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夏——亚眠

在婚约即将缔成时，神父的话响起，“若有任何阻碍他们结合的事实，请马上提出，或永远保持缄默。”

李君之的双眼直直的盯着我，我全身都在发抖，云霓感觉到我的异样，紧紧贴着我的手传来她的温度。瞅着那双眼睛，我真想大声喊出“我不同意。”那样他会恨我吧，说过放手的就不能破坏，沉静的礼堂，发抖的身体，随时都会昏过去的脸上惨白的我，选择撇过脸，沉默。

庄重的誓言，慎重的我愿意，神圣的宣誓。听见李君之口里的话，“我以上帝的名义，郑重发誓：接受你成为我的妻子，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这一辈子最窘迫的，就是我亲自端着结婚戒的托盘走向自己深爱的男人，亲眼近距离看着那枚结婚戒指被套在他们彼此的左手无名指上。最愚蠢的人，不就是我吗？非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才能真的死心。耀眼的白金，黑白礼服的结合。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在这段感情里，到了我退场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的退开离去。

神父最后的宣言：我以为圣父圣子的名义宣布你们结为夫妇。上帝将你们结合在一起，任何人不得拆散。

好一句任何人不得拆散，谁会忍心去拆散一对完美契合的夫妻呢。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道理我还是懂的，结束这一出闹剧，在众人都去祝福新人的时候，选择安静的离场是最好的方式。接下来的酒宴，闹洞房，让他们想怎么喧嚣就怎么喧嚣，我需要隔绝开世界，自己独自呆会儿。

“亚眠，你刚刚没事吧。”走出礼堂，云霓担心的询问。

“嗯，我没事。”安抚她有些紧张的神色，“可能不太习惯吧，我自己呆会儿就好了。”

“你刚刚居然在发抖呢。”

“啊？”有些尴尬的答到，“看到李君之居然比我先结婚，我真的是不能原谅他。”

“……”

“我肯定在我们婚礼上不会那么糟糕的表现。”偷偷贴着云霓的脸，在她耳边说。

“什么嘛，不理你了。”

“有什么要害羞的，下个月我们也要举行婚礼的。”吻了一下她的脸，“这么害羞，到时候不会在婚礼上晕倒吧。”

看着她举着手要锤打我的时候，赶紧补一句。“幸福的晕倒。”

这时的云霓抬头望着天空，所幸今天出的太阳很暖和，不会太过刺眼。看不见阳光下的她眼底的眸色，不清楚她现在想的是什么。突然才发现，对于这个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人，我居然一无所知。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爱吃的食物是哪些，讨厌的食物又是哪些。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我也从来没有送过她一束花，哪怕是订婚的时候。我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她的冷暖。满怀愧疚的心情，走过去搂住她的身体。

轻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颤抖的身体，更紧的搂住她，原来我也是个坏人，是个不称职的未婚夫，还口口声声说要给她幸福，这样的幸福她应该也不会想要吧。

“以后我会好好改过的。”

“嗯。”

只是现在我还是无法拔掉心里的刺，那根刺就是我爱你。所以我无法承诺出什么甜言蜜语，绑在身边却没有丝毫的付出，只是一味的知道索取，我早就过了小孩任性的年龄，24岁的男人，刻画不出岁月的年轮，只是经历的事情多了，看得多了，我看得会比别人更开，没有什么可以打击到我。没有什么困难对我而言是无法攻克的，只要我想，就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可这一切，在遇见李君之，彻底毁灭。李君之，是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很努力想要拥有他。李君之，是我经历再多困难阻碍都无法靠近的人，因为他不爱我。李君之，随口一句话就可以摧毁我的防卫。我就是这么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的人，也唯有他让我这样赤身裸体的站着。

吃过再多的苦，受过再多的难。只要有他在旁边陪着我，我可以放手大胆的去争斗，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在外面遍体鳞伤，回到家他会抱着我安慰我鼓励我。这就是我需要的怀抱，不需要多宽大，只需要在我需要慰藉的时候能安慰我。这就是我需要的温暖，不需要你有多炙热的温度，只要能够包围着我就足够。

回到家想是想到什么，拨出一串熟悉的号码，电话接通。

“李君之，不要忘记一个月之后，我的婚礼。”

“亚眠，你这个混蛋。”

“谢谢，我很喜欢这个称呼。”

“我记得长辈说过，结婚的夫妻不能当伴郎伴娘。”

“我不吃这一套。”想要逃过我的婚礼，难道你以为你结婚之后，我就可以让你真的逃开吗？

“你够狠。”

“我狠吗？我有你狠？”不给他接话的空间，“记得，下个月24号。如果你不出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的话说得连我自己都没有自信，总不可能对他说，如果你不出现，那我就不结婚吧。还是太傻，威胁的话到最后变成自嘲的言语。收线挂掉电话，我觉得这个夜晚好冷。房间里开足的暖气好像还是不能温热我的身体。

两个世界，把这一刻永远锁在黑夜里。再多的真心，也挡不住黑夜降临。爱上不该爱的人，承受不该承受的苦。

24.

随着12月的来临，公司策划部的文案数不胜数的需要我过目。对于每一家集团，都不可能错过12月份这样的大节日，这是推广公司形象的最佳实际。每年的年底，预示着开年的喜气。12月，也预示着我和云霓的婚期在一天天缩短。每天忙得昏天黑地的，没有时间再去照顾云霓。一个星期偶尔打电话问问她有没有吃饭，有没有想我。她很体谅我的辛苦，也没有对我抱怨过什么。想来也是，云霓从来不是喜欢抱怨的人。总是默默接受我给她的东西，不管她喜不喜欢。

我拼命工作的原因，有一部分要归咎到李君之那场婚礼。没有复原的痛，日渐消瘦的身体，只有脾气没有暴涨，我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人。随着婚期的逼近，不该出现的人倒是总重复出现在我眼前，没有秘书的预约，没有电话的通知，抬头看着直直闯进我办公室的人。

“亚眠，你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冲进来第一句话就让我险些崩溃。

“没事，你先出去。今后他来不用预约。”对着紧张到极致的秘书说道。再望着那张隐隐透出担忧的脸，我装作看不见。“我骗你什么了？”

“你明明想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不敢承认。”

“你哪儿冒出来的自信，李君之？”我斜凝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没错，直直闯进我办公室的就是这么一个无耻的家伙，结婚不到半个月的人。

“……”

突如其来的问句看的出他身形略微僵硬了一会儿，张着嘴想要解释什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再发出，静的诡异的空气凝结在一起，看着那张纠结在一起的脸，受蛊惑的我很想脱口而出，对对对，你说得都对，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每天想第一眼就看到你，我就是想和你整天腻在一起，就算下一秒是世界末日都好。我就是想你也可以爱我，疼我，宠我。我就是想我受委屈的时候你能抱着我，靠在你肩膀上休息。我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可是，这些都是你不能给我的，说我自私也好，无趣也罢，你就算再不介意世俗的眼光，能不能稍微顾虑下我的感受，我是有血有肉的人，我冷血不代表我没有感知。

你明明就是已婚的人，还拿什么立场站在我面前质问我还爱不爱你，要和你在一起的话。我不欺骗自己难道还要接受你的提议不成，你能抛下半个月的新婚妻子？谁信，我反正不信。

“你到底想要我怎样？”低沉的疑问句，选择权交回给我。

“你结婚之前，我好像没有打扰过你。你现在每天跑来我办公室，是想怎样？想宣告什么？”我冷冷的语气，让他有些受伤。

“我想要给你幸福。”

“我要的幸福，你给不了。”

“我一定要给你幸福，谁都别想拦着。”

“晚了。”平静的开口，说着没有起伏的语言。

“……”

“就算你为我改变，可有些东西是再也变不回从前的。破碎的玩具，纵然用最顽固的粘胶都补贴不回原本的样貌。整体拼凑完好，那么，那些零零散散的伤痕呢？你打算怎么修复？”

“我……”

“别对我说，你在乎我。如果你真的在乎，怎么会放任我独自面对我故作坚强的自己，你知道我有多累吗？你知道我多希望受伤害的时候，你能抱着我吗？你知道我多希望我能每天可以安心入睡吗？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不要逞强的在这看着你和别人幸福还开口快乐的祝福你。你都已经结婚，还来招惹我，这时候想跟我忏悔，不是很可笑吗？”

“亚眠……”

“可是，现在我不奢求你的怀抱。再温暖，也不是我承受得起的。”

“亚眠……”

“今后，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在我面前表现一副很后悔的样子，我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你可怜。什么都可以给你，能不能请你帮我留下我最后的尊严？求求你。”

“好，我答应你。”

几近疯狂的我展现出最脆弱的自己，掏空的心里话还能承担多少重任。坚决的走出我的办公室，头也没有回的李君之，看着被打开的门慢慢的关闭上，总是这样，随着24号的到来，办公室的门开开合合很多次，我知道他明天还会来问我同样的问题。

每天如此，如此反复。猜不准他到底要的什么答案，他的身份已不足以让我对他幻想，对他客气。斩不断理还乱的，终究是最恼人的感情。

想着明天还需要面对这样的他，我有些招架不住。惹不起你我还不会躲着你吗？交代助理从明天起所有需要签署的文件都送到我家，公司需要开会讨论的问题一律视频。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我要用婚前的这段时间好好陪陪未婚妻。

根本没有心思处理公务，眼睛盯着文件看的同时脑袋已经飘到很远的地方，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有遇见过李君之，虽然知道他每天会来这询问管家我去哪儿了，每天都在找我。我想，他是知道我在这栋房子里，只是不愿意再见他。不然他不可能每天都在房子外面站着，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还有一个星期就到24号，结婚的细节构思都交给婚庆公司打理，量身订做的礼服也已经送到，看着这身漆黑如墨的礼服，实在抬不起什么兴趣试穿。云霓做为准新娘，每天都被训练一堆礼仪，厨艺乱七八糟的东西，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过我的准新娘。只有晚上偷偷摸摸和我打一通电话，然后就被抓着上床睡觉，手机没收。给她的理由就是，你难道想弄成黄脸婆的样子穿上婚纱吗？这句话杀伤力真大，哪个女人希望自己结婚的时候是不好看的。女人一辈子最美的就是结婚穿上白纱的那天。

走到窗前看着站在下面的人，半个月了就这么一直站着，叹了口气走出房门，我想，有些东西需要好好解决的，都不是孩子，没有那种任性的权利。

“李君之，你到底想怎样？”

“亚眠。”

“该说的我早就说清楚了，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我只想看着你就好。”

多么可笑的，这些曾经在我身上印刻着的记忆，现在正在被迫害人品尝，该说庆幸呢还是该说不幸呢。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为什么每个人都会犯这样的错误。习惯性的抚上左手腕的手环。这个动作看得李君之一愣，瞬间发疯似的拉着我的手直奔卧室，被他扯得有些犯晕，等着晃过神来，已经被带进房间，他手里多了一把工具。

“你到底想干吗？”怕他又发神经，换成婉转一点的语气，“你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弄得我有点发懵。不明白他的所作所为，只见他快步走到我身边，直接背对着我坐在大腿上，扯过我的左手腕开始拆手环。

“你发什么疯。”拼命反抗着他手里的动作。

大概是被我反抗的烦了，他抓着我手腕的力道渐渐变大。恶狠狠的回头盯着我，“再乱动，后果自负。”

“大不了同归于尽，到现在你还不忘威胁我，李君之。”

“亚眠，别动。我怕伤着你。”高亢的嗓音突然转变，低沉的打入我的心底。“我会心疼。”

对付暴力的李君之，我有的是办法。但是他对我的温柔，是我无能为力抵御的弱点。当然知道他是想拆掉我手腕上的手环，没跟他说清楚是认为没必要，这个手腕当初如何被拒绝我记得很清楚，它是如何戴在我手腕的记得很清楚，它是如何尘封我的记忆我很清楚。拆开手环就像闸口被打开，汹涌滚动的洪水决提般冲下，我只是没有任何能力去防御这些记忆。

把头轻轻靠在李君之的后背，察觉出他身体一瞬间的僵硬。灼热的体温透过衣衫传到我的脸上，暖进我的心里。这是我熟悉的味道，能让我安心的，温暖我的气息。贪婪的呼吸着周围的空气，久违的氛围，没

有剑拔弩张，没有冷嘲热讽，没有声嘶力竭，没有爱恨纠结，就只是把他抱进怀里，轻轻贴着他的后背。

“这个手环是我自己戴上去的。”总觉得现在总该把这不是秘密的秘密说给他知道。

“在从海边回来的那个晚上，我自己亲手戴上去的。云霓手上的和我同款，是我买的当做婚戒一样的物品。是我亲手戴上去的。那天你签书会看到的，正好是我们同样去挑选婚戒的日子。”

感觉到怀里的人停止了动作，整个身体放松窝进我怀里，头往后靠在我肩膀上，被他的发丝骚得有些痒痒的，帮他换了个姿势坐在我腿上，抬眼只能看见我的侧脸。左手腕的手环还是被他死死的握着，敌不过怀里的人那样静默的眼神。

“你想拆就拆吧，我只是让这手环封存了我所有关于那段记忆的回忆。把它当成一个记录体，它既是封存罐，也是证明物。它的存在时刻都在提醒着我，我过去有多爱一个人，经历过一段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情。”放在他腰上的手用力一搂，把他侧过身正对面搂紧，头深埋进他的颈窝，“你现在，还要拆了它吗？”

“要。”坚定不移的回答让我有点抓不准他的想法，“我要重新给你买一个，亲手给你戴上。”

“那就当做结婚礼物送给我吧，好吗？”深怕他说出惊天动地的话，赶紧阻止他开口，“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

“你会想要？”

“拆吧。”对付他的答非所问一贯是我的强项。可是望着他眼底不知道哪儿来的坚定，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上当了，不会掉进他的圈套吧。

盯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仔细的扭转着螺丝，把左手腕上的手环拆下来。永恒之环有一个象征意义，那就是代表着永恒。我自己给自己亲手套上，也是为了不想忘记这段感情吧。套着自己一辈子，还真是有够蠢的。

“这个我拿走，明天我再来。”拽拽的迈出房门往外走，不管我同不同意就大剌剌离开。

25.

第二天，没有期待的在等着他来送我结婚礼物。想想自己从清晨坐到黄昏，太阳从日出坐到日落，门外也没有出现那个身影，不禁有些失望的摇摇头，晃掉他临走时的话语，看看自己一天居然什么事都没做成的书桌，那一堆文件。只能提醒自己，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下次别再让自己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