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吻吮着舒清柳的唇角,想找到可以让自己释疑的答案,手在抚过他肩头时,突然感觉有些湿,舒清柳身体颤了一下,随即推开他,坐了起来。
「你受伤了?」
指间有些黏稠,裴隽急忙按开手机,灯光下指尖带着淡淡血色,他立刻把舒清柳揪到自己面前,舒清柳穿了件黑色衬衫,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左肩透出暗红,裴隽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
「你白痴吗,受伤为什么不早说?」
「我刚才说了,」舒清柳的反应出奇的平静,「我说都是外伤。」
干,就这么一句,谁会想到伤得这么重?
裴隽冷笑:「你不会是口吃影响到神经系统错乱吧?连痛都不知道!」
「只是擦伤。」
是刚才他抱裴隽闪开时子弹留下的擦伤,这种伤对他来说,基本属于可以忽略的程度,不过裴隽不这样想,带他跳下琴盖,琴盖上沾了些污渍,裴隽无视了,仔细看了他的肩伤,似乎不很深,但肩头红了一大片,看上去还是怵目惊心,裴隽皱眉说:「把衣服脱了。」
感受到裴隽的怒气,舒清柳默然照做了,一件上衣抛过来,是裴隽的,然后扯过他的衣服,把琴盖上的污渍擦掉,问:「要我背你回去吗?」
「不用。」
「你不需要在这时候还顾及面子,长官。」
相同的对白,好像半小时前刚说过,舒清柳对裴隽的报复感到好笑,见他赤裸着上身,把衣服给了自己,好笑中又夹杂了一丝甜蜜,拉过他的手,说:「这样就好。」
两人出了阁楼,舒清柳将门锁上,跟裴隽相互搀扶着回到房间,时间还早,又因为下雨,一路上没遇到任何人。
回去后,舒清柳取了伤药,裴隽帮他给伤口敷药时,眼神掠过他的胸口,突然有些后怕——如果刚才舒清柳动作稍微慢些,受伤的就不是胳膊,而是心脏了,自己却在那种时候,脑子里装着色情,而某个白痴,居然不告诉他。
很难理解自己突如其来的荒唐行为,裴隽有些懊恼,还好舒清柳的伤不是太重,裴隽帮他敷上药包扎好,见他一直沉默着,终于忍不住说:「刚才……我有些控制不住。」
听出了裴隽的歉意,舒清柳微微一笑,没有说他喜欢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明明裴隽也有受伤,却先记挂着他的伤势,这说明在裴隽心中,他已经有一席之地了。
谁知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听裴隽说:「下次有事早点说,口吃就罢了,要是还反应迟钝,那你趁早滚蛋,我可不想养白痴。」
舒清柳的回应是把药贴敷在裴隽的伤腿上,说:「睡吧,早上还要开工。」
折腾了一晚上,裴隽起初的亢奋完全消掉了,再也听不到哭声和钢琴声,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舒清柳没回自己的床铺,而是靠着他躺下,床不算太大,两人并排睡有些拥挤,不过他喜欢这种亲密的贴靠。
第四章
雨夜后是个大晴天,烈日高照,清晨就带着令人烦闷的燥热气,开拍前,舒清柳帮裴隽换戏装,发现他小腿依旧红肿,急忙找了新药贴帮他敷上,小声问:「撑得住吗?」
「没事。」裴隽转着手里的香烟,说:「别担心我,多注意一下剧组里的人,看谁有受伤。」
舒清柳点点头,槐庄院墙很高,昨晚又下大雨,基本排除了外人进入的可能,那两个人一定就混在剧组里,才会不开锁直接从窗户翻进去。
拿枪逼问他的那个人声音很微妙,不陌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是谁,他们不像是一伙的,但从身手可以看出,都受过特训,身上都带了武器,也等于说,他跟裴隽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虽然他还弄不清男人口中的「星光」是什么东西。
戏拍得很顺利,没出现怪异状况,只是舒清柳偶尔听到剧组成员小声聊起昨晚的琴声,不知道他们是跟裴隽一样产生幻听,还是听到的是他们在阁楼亲热时触动的琴声。
想起昨晚他们的大胆举动,舒清柳有些不自在,一直以来,他都很谨慎,几乎到了墨守成规的程度,但自从跟裴隽认识后,行为就越来越脱离状况,不过他很迷恋这种跳脱自在的感觉,甚至沉溺其中。
裴隽的戏拍得很流畅,舒清柳在场外注视他的表演,愈发觉得他年少成名不是偶然,即使在前一晚经历了那么多诡异和惊险,他依然可以很镇定地站在摄影机面前,诠释他想塑造的形象,反观和他演对手戏的齐天,就差得多了,台词数次说错,都是裴隽帮忙掩饰了过去,这个状况舒清柳很快就注意到了。
中间休息,齐天的戏告一段落,他想离开,被裴隽叫住,很热情地拉他去树下喝茶,问:「今天你状况不太好,没事吗?」
裴隽问得很温和,舒清柳在旁边听着,心想不了解内情的人,恐怕员会以为他是在关心后辈,就见齐天一脸感激地说:「没事没事,都是昨晚雨太大,又有人弹琴,闹得我一晚上没睡好,刚才真要谢谢隽哥帮忙。」
「举手之劳。」
裴隽倒了茶,递给齐天,齐天接茶时,裴隽顺手抚过他的额头,自然而又稍显亲密的动作,在微笑中增添了几分魅惑。齐天脸红了,拘谨着向后退,却撞到了舒清柳身上,舒清柳伸手拍拍他肩膀,说:「留神。」
拍得很重,像是故意似的,齐天痛得一缩肩,就听舒清柳沉着脸对裴隽说:「公众场合,注意点影响。」
「我只是拿树叶,不需要这么大惊小怪。」
裴隽随手一弹,把从齐天头上拿到的小落叶弹到一边,优雅随意的举动,齐天正在想是不是自己多疑了,就听舒清柳问:「你肩头有伤,昨晚睡觉掉下床了吗?」
心一跳,齐天忙点头说:「是啊,一不小心滚下去了。」
「下次滚的时候小心点,你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
舒清柳表情很冷,整个气场都带着浓重煞气,让齐天想挤出一点微笑都觉得勉强,以前他都没发现舒清柳这么有气势,看来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秘密,齐天索性直言:「那你们也要小心,除了我,还有许多人想得到它。」
「是什么?」
这是舒清柳最关心的问题,齐天却不回答,只给了他一个欠打的笑,拿着茶杯转身离开,裴隽见状,冲舒清柳冷笑:「你的智商应该再加五十,这么问,白痴才会告诉你。」
舒清柳是故意那样问的,他知道对方想找的东西与自己有关,如果他讳莫如深,很容易将危险引上身,他不怕被伏击,却不想连累裴隽,可惜这番用心被贬得一钱不值,索性回击:「那你刚才的动作又怎么解释?」
「你不会是真吃醋了吧?」
「我问原因。」
「吃醋你可以直说,我不介意。」看出舒清柳的不悦,裴隽故意逗他,「当然,如果你的智商可以再往上加一加的话,就知道我只是要看他额上的伤痕,昨晚他摔得不轻,如果真是从床上摔下的话,那张床一定有楼梯那么高。」
明明就有其他很多种办法来试探,却故意这样招惹齐天,这才是舒清柳不快的地方,不过他知道自己说不过裴隽,没再反驳,让裴隽坐到躺椅上,帮他把伤腿上的药贴换了,裴隽笑道:「那种小动作你都介意,那那些亲密的床上运动呢?」
舒清柳抬头看他,裴隽拿过剧本翻了翻,说:「下午就有更激的,拭目以待。」
下午是裴隽和尹夜的对手戏,并没有像他形容的那样激,只是暧昧的程度,以迎合现在的流行趋势,舒清柳趁机把场里每个人都仔细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埃文身上。
舒清柳个头很高,昨晚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交手很久,他可以辨别出对手的身高体格,片场比他高的人有限,魁梧健壮的就更少,埃文就是其中之一,只要他再说一口流利的国语,那就很吻合了。
不过埃文精神很好,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这让舒清柳不敢确定自己的推断是否准确,趁他们拍戏,他走到僻静角落,拨响一通电话,接通后,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
『出了什么事?』
「你好像知道我会出事?」
『几天不见,你说话语气变了不少。』对于舒清柳的不答反问,女子没在意,依旧用平和语调说:『你离开时我说过,有任何问题,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是有个小问题,」舒清柳直接问:「我不是误伤队友对不对?」
『你记起了什么?』
女子声音凝重起来,尽管她在刻意压制,但舒清柳可以感觉到她语调后掩藏的激动,他继续问:「我杀了他,而且是故意杀的,所以你们才勒令我退伍是吗?」
女子沉默一下,冷静地问:『你认为自己是好人吗?』
「大部分情况下,我是。」
『我也这样认为,我相信你,所以你杀的人就是坏人,我不会为这点小事把你送上军事法庭,不管你做了什么,我相信你都是对的。』
原来在他的上司眼里,杀人只是件小事。
舒清柳冷笑,他已经不是初入军队时的热血青年了,对于上司所谓的信任,他半个字都不信,更不信她会为了维护自己将案子压下来,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有其他事情比有人被杀更重要,所以她才会力保自己。
「我杀了谁?」他问。
『我认为过去的事,没必要去过多纠结。』女子回答得很干脆,『但如果你能记起那两天的事,对你有益无害。』
「我只记得自己杀了人。」舒清柳掩饰了一些已经明了的事实,说:「不过最近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我,是军中派来的,昨晚动手时,他们开了枪。」
『有这样的事?』
女子尾声扬起,舒清柳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真实反应,说:「我以为你知道。」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问你什么?』
「『星光』,是什么意思?」
话筒那头有一阵沉默,然后女子说:『你在外地对吧?尽快回来,你有危险,我另派人保护你。』
「我想我有自保的能力。」舒清柳再问:「『星光』,究竟代表了什么?」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但最终女子选择了坦言:『行动代号。你们运送一种化学物品去基地,那个物品我们称作「星光」,但由于情报流出,途中你们被阻截,星光消失无踪,所有队员都死了,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你一直隐瞒不说!?」
尽管舒清柳猜到了一些事实,但上司的话还是让他很震惊,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不过他马上就明白了,他们是故意不说的,因为唯一活下来的自己是最有嫌疑的人,但如果查下去,会牵扯到军中许多人,他们不得已才让自己退伍,可是又不甘心东西丢失,所以才派人暗中查探他。
感觉到舒清柳的不满,女子说:『我们并非怀疑你,但身为军人,你该明白,有时候我们能决定的事情并不多。』
「谢谢。」
舒清柳说完就挂了电话,尽管他知道上司还有许多话要说,可他却不想听,在这时候跟他讲真相,他看不出一丝诚意。
舒清柳封锁了那个手机号码,像没事人一样把手机收了起来,晚上收工后,趁裴隽去洗澡,舒清柳用他的电脑连到某个网站,那是以前他在工作中常用到的情报网,密码是他的职位编号,他试着输进去,居然可以进入,看来他的军衔还没有被取消。
舒清柳将齐天和埃文的照片输入,将瞳孔放大认证,有关两人的资料很快就出来了,埃文的身分是演员,所属某家知名娱乐公司,拿的是短期居留的签证,齐天的履历也很普通,让舒清柳很诧异,不相信自己会判断错误。
手指在键盘上逡巡了一会儿,果断进入另一个军事网站,以他的资历是被限制进入的,不过之前他被派遣去保护某国要人时,偶然看到了进入程式,作为军人恪守本分的想法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被扔开了,最近受裴隽影响太深,他现在只想到如何自卫。
进入后,舒清柳将相关信息输入,调出了齐天和埃文的资料,不由大吃一惊,齐天的履历固然出乎他的意料,埃文的更可怕,看到他的经历背景,舒清柳突然明白了大家产生幻视幻听的原因,埃文的照片旁有个death的字体,字很小,更像是一个符号,舒清柳感觉头微微一眩,像是想到了什么,正要再细看,浴室门打开,裴隽擦着头发走出来,舒清柳急忙退出网站,清除自己进入的痕迹,将页面关掉了。
「在看什么?」
「无聊,随便看一下。」
舒清柳支吾了过去,说了声去洗澡就匆匆离开,裴隽狐疑地坐下,他看得出舒清柳在撒谎,撒谎是另一种形式的作戏,对整天面对摄影镜头的他来说,辨别对方是否在作戏并不难,他打开电脑,发现舒清柳把浏览过的页面都清除掉了。
真是欲盖弥彰的做法。
裴隽不屑地哼了一声,心里有些不快,出于被隐瞒的郁闷感。
晚上他故意邀舒清柳同床,舒清柳有些惊讶,相处久了,他知道裴隽在一些地方有洁癖,不过他不讨厌跟裴隽同床,只要不是夜夜笙歌就好,两人都受了伤,虽然不是太重,但不适合多做剧烈运动。
还好裴隽只是邀他同眠,对两个成年男子来说,床有点窄,舒清柳却睡得很香,恍惚中又看到相同的丛林山路,雨下得很大,车辆在急远行驶中翻倒,然后是密集枪声,他受了伤,肩头火辣辣的痛,剧痛刺激了模糊掉的记忆神经,有些画面越来越清晰,让他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猛地睁开了眼睛。
「早安,劫匪。」
耳边传来戏谑声,舒清柳看到肩头受伤的地方被裴隽的手压住了,难怪会作痛,而且裴隽脸上洋溢着的微笑证明他是故意的。
「你好像在作噩梦,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只好用这个办法,看起来很管用。」天已经亮了,裴隽下床换衣服,问:「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一部分,心绪却因此变得更乱了,舒清柳不想说,道:「没有,只是作梦。」
「我昨晚睡得很香,没有幻听。」
裴隽穿好衣服,拿起手机去外面给小小打电话,舒清柳听他说拍摄已经接近尾声,很快就可以回去,心想,希望这件事也能快点结束。
第二天拍摄过程中,舒清柳一直有注意齐天和埃文,他们没什么异常举动,不过舒清柳没因此而存侥幸心理,戏拍完,他帮工作人员整理道具,趁大家不注意,拿了一柄枪和备用子弹。
晚饭后,舒清柳推说买日用品,离开槐庄,去附近的五金店买了需要的东西,回来时,裴隽已经洗完了澡,靠在床头打电话,顺便给小腿瘀青部位换药贴,他只穿了条短裤,修长的腿蜷起,构成诱人的弧度,却因为一只手不方便,导致药贴撕了半天没撕下来。
舒清柳忙走过去,帮裴隽把药贴撕下,贴在伤处,就听他用不耐烦的口气说:「我懂了,你的戏已经拍完了,在那边过得很好,想长住,OK,这些小事需要询问你前夫的意见吗?」
舒清柳一怔,知道裴隽是在跟罗苇盈讲电话,很久没有罗苇盈的消息,他几乎把这个始作俑者的女人忘记了,就听话筒那边传来娇滴滴的笑声,舒清柳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只见裴隽脸色不好看,低声说了句干。
舒清柳不想听他们的私事,去浴室锁好门,把莲蓬头的水流开大,然后走到另一边,将道具枪和其他器具摆到平台上,以飞快速度开始拆卸枪枝。
手枪虽然是道具,内部构造却完全仿制真枪,为了让拍摄更逼真,制作商在物品筹备上是下了大本钱的,这在某种程度上给舒清柳提供了便利,枪枝改造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熟练的,虽然当年在学习这些技能时,他并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把知识用在违法的事上。
舒清柳装卸得很快,但即使这样,还是花了近一个小时,眼看着工程即将结束,浴室外传来敲门声,裴隽问:「是不是白痴连洗澡都这么迟钝?」
「呃,马上就好。」
「你如果不好,我可以帮你叫救护车,顺便再让他们看看你的枪伤。」
这其实是在担心他吧,可惜内容刻薄得让人不敢恭维,舒清柳加快了动作,敷衍说:「我这就出去。」
又过了十多分钟,他终于把所有工序做完,将废弃的零件收好放进口袋,又匆匆冲了一下才出来,裴隽正靠在床头看书,冲他扬扬下巴,示意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