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梧桐焰 上——龙涎

“没有什么。”楚程收回自己的目光，心中却不安非常。到底要不要去验证一下现实？如果梦中的事情没有发生那是最好不过，如果真是……

如果真是，那么现在对于那个人来说，时间就是生命。

“还能动的人已经集合完毕，只待城门打开后，那些还可行动的士兵们才会开始打扫战场，寻找生还者。”秦鸣风小声的向楚程说明目前的情况，也是在等待着楚程下达回城的命令。

“城门……”楚程口中喃喃的说着，城门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打开，刚才所说的也只是为了安定军心，绕城而行，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这群重伤士兵们的死亡率……

“要不，我带几个人试着看看能不能爬过围墙。”秦鸣风很清楚楚程的犹豫之意，提出了这个更本就不可能完成的是建议。

楚程淡笑摇头，他现在的状况其实要比秦鸣风想来的更加复杂，在思考如何入城之事时又在犹豫着该不该先让人开始搜救幸存者？如果可以，也算是省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向着那处梦中的场景又看了一眼，放弃了这个逃避责任的想法。没有医疗设施，就算是找到了幸存者也丝毫没有办法，还白白浪费了其他人的体力，甚至会造成一系列更加麻烦的事情。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秦鸣风才做出了先入城后搜救的举动。

等等……

楚程皱起眉头，他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一件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依据，却让人不得不想相信的事情。

在那个梦境中，自己看见的情况是什么？！

身着白色护服的医生以及正规军的士兵们！！

没错，的确是有这么一群人的存在。

如果说梦境重现，那么，这些人也应该即将出现！楚程不知道为何如此的坚信着，又或者说，他不得不去相信，同时也意味着……

一直站在楚程身边，注意着他一举一动的秦鸣风有些不解，楚程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自信的露出了笑容，而后又突然带着一种悲伤的眼神望向那个不知到底有何不同的地方。

“让士兵们简单的原地整顿，很快，就会有人为我们打开那道门。”楚程侧头向秦鸣风吩咐。

秦鸣风不知道楚程从哪里来的这么个不实际的说法，封城这种做法，通常就等同于放弃了这里的一切，包括在战场上的他们。这种时候又怎么会有人留在城中，为他们打开城门？

但是当他看见楚程自信的面庞时，咽下了口中的疑问，或许，就如他所属的队伍名称，有着特殊之处吧。

秦鸣风很快将消息传递给了剩余的兵士们，一时间各种猜疑纷杂而来，但只要一抬头便可以看见那一身黑红色长袍，自信微笑的人，心中却是莫名的安慰了不少。

就在这个队伍逐渐的安静下来时，楚程才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有谁会知道，他如此自信的说出的话依靠的其实只是一个还未证实的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虽然并没有多久，可是人心开始浮动。楚程也开始不自信起来，他自己从来没有做过预知的梦，虽然现实与梦有了重叠之处，但毕竟还未得到验证，真实可靠性不说也罢。

楚程已经是第三次微微睁眼去看躁动的人群。

“秦长官，这城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打开，我们已经渴到想喝自己的尿了啊！”一名衣衫破碎，血污斑驳，已经看不出长相的士兵站在秦鸣风的面前。

“长官，如果在得不到治疗，他，我搭档他，他就支持不下去了啊！”又是一名扶着一个伤员的士兵声嘶力竭的喊着。

这场不该存在的战争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楚程心中微痛。

就在这时，听觉超越在场众人的楚程听见了微鸣声。

猛然睁开眼睛，楚程朝着前方走了两步，顿时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让所有人起身，回城！”楚程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微微抬手。

这一幕，震撼了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

染血的红衣，被撕裂的衣摆，黑色杂乱的短发，沾染了灰尘与鲜血的脸庞，上扬的唇角，微抬的手臂，在这修罗一般的战场上，如同浴血重生的战神一般，抬手间指引迷乱的人们生的方向……

楚程看着下方欣喜的人群，不不禁加深了唇边的笑容。他抬起头，朝着城楼的上方看过去，援兵终于登场。

随着楚程的视线，士兵们也同样朝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时间过去了好一会儿，像是被血染红的天空中才出现了黑色的小点儿。

士兵们欢呼起来，军帽被抛上天空，活着的相互拥抱流泪。

楚程在众人最为激动的时刻悄然走下了高地。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有那些援兵就足够了。在这种时刻，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地点，场景，援兵都已经一一成为现实，那么……

那么，你就在这里。

是不是啊？哥……

楚程满面微笑，眼中的泪水却怎么也没能忍住，朦胧了视线。

“喂，援兵来了，你要去哪里？”大约这个时候也只有一直待在楚程身边，注意着他动静的秦鸣风在激动之余还能注意到楚程的怪异的行为。

楚程没有理会也无力理会身后的呼喊，此时他的眼中就只剩下那堆‘尸体’，脚下的步伐虽然加快，但那握的越来越紧的手泄露了他此时不安的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刚开始你就一直注意着这个方向，可是这里除了这堆尸体，还能有哪些特别之处？”秦鸣风最终还是追了过来，生怕是楚程这是因为第一次踏上战场而产生的心理障碍。

“住嘴！”楚程恶狠狠的回头瞪了秦鸣风一眼。

那眼中饱含了太多的感情，让秦鸣风愣在了当场，直愣愣的放任着楚程靠近了尸体的旁边。

搬开一具，两具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楚程的手肉眼可见的颤抖着，他看见了，一具背对着他的身体。如同梦中所见时一样的姿势。

“住手！！”一声呵斥声传来，惊醒了愣神的秦鸣风，也唤回了楚程颤抖的灵魂。

楚程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理会呼喝他的人，因为他已经从声音中辨别出了来人的身份。握紧得拳头缓缓松开，坚定的放在了那躯体的肩处，微微用力一翻。

晶莹的水珠滴落在血染的大地之上，瞬间便消失无踪。

那副熟悉的面容，曾经多少次在自己的梦中出现？为何再见面时会是这样一番模样？

一袭白色医生服的不良医生一把拉住了被楚程拥在怀中的人的手腕，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微微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对着随他一同前来的习泽，齐岸以及那个自称为白虎的徐光熙点点头。

就在不良医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楚程将怀中的人向着不良医生的面前送了送，面带微笑的说道，“他是我的哥哥，就交给你了。”

不良医生静默的看着楚程几秒钟，而后从未有过的，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即一招手，等在一旁的白衣医生抬着担架将楚程的哥哥带离现场。

“这件事，是我们的失误。”习泽的手轻轻搭上了目送程焕离去的楚程肩上，用着自责的语气说。

楚程摇了摇头，“虽然我不信命，但我却知道，这是属于我们的劫。”

“走吧，先回城，有些事情，我们需要重新整理。还有，他不会有事的，放心。”

楚程明了的点头，最后一次看向了那个尸体堆积的地方，默默的为那些死去的士兵们祈福。而后转身跟随着几人向着城门走去。

逝者已逝，生者依旧继续挣扎，他们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第二十章：最后的逃避

强行按捺下自己波动的心绪，楚程与特殊军的几人坐在了原本的指挥室中，“你们怎么会来？”

虽然在梦中知晓了有援军的存在，但是他依然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特殊军的几人。在楚程出发来到这座城市之前，习泽与齐岸就已经出发去了另一处战场，理论上来说，这个时候他是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之一。

“这次是我们的判断失误。”齐泽叹了口气，无比自责。

“如果真的要追究起来，我岂不是成为了主犯？”一道温润的女声响起，指挥室的大门被人推开，身着粉色繁复连衣百褶群的傅瑶缓缓踱如室内。

不得不说，傅瑶名门千金的气质依旧如第一次见面时相同，而这身装扮更像是一直被精心呵护的最为受宠的可爱的小女儿般模样，有女孩儿的可爱也有出自名门的尊贵。

“青容，你家主子乱来，怎么也不知阻拦？”白虎汪泽宇皱着眉头对傅瑶身后的女孩，也就是傅瑶的侍女呵斥道。

“为何我不能来？”傅瑶挑眉，示意楚程让出空位，自己毫不犹豫的坐了下来。

“好了，泽宇也是担心你的安全。”齐岸出声打断了几人的斗嘴，将话题转回：“现在我们面临着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你们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楚程率先耸肩，“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所说的问题关键所在，无法参与发表任何意见。”

傅瑶顺了顺自己散在胸前的发丝，缓缓开口：“这次的战事，我想你们也都有所了解。”

在座几人同时点头，事实上对于此次的事情，在场的人，连习泽这位东方异族统领所知晓的也没有傅瑶所了解的多、全面。

“全面性。多座城市同时受到了外生物的进攻，但因为距离的原因时间上其实并没有同步，以至于当接到一个个求救信号时，我们不得不分批派遣出了援救的队伍。然而，事情并没有我们当初所分析的那么简单，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布局。”傅瑶微微皱眉，表情严肃，随即傅瑶的侍女青容便将一副手绘地图展开在所有人的面前。

地图上，前线的城市几乎排成了一条直线，如果放在地球仪上时恐怕就是绕着地球一圈了，它们是阻挡着外来的入侵的第一道防线。而在后方大约三分之一处时便有一座小型基地，而楚程他们所在地却是人类控制范围的最中心处，可以说，这便是人类的心脏。

傅瑶的手轻轻点了几处，如果仔细琢磨而去，便会发现，这几个地点，两者之间的距离几乎是相等的，像是将这前方的战线按照一定的比例分为了几个点。

“显然对方知晓了我们的存在，而且，与其这次的战争说是为了全面攻下一线城市，不如说这是一次试探我们或者说想要灭掉我们的杀戮。”说起这话时，傅瑶的眼中闪现而过一道嗜血的光芒。

“等等。”楚程突然出声打断，“什么时候，外生物也会有如此的智慧了？”

是啊，外生物的定义不是为了生存而吃食人类的野蛮种族吗？那没有智慧，被本能所控制的外来生物什么时候能够定下如此这般的一个计谋？哪怕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计划。

一时之间，没有人能够应对楚程的提问，连傅瑶也没有了回答。所谓当局者迷，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在座的几位都是当局者，所以没有发现这已经悄悄融入所有人思想中的问题。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收到从这座城市里传出的消息，外生物已经可以干扰我们的电波。我想，你们也明白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楚程抚额叹了口气，而后起身，“我去哥哥那边，你们继续商量。”

楚程不想在这里坐下去，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的话题，因为他知道，知道的越多，身上的包袱也越重。而他还没有那样的觉悟，他此刻想的只不过是安安心心的陪伴在亲人的身边。

似乎在场的其他人都很明白楚程这种想要逃避现实的想法，或许那是因为他们曾经也有过这么一段的经历，但最终却都逃不过自己的命运，最终，他们都会背负起这些沉重的东西。所以，没有任何人阻止楚程的行动，也算是给了他最后一次可以任性的机会。

当指挥室的大门在自己身后关闭时，楚程才发觉自己内心的恐惧，他知道，当他再次参与如此的会议时，这一生都将会改变，变的只有杀戮与血色。

那样的一生，楚程从心底抗议着。

一路询问着来到了医务所，程焕还在进行手术，情况不明。楚程靠在了进行手术的房间外静静的等待着手术的结束。

“我就知道，在这里定然会等到你出现。”秦鸣风不知从哪个角落中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已经没有大碍，除了军装之上那斑驳的血迹与灰尘，几乎看不出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楚程没有理会，只是用眼角瞥了他一眼，这种时候，他没有心情来应付。

像是早已知道得不到回答的秦鸣风自顾自的说，“你去找医生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你如此流血，这里，我帮你守着。”

说到伤势，后知后觉的楚程才发觉自己腰间的伤口传来阵阵的痛感，赤红色的长袍看不出血液的浸染，但是衣摆下方滴落的血珠却是真实的存在。

一阵眩晕的感觉袭上心头，这样的苦他楚程何时受过？刚才是因为事情过多，精神高度紧张以至于他一直都没有发觉自己的伤，此时秦鸣风一提，倒真是觉得不妥。

“小心！”秦鸣风见楚程的脸色愈发的变白，立即上前扶住了晃动不稳的楚程，“我送你过去。”

“不用，你在这里为我看着点，我自己去就好。”楚程挥挥手，拍拍自己的脸，恢复了一些精神，自己一人向着医务所中那条长廊走去。

血迹随着楚程的走动一路滴落，或许有些已经包扎好正在休息的士兵们有幸的看见了所谓特殊军特殊性的另一面：直到楚程背影已经消失在这条长廊上时，那些滴落在地面上的血液突然爆起一朵朵灿烂的火焰，只是一瞬间而已，血液与火焰消失，空余一个个小小的空洞。

一直将目光放在楚程身上的秦鸣风是目睹整个事情全过程的唯一一人，这座医务所也如同每座城市里的一样，全由金属构建，这到底是要一种怎样的温度才能让着金属瞬间的气化？又有谁能够让自己的血化成火焰？他烦躁的在原地跺了跺脚，想要找支烟来抽，可惜的是，这里是医院……

或许结合一下楚程目前公开的身份，这种可能还是有的。

特殊军总有其特殊的意义。

从一个热情如火的女护士手下逃出来，楚程放缓了步伐，一是因为他本身的伤，不易有大的动作，二是因为他不想继续无边际漫长的等待。

所以当楚程远远的看见大开的手术室门时，眼中一亮，转身就准备向病房跑去，没想到却被人拉住。

“喂，你准备把自己的肠子跑出来吗？”一身白色医生服，口中却叼着一只眼的人，除了不良医生还会有谁？

“我哥哥他怎么样了？”楚程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直接询问他此时最急需知道的事。

“他好的很，至少醒来后的他会比此时的你强上几倍！”不良医生恶狠狠地吐出了烟，在地上捻了捻，“你那个军官，为你在你哥哥的旁边安排了一个床铺，为了不浪费床铺，你给我好好的在上面躺着！你的哥哥麻醉还未过，至少要等到夜间才会醒来。

楚程看了看窗外的天，已近午时。

“护士，带他去病房！”不良医生招手叫来一个护士，让她带着楚程离开。

楚程转头看向向着他们走来的一个男人，脸色看上去很差，军装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那个人朝不良医生苦笑了一下，“泽宇，麻烦你了。”

“切，跟我来。”不良医生转身，朝着医药室走去。

“跟我来吧。”护士礼貌的扶着楚程向着病房走去。

病房外，秦鸣风一脸严肃的守在门前，看见楚程的到来也只是点了点头，从护士手中接过搀扶楚程的动作，除此以外一句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