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的少年——虫鸣声声

脚步沉重地迈进门，韩千岭条件反射就往欧阳宁的位置看。欧阳宁已经来了，坐在桌子上和旁边的男生闲聊。

“哟，千岭早啊。”那男生看到韩千岭，声音欢快地打个招呼。

欧阳宁的笑容僵住，瞄一眼他，微微背过身子去……

“早……”韩千岭艰难地笑笑，回到座位上。

一整个早上，他就那样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如坐针毡。欧阳宁也是似乎有意走远，不接近他。不时感受到他扫过来的视线，身体快要被看出洞来了。能够注意到他的视线，说明自己也是有在观察对方？

韩千岭无力地把头靠在桌上，心里烦恼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尴尬的地步？不就是告白嘛……说起来，为什么他要突然告白啊？毫无疑问，那个“喜欢”就是指恋爱的喜欢吧！其实自己也喜欢他的，关键是这个“喜欢”是什么立场上的喜欢？目前来说，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靠~那绝对有问题。

音乐响起，午休时间到。

韩千岭数数手指计算一下，深感不妙。今天欧阳宁也去食堂……

苦恼之际，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勾住了韩千岭的手臂。韩千岭在惊愣中，被女生强行押出教室。

那人是班上的文娱委员蔚晴，坐在欧阳宁前面前面再前面。也就是韩千岭旁边，中间隔了条过道。

“什……么，怎么了？”被女生带到无人的楼梯间，韩千岭糊涂地问。

蔚晴顿顿低下头，吞吞吐吐说：“那……那个……”

“咦——告白？？”韩千岭后退一步惊叫。

“不是！！”女生大吼过来，一脸愤然~

韩千岭放心地笑笑：“哈……哈哈……”

那边欧阳宁和男生去食堂经过，一个男生冲着这边吹一声响亮的口哨。欧阳宁手插着裤袋，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几步消失在拐角……

“……”

“韩千岭，其实我是……是想问你，欧阳宁看了那封信没有？”女生埋着头说，最后还加一句，“我代别人问……的。”

“哦哦……”韩千岭抬眼看蓝天，“这个你该去问他本人。”

“反正你告诉我就可以了！”女生焦急地拉拉他的衣袖，抬抬红着的脸。

“恩……其实我不知道……”

“不许忽悠我！”

韩千岭皱起眉毛，瞪瞪眼睛，直接说：“……我想你没戏了！”

女生一怔，甩手就是一个巴掌过来——“啪”结实又响亮……

“我……我都说是代别人问的！！”女生跑开，带着哭腔羞愤地骂一句。

“……”韩千岭捂着左脸，火辣辣的痛。心里暗骂一句，关我屁事啊……

欧阳宁和三个男生回到课室，韩千岭正坐在他的位子上啃零食。白皙的皮肤上，那个艳红的印子更加明显。

“woo~千仔，你拒绝人家了？这么个英勇的标记……”一个男生探头看看他，笑嘻嘻说。

韩千岭咬牙切齿骂：“痛死了！”

“看来文娱委员不好惹啊，又一只母夜叉。”

“哈哈~”

“有吃的……”

男生们围过来取笑韩千岭，伸手拿过桌上的零食……

欧阳宁伸手碰碰韩千岭的脸，心痛地摸摸那红印。韩千岭一僵，随即向前一把抱住那些零食，大叫：“想吃的给钱，五折！”不着痕迹地离开了欧阳宁的手……

“诶~”

“小气！！”三个男生一下子围攻过来，把韩千岭怀里的那一大袋零食掏出，劫到前面一张桌子，眉飞色舞开始分赃。

“靠~你们不要吃光了……”韩千岭瞪瞪他们。

这时候，身边的欧阳宁拉拉他的手臂，说：“走，用凉水敷敷脸。”

韩千岭任由他拖着往洗手间。韩千岭洗把脸，然后抬手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水。秋气渐浓，他们基本都换上了长袖衬衫。欧阳宁把湿了的手帕按在他脸上，问：“有没有舒服点？”

面对面的距离，单薄的衣服下似乎可以感知对方的体温。欧阳宁高出半个头，却有不止于那样的强势的压迫感。韩千岭脸上更加火热，越发手足无措。

“我……我自己来。”韩千岭说着接过手帕，手指触碰到那人的手，温和的触感让他心慌半响，不禁缩缩身子。

“恩……哦哦……”欧阳宁怯怯地缩了手，低头倚坐在洗手台边上，镇静又安分。

韩千岭心里一凉，感觉自己像做了什么错事。脱口而出说：“其实我没有……没有……没……”似乎气氛太冷，或者有什么在阻隔在两人间，后面的“排斥你的意思”怎么也吐不出来。应该是这话本来就像欲盖弥彰吧。他知道也许不经意的动作，会给对方造成伤害。

“……恩……我明白的。”欧阳宁重重地点点头，咬咬下唇走出去，带起空气一阵波动。衬衫衣角飞扬起来，飘飘忽忽找不到落脚点。

“咦？”

洗手台上一滩清水滑下，流出一条闪亮的细线。打在地面如珠般飞溅开来。地上那灰蒙的人影越走越远，最终一闪消失了。留下一道完整的光柱照进来……

韩千岭抓着手帕，无法动弹。脑子一片混乱……

第二十三：恋爱吧（一）

两人依旧一起放学，只是肩膀总会隔着那么一个拳头的距离。在这种表面安静的相处中，韩千岭显得更加焦躁。一切都有违从前的和谐，中间的隔膜让他抓狂。

体育课，韩千岭溜回到课室吃零食。中午没好好吃饭实在是饿。

抓起一袋饼干走到墙边，微风扇过，吹干脸侧的汗水。远远眺望一下操场，没有找到目标的身影。往嘴巴塞进一块饼干，失望地垂下头……随即“噗”一下，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吐下楼。窗户边的树下，欧阳宁和蔚晴站在那里！！

在欧阳宁闻声抬头之际，韩千岭猛缩回了教室的窗台下。

看那样子，看流转的粉红馨香的气氛，看少女飞扬的长发。是在告白吧……

韩千岭蹲坐在地板上，怅然若失。饼干一块接一块塞进嘴里，并不怎么好吃。垂眼盯着女生包包上《NANA》的挂章，冈崎真一笑容自若，仿佛了然一切的局外人。

隔壁班上，数学老师的大嗓门传来，语气抑扬顿挫地讲解着。窗帘飘动散开，飞进一张干黄的落叶，落在韩千岭的饼干上……

再次爬起来去看时，欧阳宁已经小跑着向球场过去了。女生依旧呆在那里，肩膀轻轻颤动，抬手往脸上抹一把。那动作应该是擦泪……

告白代表着你的英勇，因为它是残酷的。一是两情相悦，再是两者皆伤。有勇气告白，不代表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结果。这个战场，免不了受伤。

韩千岭仰头看着天空，深呼吸一口气。鼓鼓嘴巴，把那片落叶吹飞……

地铁上，韩千岭碰碰欧阳宁，“你怎么跟蔚晴说的？她后来的课都没上哦。”

“是我的错吗？”欧阳宁皱眉扫他一眼。一句就把韩千岭所有话堵住了。

“恩，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

欧阳宁把脸别开，淡淡道：“不谈了……”

“对不起……”

欧阳宁低头沉默半响，低声说：“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

“喜欢男的？”韩千岭愣愣地问。

欧阳宁怔怔，双眉皱得更紧。良久才闭闭眼说：“自卑。”

“诶~”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别人的，也不能带来什么……”他抬头看看车窗上，自己带着失落的脸。心里暗暗说，也没有足够的勇敢，以及想象中的可靠……

“你光是存在，我们就得到了。”韩千岭拉过他，肯定地说。列车靠站刹车，韩千岭的身体随着惯性贴了过去，脸靠上他的肩窝。男生身上的气味扑鼻而来。

列车停住，车门“咔哒”打开。

“你的站到了。”欧阳宁转头看看站牌说。

“恩，再见……”

韩千岭压压狂乱的心，离开欧阳宁，几步出了车厢。再次回头，被涌进车厢的人们阻挡了视线。目光在那些人头上游走徘徊，靠不了岸，他没有找到欧阳宁。

地铁徐徐开走，站台的躁动平息下来……

晚上韩千岭和“可乐”表姐聊QQ，准确的是对方找上他。表姐一直在抱怨男朋友，说得恨不得将人家切了那样。若然韩千岭两句话后还没回复，她就来个QQ地震，然后改骂他。

韩千岭：我说，为什么是我？你不会没有朋友吧？

表姐：（震动）找死啊？！！

韩千岭：我不想听你和你男友的臭事。

表姐：那你来说

韩千岭：睡了~

表姐：你敢！说吧，本小姐今天就来听听弟弟的烦恼。

韩千岭：……

表姐：（震动）

韩千岭：你怎么判断喜不喜欢一个人？恋爱那种哦~= =

表姐：标准是——想不想和他做？

韩千岭：（怒）你认真点！

表姐：呵呵，你喜欢谁了？

韩千岭：……

表姐：笨蛋！当你这样问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告白吧~

韩千岭：……

表姐：（笑）什么感觉？

韩千岭：……心跳，想接近又想逃走。总之感觉不舒服……

表姐：哇啊啊，小千千你中招了。带给我看看！！

韩千岭：下线了~86~

表姐：纳尼？！！

……

韩千岭关掉电脑爬上床。窗帘缝隙处钻进来一道橘光，打在天花板上。随着窗帘地舞动，一晃一晃的，仿佛坐落在水面的涟漪上。

房间昏暗，空气跟那晚雨后的空气一样清冷。光线不足，欧阳宁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目光灼热。他缓缓低头靠近……韩千岭脑海晃过那个KISS的画面。手指不自觉触碰一下自己的唇，似乎还可以感觉到当时接触的那片湿润……

他忽然感觉心里痒痒的，带着小小的兴奋和期待闭上眼睛。

那种奇妙的触觉，那种轻飘飘的心情，那种雀跃的期待，是恋爱了吧……

十来岁就那么会儿，哪有时间再犹豫。

第二十四：恋爱吧（二）

午休，韩千岭还是在顶楼的楼梯间找到了欧阳宁和两个男生。他们窝在那里学人家抽烟，吞云吐雾，呛得咳起来了。真逊！！

“喂，你们两个。班主任找你们。”韩千岭对那两个男生说。

男生满脸不爽，道：“诶~为什么？”

“耍我们啊，揍你哦。”

韩千岭白他们一眼，无所谓地说：“他说你们要是不马上过去就联系家长，让他们来领你们这次的考完的试卷~”

“shit~考差那么点就要找家长？！！”两个男生很不情愿的下楼去了。

韩千岭往楼下张望着，确认他们已经离开。他坐到欧阳宁身边，欧阳宁还在抽烟。

“你很会抽嘛，什么时候学会的？”韩千岭皱眉说。

“初中时候抽过。”欧阳宁咬着低头说，“那时候没钱就去偷。”

“诶~”韩千岭惊呼，拉长了声音不敢相信。

“那时候很任性，总是埋怨。坏事其实我做过很多……”

欧阳宁手指夹着烟，吐出一口白烟扫一眼韩千岭。一个稚嫩学生，又抽烟假装成熟，以为自己真的不可一世了。那样子，莫名的不和谐。没有足够年龄造就的成熟和沧桑，构建不出一根烟在指间和唇间的美感。刻意为之，不过徒增自己的可笑。就像电影里，戴墨镜叼着烟只是为了搞笑的小童星。而这个电影正是喜剧搞笑片。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的谁，都不适合抽烟。

“……我试试？”韩千岭说着伸手取下欧阳宁含着的烟，狠狠吸一口，“咳咳咳……”眼泪都下来了，喉咙难受的很。韩千岭马上把烟给扔了。

“哈哈~”欧阳抖着肩膀在笑，扶着他拍拍他的后背。

韩千岭顺势靠过去，嘴巴抵在他肩上，“那个……告白还有效吗？回答……”声音一团一团的。

欧阳宁笑容一僵，垂眼道：“不用了，你已经说没有那个兴趣。所以不用了……”

“诶？什么时候说了？”韩千岭抬头不解地看着欧阳宁。

“……那次在洗手间里……”

“我没那样说。”

“你说了。”

“我没有。”

“……反正过期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就当没这回事……”欧阳转头看看那扇方形的小窗户。阳光一缕缕穿过杂物打进来，激起尘海波澜万丈。

“诶……那好，由我来重新告白。”韩千岭半跪着靠过去，双手轻轻按在欧阳宁肩上。眼睛澄澈直视对方，嘴唇动动：“……喜欢你。韩千岭喜欢欧阳宁。”

“啊……”

“……”

两人沉默良久，气氛凝固了般玄妙。画面仿佛从遥远时空过来，楼梯间变成阁楼，阳光从天窗倾斜下来，两人在光柱之中凝望出暖色的气氛，从此定格成一副欧洲中世纪的油画。旁观者闭目，可以听到阁楼天窗外，白鸽展翅滑翔的声响……

韩千岭满腔的热情在沉默中消耗殆尽，却而代之的是紧张和不安。他的脸涨红起来，不得不埋下头去，不确定地说：“你说话啊……”告白过期了，心意也过期了么？

“啊哦……恩，好。”欧阳宁顿顿，脑子有点短路。

“好什么？”韩千岭一把抽住他的衣领，羞红了脸。

欧阳宁咯咯笑，伸手圈住他的腰，抱紧说：“欧阳宁也喜欢韩千岭哦。”

韩千岭靠在欧阳宁的肩上长吁一口气，转头往脖子的方向，深深吸一口男生的气味……

两人安静的贴在一起，感受对方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逐渐同步。每一下的跳动，都带出一丝甜腻的感觉挤满胸膛。交错叠加累积越多，其中的美妙几乎要膨胀爆裂而出。

韩千岭忍耐不住，悄悄喘息一下。欧阳宁随即拉开他，按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掰到面前。目光火热，鼻息轻轻打在韩千岭的脸上，一袭一袭的。

深情对视下，气氛升华道极致。

韩千岭呼吸一紧，轻轻闭上眼睛，抬抬下巴靠过去……按在欧阳宁肩上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