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倾心 下——妖濯

慕容初慢慢摇一摇头，低声道：“不痛。”

岚嗤嗤一笑，“不要一副受欺负的小媳妇样好不好？你还是容国清华绝贵的嘉辰王吗？”岚的笑声犹如上好的碧玉制成的风铃迎风而响，声音灵动清脆。

那是慕容初第一次见岚笑，他的笑如碧空晴海一般疏朗，整个人仿佛被渡了一层紫霞，熠熠生辉。

“原来你也是会笑的？”

第六十二章：绿草茵茵游人醉（下）

岚神色一凛，瞧着慕容初道：“不要胡说！我送你回去吧。再不回去，还不知道你身边的两个婢女怎么焦急怎么找呢。”

慕容初轻嗯一声，刚刚一抬脚便觉得左脚脚跛处，有无数针扎一般得疼痛泛上心来。

岚回过头见慕容初额间冷汗细密而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担忧道：“怎么了？”

慕容初忍着痛，哑声道：“刚刚好像扭到了脚，现在有些疼。”

岚疾步过来扶住慕容初，小心让他坐在一块岩石上，脱掉他的鞋袜。只见慕容初的左脚脚跛红红肿出一大块，岚轻轻一按，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很疼吗？”

慕容初咬着唇，轻轻摇了一摇头，“还好，不是很疼。”

岚起身温柔为慕容初拭去额间冷汗，莞尔一笑，“明明疼得这样厉害，一定要装作很坚强不肯实话实说吗？头上的冷汗都快滴下来了？”

慕容初闻言，心里默然一软，哽咽道：“恩，很疼。”

岚轻轻拍一拍慕容初的脑袋，柔声道：“没事的。只是扭伤了脚。接回去再调养几日就好了。我现在就给你接回去，不要怕。”岚的语气温柔如风，叫人听着安心。

岚半蹲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用随身携带的银针封住慕容初的几处穴道，让他不至于感到疼痛。纤细的指节轻轻握上慕容初的脚跛，没有预期的疼痛，慕容初只觉得安心。

“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我不怕。”慕容初缓缓摇头，眼睛直盯着岚看。

只是一瞬，岚缓缓起身，目光里半是心疼半是怜惜，“明明怕得要命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嘴上却还要强，说不怕！”

慕容初见岚伸手要扶自己，疑惑道：“这么快就好了吗？”

岚稍稍白了他一眼，似乎在抱怨慕容初对他的医术没有信心，清冷道：“你试着走走看？”

慕容初不信，便试着挪动了几步，果然没有像刚才那样痛得锥心，心里对岚的医术又赞叹了几分。

岚一壁将琴背在身上，一壁扶过慕容初，道：“咱们快回去吧。再晚天就要黑了，夜路难行。到时候我们恐怕和山中野兽同住一晚了。”

慕容初闻言盈盈浅笑，“想不到你还会开玩笑！平时为什么要做出一副冷如霜雪的样子？”

岚神色一冷，冰冰冷冷道：“还不快走。有时间管我，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

慕容初眼眸一黯，低下头不再言语。

这世间有谁是一出生便是性情漠然，冷如霜雪的呢？都是经历那些难以承受的伤痛和委屈，才将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封闭起来的。如今自己尚且如此，哪有还有什么资格去窥探岚的心思呢。罢了，罢了，就像哥哥说的，岚并不是坏人。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见慕容初一会低头沉思，一会又黯然摇头，岚心中好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会摇头一会沉思的，你到底是有多少心事啊？”

慕容初抬头，纤柔一笑，“没什么，只是在想。岚你很温柔。”

岚脸上一僵，侧过头去，嗔道：“又在胡说了！”

慕容初莞尔一笑，他分明看见岚冰冷白皙的脸上泛起如晚霞一般的红晕了。

两人穿林过山，走了约摸有一个时辰才到明镜台。子衿，子青还有岚的小厮乔木早已急红了眼，忙忙命侍从们出去找。

“子青你怎么也不跟着王爷，就让王爷一个人走了？”子衿心慌意乱，不由责怪起子青来。

子青眉头深皱，自责道：“姐姐，你就不要数落我了！我现在也是呕自己呕的要死。王爷说想自己一个人走走，我也没留心就让他去了。也没有想到进来王爷心情不佳。”忽得有一种不祥的想法漫上心来，子青惊呼道：“王爷要是在这出云峰有个什么，我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呸呸！好端端你说些什么呢？王爷吉人天相会有什么事？！是咱们想太多了。岚公子也没回来，恐怕是两个人一起去了哪里也尚未可知，我们就不要先自己吓自己了。”子衿双手紧紧握拳，在明镜台门口慌乱得踱来踱去。

忽见远处有两个清瘦的身影相拥过来，众人皆是心中一喜，子青春风满面，忙迎了上去，“王爷可回来了。太子，哦不，现在应该称呼皇上了！皇上遣人来接王爷了，说是不日登基，就等王爷回去了，连王爷在宫外的府邸都修建好了呢！”见慕容初平安回来，子青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满心欢喜扶着慕容初喋喋说道。

子衿心思细腻，心细见慕容初不良于行，关切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岚冷冷道：“只是扭伤了脚，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子青闻言大惊，喊道：“什么？扭伤了脚？”

慕容初淡然一笑，“子青不要这样大惊小怪，只是扭伤了而已。”

子青泫然欲泣，“都是子青没有照顾好王爷。子青罪该万死。”说着屈膝跪了下去。

慕容初俯身示意子青起来，笑道：“有岚在，子青不必担心了。他是哥哥信任的人，医术高超，这样小小的伤势哪里奈何的了他？”

子青抬头见慕容初左脸微红，似被掌掴过一般有浅浅的掌印若隐若现，惊道：“王爷的脸是怎么了？被人打了吗？”一想到慕容初居然可能被人打，子青的心里便有一股无名火熊熊燃烧起来，眼神狠狠剜过岚，似在问：你不是陪着王爷吗？他怎么会被人打？！

慕容初脸色微红，着意沉思片刻，浅笑道：“是我不小心被路边的树枝挂到的。子青你不要多想快起来扶我进去，我有些累了。”子青听见慕容初说累了，连忙爬起身来扶过慕容初，小心搀着他进屋。

子衿心思缜密，暗暗疑惑：王爷和岚公子的关系怎么变得这样要好？犹如知己朋友一般？王爷居然还直呼他的名讳？前些日子不是连碰都不让碰得吗？王爷脸上的伤分明是被打得，怎么王爷一声也不言语？莫不是……

子衿摇一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喃喃自语道：“王爷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和打了自己一巴掌的人做朋友？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姐姐！”

听见子青回头唤她，子衿急忙赶上了上去。

第六十三章：远行车马何从容

“王爷可是还在为皇后对您避而不见难过？”子衿见慕容初自甘露寺下来一路上神思恍惚郁郁寡欢，便用脱胎填白盖碗沏了一杯木樨梨花茶递到慕容初手中含笑安慰。

木樨安神，梨花清心，这样宁静安神的茶最适合慕容初不过。

“王爷纯善至孝，皇后娘娘为了清修才避见王爷。王爷的心思孝意，皇后娘娘早已感怀于心，王爷就不要过分自责难过了。”

脱胎填白盖碗质地轻薄，春日明媚的阳光透过车帘映照在上面，隐约可透见慕容初纤细白皙的手指。

“嗯。”一声轻嗯，似是没有听清子衿的话慕容初只接过茶轻嗟一口。

子青见状着意安慰，笑意盈盈道：“太子不日登基，王爷这回回去一定可以为容国大展拳脚，为皇上建功立业，照拂容国千万百姓。方不辜负王爷一世的聪明智慧。”

慕容初莞尔一笑，“容国国祚艰难天下尽知。秦州流寇作乱，祸乱百姓。潋州，湖州河水泛滥，百姓民不聊生。哈都虽是容国富庶繁华之地，无奈朝中大臣掌握其经济命脉，所收之税万分之一能入国库。种种艰难，想要为皇兄平定四方，安天下太平也不是易事。”

子青深吸一口气，心意沉沉，本以为回到容国一切皆会好的，不想种种烦心之事，犹如潮水一般一浪接过一浪拍打过来，心中虽是抑郁，口中却笑道：“王爷人中龙凤，冰魂雪魄，聪明智慧，这些小事哪能难住王爷？”

慕容初朗朗一笑，嗔骂道：“就你贫嘴！”

子青递过一碟冰糖雪梨糖膏，抿唇笑道：“王爷息怒，就饶了奴婢这一会吧。这是姐姐下山前才做的雪梨糖膏，王爷赏脸尝一尝，看在姐姐的面上就原谅奴婢吧。”

慕容初轻捻过一块放入口中，冰糖甘甜丝丝入心，雪梨清香滋润脾肺，“子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精进了。”

子衿笑道：“王爷过奖了。”

子青跪到慕容初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捶着他的肩，轻笑道：“奴婢听说皇上为王爷修建的嘉辰王府富丽堂皇，雕栏画栋，府中的侍从婢女也是皇上精挑细选，个个聪慧过人讨人喜欢。本来奴婢还担心王爷有了这样一班人伺候，就会将姐姐和我抛之脑后，现下听见王爷这样说，奴婢悬着的心可算放下来了。”

慕容初闻言，指着子青笑向子衿道：“你瞧瞧子青这张嘴越发了不得了。”

子衿嗔一眼子青，含笑道：“还不是王爷平日里惯的，越大越没了规矩。”

子青忽得想起一事，含笑问道：“王爷这次回去是先进宫面圣？还是先回嘉辰王府安顿一下？”

“自然是要先去面圣！王爷奉了太子的旨意前去迎回皇后娘娘，现在虽没能办成，但也要先回宫复旨。如若不然，倒显得王爷目无太子了。虽然太子不会说什么，难保底下那些老臣不会眼红太子疼爱王爷，背地里说三道四。”子衿插口道。

慕容初随手把玩腰间的青玉双鱼佩，温柔浅笑，“子衿说得不错。只是本王现在还不能回帝都去。”

“什么？王爷不回去？”子衿子青闻言俱是一惊。

慕容初低头，身上事事如意的图纹锦袍上，如意团纹千回百转，缠绵不尽，素白银织的花纹在绛紫色云锦长袍上有格外清冷高贵的色泽，“本王初从泽国回来，名分未定，哥哥又为了我和他约定容国成为泽国的附属国，岁岁向泽国纳贡。纵使哥哥意存偏袒，那些朝中肱骨又怎么会轻易放过？难免要去哥哥那里聒噪。”

他？

子衿子青心中一愣，旋即了然。慕容初今生今世是再也不愿提起赫连叡这个名字了。

“现在回去只会给哥哥添麻烦而已，不若趁此机会周游容国，一壁可以为哥哥体察民情，巡视各州，一壁可以留出一些时间让哥哥清清静静理清朝中事物，看清局势，岂不两全？”慕容初轻嗟一口木樨茶，缓缓说道。

子衿子青心中默默，俱是垂头无言。

“岚公子也要陪着王爷去吗？”沉默许久，子青扬扬举眸看向慕容初轻声问道，清澈的眸中满是忐忑。

慕容初点一点头，“我和他讨论过了。他说他答应了哥哥要护我周全，如今我既然不愿回容宫，他也必要伴我左右才不算违背了哥哥的心愿。”

子青闻言娇俏的脸上宛如春风拂过笑意盎然，“如此正好！只是王爷出门在外，如果摆明了王爷的身份去体察民情难免不便，州中官员多有蒙蔽，恐怕也难以看到百姓的生活实况，不如咱们乔装打扮如何？”

子衿往子青的脑门上一戳，笑骂道：“你这妮子哪里是在为王爷着想？分明是自己想玩罢了，何苦做出这般姿态，乔张作致！”

慕容初笑道：“子青虽是调皮话却没错，我和岚也想到了这一点。若以嘉辰王的身份去了解百姓的情况恐怕多有不便，所以以后出门，你们只唤我和岚做公子，我和他是表兄弟的关系，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同去哈都的姑母家探亲，因为时间充裕所以到处游历。”

子青掩唇，嗤嗤笑道：“两位公子可是去哈都的姑母家迎娶漂亮娇俏的表妹？”

子衿眉头一皱，斥道：“好好的有胡言乱语些什么！王爷正说正经事呢！你这妮子也太不像样了！”

子清含笑嘟一嘟嘴，本来行得极稳的马车猛得向前一震，连着颠簸了几下，慌得子衿子青赶忙用身子护住慕容初。

第六十四章：喜有东风吹暗雨

众人还未回过神，只闻得小厮一声长吁稳住马车，转过身隔着车帘谢罪道：“王爷恕罪。奴才的车子行得好好的，偏偏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厮死冲过来惊了马，吓着了王爷，还请望王爷恕罪。”

子青心里噗噗直跳，见慕容初脸色微白，心中恼火，扬声骂道：“自己驾车不多安一个心眼！倒要怪小厮冲过来！你若看着准行得稳，他便冲过来又如何？你早该稳稳停住马车了！事情做不好倒会推卸责任！”

子衿扶住慕容初，眉头微皱，关切道：“王爷没事吧？可要喝杯定惊茶安一安神？”慕容初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道：“本王没事。子衿你快去下车去看看是什么人冲过来？可有受伤？”

子衿小心将一杯定惊茶递到慕容初手中，答应道：“奴婢知道了。王爷且喝杯茶压压惊，奴婢这就去。”

岚的车子在后，看见慕容初出事连忙赶上前来。

“怎么样？没事吧？”乔木掀开车帘，岚急急问道，迅速上了车一把牵过慕容初的手腕，凝神片刻，轻吁道：“还好，只是受了一点惊吓。”

慕容初暗自将手缩回掩在袖中，含了一丝轻浅的笑意：“我没事，多谢费心了。”转头对子青说道：“子衿下去好些时候了，怎么还没回来？我们下去看看吧。”

子青悄悄瞥一眼岚，见他神色寂落，心中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小心扶过慕容初护着他下了马车。

慕容初走下车来，双脚犹未站稳，便被一个十三四岁左右，一身华衣美饰的男孩抱住。只见他皮肤白皙弹指可破，眼若秋色含波，唇似樱桃点翠，说不尽的妖冶。他虽是一身华服，却早已扯破，露出身上可怕的鞭打痕迹。那样红艳的伤痕就像是盘嗤在他身上吐着嘶嘶声响的蛇，看得慕容初一阵心惊。

男孩抱住慕容初的腿，跪下苦苦哀求道：“公子，救我！公子救救我！求求你了！”

慕容初见他楚楚可怜，心里蓦然涌起一份怜惜之意，缓缓伸手想去扶他。触及男孩的那一霎那，几个大汉赶上来团团将慕容初围住，一个满脸胡渣的男子形容粗鲁一把将男孩拉离慕容初的身旁，扬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巴，口中骂道：“贱货！竟敢逃跑！这几日没被打够吗？老子的鞭子就这么好吃！你早就卖身给青楼了，还想逃？你能逃到哪里去！”

那男子下手极狠，男孩的脸瞬间肿的高高的。

男孩被打得昏昏沉沉，耳边似有千万只苍蝇在嘤嘤飞舞，哭着求道：“放开我，求求你了！我不想再在那里待下去了！我会死的！我不要伺候李公子，他会虐死我的！我不要！”他摇着头挣扎着，那大汉扬手又给了他一个嘴巴，骂道：“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事。青楼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得出来卖！哪里由得你幺五幺六的？”说着不由分辨托着男孩便走。

子青看不下去，却不敢擅自做主，只拿眼小心觑看慕容初，轻声询问道：“公子？”

慕容初轻嗯一声，点了点头。子青会意，满脸含笑，高声答应着：“奴婢知道。”说着跨出两步，掐腰大声冲着那汉子喊道：：“喂！你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