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是关于牡丹花的?
刚才的情形他简直不敢回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如同铁板上煎的鱼一样滋啦滋啦作响了。
陶小然晕生双颊,轻轻应道:“是,傅大哥。”
傅晚亭又好整以暇地转向安小满,“小满,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哪里?你还有脸问我!安小满几乎要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别说他根本没听太清楚傅晚亭趁人之危时跟他说了些什么,就算听得一字不漏,他又哪里能对陶小然说出口。过了
好一会儿,才从浆糊一般的脑子里挑出来一点正经东西,用略为喑哑的声音费力道:“说到,说到牡丹宜干不宜湿
,平时浇水不必过多,盆土偏干为好,以免沤伤根部。”
傅晚亭含笑颔首,“对,就是如此。今天早上九重紫又开了一朵花,我需要像你刚才那样给它施肥么?”
安小满颇为意外,这人说的一本正经,难道还当真要向他请教不成?他睁圆眼睛瞪着傅晚亭,后者一脸真诚没有半
点敷衍之色,一副洗耳恭听不耻下问的好学模样。
安小满败下阵来,也怕自己口不择言在陶小然面前露出马脚,于是按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尽量自然道:“不必了
,牡丹花一年施三回肥就好,第一次是栽种时的基肥,固本培元;第二次是开花前半个月施加,以使养分充足花大
色艳;第三次是入冬前施加,保证来年继续开花。九重紫送你之前我已经施过肥了,暂时不需要再添加肥料。”
傅晚亭了然,“多谢,我记住了。”
陶小然见二人一教一学颇为认真,自己似乎插不上什么话,遂福了一礼道:“表哥,傅大哥,你们慢慢聊,我先回
房了。”
和傅晚亭这样装模作样地讨论问题实在别扭至极,听陶小然说要离开,安小满正要松一口气,却见小姑娘又停了脚
步红着脸迟疑道:“傅大哥,快到中午了,你看……”
傅晚亭一点即通,一脸恳切地询问:“时间不早了,我有些饿了,想中午留下来和你们一起吃饭,不知是否方便?
”
安小满翻个白眼,此人知道什么叫客气么,这厚脸皮的程度实在是臻至化境天下无敌了!
正要一口回绝,陶小然已经眉眼弯弯地答道:“方便,当然方便,只要傅大哥不嫌弃才好,我这就去准备。”说罢
欢欢喜喜地去向厨房。
面对傅晚亭露出得逞后春风得意的愉快微笑,安小满眼前金星直冒。
这人与人的待遇怎么就相差如此之大,自从陶金山请了个厨子来做饭,陶小然就十指不沾阳春水、一门心思只绣花
了。那厨子叫王发,人虽然一样老实勤恳,但厨艺一般,做出来的饭菜只能说不过不失勉强能够下咽。安小满有几
次嘴馋,提出让陶小然做些小点心吃调剂一下,都被她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了,现在居然会主动要求亲自下厨,为
的却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不速之客!
呜呼,天理何在,究竟谁跟谁才是一家人啊!
果然是女生外向么?心里蹦出这么一个想法后,安小满突然十分不是个滋味。
陶小然的身影转个弯消失之后,傅晚亭又柔声开了口,“小满——”
“打住!”
安小满立即一口截断,他今天因为心肠不够冷硬行动总是慢上一拍,已经在傅晚亭接二连三的偷袭下亏了老本,如
果此人再来风言风语几句,他就真地要血尽人亡了。想他一个大好青年,还不想死得太早。
他扬起犹带红潮却不自知的脸庞,强作镇定地冷冷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要跟我学种牡丹花么,那你听仔细了,我
只说一遍。”
傅晚亭莞尔,顺口接道:“不错,正合吾意。你以为我要说什么?你要想听别的,等晚上你我二人独自相对无人打
扰时我说给你一人听,如何?”
安小满被噎得直翻白眼,面上不由又热了一热,肚里痛骂卑鄙无耻阴险狡诈,嘴上却不敢接腔,只能煞有介事地讲
起花经来。
虽然他很想问一句,大家都是男人,又彼此看不顺眼,你为什么要吻我?不过,他此时全面处于傅晚亭下风,这话
无论如何也没底气问出口。万一此人不顾不管再次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把舅舅或表妹招引过来,那他可真是没
脸在这里混下去了。
接下来两人倒是相安无事,教者知无不言,学者谦虚认真,远远看去一派其乐融融。
第26章:夜半无人私会时
午饭不出意外地十分丰盛,虽然时间仓促准备不足,但陶小然还是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将有限的食材尽量最大
程度地精雕细琢,再加上厨子给她打下手,合力整治出色香味俱全的六菜一汤来。
傅晚亭一进厨房就对满桌菜肴赞赏有加,听得紧张不已的陶小然心花怒放满脸红霞。
接下来有点麻烦,平时陶金山和安小满以及两个伙计一个厨子不分高低都一起同桌吃饭,陶小然虽是黄花大闺女,
但普通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和讲究,一样也是一起吃饭,但眼下有个身份尊贵的王爷,陶金山尽管打消了一些顾虑
对他好感爆棚,但也不敢过于放肆,正要斟酌着开口请他单独先行用餐,傅晚亭已经一派随性大度地左右招呼:“
大家想必早就饿了,都一起坐下来吃吧。”
张贵李财和王发无知者无惧,今天的开饭时间比往日晚了将近半个时辰,确实已经饥肠辘辘了,面对一桌子精致好
菜更是口水泛滥,虽然感觉到傅晚亭不是一般人,但终究还是食欲占了上风,见傅晚亭言行举止又如此亲切随和,
当下也不多客气,道了声谢后围拢上来准备入席。
安小满对傅晚亭喧宾夺主自来熟的作派早已深刻领教,此时也懒得跟他扯嘴皮子废话,一屁股坐下来旁若无人地动
手开吃。
陶氏父女俩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王爷还没坐下来呢,这小子居然就吃上了,也不怕咬了自己的舌头!
傅晚亭微微一笑,一撩袍角在安小满身边也坐了下来,对一脸尴尬表示家教不严请多包涵的陶金山道:“陶师傅,
快些坐下来吃吧,饭菜凉了就不好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安小满也已经把桌上几个菜尝了一个遍,再要客套未免太假,陶金山只得硬着头皮招呼众人
围坐下来。
吃饭之际,傅晚亭自然是一贯的优雅从容细嚼慢咽,陶氏父女和三个伙计因为拿捏着姿态,也都吃得比较小心规矩
,只有安小满像饿了几天般狼吞虎咽埋头苦吃。
到后来坐安小满对面的陶小然都有些急了,忍不住伸腿踢了他两脚,表示王爷在此怎可如此放肆,照他这么个穷凶
极恶的吃法,桌子上的菜快要不够吃了。
安小满只在胡吃海塞的间隙中还之以白眼,表示本少爷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谁也管不着!
傅晚亭将表兄妹二人默契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若有所思。
到最后安小满吃得滚瓜肚圆,路都快走不动了,平素一碗饭的肚量,硬是给他塞下去三碗,而桌上的饭盆菜盘汤罐
一律净光溜溜连渣都不剩了。
至于另外几人有没有吃饱,那就无从得知了。
陶氏父女看得分明,傅晚亭只勉强吃了一碗饭而已,以他的身高而言委实有些少了。父女俩也不知道王爷是吃不惯
他们的口味,还是被安小满的吃相倒了胃口,只是一脸歉然地看向傅晚亭。
傅晚亭的神情并无半分不妥之处,一边喝着淡无而味的清茶,一边笑赞很久没吃过这样家常美味的饭菜了。
父女俩立即如释重负喜笑颜开。
安小满撑得有些不舒服,只能抱着肚子在椅子里作深呼吸,陶小然又好气又好笑地朝他眨眨眼,表示活该,这次安
小满视若无睹不予理会。
喝过一盏茶后,傅晚亭起身道:“陶师父,陶姑娘,多谢款待,感激不尽。”
陶氏父女俩连道客气赶紧还礼。
傅晚亭笑道:“今日到浣花居来收获颇丰,午休时间我就不打扰大家了,就此别过。”
安小满一听他要撤了,顿时精神一振,抢在陶金山客套挽留前道:“说的是呢,困死了,慢走不送。”
傅晚亭面现踌躇之色,“不过……”
安小满心里一紧,生怕他改变主意不走了,急忙站起身来,“我送你我送你!”
不就是亲自送瘟神么,没问题!
傅晚亭弯唇一笑,“如此有劳了。”
安小满挺着肚子吭哧吭哧当先向外走去,傅晚亭施施然紧随其后。
来到院门口,碍于陶氏父女站在不远处目送傅晚亭离开,安小满耐着性子道:“王爷您走好。”
傅晚亭含笑看他,眸光柔软,“小满,你比少时瘦了许多,如果能多吃些长胖点我会很高兴,不过也要适可而止,
莫要伤了自己的胃才好。”
安小满差点把顶到喉咙口的饭菜吐出来,正要挥手赶人,眼前忽然一暗,傅晚亭向他低下头来。
安小满呼吸一窒,僵在当场,紧张之下竟未想到闪避。
傅晚亭的唇与安小满的耳垂轻擦而过,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低语:“小满,你比我想象的更为可口,我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吃的开心。”
说罢噙着浅笑飘然离去,留下安小满喷尽最后一滴血后终于立地成仙。
过了许久,安小满梦游一般穿过院子,回房,关门,落锁。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安小满都把自己关在房内没出现,陶氏父女只当他吃多了撑的赖在屋里消化积食,也没觉得有何
不妥,反正他一向也不是多么勤快的人。
其实,安小满是在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一定要立场坚定不要动摇,某人之所以会对他做出种种匪夷
所思惊世骇俗的事,说出种种让人脸热心跳头脑发昏的话,多半还是因为图个新鲜刺激以及恶趣味的戏弄心理吧,
有钱有势之人几乎百分百都是这么无聊且恶劣的,正如那个出言调戏陶小然的风流小侯爷一般。
陶小然是一介柔弱少女,被姓秦的轻薄情有可原,他可是身负武学的堂堂男儿,再要着了傅晚亭的道儿,那也实在
太丢人了。安小满咬牙握拳,无论如何,像今天上午发生的事绝对不允许再发生了,他只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
唔,虽然被狗咬的感觉还不错……
安小满猛然甩头,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苦思冥想了一下午,精力消耗巨大,该到吃晚饭的时候了,等下要吃两碗
饭。有人说了,他现在太瘦,要多吃点才行——啊,呸!他会想要多吃一碗,只是因为他还年轻,正在长身体,多
吃一些可以长得更高些好不好!
因为白天的经历过于激荡人心了些,安小满这晚与前晚一样又是久久难以入眠。对着窗外银盘般的满月发了半晌呆
后,他闭上眼睛开始数羊。
风过无声,有暗影自窗口飘入,直到距离床边不足一尺的距离时,安小满才惊觉不对猛然睁开眼睛,同时右手以闪
电之势凌厉劈出。
胳膊挥到一半时,手腕被人轻轻巧巧握住,来人低声开口:“别急,是我。”
安小满的心咚地狂跳一下,旋即用力抽回手来冷冷嘲讽:“半夜三更私闯民宅,王爷什么时候改当贼了?”
背对着月光,傅晚亭的面目有些模糊,只是眼中漾着笑意的光芒却很明显,“采花贼么,这个提议不错,可以考虑
。”
羞愤交加之下,安小满手脚并用奋起反抗,傅晚亭好整以暇从容拆解,两人黑灯瞎火一声不吭地在小小的斗室里对
打起来。
别看安小满平时懒散成性,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可是每天吃完晚饭回房关门后都会刻苦练功两个时
辰,四年来几乎一日不辍,所以功力不容小觑,只可惜他的一招一式全是某人亲自传授,又哪里能是对手,打了十
多个回合后就被人制住手脚压住全身动弹不得。
第27章:忆往昔峥嵘岁月
傅晚亭将安小满的两只手牢牢压在他头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小满,看来这些年你一直在勤练我当年教你的
武功,我很欣慰。”
两人之间相距极近,傅晚亭说话时温热爽朗的气息直直喷洒在安小满脸上,害得他脸热之余连眼睛都有些不敢睁开
了。幸好屋子里够黑,就算他的脸再红,对方也决计看不到。
他垂下眼帘僵着脖子一动不敢稍动,不无沮丧地恨声道:“即便如此我也打不过你,你满意了吧!如果你此次前来
是专程为了羞辱我,那你的目的达到了,我认输。现在你可以走了。”
傅晚亭定定凝视他片刻,然后低下头来,与他额头相抵,叹道:“小满,为什么你的想法总是与大家不同呢?我看
起来就是这么卑劣低下的一个人么?上午我说过,有些话我会留到晚上与你独自相对时再说,所以我来了。”
这种姿势两人更是亲密无间地贴合在一起,鼻尖蜻蜓点水般时时相触,只要稍一错开,嘴唇也会碰到一起,安小满
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憋着声音一字一顿道:“你是王爷,我是花农,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或许是安小满磨牙声太响,傅晚亭抬起头来,让自己高挺的鼻梁后撤到安全的距离,“是么,我怎么觉得恰恰相反
呢?你现在不想说没关系,我想说就行,你只要听着便好。”
安小满想说我没兴趣听,但显然对方并不在乎他的意见,打算一意孤行到底了,于是他干脆闭上嘴巴。
过了好一会儿,安小满正纳闷怎么没有动静时,傅晚亭缓缓开了口,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深沉悠远。
“我本来不姓傅,而是姓国姓凌,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七弟。傅是我母亲的姓氏,当年她生我之前,是父王寝宫里一
名洒扫除尘的低等宫女。”
安小满震惊非常,难怪他之前一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傅晚亭的姓氏问题。尽管他从来不关心国事朝政
,却也知道本朝没有敕封异姓王的先例,而傅晚亭并非姓凌,却是如假包换的堂堂瑞王,这绝对算是一个绝无仅有
的特例。
但更让他吃惊的,是傅晚亭对自己生母低贱身份的坦然,说到后一句话时,他的语气平和淡定,没有不安与自卑,
只有依稀难以觉察的伤感与悲凉。
“我祖父本是一名三品按察史,因被人揭发贪污受贿金额巨大而被罚没家产流放边疆,而后不久就重病离世,家中
其余人口不分男女老幼尽皆为奴,母亲也入宫成了一名宫女。母亲生了我之后,父皇将她破格升为三品的修容,对
她恩宠有加。”
“可是后宫斗争的残酷与复杂性比朝堂更甚,皇后以及其他位份高级的嫔妃不会允许一个无倚无凭的柔弱女子与自
己分享帝宠,于是各种排挤陷害的手段层出不穷。在所有的皇宫贵妇中,只有一位与母亲同乡、出身同样不算高贵
的二品苏昭容对她心存怜悯给予关照。”
“在我将满一岁需要起名入牒前,母亲的寝宫被人搜出巫蛊之物,因为证据确凿罪无可恕,父皇迫于压力不得不赐
她三尺白绫自尽身亡。本来我也逃不过那场劫难,却被苏昭容拼力保全下来留在自己身边,和她的独子,我的四哥
凌霄,一同亲自抚养。父皇因为对母亲有愧于心,对此也并未加以阻拦。不过虽然我侥幸得以生存下来,但被取消
了冠以凌氏的资格,从此以傅姓在后宫的夹缝与冷遇中长大,对我好的唯有苏昭容与四哥二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