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对白峤而言,东楚将军宁怀恩是害他沦为质子的仇人。
但命运弄人,两次将他自恶少手中救下,
令他免于羞辱的恩人,恰恰也是宁怀恩。
白峤始终不懂对方为的是什么,他有的只是这副身子,
所以宁怀恩要,他便给了,
毕竟做一个人的宠物,好过做一堆人的玩物。
直到他为救母妃,盗取宁怀恩的军中机密,令他一夕战败,
看着对方愤怒受伤,却带着心痛的眼,
白峤这才明白原来自始至终他不懂的竟如此简单——
「为什么要背叛我呢?」宁怀恩轻柔地说,却令人不寒而栗。
「是我对你不够好,还是因为身为男子,你没有办法接受我?」
『我……对不起……我、我……』白峤说不出话来,眼角红了。
宁怀恩顺势压低身体,在少年耳垂边自言自语般呢喃,
「一开始我只将你当成个玩具,可越相处便越放不下,
「我曾想,要不就这样一辈子,吃你煮的粥,多好……」
『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知道了又如何?知道了,你就不会背叛?」
白峤答不出来,只能继续说那三个字,『对不起……』
「别再说对不起,我听腻了。」宁怀恩再次压下身体,
用他那温柔得令人恐惧的口吻轻声说:「用你的身体还就行了。」
第一章
前朝崩解八十年,三国鼎立,东楚与北翰坐大,西霖连年战败,龟缩一隅。
白峤记得自己离开西霖的那日正是母妃生日的前一天,早早就被叫出皇宫,坐上前往东楚的马车,从此他便是东楚的质子。
此去经年,未知何时可回。母妃站在宫门口遥望,泪眼婆娑。
前呼后拥的仪仗,乍看荣华无比,实际上这不过是做做样子的派头,队伍到了边境便被东楚的侍卫接走,此后白峤身边就只剩下一个贴身小太监——半柳。
半柳是被白峤那几个哥哥安排在他身边的,说是伺候人的,未尝没有监视的意味。白峤与他无话可说。
到了东楚国都承平后,白峤便被安排住进一座老旧宅院,说这就是质子府。白峤看那宅院旧虽旧,但该有的都有,比自己所想到的最糟糕情况还好上许多,也就安下心来。
半柳在一边嘲讽了两句,他只当没听到——在宫里这种话还听得少吗?
心不安地把玩着腰间的环佩,白峤低头看着自己一身华服,柔软的布料像水一样贴在身上,轻飘飘的,舒服极了。似乎从有记忆来,他就没穿过如此华美的衣装,母妃不受宠,皇子连带也拿不到好东西,给的都是宫中最劣等的料子,还不多,一套衣服缝缝补补若干年,除了一套藏在柜子里,只在正式场合上应付应付用的礼服,平时的吃穿用度,还不如那些得宠的大太监。
但今天不同,他要代表西霖参加东楚的宫宴,平日再怎么苛刻,一套好衣服还是要给的。
这是白峤来到东楚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也是他第一次进宫面圣。
他有些紧张。
纵然和半柳话不投机,但无依无靠的他还是忍不住不安的问:「半柳,宫宴上……他们会为难我们吗?」
「是为难你,不是『我们』。」半柳冷淡地回答,话语中丝毫没有对主子的尊重,他不紧不慢地将华服的下摆整理好,嘲讽道:「就你这样子,他们想为难你难道你还能反抗吗?想那么多干什么,到时候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
白峤难过地低下头,无话反驳。
马车在皇宫大门外停下,接下来的路要白峤自己走。
金瓦红墙,长长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如果不是每隔几尺便有一个侍卫,白峤都要以为自己始终在原地踏步。
身边不时有步辇经过,这是东楚重臣才有的待遇。
白峤有些羡慕地看着那软轿远去,揉了揉自己走得有些酸疼的腿。
啪!啪!鞭打声从身后传来,他奇怪地回头看去,居然是辆马车,那马车由两匹枣红骏马拉着,车身庞大,远远看着便觉得极为威严。
枣红骏马拉着马车小跑而来,白峤连忙站到一边,马车从身边经过时,几乎将整片天空都遮住了,那车身没有任何装饰,红黑色的桧木沉重而华贵。
马车绝尘而去,白峤惊叹地说:「啊,这是谁?皇子吗?」
半柳也看着那马车露出艳羡之色,听了白峤的话,立刻换了脸色,不屑地撇嘴道:「皇子哪有这么大的面子,这是宁将军的车驾!」
「宁将军?」白峤觉得这称呼有些耳熟。
半柳难得耐心地解释,「就是宁怀恩宁大将军,前些日子我们西霖连连战败,就是这人害的,传说他用兵如神,未到前线时,西霖和东楚还能打个平手,他一出马,西霖就再没有胜利过。」
「啊,是他!」他想起来了,让西霖惨败,害自己来到东楚做质子的罪魁祸首,来之前就听人提到过,东楚的军神——宁怀恩。
「就是他。听说是昨天才到承平的,今天东楚皇帝就替他举行了庆功宴,唔,我看说不定宴会上就会要羞辱你的。」
想起自己的处境,白峤神色黯然,也没心情去听这位传奇人物的故事了。
白峤主仆花了不少时间才从大门口走到举办宴席的太极西殿,门外已有许多官员,在太监宣布宴会开始、殿门打开之前,所有人都必须在外面等着。
白峤忐忑地站在角落,半柳扯扯他的袖子,努嘴道:「看,那个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就是宁怀恩!」
白峤睐眼看去,个头不高的他,只能看到一道高大的背影被黑压压的人头包围住。他努力踮起脚尖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视线穿过人头之间的缝隙,恰巧和男人突然回头的目光对上,那锐利的眼神似乎能够破开重重阻隔直穿心灵,白峤一怔,随即慌张地低下头去。
完了,他看到我了!
白峤在心中大声哀嚎。对方或许只是偶然回头,可在视线撞上之后,却定睛锁住了他!
白峤忐忑不安地攥着衣袖,满脑子想的都是男人会不会因为这一眼而记住他,在宴会上为难他?心绪纷乱、惶惶不安的他甚至没注意宁怀恩究竟长什么样子。
很快的殿门打开。
白峤被小太监领到第一排的最末席——也就是最靠近门口的位置,他坐在那儿,每个人进门都要看他一眼。他僵硬地坐着,几乎将脸埋到胸口,手指死死揪着衣袖,将柔软的布料攥得皱巴巴的。
没多久,东楚皇帝到来,白峤跟着文武百官起身施礼,弱小的声音混在洪亮的齐声唱礼中显得那样渺小细微。
各就各位后,皇帝道:「我东楚与西霖连年交战未有胜负,然而这次大不同,就在一个月前西霖送来了他们的质子,向我东楚求和,哈哈哈!」
皇帝笑得极为畅快,殿下一名老臣起身答道:「陛下洪福,有宁将军在,一统三国指日可待!」
诸臣也纷纷附和,一会歌颂皇帝洪福齐天,一会称赞宁将军智勇双全,皇帝的笑容渐渐淡去,听了半天也只是「嗯嗯」两声算是接受了这些赞美。
白峤根本不敢抬头,面红耳赤地坐在座席中,只希望那些人都将自己忘记了。
那皇帝似乎真的将白峤忘记了,并没有让他站出来接受他们言语羞辱——这样的场面白峤已经在脑海中预想过很多次,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麻木地承受住——但东楚皇帝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将话题转到其他事情上。
酒菜上桌,东楚群臣谈笑风生,白峤低头吃菜,努力将自己隐藏起来。耳边不断传来「宁将军」什么的称呼声,随即出现一醇厚的男音应答。
白峤食不知味,不知坐了多久,周围的人似乎都有些醉了,话音更加含糊,话题也更加大胆。偶尔有人到白峤面前来说上两句,他全当没听到。
白峤偶然一抬头,与殿外的半柳对上目光。半柳朝他招招手,白峤愣了愣,寻了个旁人没有注意的时机,在心中暗说「我不过是去方便」,偷偷溜出了大殿。
沁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将一身浊气吹去,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心中似乎落下一块大石头,陡然轻松许多。
半柳上前来将他上下打量了许久,说:「公子,你没喝酒吧?」
他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喝!」他酒量极浅,烈一点的酒那是一杯就倒,生怕喝醉不小心惹来祸事,自然是滴酒不沾。
「那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呃……里面有些热吧。」
「哦。那好,去御花园休息吧。」
白峤欢喜不已,在御花园里找了一张石凳坐下,无聊地踢着草,只等宣布散席,他们就可以离开。然而还没听到散席的钟声,一道轻佻的声音先在身后响起。
「哟,这是谁家的小兔子,半夜三更跑到这里来了?」
白峤回头看去,只见几个华服公子笑嘻嘻地走过来,昏暗的光线下,那几双眼睛透出不怀好意的光芒。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他畏惧地起身,往反方向退,然而没走几步背就抵上湖边的石栏,已是无路可退。
白峤眼神飘忽,试图向半柳求助,偏偏半柳不知去了哪里。
为首的华服公子慢悠悠地走上前,伸指挑起他的下巴,审视片刻后,勾唇道:「小兔子真可爱呐,怎么样,今晚就和我们几个乐一乐?让你也好好爽一爽,包管你以后就离不开我们了,哈哈哈!」
公子们发出猥琐的笑声,白峤哪里不懂他们的意思,面色一红,惊慌地拨开那华服公子的手,仓皇往旁边跑去。
宁怀恩恭送皇帝离去后才起身离开大殿,沿着长廊慢慢走着,领路的小太监已被他遣走,只剩下自己的侍从提着灯跟在身边。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却不得不来,早就料到皇上可能已经对他心生忌惮,不过今日宴席上皇上的表现还是明显了一些。
御花园中隐约有嘈杂声随风飘来,宁怀恩无心多管,但就在他即将经过时,有个熟悉的词飘入耳里。
「……质子……」
他想起宴席上看到的胆小兔子,唇红齿白,脸蛋小小的,一双眼睛倒是生得水灵,怯生生的样子像极他豢养的雪瑞,很招人疼。
心中一动,宁怀恩的脚跟一旋拐向了御花园。
「不要,放开我!我不要!」少年哭叫着,显得惊惶、无助、愤怒、悲伤。「啊——不要!」
尖叫声后是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变声期的公鸭嗓听得好生刺耳。「不要?哼,大爷今晚要定你了,乖乖给我把腿张开,让大爷爽一爽,不然……嘿嘿!」
「不然什么?」醇厚的男音不疾不徐地插嘴。
「不然大爷干死你!」那公鸭嗓还未发觉接话的人已经换了,很是自然地接口,话说完才惊觉有些不对。回头一瞧,大吃一惊,「啊!宁将军!」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笑容,道:「将军莫怪,我是和这小贱人说话呢,没想到是您说了话。」
宁怀恩认得他。不正是自己死对头右相陈世深的儿子陈洋吗?陈世深老来得子,把孩子宠上了天,让陈洋变成不学无术的纨袴子弟。
宁怀恩的目光又落在那被众人围在角落的小家伙身上。纤细的少年,衣衫不整,裤子已被这些纨袴子弟脱下,雪白修长的大腿裸露在外,亵衣仅能勉强遮住私处,却因为若隐若现反而更引人遐思。
白峤缩在墙角低着头小声啜泣,一手抓着衣襟,一手按住下摆,身子颤抖着,好不可怜。
宁怀恩暗暗叹了口气。这就是身为质子的悲哀吧,要怪只能怪他长得俊,若是个貌丑的质子,最多被人嘴上羞辱两句也就是了。
他对陈洋淡淡道:「淫乱宫闱,右相要是知道了,恐怕也会怪你不知道选个好地方吧。」
陈洋被教训的面色一僵,宁怀恩上前在白峤身边蹲下。
白峤畏惧地缩起身子,但宁怀恩只是解下自己的披风将他严实地包裹起来,连那小脑袋也一起兜进帽子里,遮住泪痕满布的小脸,随后将人打横抱起,看也不看那几个纨袴子弟,径自离去。
看着宁怀恩远去的背影,一个跟班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就这么让他走了?」
陈洋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恶狠狠道:「不然要怎样?你追上去拦住他试试啊!」
挨了巴掌的纨袴子弟敢怒不敢言,但也确实无法反驳陈洋的话——拦住宁怀恩?这不是找死嘛!
陈洋啐了一口,低声道:「宁怀恩,我爹迟早把你拉下去,看你到时候还怎么嚣张!」
惊魂未定的白峤紧紧抓住宁怀恩的衣襟,仿佛一松手就会被人扔下似的,他埋首于男人的颈窝中,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滴落,明明哭得凶,却只有压抑的微弱抽泣声,听得人心疼。
宁怀恩一路沉默地将他抱上马车,让他坐定后,才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抚背,安慰道:「别哭了,没事了。」
白峤抹了抹脸,却无法止住泪水,只能哽咽道:「谢、谢谢你……」
「嗯。」
宁怀恩的大掌继续拍抚,慢慢的,白峤不再落泪。
宁怀恩看了看,勾起他的下巴,指腹拭过他的脸颊,温和道:「哭得眼睛都红了,跟小兔子似的。」
白峤怔了怔,面上一红,慌忙低头避开男人的手指,攥着披风垂头不语,像是有些畏惧。
宁怀恩也不与他多说,抽手靠到一边,让马车夫去质子府。
马车行了一会,少年突然「啊」了一声,宁怀恩睁眼看去。
白峤抬头,急急道:「我、我的小厮他还在宫里……」
宁怀恩轻笑一声,勾起少年垂落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淡淡道:「你倒记得他,不过他恐怕早就回去了。」
白峤露出不解。
宁怀恩也不解释,道:「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若是他不在府上,我再派人去宫里问问就是。」
「哦,谢谢你……」
白峤又低下头去,不敢面对宁怀恩的目光。
没多久,质子府到了,下车前,白峤低声道:「宁将军,谢谢你,我……我……」他想做点什么报答对方,但却发现自己身无长物,根本无以为报。
宁怀恩摆摆手,不以为意。「没关系。你回去吧,下次小心点。」
「嗯。」
白峤下车了,那边马车夫已经去敲门,开门的是个杂役,看到白峤回来似乎有些惊讶。
白峤还惦记着半柳,遂问:「半柳回来了吗?」
杂役答道:「早回来了,他还说公子您今晚不会回来了,让小人将大门拴上呢。」
白峤脸色惨白,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啊,公子,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
白峤摆摆手,让杂役退下,又回头对马车中的宁怀恩道谢,目送着对方离去,才转身进门。
白峤没有吵醒任何人,自己烧了点热水,擦了擦身子便上床睡下。
第二天早上半柳看到他在房间里还吃了一惊,又上前看了看,惊疑不定地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白峤摇摇头,冷淡道:「什么也没有。」
半柳眼中还有狐疑,却也没有再问。
白峤将宁怀恩的披风洗干净后便仔细叠起收好,心想哪天如果有机会碰到便要还给对方,再说上一次谢谢。
受了这么一次惊吓,白峤再也不敢轻易出门,整天待在府中,闲极无聊之下,他整顿起自己卧房前的小院,向花匠讨教方法之后便种下许多花,眼下春天到了,花儿们陆续绽放娇颜,将小院点缀得五彩缤纷,生机盎然。
白峤小心地摘去落在花瓣上的一片枯叶,让花朵展现它全部的艳丽,美丽的花朵令他想起远在西霖的母妃。
他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够带着母妃离开西霖皇宫,到一个僻静的小村子定居,并在院前栽植各种花卉,每当春暖花开,母子俩一起坐在阳光下悠闲赏花,这样母妃的身体一定会慢慢好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