋,不过也从没怎么深刻地表现出来。至于动怒时,也至多脸色沉了沉,绝没在自己面前发过火。还真想见见那是怎样一副场景。
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后花园的安宁。陶淘火烧火燎般急急向西楼奔来。西楼有趣一笑,揶揄道,“怎么,赶着去投胎吗?”
陶淘嘴角抽搐了下,停在西楼面前喘了几口粗气,好不容易平息道,“四殿下,喜服刚刚赶制出来,您快去试试,要是哪里不合身还能改改?”
“恩,你去替我试试就成。别来烦我,下去吧。”西楼说着又将视线落在了眼前的湖面上,此刻湖面上正有两只不知名的鸟雀在嬉戏。
“四殿下这哪成啊?那可是您的喜服啊,我哪敢啊……四殿下……”陶淘闻言欲哭无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西楼道。
“哎,几家欢乐几家愁啊。”西楼无奈起身对着陶淘道,“走吧,该让我做什么一下子全说了,免得去了一回又一回。”
“唉,唉,也没多少事,只要四殿下把喜服试试,然后再看看还缺啥,好让奴才们快些去准备,接着便等明日黄道吉时去迎接两位皇妃了。”
西楼一边听陶淘说着,一边点了点头,不多时已经来到了前院。相较于后院的安静,前院可说是一片热闹非凡。乍眼看去,满眼喜红——帘帐,灯笼,喜帖,到处都是红。
看着似乎有那么点喜气,不过也有那么点晃眼,西楼来回转悠了一圈,来到自己房门口时,便有十数位宫娥太监恭候在那里了。
“奴婢(奴才)见过四殿下。”说着众人便盈盈下拜。
“平身。”西楼缓步踏进屋内。
“谢四殿下”宫娥太监们应声而起。几位宫娥上前道,“奴婢们为四殿下宽衣。”
西楼点了点头,展开双臂,示意她们宽衣。等脱去了外衫之后,另几位宫娥道,“奴婢为四殿下更衣。”说着一件金线锈边的云纹蟒袍喜服穿在了西楼身上。
一通穿戴装扮后,西楼站在镜前看着镜内的自己——一身红色,满面红光,似乎真像当新郎那么回事。这衣服华贵虽华贵,就是俗气了点。金色配红色,有点暴发户。西楼想到这句,不禁轻笑出声。
一旁侍婢奴才以为四殿下成婚在即娶的又是夜华美女所以才如此高兴,不由得脸上也笑出了声。几个大胆点的奴婢还轻语着直夸西楼好看。
西楼闻言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古代的审美观和现代的还真不能比啊。“好了,帮我把这身行头脱了吧。”
“是,四殿下。”几名宫娥又上前替西楼宽衣再换衣。
单单试了试喜服,外面便已是近黄昏了。西楼踩着余晖的金光又去了前院巡视了一圈。看了看这皇家的聘礼,唯一的感觉便是金——金镶宝杯,金八宝双凤纹盆,金制宝冠瓶……几乎个个都是金所制。皇家到底是皇家,阔绰得可以,奢华得可以啊。
纤长的手指随手捡起一枚玉扳指把玩,西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抬眼看了看远处已经淡去的夕阳余晖,听身后陶淘道,“四殿下,是否要传膳啊?”
“不必了。我要出去走走。”
“可是……”陶淘话还没说完,只觉嘴唇上一抹冰凉,西楼拿着手中的玉扳指轻轻抵在了自己的唇上。
“嘘……不要扰了本殿下的心情哦。”西楼另一手竖着一根手指抵在自己的唇前,朝着陶淘俏皮地眨眼。陶淘愣愣地点了点头,等到反应过来追出去时,便见西楼已然要踏出门外了。
“不要跟来哦。”轻轻的一句话飘进陶淘耳中止住了他即将追上去的步伐。
夜幕降临,夜华的街头却是繁华不减。西楼踏着轻缓的步子看似悠闲地左顾右盼着。貌似很久没有出来吃饭了,而今却是不知找哪家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