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楼梯口,柳下溪抢在周、邵两位刑警面前查看了一下楼梯,楼梯很干燥没有湿脚印。柳下溪转过头看雪地,对他们说:“你们先上去,我检查一下附近。”他的目光落在走廊外隆起的雪堆上,走过去扒了其中的一个雪堆,雪被他扒掉后露出里面好像枯死的植物。他想了一下,双手捧着雪,慢慢地在雪地上踱了两步,随后把手上的雪洒在自己的脚印上,接着弯腰用手拂了拂脚印边上不自然的痕迹,转身回到楼梯口,看着往下飘落的雪花……叹了一口气,仰头看天,自言自语道:“唉,雪地上的脚印很容易被掩盖啊。”
第五章
周、邵两位刑警冲上了四楼,周刑警仔细打量着干燥的走廊,走廊有点肮脏,没有明显的脚印也没有血迹。这一幢跟前面的那一幢结构不同,走廊在中间,走廊的两边各有三扇门,房门之间相隔较远,算起来也是六位住房,感觉这幢楼的建筑面积比那边的大很多,应该是套房。
邵刑警站在402室门前,他记得从对面看过来一层有六扇大窗三扇小窗,认定窗户玻璃上有疑似血迹的第三扇窗就是这402。周刑警跟他的想法一样,他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是二月十七号凌晨五点十四分。他和邵刑警交换了一下手势,邵刑警立即掏出佩枪双手紧握着闪到门的右侧。周刑警上前敲门,敲了十几下,敲门声很响,在宁静的凌晨特别刺耳,但是没人应门。左右邻居好像也没人在,没有人打自家的门前来询问,这宁静显得非常不合常理。
周刑警推了推门,他的脸色立即凝结,这门没锁!再次详细地察看了门与门口走廊没发现任何异状。他推门走了进去,门内静悄悄的。
“有人吗?”他问,没有人回答他。
邵刑警跟在周刑警身后闪身进来,他收起佩枪观察了一下这房门,很普通的门,锁也是普通的碰锁,锁舌缩在锁体里,门后也没有防盗拴锁,这家的屋主戒备心太弱了!他把房门掩上,用手电筒照着室内,这是一间客厅,客厅的结构有点怪很不实用,呈倒“L”型,进门到对面墙的宽度才一米二,对面有两个房门只能算是走廊。左边直通到窗房位置很狭长,一套沙发与一套组合地柜上需要错开来放置,搁在地柜上的电视机音箱倾斜着对准沙发,靠窗的位置放着餐桌摆放着四把餐椅,这扇窗户玻璃上积满了灰尘没有疑似血迹的红色东西。
周刑警进屋后扫视了一下客厅,知道客厅不是他们要找的房间。他的视线落在右边的门上,那扇门半开着,走进去瞧了一下,是厨房。厨房的灶台上放着半锅菜粥和一只没洗的粥碗。厨房里另有一扇门通往厕所和浴室,看来这套房是一厅一房。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最后的房门上,这扇门里应该是卧室。他伸手打算推门,迟疑了一下又缩回手,改成用手背敲门。敲了十几下没人应,他推了推门,发现这扇门也没有上锁。
邵刑警走过来站在他左边,小声问:“要不要等柳处长上来?”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周刑警已经先把门推开了……早有不祥预感的两位刑警看到眼前的一幕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他们看到一位身穿白色蓝条纹睡衣睡裤的男子斜坐在窗户底下。他的头朝右肩耷拉着,眼色白中泛青,左眼闭着右眼半睁只能看到眼白;他的嘴唇张开,似乎想跟门口的两位刑警说话;左肘屈着手腕靠墙举了起来,手指尖没构到窗户,右手无力地垂着右腿上;他的右脚朝右侧伸直,脚上的棉拖鞋底顶住了摆放在电脑桌旁边的转椅轮子;他的左膝向外曲着,胸口、腹部流下来的鲜血直接滴落在下身汇成了小小的血池;血池周边的颜色红中泛赭,零星溅落在玻璃、地上的血滴已经开始凝固。
邵刑警放下掩鼻的右手叹了一口气说:“他已经死了!瞧他的脸色、表情、神态还有出血量……肯定已经死了。”当周刑警打开这间卧室的房门时血腥味扑鼻而来,他忍不住后退两步用右手捂住了鼻子。
周刑警眯起来了双眼,拿出手机拔打上司的电话,没人接……邵刑警把左手拿着的手电筒塞给自己身边这位沉默的搭挡。腾出双手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站在门口拍了几张现场相片,不过两把手电筒的光线太暗,拍不出好照片。就在这时卧室时的灯突然亮了。他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身后有一手撑住了他的背,这手冷冰冰的。“啊!”他忍不住发出惨叫声。
周刑警急忙扭头往后看,是柳下溪上来了,正单掌撑住邵刑警往后倾倒的身体。
“对不起!”邵刑警回头看到柳处长,觉得发出惨叫声的自己很丢脸。
柳下溪微微一笑没说话。等邵刑警稳住身体后,他撤回自己的左手,走到卧室门口,看到室内的惨状两条浓眉纠结在一起了。回头问邵刑警:“现场拍好了吗?”
“咳!刚来电,我马上拍!”邵刑警咳嗽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整理了一下情绪。刚才他真的受了惊吓,想着手电筒的光线不足,拍凶杀案的现场照会不清楚,打算等来电或者天亮后再拍的,卧室的灯却突然亮了,那一瞬间让他产生错觉,以为这死了人的卧室有了自己的生命主动回应他的想法。他吓了一跳往后退,止不住身体后昂却突然出现一只冰冷的手掌撑住他的身体,这一幕太鬼魅了……难道说柳处长走路不发出声音?其实他错怪了柳下溪,柳下溪走路当然会发出声音的,为了不惊扰别人,他的脚步声比平时要低。而且邵、周两位刑警注意力集中在卧室里的尸体和突然来电上,没仔细听而已。
邵刑警在拍现场照;周刑警继续给上司打电话。
柳下溪站在卧室门口观察室内,这间卧室不到二十平方,四四方方的,门口右侧靠墙摆放着双人床,床尾靠近门侧;床上的被子没有折叠随意地堆着显得很凌乱,双人枕附近搁着几本书,那几本书的封面瞧着眼熟,是几本推理小说,放在最上面的那一本是以他柳下溪为原型的《男人的智慧》……难道住在这里的人是推理迷?柳下溪的视线落在床头柜上,上面的墙上挂着一副放大的彩色结婚照,穿着黑色西装神采奕奕的男子……柳下溪看了看死者,死者的脸上失去神采也瘦了不少还是看得出他就是结婚照里的男主角。挨着床靠墙摆放着大书柜,柜子里的书摆得很乱,书的种类也很杂,其中位置占得最多的初中课本与课本资料;书柜旁边摆着单门衣柜,衣柜的门没关紧,有一只空衣袖露了出来。
门的左侧靠近窗户处放着一张电脑桌,桌上有电脑屏幕和打印机。来电后,电脑屏幕的电源开关处闪着蓝光;电脑屏幕前的桌面上放着一叠文稿纸和钢笔,旁边没盖上盖子的墨水瓶倾倒在一边,可能瓶子里的墨水不多没有流出来;钢笔露着笔尖,笔帽滚落在椅子上;电脑桌上方的墙上贴着一张没装裱的宣纸,宣纸上用毛笔写着“世纪大闹剧”,这五个毛笔大字写得很不错,粗犷苍劲很有神采,落款用小楷写着:苍原枯草书于二零零零年九月离婚之夜。
周刑警终于联络上他的上司,说了几句话后把手机给了柳下溪,“柳处长,江队长找您。”
“江队长?”柳下溪有些疑惑。
周刑警压低声音说:“我们刑侦队的队长。”
柳下溪接过手机里面传来爽朗的大嗓音:“老柳,是我啊,江长源!不记得我了?九六年三月桃花涧的人头案,我们合作过。”
“江队长……”哦!柳下溪很快想起来那个从特警队调到市刑侦一队的江队长,想不到他现在来门头沟区当刑侦队长了。
“老柳,等着我,我马上把队里的人全部拉过来!我们全听你,这案子由你来话事!”
就在这时柳下溪的手机响了,区医院来电,很遗憾地告诉柳下溪,员警张陆湖抢救无效,死亡;庆幸的是王映圆刚刚脱离危险。
“她清醒了吗?”
医生说:“没有。”
柳下溪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过了两分钟才把眼睛睁开,对身边的周刑警说:“周刑警,你去医院拿张陆湖的伤势诊断报告与刺在他左胸上的凶器……”
“好。”周刑警点头答应,刚才他的上司江长源队长要他一切行动听令于柳下溪。他走到教师村门口却被两位巡警挡住了,等他出示警员证后巡警才放走他。原来柳下溪把两位伤者送去医院后找来两位巡警要他们守着教师村的大门,只要有人从里面出去立即阻挡。
卧室内邵刑警已经拍好了现场照,开始收集现场物证。柳下溪走到床边拿起那本《男人的智慧》翻开,空白扉页上写着:祝书友苍原枯草冬去春来!——刘名方,二零零一年十月十八日。死者是刘记者的书友?翻翻翻,书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苍原枯草,你想写推理小说,可以找本书主角的原型柳下溪柳刑警取材。这串数字是他的手机号码,这号码是多年前的,不知道他换了没有。
没换!柳下溪他的电话号码一直没换过。“唉”他忍不住叹气,摇着头把本书和这纸条一起交给了邵刑警。
邵刑警看过这张纸条后立即明白了这位市局刑侦处的副处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第六章
为了不弄乱现场,柳下溪和邵刑警都脱了鞋只穿着袜子进入这凶案现场。他们移动脚步时都注意着地面,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迹。可惜这室内的暖气不热,铺着瓷砖的地板很凉,凉气穿透袜子直袭脚底有点冷。邵刑警缩了缩脚,把柳下溪给他的书用胶袋封起来搁在床上,从随身携带的帆布挎包里拿出工具准备收集地面、死者身上、窗户玻璃上的血样。室内太安静了,嗅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他有些胆怯,忍不住悄悄地抬头观察站在自己右侧的柳处长。柳处长此时背靠着床站着面无表情地盯着尸体,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邵刑警当一线刑警的时间不长,第一次接触真正的凶杀案。身为新人多少有些惶恐,有些胆怯,但同时也有一些雀跃,他这复杂的心态原因出在眼前这位有着各种传闻中的市局刑侦处的柳副处长身上。想到这次有机会跟他一起合作破案,心跳就会加速。搁在床上的这本《男人的智慧》他家里也有一本,就是迷上了这本书里的主角他才立志当刑警的。本书的作者刘名方另外还写了一本以柳下溪为原型的侦破小说《不平衡的等式》,可能是书中涉及了过多的社会现象和警察操守问题引起各方面的争议,连作者本人也受到了不合理的人身攻击气愤地宣布从此封笔,此书后来悄悄地退出各大书店没有再版,远不如《男人的智慧》出名。
柳下溪一反常态没有立即搜查现场,站在床边沉吟,眉头拧在一起,暗想:“又增添了一名受害者!眼前的死者是男性,给我打求救电话的女人又是谁?王老师吗?不对!应该不是她!从语气上分析,我打电话到王老师家时跟我通电话的女人才是王老师。求救电话如果不是她打的,难道还存在着第四名受害者?那位女性在哪里?她是谁?”想到这里,他偏头去看床头墙上挂着的结婚照,照片里的圆脸女子身装白色婚纱,咧着艳红的嘴唇笑得很甜。
柳下溪把视线收了回来继续瞪着死者,“这是连环凶杀案吗?从现场从王老师和张陆湖受伤与身体状况来看,他们的被害应该在求救电话之后,是我打电话员联络正在派出所值夜班的员警张陆湖,他听从我的要求前去察看王老师的情况,结果……我记得刚到王老师家门前曾仔细观察过门口,除了张陆湖的湿脚印之外没发现第二组脚印。但是,王老师家电脑桌前掉在地上的棉被上却有神秘的湿脚印……无法解释张陆湖与王老师的被害现场,假设是王老师开门后出奇不意地用刀刺杀张陆湖……这个假设很难成立,她只是一位手腕纤细的小学女老师,而张陆湖却是年轻力壮的员警学过基本的防身术,身上还穿着厚重的冬衣,并不容易刺中要害。除非……凶手行凶之前使用了张陆湖的高压电警棍(柳下溪抱着张陆湖去医院已经注意到他装警棍的套子空着)电晕了他,乘他昏迷握刀刺入他体内……那件案子暂时放在一边,王老师已经脱离危险,可以等她清醒后再找她询问案子。眼前的凶案现场也很古怪,看不出凶手存在过的痕迹,死者以及现场没有扭打、挣扎、搏斗过的迹象,仿佛死者被害之前站在窗前对凶手敞开胸怀任由对方的刀子刺入体内。死者腹部多处刀伤还有左胸上的伤口与被害的员警张陆湖身上的刀伤很相似……眼前的死者的流血量大,血迹溅得不远,溅出来的血迹也没有断点不像前面有阻碍物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凶手没跟他面对面……”他眼睛突然一亮,突然击掌。
听到他的击掌声,邵刑警停止了手上的取证愕然回头看他。只见柳处长动了脚步显得很沉重,他慢慢地走到尸体面前弯下腰仔细查看死者的颈部……
找到了!柳下溪叹了一口气,死者左后颈有电击烧伤的灼伤,也就是说死者生前被人电晕失去了抵抗力,凶手连刺死者数刀导致他死亡。他取下右手上的手套探了探死者的体温……看了一下手表,对邵刑警说:“邵刑警,你来作记录。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为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二点之间。”他重新戴上手套,解开了死者睡衣上的钮扣查看死者身上的刀口,对邵刑警说:“死者生前被人用电击物击中左后颈导致死者昏厥;死者的腹部有试探伤三处,刀口由左上朝右下倾斜刺入;心脏位试探伤一处,致命伤一处。邵刑警,请把尺子递给我。”
邵刑警记录完毕见柳下溪不再说话,用尺子量尸体上的刀伤,忍不住问:“柳处长,凶手怎么处理血衣的?凶器在哪里?电击物又在哪里?”
柳下溪看了他一眼,扬了扬手上的尺寸,对他说:“可能没有血衣。你看,死者的流血量不少,但现场乱溅的血迹却不多,溅得也不远。可以推测凶手是一个很小心谨慎的人,凶手乘着死者被击晕拖着他靠窗坐下,凶手就站在死者的左边手里举着刀子缓慢地刺入死者体内,再缓缓抽出,溅出的血不容易沾到身上。窗户玻璃上的血迹,从血痕的分布来看是凶手扬起右手甩掉凶器沾染着的血迹。”他想了一下,指了指衣柜对邵刑警说:“你去衣柜搜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张陆湖员警失踪的警用电棍。”
邵刑警立即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立即掉出了几件。仔细一瞧,他忍不住叹气,衣柜里的衣服堆放得一团乱。他瞄了一眼床头墙上挂着的结婚照说:“真乱!他老婆不给他收拾吗?”
柳下溪扫了一眼电脑桌上方贴在墙上的宣纸,冷淡地说:“他们已经离婚了。”
“噫?柳处长认识死者?”
“不认识。”柳下溪指了指墙上的宣纸,“那上面写了。”
翻找了一会儿,邵刑警在衣服堆里找到了一支警用电棍,检查了一下,皱着眉头说:“这支警棍被改装过,功率加大了很多,可以击晕人!柳处长,你怎么猜到电击物藏在衣柜里?”
柳下溪回答:“西装的衣袖夹在衣柜门外了。”
“啊?什么意思?”邵刑警的脑子没拐过弯来。
这一次柳下溪没回答他,检查完尸体后他换了一双白手套,站在窗前望斜对面看到清荷正站在王老师家的窗前望着这边,便朝他摆了摆手。清荷也看到了他,连忙冲着他摆手。柳下溪给他打了几个手势要他呆在那边屋里别出来。清荷点头表示明白。
柳下溪转移视线他抬头发现电脑桌上的文稿纸上面有字,走过去一看那上面只写着一行钢笔字:“被遗留下来的男人”,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