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处长!你在哪儿?”门外传来江长源响亮的声音。
江长源带了大批警察过来,正在休年假的鉴证人员也被他叫了过来。有他们加入地毯似的正式搜查开始了。在柳下溪的安排下另外编排了两组人员前去调查教师村里的住户们,但是同幢同层包括其他楼的住户们都不在。经过调查才得知,刚巧区里几间学校的教职员工们和他们家属组织春游去了南方,这教师村几乎空了。门头沟区的刑警们在调查、搜查,柳下溪也没闲着,花了三个多小时搜查现场与其他房间,可惜没找到指明凶手对案件有帮助的证据。
凶手是谁?这还是一个谜。
第七章
柳下溪翻阅了死者家的书柜找到死者生前的备课本,确认了死者的身份,他叫鲍禁,是蓓茗中学的初中语文老师。
柳下溪确信自己的搜查没有遗漏。他皱着眉头揉了揉额头,心情相当沮丧,暗想:“在凶案现场凶手没有留下任何可被警方指证的证据,身份隐藏得极深。唉,没有遗漏的搜查居然找不到任何与凶手有关连的端倪,对一位刑警而言这种没有遗漏的搜查毫无价值。只能根据现场的状况推测死者不防备凶手,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高;凶手是谨慎小心的人,事前有周密的作案计划,熟知鲍禁身边的事物、环境,精心挑选了作案时间,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从作案手法与湮灭证据来看凶手的智商很高,行动之前有充分的准备。但是其结果却有着让人不舒服的不协调感,鲍禁身上的拭探伤过多,凶手杀人时的手法不够干净利索,没有一刀毙命的本事。鲍禁身上的伤口显示凶手下手时有些犹疑,行凶的手可能在颤抖。如果凶手跟鲍禁之间有极深的仇恨非致他于死地不如乘他失去行动力之前直接割破他的喉管……不对,那样做虽然能一击见效却会让凶手沾上鲍禁的血迹……以目前的搜查来看,无法确认凶手的性别,鲍禁突然受到电击失去了行动力,无论凶手是男是女都可以顺利地杀死他。
“本幢楼的三十位住户除了鲍禁其他人都不在,只能假设凶手从外面进来杀人后逃逸。但是雪地上除了被害员警张陆湖进来的脚印之外找不到其他的足迹,再假设凶手把自己来来去去的足迹小心掩盖。就算凶手能成功地掩盖雪地上的足迹,凶手如何在楼梯、走廊、室内清除被雪沾湿的鞋印?大雪之夜出门,凶手身上应该沾有积雪,楼梯入口却很干燥没有任何异状,走廊、室内也看不到抹除水迹的印迹。假设凶手准备充分,在干净的鞋子上另套了防潮防水的大雨靴,身穿雨衣撑着雨伞出门,上楼之前把这些装备物用胶袋装起来藏在走廊外的雪堆里,到了402杀掉鲍禁时发现前面一幢306有烛光,担心自己行凶的一幕被人目睹,随后取走凶器来到306,王老师大意地打开门放凶手进来,凶手对王老师行凶时张陆湖赶到了……新的问题浮出来了,凶手既然把电棍留在了402的衣柜里,‘他’或者‘她’用什么东西击晕了张陆湖?王老师家棉被上出现的神秘湿脚印从哪里来?张陆湖的电警棍(警方使用的警棍统一配制是公共财产,离职后要回收的,一般不能自行改装)去了哪里?他的雨衣呢?
“转换思路,假设凶手第一谋杀对象是王老师,对她行凶时正巧遇上张陆湖,凶手趁张陆湖不注意用电棍击晕他再用刀刺杀,巧布现场造成俩人互斗的假象,取走了张陆湖的警棍拿走他搁在门外的湿雨衣,再到后一幢的402行凶。但是,这个推理同样无法解释王老师家棉被上的湿脚印;而且王老师出事时应该已经停电,鲍禁的家里没有点蜡烛的痕迹,据现场推测,鲍禁被偷袭之前坐在电脑桌前,很可能是在停电前后被杀。如果王老师被杀在前,鲍禁在停电后有可能上床睡觉不会目击到凶手杀王老师和张陆湖的现场。凶手跑来杀他的理由是什么?凶器插在张陆湖的左胸上,王老师的右手握着刀柄,没有凶器在手上凶手是怎么杀死鲍禁的?难道是是两人以上的共同作案?不对,鲍禁与张陆湖身上的刀伤应该是同一把凶器所为,行凶者的手法相似,同一个人作案的可能性高。想不通啊……看来只能等现场的鉴证报告与法医的尸检报告出来……。”想到这里,他抬起手腕看表,时间是上午九点过十六分。他黯然回头看了看凶案现场,鲍禁的尸体已经被警察抬走送去给法医尸检。
他再次巡视了一下室内,目光落在鲍禁的电脑桌上,突然一怔,眼睛亮了。自嘲地拍打额头,责备自己,“太大意,居然把检查电脑给漏掉了!没错,王老师家也有电脑,有着神秘湿脚印的棉被就在她家的电脑桌下,假设凶手当时想打开她家的电脑不小心踩在地上的棉被……不对!当时已经停电了,没有电无法启动电脑。就算凶手走到电脑前也解开不了湿脚印之谜。”
他回到死者的卧室站在电脑前拉开椅子按了电脑主机的开关,电脑屏幕很快变成了蓝屏,然后出现了数排英文,屏幕上的英文他眼熟,大意是指启动程序有缺省,需要重新安装系统。瞧着这些英文,他发愁了。电脑这玩意儿,很多年前他就会用,却不精通。平时也就打打字写写报告,上网查点资料下载一些东西。家里的电脑一旦出了问题,都是清荷搬到公司请人维修。
一直跟在他身边偷学他破案技巧的邵刑警突然出声了:“柳处长,这台电脑的系统坏了需要重新安装。不过,重装系统可能需要格式硬盘,弄个不好里面的资料全没了。我建议把硬盘下下来请专家把里面的数据拷贝出来,万一数据被破坏还可以修复的。”
“好吧,你负责跟进这一块。等一下去王映圆家把她的硬盘下下来一起处理。”柳下溪爽快地答应了。返身拍打他的肩膀,说:“你顺便在网上查一查‘苍原枯草’,这应该是死者鲍禁的笔名或者网上的绰号。”
“是!”邵刑警高兴地对着他行了一个警礼,立即关掉电脑的电源寻找梅花起子撬电脑主机箱。
柳下溪走出402,江长源提着饭盒迎面走过来,朝他扬了扬手里的食物说:“柳处长,先吃点东西。”
柳下溪看着他手里提着的早餐,摇着头叹了一口气。此时他根本没胃口吃不下任何东西。他参与的侦破刑事案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完全摸不清头绪的案子,脑子里盘旋着不祥的预感,隐约觉得这连环凶杀案可能是冲着他来的,有人暗中跟他较劲。王老师还没清醒过来,根本找不到向他打求救电话的神秘女人;事先已经察觉王老师有危险却没能及时救到她,反而连累无辜的员警张陆湖惨死……心情很沉重,思绪被堵,脑子灵活不起来。
他沉默地在前面走着,江长源转身跟在他身后也没吱声。数年过去了,江队长服从命令的天性还在,习惯于听从领导的指挥。路过的刑警们见他们两人的脸色难看更不敢乱说话。
呆在306号房的清荷正在跟老黄和小黑皮通电话。昨晚清荷突然问起小黑皮的班主作,老黄今早开车去齐宁妈妈家看小黑皮记起这件事,特意打电话问他王老师怎么了。清荷也没瞒他,告诉他说王老师在他们赶来之前被人袭击,现在躺在医院昏迷不醒。正跟在老黄身边的小黑皮听到了,倒吸一口凉气抱着巧巧嚷着要来医院看王老师。清荷劝他过两天再过来,小黑皮固执非得马上过来不可,怎么劝也不听,清荷烦恼着。这时房门被推开了,柳下溪和江长源走了进来。
瞧见柳下溪的脸色很难看,清荷匆忙挂断了电话。他了解柳下溪的心情:员警与王老师受了重伤(他还不知道员警已经死了),新的被害者出现,向他求救的女人也没找到(有刑警来这边重新搜查,他得知后面那一幢的死者是男性),柳大哥很内疚很自责。
柳下溪坐在餐桌边看着自己画的画,看到清荷留下的两行字,知道他也注意了张陆湖失踪的东西,抬头看他,旋即移开视线望着王老师家的电脑,担心这台电脑也无法启动。叹了一口气问江长源:“周刑警回来了没有?”
江长源认识邹清荷,跟他打了一声招呼,把早餐放在柳下溪面前的餐桌上坐到王老师的床上去了,听到他问起周刑警,摇着头说:“老周带着张陆湖的遗体直接回分局了,他把证物送去鉴证室想先化验刀子上的血迹与刀柄上的指纹。柳处长,你们兄弟先吃点东西吧,忙了半宵不吃东西怎么行?”
柳下溪摇头,“没胃口。”
清荷的大眼睛眯了起来,倚在窗边盯着柳下溪的后脑。柳下溪感受到他的视线却没有回头。清荷走过来,对江长源说:“江队长,麻烦你出去一下,我有话想对我表哥私下说。”
江长源一怔,看了看脸上挂着微笑的邹清荷,站起来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关了。
清荷躬着腰双手撑着桌面,偏着头看柳下溪。
柳下溪对上他的视线,脸上浮出苦笑,“没办法给这两桩凶杀案下结论,我的推理陷入死胡同中。”
清荷双眼一翻,送给他一对卫生球,轻声喝道:“柳大哥,你站起来!”
“什么?”柳下溪讶意地看着他。
“站起来!”清荷加重了语气。
柳下溪苦笑着站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清荷右手捏成拳头,手臂轮圆对准他的腹部狠狠地挥了一拳头。打得真狠,柳下溪痛得弯腰捂住了腹部。
“我饿死了,你居然吃不下早餐!是你腹胀吧?要不要我再给你来一下,让它运动运动放出堆积在里面的胀气?”
“不用了,我吃。”柳下溪苦笑着坐下,拿起一次性卫生筷打开饭盒,挟起里面已经有点凉的饺子往嘴里送。
清荷也端起一盒吃,快速干掉自己的那一份,掏出手帕擦嘴。见柳大哥还苦着一张脸,扑过去压在他背上说:“过去总是你在安慰我,劝说过我,大道理小道理说得振振有词。你什么时候思维结冰僵化了?哼,说什么推理陷入死胡同中,鬼话!你的推理一向是扩散式开放型,不拘泥形式,心里没有现在的套路。你焦急些什么?害怕什么?担心救不了给你打求救电话的女人?为员警、王老师的受伤自责?你忘记自己说过的‘你我不是神,只能救可以救到的人’。真正该为受害者负责的是那些凶手、犯罪者。他们也只是普通人,故弄玄虚耍弄伎俩无非是想做了坏事后逍遥法外,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抓到他们,让法律制裁他们,其他的事别多想。”
第八章
被清荷教训了!柳下溪脸上挂着苦笑,回手轻拍邹清荷的额头说:“你说得对。我会调整自己的心态。”清荷的话不能令他沉重的心马上轻松起来却正好起了当头棒喝的作用。“没错,我的确太焦急了,失去了应有的冷静。清荷,你还不知道我们没救到员警张陆湖,医院通知我说抢救无效他已经死了……他的死讯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里,令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清荷怔住了,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他没料到那位员警已经死了……老实说他刚才还觉得柳大哥为这案子焦急、紧张、烦恼,完全没必要。他认为这案子很古怪,留下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疑点;只能假设现场的两位是被害者,凶手另有其人;凶手花尽心思巧妙布局,却留下了两个最大的漏洞:现场的两位被害者没有当场死亡被他们救了。从现场来看这两位被害者生前应该跟凶手照过面,只要他们活着就能指控凶手,凶手根本跑不掉,作案的手法等抓到凶手后就能真相大白。他知道柳大哥暗中安排人手保护着两位受害者,凶手如果想去医院杀人灭口,肯定会被当场逮住。凶手没有确认被害者死亡立即逃跑,犯下了这个致命错误是逃不脱警方的追捕。现在证人之一的员警死了,那王老师也很危险……想到这里,他没继续把全身重量压在柳下溪的背上,站起来,取下手套伸出双手抱住了柳下溪的头,弯腰把自己的下巴搁在他头顶上,焦急地问他:“王老师呢?她怎么样了?”如果王老师也死了,这案子很难破。他希望王老师抢救及时能平安脱险,否则小黑皮会很伤心的。
柳下溪闭上了眼睛,说:“她虽然还没清醒过来,医生说她已经脱离了危险。放心吧,医院那边医生护士轮流守着她,早上江队长派了刑警在保护她。”
“嗯,她是唯一的人证,不能……”清荷发觉柳下溪的身体十分僵硬,抬起头后退了一步松开双手,搓了搓自己的手心活动了一下手指,接着张开十指紧捏柳下溪僵硬的肩膀,边捏边说:“柳大哥,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说说,你觉得哪里奇怪?”从清荷手指头传递过来的力量一时轻一时重,令柳下溪紧绷绷的肩膀放松了。
“假设员警与王老师的残杀是凶手巧妙布的迷局,凶手为什么不确认他们死亡之后再逃跑?”
柳下溪看着自己的手套说:“手套。”
“手套?”清荷一点就透,点着头说:“没错!要准确地判断昏迷过去的人是不是已经死亡,需要用手去确认对方的脉搏、心跳、气息和体温。冬天很冷加上凶手怕不小心留下指纹,肯定戴着厚厚的手套不敢脱下来,没办法准确地判断被害人是不是已经死亡。”
“清荷,你继续提问。”柳下溪开始做笔录,回头冲着清荷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背表示“行了,我已经没事了,不用再按了。”
清荷没有继续提问,戏谑地用手掌拍打他的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周围没人(这房间门头沟区的警察彻底搜查过没找到摄相头和窥听器),拧了拧柳下溪的面颊,嘴里说着:“我去请江队长进来,人多一些好集思广益,各抒己见时能得到启发。”
柳下溪揉了揉被捏的面颊,弯起嘴角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容里没有了苦涩味。他拿起手机打电话回局里向局长说明了门头沟凶杀案的初步情况,请局长批准他留下来侦破案子。局长得知有员警被杀立即应诺了,同时给予他一定的权限可调动市里其他区域的警力支援,要他尽快抓捕凶杀归案为惨死的人讨回公道。
清荷提着空饭盒出门,打开门见到江长源队长老实地守在门外,而背着大包的邵刑警正摇头晃脑地在走廊里来走来去。听到清荷的开门声,他疑惑地扭头来看。
“你们谈完了?”江长源问清荷,眼睛瞄向室内看到柳处长正跟人通电话也就没进去打扰他。
“江队长,对不起。”清荷微笑着道歉。
江长源摆着手说:“没关系。”
“你们进去吧,我去丢垃圾。”清荷原打算把手里的空饭盒丢在走廊外的垃圾桶里,找了一会儿居然发现这楼层根本没有垃圾桶。他挑了挑眉,耸了一下肩膀。外面真冷,躲在有暖气的室内不觉得,出了门才知道气温低。
邵刑警见柳处长正在打的电话,听语气应该是在跟上面的头头汇报案情。江队长不进去,他也只能在门口徘徊,哪知柳下溪看到他后朝他招了招手,接着指了指王老师家的电脑。邵刑警立即扶着自己的挎包走了进去。
柳下溪见邵刑警直接抽掉电源准备拆机箱,捂住手机对他说:“先试试电脑能不能打开。”
试了,这台电脑也无法正常运行。清荷走过来,惋惜地说:“启动程序坏了。”
柳下溪结束跟局长的谈话收起手机,对清荷说:“不要紧,里面的数据还在,下硬盘找人把里面的东西拷贝出来。”
清荷摇着头说:“没用的,一些临时储蓄在电脑里的资料会消失,比如说MSN和QQ里的聊天记录换了一台电脑后全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