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倒数——雪季

屋子又重归于冷清。

我在四处张望时，看见，暖气上的胶布，又多了几层。

无言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

我拿出手机，一直盯着电话薄里的那个名字，犹豫着是否要按下通话键。

突然间，门被推开了，张雪走了进来，神情有异样地看着我。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间，她向我跪了下来，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求求你，把俊宇让给我吧。”

变化来得太快，我实在反应不过来。

见我没有回答，她抬着头，用一双含泪的眼睛望着我。

“可是……”我犹豫着开口，“俊宇是人，不是我说让就让的。”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心慌。

“可以的。”她说，“只要你不理他，他绝望了，就会和我在一起了。”

我愣住了，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张雪吗？

我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不停地“可是……可是……”

我的心好慌。

突然间，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07.谁爱谁

冷风吹进来，拨动张雪的金发。

张雪站在门口，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另一个“张雪”。

我看得有点呆了，两个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站着的张雪开口了：“月儿，你在干什么？”

跪在地上的张雪抹了眼泪，站起身，抖了抖头发，瞬间散发出一股妖魅之气，与刚才判若两人。

嘴角还妖娆地笑着，让人觉得害怕。

她开口，说：“姐，你回来得也太早了，要是再等一会儿，你的情敌就要被消灭掉了。”话语中隐隐带着对我的仇

视，还有轻蔑。

“你胡说什么！”第一次看见张雪这么激动。

而对方，只是一笑置之。

这个人，是张雪的妹妹？

在我还在疑惑的时候，假张雪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我是俊宇的妹妹，张月，你好。”说着，她竟示意

要和我握手。

只是那种神态，就好像手里藏了利刃，一握上去，就会万劫不复。

口蜜腹剑的本领，刚刚我已经领教过了。

只是如果我不握，在气势上就输了，我总不能认输吧。

于是，我学着她，扬起一个诡异的微笑，说：“你好，我是苏凡，俊宇的现任……恋人。”说着，我从容地伸出了

手。

没想到她却把手缩了回去，咬着牙，眯起了眼睛，冷笑着，用她艳丽地声音说道：“行，你厉害！”说完，长扬而

去。

呼，还好，应付过去了。

我收起一身的杀气，看向愣住的张雪。

张雪露出了她满面愁容的微笑，对我说：“对不起，我妹妹她太任性了。”

“她是你妹妹？”

“嗯，孪生姐妹。”她点了点头，说。

孪生的？怪不得长这么像。

可是性格也差太多了吧，连我都差点中招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犹豫着开口，说：“她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她叫我把俊宇让出来。”

“……”

犹豫了一会儿，我问：“她这么做，是为了你吗？”

她愣了愣，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不是……喜欢俊宇吗？”我有点苦涩地说。

张雪笑了笑，却又叹了口气，说：“不是的，从小到大，都是月儿她喜欢俊宇，只是，她爱得太任性，才会……俊

宇也不喜欢她，而我，本来就是被父母指命为俊宇的大嫂，可是，俊凡，就是俊宇的哥哥，他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我不想绑住他的翅膀，帮他逃离了家庭的控制，可是后来，后来……”张雪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原来，是这样。

“后面的事，俊宇都告诉我了。”我说。

张雪一下子愣住了，甚至有些惊愕地看着我：“俊宇他……知道了？”

“嗯。”我点了点头，“他哥哥被意外困死在了电梯里。”

“……哦，是这样啊。”张雪突然间松了一口气，表现得很奇怪。

“你今天有点奇怪啊。”我问。

“啊，是么？好像是吧，对了，这是吃的，你不是饿了吗？”她故意转移话题，把装着食物的袋子递了过来。

她在隐瞒什么，难道事情背后另有隐情。

我终究还是没有为难她，接过袋子，吃了起来，没再说什么。

她看着我手里的袋子，陷入沉思。

突然间，她像想到了什么，开口说：“对了，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俊宇哥。”说完，没等我回答，便拿出手机，打了

俊宇的号码。

只是，关机了。

她放下手机，神色明显有些焦躁不安，像有什么急事。

“你是有什么急事吗？”我问。

她苍白地笑了笑，说：“被看出来了吗？其实我是担心我妹妹，怕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你就去看看吧，我没关系的。”

她笑了笑，站起身，说：“那我走了。”转身离开。

打开门，她走了出去，擦肩而过了一个人，秦风，张雪却只是匆匆走了出去。

她大概是害怕我继续问下去吧。

秦风看了她一眼：“她怎么了？”

“没什么。”我一句话带过。

他慢慢走近，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我不自觉地坐得远了一点。

“你的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

“就是……有点问题嘛。”不知道为什么，我竟说不出我的肾发炎。

他又向我坐近了一点，望着我，说：“为什么不想说，很严重吗？”

“不严重。”我顶回他的目光，“那你呢？你被解雇了吧。”

他愣了愣，说：“原来你知道了啊，没事，刚又找了工作，饿不死的。”

他的语气，一如从前阳光。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他的谎撒得很蹩脚。

“……你骗我。”

他转开视线，低下了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对不起。”我轻声说。

“不怪你，而且很快就能再找一个，所以没关系的。”他笑着说。

“你又在逞强了。”

他笑了笑：“那我不逞强了，苏苏，我好难过哦，我要抱抱。”说着，向我扑了过来。

我没来得及躲开，就被他紧紧抱住。

像是怕把我弄疼，他抱得很小心，手臂也微微颤抖。

他是不是，真的很爱我呢？

“对不起。”我轻声说。

“你已经说过了。”

“上一次我骗你，害你被关，我还没道歉。”

他拍了拍我的背，说：“没关系。”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吗？”

他摇了摇靠在我肩上的头：“无所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骗他的原因，是我喜欢俊宇，他大概不想听到吧。

一次又一次地骗他，也许，他早已被我伤得遍体鳞伤了吧。

慢慢地，他放开了我，凝视着我，说：“我喜欢你。”

乌黑的眉毛不像平时，安静地横卧，清澈的瞳孔泛着光芒。

“……我知道。”不知为何，我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然后，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唇就贴了上来。

他吻得很轻，很浅，像一个向我乞求爱的小孩，害怕被我推开。

他闭上了眼，我却合不上眼。

他吻得很小心，我身体里却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叫我推开他。

只要想到吻我的这个人并非俊宇，就近乎本能的厌恶。

只是没等我推开，他就像怕惹我讨厌，放开了我。

他带着笑容，摸了摸我的头，说：“乖。”

“你！”我一时间语塞。

初吻，竟然给了他。

就算我对不起他，他也不能这样，如果俊宇知道了，肯定会生气吧。

而且，初吻那么意义重大，应该给喜欢的人吧。

突然间，砰的一声，门被用力推开，张雪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我妹妹……月儿她出事了！”剧烈的喘息，让她连说话也断断续续。

她看见秦风，愣了愣，没再理会，对我说：“月儿她留书出走了。”

我吃了一惊：“出走？不会是被我气的吧？”

“嗯……”张雪顿了顿，“可能是吧，是她太任性了，不怪你的。”

“那我帮你找找吧，我也可以给她道歉。”

“不行，你的脚还没好。”秦风拉住了我。

“那……你陪我去吧，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吧。”

“嗯……好吧。”他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在确认了没什么问题之后，我们出门一起去找张月。

从元旦放假的学校，到她要好的同学家，从她常去的歌厅舞厅，到这个城市的火车站，都看不见她的踪影。如果再

找不到她，我想我会永远怀着内疚，张雪很焦急，但她完全没有责备我，只不过，这样只会让我更内疚。

不但张月，连俊宇也玩起了人间蒸发，手机关机，旅店，临时租的房间也都找不到人。

我甚至会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已经私奔了。

每当我这么想时，我都会暗骂自己的疑心病，明明说过相信他，却还是止不住怀疑，然后，我就开始不安，自卑，

怀疑自己是否能带给人幸福，像我这样一个卑微的存在，随时都有被代替的可能吧。

惟一可以让我稍稍心安的，也就只有秦风了吧，他一直保护着我，让我感受到了自己虚幻的存在。

等到这段被倒计时的爱情结束，也许，我就会和他在一起了吧。

只是可惜，能够与我相伴一生，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不是他。

慢慢的，暮色四合，时间将近傍晚，我们三个人都饥肠辘辘，要找的人却依旧没着没落的。

最后，我们决定明天再找，张雪回家考虑要不要报警，秦风送我回家，顺便在我家把晚饭吃了。

推开门，发现俊宇竟然坐在家里。

俊宇看见了我，笑了笑，只是他笑得有些奇怪，犹其是在他看到我身边的秦风之后，笑容变得异样的陌生。

我惊讶地看着他，说：“你去哪了？手机也关了机，到处都找不到你。”

“没去哪，就是随便走了走。”他的语气带着一股无所谓。

想到张月失踪的事，我问：“你知道张月去哪了吗？她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她。”

“不知道。”然后，他把视线转向了秦风，“谢谢你把我们家苏凡送了回来，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秦风愣住了，我看着醋意十足的俊宇，出来打圆场：“俊宇，我们说好了让他在这吃晚饭，就这么饿着也不好。”

“吃晚饭？”俊宇愣了愣，然后又换上了一个更让人发毛的笑，“行啊，欢迎。”

我和秦风面面相觑。

张俊宇是又受什么刺激了？

他却很客气地招呼秦风坐下，让我去做饭。

我只好糊里糊涂地做饭，然后糊里糊涂地和他们两个一起吃饭。

吃饭时的气氛真是诡异得可怕，俊宇带着一脸笑容不断地给我还有秦风夹菜，吃到最后，自己却没吃几口，难道他

不会饿吗，他不饿我还心疼呢。

吃完了饭，秦风回家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俊宇两个人。

因为他的奇怪表现，我问他：“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怪怪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依旧笑得我背脊发凉：“没事，我这是在帮你啊。”

“帮我？”我疑惑。

他冷哼一声：“是啊，帮你找好后备军啊，免得你十一个月后寂寞。”

我一下子愣住了。

他说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了。

他见我没反应，继续说：“或者，现在就可以把我换了，不是吗？”

我沉默着，望着他脸上渐渐僵硬的笑容。

我不知道，人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把所有的信任都变成了陌生。

“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了，我很好，我比以前都好，就是有点……不太想见到你了。”说完，他起身就要向外走。

“等一下！”我几乎是喊了出来。

如果不想见到我，为什么要回来，继续消失不就好了。

他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眼眸中的阴影，深不见底，散乱的发丝盖了一半的额头，脸色黯然，说不出的心寒。

那种眼神，看得我鼻子发酸，一时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刚才都没吃多少，你吃饱了吗？”我咬着嘴唇，却只说出了这几句话。

他愣了愣，眼神柔和了一些。

只是他说的话，依旧让我心寒：“我早就吃过了，来这也不是为了蹭你一顿饭。”

就算只是一顿饭，我也是认真做的。

一个人，我也是认真爱的。

难道他来这，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吗。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还……爱我吗？”

如果下一秒，他说了不，我们之间就完了。

十一月的倒数，转瞬间就剩下了这一秒。

不过，至少我有了一个回答。

然而，他没有给我答案，只是冷冷地转过身。

“等一下！”我不甘心地喊道。

他转过身，更加冷漠地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你给过我三个愿望，现在，我只要你给我一个回答。”

他的面部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就这么沉默地看着我。

时钟咔咔响着，倒数着我被延长的一秒钟。

突然间，他向我走了过来，我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按到了床上。

他冷冷地看着我，我无言地看着他。

他的脸几乎就要贴了上来，粗重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

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他的英俊，乌黑的瞳仁像要把人吸进去一般深不见底，薄薄的嘴唇异常性感，我已经停止不了心

跳的加速。

只属于他的味道弥漫开来，时间好像回到那一天夜里，熟睡的他，抱着我，紧紧的，暖暖的。

只是，我不知道，我们还回不回的去。

他就这么按着我，压在我身上，温度从皮肤间传来。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

突然间，他的嘴唇向我靠近。

淡红的双唇，微微颤抖，呼吸煽动的空气在我脸上撩动，血流加速的脸庞微微发热。

他要……吻我吗？

我一时间乱了方寸。

在没有碰上时，他停了下来，凝视着我的双眼，说了一句话：“这样，你满意了吗？”

像是一个晴天霹雳，我愣住了。

说完，他甩门离开，没有我再说什么的余地。

甚至，我身上还有他的余温。

我只能傻傻地起身，用空荡的双眼检视眼前的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