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玮祺回家,只是准备安抚他一下,没有任何仲裁的意思,毕竟他与季饶都是成人,应该自己解决问题。
从玮祺身上爬了起来,虽然理解他无法叙述的事情,浩禹还是为他随意扑倒自己感到生气。
玮祺是他是很重视的朋友,以后相处起来恐怕有些尴尬,所以,今天只能让他先回去了。
让季饶将他送走,想起了他就是这件事情的使作俑者。
浩禹径自走到早餐台前,将掉落地面的邮件报纸全部捡了起来,拿到客厅在灯下阅读。
季饶也跟了过来,他伸出手由沙发后绕过来环住浩禹的身体。
做什么?浩禹瞪了他一眼。
「……玮祺说的……消毒一下。」
这小子!
浩禹用力将厚厚的报纸全塞到他的怀中、试图推开他,却看季饶皱了皱眉头,不自觉放松力道。
啊,他是病人……这么想着。
可是,刚刚不是还跳起来跑得很快??
可恶!
原本的小火轰地烧成大火,死命用力瞪了恋人一眼,才想奋力踼下去,却倏地想起来自己誓言绝对不再对他动手的。
怎么办?
怀里的人突然转过头望着自己,季饶怔了一下,衣领就被捉住。
恋人明亮的眼里,有什么东西戏谑的闪过。
下一秒就失去重心,他的手还紧紧的环着浩禹,两人一起碰地栽下沙发。
跌在柔软的地毯上,有些头晕眼花,这次连抱枕也一起滚了下来,在他的手臂上弹开。
睁开眼睛,浩禹伏在他的身上,望着他。
唇形无声的说着什么,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
浩禹由他身上爬起来跑掉,他想笑,又不敢。
恋人果然又跑回来拉他起来,季饶伸手握住恋人的手,想着他说的话。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季饶在心里念了好几遍,猜测绝对是那两个字。
扯平。
(九)
若无其事的爬起来,浩禹上楼换了家居服,顺便梳洗了一下。
回到楼下季饶还坐在原处,地面的抱枕己经捡起来了。
浩禹在他身边坐下来,并且摸了摸季饶的额头,确定刚才那一闹没让他病情加重。
「身体?」
「我没事。也不痛。」季饶微笑「况且刚刚是我不对。」
浩禹淡淡一笑。
「涣庭跑掉了,他生气?」
「不会吧。」季饶沉吟。
就算涣庭生气,也不过就在公司给他找些麻烦,虽然是刁难但很有分寸,不会怎么样的。
浩禹沉默半晌,定定的望了季饶一眼,才抬头打了一串手语。
「你的朋友我都不认得,好不容易认识一位,你又把他气跑了。」
言下之意是,其实是反对浩禹与他们来往,也讨厌浩禹的朋友吧。
季饶恍然大悟,终于理解何以他捉弄玮祺会引起浩禹的怒气。
「我没这个意思……」他连忙解释「我的朋友的话,你想见见谁都可以。
我……」
以为自己错漏了什么,浩禹疑惑的望了望他,发现季饶慢慢的脸红了。
呃……不会吧?他不好意思……?
突然想起季饶在某方面特别的保守,很可能己经不知道想到那里去了。
浩禹不禁神情僵硬,连忙表示「我也没那个意思。」千万千万不要把我当另一半介绍给你的朋友们啊。
「嗯?嗯。」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季饶含糊的应着「浩禹……」
气氛正好,浩禹也就缓缓的闭上眼睛。
(十)
那是缠绵而温柔的吻。
稍微分开,季饶用手指梳理浩禹的浏海,抚摸细致的睫毛,。
眼框下方,有隐约而细小的纹路,还有年轻时没有的淡淡青圈。
己经不记得上次恋人如此耐心让他明目张胆的端详是什么时候了。
这样想来,偶尔被扑倒一下,还是有好处的……
他满意的叹口气,手也往下移,浩禹却抓住他的手制止了。
安份点。眼神这么示意着。
「你是病人。」午餐桌上,还病厌厌的。
那是当然的,与不喜欢的人面对面吃饭,病情都会加重的。
只是在心里嘀咕,季饶没讲出来。
不过,以前再怎么不舒坦,知道浩禹对他的朋友的在意,当然也就一笔勾消了。
季饶这么想着,他那收窄双眼噙着浅笑的神情,在浩禹抬头一刹那再度映入眼中。
浩禹僵硬的由沙发上爬起来,无视于季饶的阻止走进工作室,他翻箱捣柜找出打火机,塞在口袋。
抽出卡纸翻到便利商店那一页交待行踪,便坐电梯下楼到中庭。
冬天的中庭几乎没有什么人,浩禹独占一张长椅,他横坐椅上背靠着柱子,抱着自己的膝盖。
过一会儿,便由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啪地点亮又收起,如此反复把玩。
半晌后,突然看见弟弟浩钧在玻璃窗内向他招手,然后推门走了出来。
怎么了。眼神如此表示着,浩钧手里提了一个保温罐。
浩禹记起自从季饶生病弟弟就提过要送点东西的来。
浩钧笑一笑,刻意走到他面前,让他能够看得很清楚才说道「什么事让哥这么烦恼,连烟瘾都犯了?」
手腕一僵,浩禹终于没有再点亮打火机。
浩钧很得意的笑着。
浩禹继续抱着膝盖叹气。
季饶本来就是想得很多的人,在某些方面特别的小心眼。
一年三节准备寄给家人朋友的礼物与谢卡,他碍于身份不一定签名,但是一定与浩禹分摊一半费用。
每天夜晚,他必定亮着灯等浩禹上床,相对的,浩禹若是径自关灯入睡,便会被误以为在生气或闹情绪。
刚开始浩禹被这些事弄得啼笑皆非,现在己经习惯了,可以预测他的反应。
排斥玮祺是基于他不愿承认两人的关系这样的话,对季饶是很严重的指控,他下次绝不敢再犯。
不过,看他很高兴的样子,又对于自己利用了他的诚意,非常非常的后悔。
浩禹忍不住唉地叹了一声。
一旁的浩钧,忍俊不住的笑了。
「哥,我知道。」他拍了拍浩禹的肩膀「虽然迟了点,不过……」
他语调轻松说出的话,让浩禹怔了几秒了弄懂。
接着,便以杀人眼光死命用力瞪着他。
「这是事后烟对不对?」
(十一)
浩禹走进工作室、翻开卡纸的模样,好象有些不自然。
但是还是让他下楼去了,季饶抚着自己有些酸疼的颈项肩膀,他的身体毕竟还没全好。
应该上楼再睡一下,还是先把浩禹原本买来的点心吃掉再上楼呢,他坐在沙发上犹豫着。
才走上楼梯,便听见开门声,探头一看,居然是浩禹和他的弟弟一起回来了。
浩钧摇摇手里提着保温筒「本来是和玮祺约好的,可是赶不过来。」
本来就不太守时,有了小孩之后更变本加厉,浩钧迟到是用钟头算的,简直令人怀疑他的诚意。
季饶勉勉强强的下了楼,接过礼物道谢。
「哥说你没中午都没吃什么,来吃点吧,这是刚炖好的。」
该说的话弟弟都替他说了,浩禹径自在流理台上打开保温筒。
看了一眼,脸色不禁些微变化。
季饶不禁好奇的探头一看,晶莹白粥上有着颜色漂亮的红点,微微飘着药香,是红枣猪肝粥。
立刻恨恨的问道「玮祺打电话给你了?」
浩钧笑而不语,半晌才说道「你防着点吧。真以为他好惹的?」
季饶沉默半晌,最后,缓缓的转头望向浩禹。
浩禹对着保温筒皱眉,没有留意到他的目光。
季饶这时候才有点怀疑了,玮祺离开时,浩禹明明很生气。
同居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知道浩禹一动气不是一翻狂风暴雨不会罢休的。
今天,只不过将他推下沙发便算了?
十二万分的可疑。
想了想,季饶拿出行动电话,上楼翻开万用手册,开始拨号。
(十二)
浩禹盛好浩钧亲自送来盛好了粥,才发现季饶瞪着碗,不肯喝。
奇怪的看了一下,他己经依照季饶的习惯,在小碗下加了碟子,手指没有碰到碗缘,餐具也摆得整齐。
小碗还冒着阵阵白烟,应该没有凉掉,但他还是问了。
「加热?」
季饶摇摇头,浩禹看了他半晌,便将碗移到自己面前。
浩钧明哲保身的躲在报纸后面,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季饶态度慢慢软化了。
再怎么宠爱恋人,这也是他学不来做不到的。
自己离家在外也就罢了,浩禹若不是与他在一起,住在家里,亲人当然照顾周全,这类食补必然是不会缺了。
浩禹一口口文雅的喝着,慢慢的将一小碗喝完了。
除了浩钧偶尔翻动报纸的声音,房内静悄悄的,谁都没开口。
季饶当然知道浩禹的举动别有深意,今天的事情迟早会传到两位才离去的不速之客耳中。
那时,自然将那两人的误解澄清,还可以顺带强调浩禹与他之间不可否认的关系。
向来重视隐私,对流言不屑一顾的浩禹,做到这种程度可算是极限了。
季饶伸手履在浩禹的手上,轻轻握了一下做为回报,便起身收拾碗碟。
浩钧趁机告辞,季饶一路送他到电梯口才回来。
关上门,便问浩禹知不知道弟弟要去哪里,浩禹摇头。
季饶叹口气,握住他的手「去买礼物让慧芝带回娘家去。」
浩钧与慧芝都会为对方准备,可是打点这些琐事时,浩禹鲜少想到季饶的家人,虽然在他的努力下,这几年两人都是平均分担。
季饶原以为浩禹家里没有准备一年三节的礼品的习惯,可是,由浩钧与上司浩承的表现看来,似乎也不是。
浩禹对两人的关系重视的程度,似乎是不能与他的兄弟与异性的关系比较的。
「搞不好……」季饶嘀咕着「还是我把粥喝了好呢。」
——
(十三)
以前并没有喝过,也许是自家的口味的缘故,虽有药膳独特的气味,但还算顺口,浩禹并不讨厌那碗粥。
若不是玮祺联合浩钧整人,让季饶喝应该是很好的。
他的体温总是偏低,现在握着浩禹的手也很凉。
季饶喃喃自语的不知在说什么,浩禹便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越过早餐台,轻触他的下颚,示意他抬起头。
季饶被那形同调戏的动作弄得有些脸红,突然间便站了起来,浩禹几乎以为他生气了,没想到他却走到门边。
是去应门。
怎么又有人上门,按着眉心困惑的想着,看到来人,便真的头疼了起来。
是陌生人,可是与季饶很熟的模样,可见真是他的朋友。
浩禹深呼吸了一下,慢慢的走过去。
那人很高,皮肤颜色很深,有着分得很开的眼眉,他向浩禹笑了,很惊人的,笑容异常璀灿。
从未见过如此的笑容,像是神情中只有笑与不笑的分别。
季饶为两人介绍,只是交换了名字,没有多说什么。
那人手里提了只以厚布罩实的笼子,他向季饶望了望,季饶同意的点了点头。
将鸟笼轻轻放在咖啡桌上,再小心的打开,浩禹惊讶的看着。
居然是一只蓝色的鸟,如此接近天空的颜色。
「这只是背黄青鹦哥。」浩禹的神情让他笑了「它会叫季饶的名字。」
季饶替两人端来茶点,看了看情势,决定暂时置于边桌上。
「它很亲近人,会在手上玩。」望望浩禹「你要不要摸摸看?」
浩禹不知所措的看着站在架上、偶尔拍几下翅膀的小鸟,终于点了点头。
「我来吧。」季饶接口说道。
他小心打开笼子,蓝色的小鸟不安的跳了一下,并没有立刻飞出来。
季饶伸出手,以极为熟练的动作,引导它跳到自己的掌心。
即将挪到笼外,便伸出另一只手,覆盖在小鸟的背上。
那人替他扶着笼门,在季饶将小鸟挪出笼门的关键时刻与他视线交错,季饶给予他确定平稳的目光,表示一切妥当。
这一切都落在浩禹眼里,他除了惊愕外只能说是感动。
季饶是细致的人,但也是现实冷酷的人,浩禹从未见过他亲近过一只动物。
直到今天,才知道他卸下防备对待另一个生命,是如此小心单纯的模样。
当小鸟跳上浩禹的手指,浩禹摒息,几乎喊出声。
还以为会是刺人骨感,或是重重一沉。
没想到,却是轻悄无比。
就像风雨后第一束阳光,无声无息降临在他的手上。
(十四)
这人竟只是第一个而己,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内,季饶的朋友们便都来齐了。
有几位是高中同学,也有留学时代认识的朋友,若是能听见他们的谈话便会明白,但是浩禹听不见,季饶只好一一介绍。
几乎每人都少不了嘀咕一句,这就是你家啊,不难理解随传随到的原因。
季饶一派镇定谈笑自如,大概不曾向这些人坦白性向。
浩禹发现他偶尔会看看自己。
一切看你了。
眼神是这么表示的,但是神情有一股任性的味道:敢躲进工作室就试试看。
避开这些人、让出空间,便形同否认他们的关系,客人一走,季饶铁定闹个没完。
于是,浩禹无奈的摆出主人的模样,季饶在客厅与朋友们谈笑,他则对着只有冰红茶的冰箱发愁:怎么招待这些人呢。
还是切点探病的水果好了,柜子里好象还有昱樟从加拿大带回来的饼干。
一转身,一个人吓然隔着早餐台向他微笑「我来帮你吧?」
浩禹沉默不语,淡淡看了他一眼,将水果放在流理台上。
正犹豫着,那人又说「你用这把。」抽出两把水果刀「我用这把。」
居然没有被他的冷淡吓着,浩禹感到些微不可思议。
那人个子不高,浩禹算是中等身形了,他比浩禹还矮上半个头,还有张娃娃脸。
蓝色的绒毛圆边帽遮住了他的头发,但是浩禹猜测他的头发大概很柔软膨松吧。
大概忘了浩禹听障的事实,很利落的切水果,嘴里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怎么看都很居家,一点都不像季饶的朋友。
大概看出浩禹的疑惑,突然解释道「我是季饶的高中同学。」噗地一笑。
正想说什么,季饶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水果?太好了。」说着便端了起来,一面朝向自己的同学说着「你的手机响了几次了,接吗?」
小个子的男人连忙跑走,他跑到另一个人的身旁,那人手里拿着一个淡紫色的帆布背包,正接起手机。
「那个也是我的高中同学。」季饶嘀咕道「以前他们也没多好的交情,现在倒是……啊啊啊?浩禹?」
浩禹冷冷一笑便往那两人走去。
客厅本来便很热闹,客人们都是老朋友了,即使季饶不在也不拘束。
季饶原本亦步亦驱跟在后面,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硬是在到达前转了个弯绕到别处。
但是,直到送客都一脸防备,不愿让浩禹有与他们深谈的机会,尤其对那小个子防得严密,令浩禹几乎失笑。
当最后一位客人离去,关上大门落锁,浩禹拿起留有客人字迹的纸张翻看把玩。
季饶呼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顺便揉揉自己的颈项肩膀。
浩禹转头望了望他,笑了笑。
季饶啧了一声,尽量往他身边靠近,是想抱住他的,可是酸痛愈来愈严重的腰部不让他这么做。
「还在想那件事啊……」季饶轻轻叹口气。
浩禹迅速做了个否认的手势。
就算是互不认识的少年时代,他也猜得到季饶做了什么,大概也就是闹起情绪,欺负那个小个子同学罢了。
「现在会后悔,以后也一样。」有一天也会被玮祺与涣庭报复。
「只要你不在意,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季饶收窄双眼,毫不犹豫的咬牙说道。
浩禹闷声笑着,轻轻将手掌置于他的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