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 下——影野

合适。

摸摸自己的尼龙质材球衣，水轼道：「我没换衣服……」

「随便啦，管他。」

里面的人或坐或站，毕竟大厅里没有椅子，所以坐着的人都倚着栏柱而坐，连灯光也是古时一样的烛光，所以有点

幽暗。宫淑笔跟接待的人交待过后，就拉着他往边上走去。

「我们到哪……？」水轼发现有几个曾经合作过的面孔，不过并不稔熟。

「包间。」

「呼～」

感到水轼吁出的气量之大，宫淑笔开心地笑了：「难不成我舍得让人看我们的小娃么？」

「我很老了，不要叫小娃啦！」

来到包间后，是个像K房一样的密闭空间，半弧形的超长红色丝绒沙发，配合宫廷造型的金属把柄，很有一种……

糜烂的气质，水轼想。

宫淑笔将灯光调至最亮，踢走鞋子将腿搁到矮桌上拿起摇控坐下来播放音乐，也不晓得他怎么做到的，总之一气呵

成完成了上述一系列的动作。

「坐啦，你还站着干甚么。」

水轼乖乖的坐在他两英尺外的旁边，眼珠子左顾右盼过不停的，「我们究竟来干甚么的？」

「吃好东西呗～」拍拍手，外面的侍应就应声进来，在矮桌上放满了十五款餐前菜，颜色鲜艳，全部都精致无比，

看起来非常可口。

「这是芒果批，尝个。」如言，水轼拿起宫淑笔手中的批，一口吃掉，因为它们真的非常小。

「好甜～ =^^=」

看到水轼小娃一样的笑颜，宫淑笔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起一个麻将大小的酥饼：「蘑菇洋葱酥。」

「这么小？」

「是啊，但料子很足的。」

「还热的啊～」

宫淑笔笑了笑，很高兴水轼又将之吃掉。

「好松化！」

自从知道水轼曾经自残后，他就向两位老友好好地「侦讯」了一番，知道那个抗抑郁药搞坏了水轼的胃口，他们却

无能为力让他瘦到像只猴子似的。宫淑笔讨厌他们这种粗心大意的大男人——说甚么用了很多方法但他只吃蔬菜—

—『屁话！』宫淑笔批评。

于是他想到这种四十道的法国菜，还要开中水轼的喜好——精致可爱、甜品至上，要塞人吃东西也该花点心思好吧

。

当水轼吃掉四个小点后，他自己也吃了两个，时间差不多了，便停止了音乐，打开投影大屏幕。

「看甚么？」

「《爱情长跑》。」

「噗——」无视水轼将橙汁全部喷了出来，宫淑笔打个响指，外面便有人进来收拾。

无视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宫淑笔冷冷地道：「我有追这剧集的，想知道结局。」

「可是……这个时间是做剧前特备《与观众一起结束长跑》啦～」

「你很清楚嘛……」看到水轼抿起嘴巴，宫淑笔挑挑眉，伸出长臂对他招招手：「过来陪我吧。」他跟欧阳不同，

对水轼那些小孩一样的可爱表情抵抗力比较强。

「小笔……」虽然不高兴，还是依言跟宫淑笔坐近了，让他搂着自己的肩。「……阿炎也要我看……」

「甚么时候？这剧？」

「不……这特备。早上短信。」

「哦～」『果然有意思，这小子。』宫淑笔摸摸下巴。

炎略良明明说有新歌的，可是到节目完结都只有主题曲和——最后的一段吉他清弹——

右手边

曲词：炎略良。

——字幕明明打着曲「词」，可是，为甚么只有solo guitar的fingering？

因为这个，直至《与观众一起结束长跑》的结束工作人员字幕播完，水轼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电视屏幕。

直至宫淑笔用手背拍拍他，「喂，喂喂，小娃……你怎么了？」

「啊……啊？小笔，你说刚才奇不奇怪，有曲无词的。」

「『有曲无词』？」

「是啊，那首《右手边》……是略良新写的吧，可是，为甚么没有歌词的？」

「也许是纯音乐吧，这音乐人的东西我不太了解……」你问欧阳宇比较好……

「不是！（字幕）明明打着的啊……略良有填词的啦，只是没有唱，为甚么？」说着说着就变成了问电视：「为甚

么？！」

「啊？水轼，那个……你冷静、你先冷静下来，也许……也许是节目调动吧……」

「节目调动！？」瞪着宫淑笔，「如果真的是节目调动那不是更可疑吗？即是本来有歌词才会有那种字幕啊！」我

可是他每个音乐节目都看过的啊。「为甚么会那样……」「霍」一声站了起来，宫淑笔赶忙拉着那个似要夺门而出

的人，大声道：

「水轼你冷静一下！就算是节目调动也不代表甚么，你可不可以别这样子吓我。」

「谁吓你啊！先是唱MMM，再来个无歌伴奏，略良的嗓子一定是出了事。」

「嗄？」

「你不懂的了……」甩掉宫淑笔的手，「他的气管自从那次厌食之后就不太好……不……」想起炎略良那次厌食和

自己跟他说分手有关，就想起现在他们确实是分手了，于是又颓然坐下，沉吟：「怎么办……」盖是雅也进院了，

没人照顾他啊……还是打给伯母吧。

刚刚掏出手机想拨给炎宜，短信铃声就响了——『Red』。急忙打开一看：

『水轼有没有看电视啊？

刚才因为有点意外没能唱到新歌

所以……其实你没看也没关系啦

有空下次唱给你听。（^皿^）v』

水轼皱皱眉，无视宫淑笔戳了他两下，直接回拨过去——

『啊，水轼啊……』是老田。

「叫炎略良听电话！」狠狠地打断。

『啊……啊……那个，阿爽还在工作啦……』

「工作？你的声音很空洞，不是开了免提吧？」为甚么要这样做，因为当事人其实可以接听的吧？

那边厢炎略良飞扑过来关了免提，将电话塞回老田耳边，老田干笑道：『没……没有啊……』又看到炎略良握着拳

头装麦克，一时站左一时站右，老田会意道：『有彩访啊，刚刚有记者来了。』于是炎略良对他竖起了拇指。

「彩访？那么巧……」水轼狐疑，「他刚刚才给我写了短信。」

『哈哈，你知他是高中女生，别的不行打短信最行。哎……』被炎略良狠狠扁了头壳一下。

「唔……那好吧，老田……早前你叫我打给阿炎我是打了，现在你帮我看紧他，要是他有甚么不舒服还是通知我一

声吧。叫他记得多穿衣，天气开始凉了。我挂了。」果然说罢就挂，害老田只得张大了老嘴。

老田看着一脸得瑟地拿回自己手机的炎略良，叫道：「被小水发现了，你还这么镇定！」

『呿，他给压力的是你，又不是我。』炎略良拿回手机打字。

「……你……你……！」这样下去老田担心会被这臭小子激出心脏病来。

『（？Д？）←看你这老脸气个甚么？谁叫你给我骗了心细如尘的小轼，你认命吧。（一_，一）』

『别指着我，我就是高中女生，打字比你说话还快～怎样～？』

「这有甚么好嚣张的！！」

『老鬼，带我去医院吧，打完开声针不就完事了？你白痴啊～╮（￣ε￣）╭』

「你最好给我快点滚去！还有，人就在我眼前你不要打这么驴杂子表情符号！」

说罢就拉着炎略良后领，拎他出去，那小子由于开不了声表情特别多的，是说那脸瘫也有表情了，多么难得，真想

问问他究竟几岁了。

31.生日3

由于担心炎略良不晓得是不是声带或者气管出问题，水轼这个晚上都睡得不太稳。

这件事，比他看到了《爱情长跑》大结局里，龙言选了北清玄还要震撼。

所以呢，其实他也不在乎《爱情长跑》的故事了嘛，不就和现实生活里面一样么——

『爱情淡了，选个新的，不奇。』刚才还在俱乐部的时候，水轼这么对宫淑笔说了。

『不啊，你不觉得炎略良的眼神很悲哀吗？在他跟柯堇说「我们完了」的时候。』

『分手，就算是提出的那个，也会伤感啊……』

『拜托，你认真？那是炎略良的演技水平？你认真认为这是他的水平？』

『你说甚么啊，略良……咳，阿炎并不是只有脸长得好看，他是真的会演戏的，你当他十四岁就拿新人奖是浪得虚

名么？只是人愈长表情愈内敛罢了，但当中的感情还是一样真挚的。』

『记住，是你说他演戏这么好的。』拍拍水轼的肩，不晓得从哪里掏出一个外置硬盘来，『这是我一直录下来的，

你看完再说吧。』

『小笔……我，我不想看啦……』

『你看啦，我是说，炎略良真的演得很好，就结局这场戏怪怪的，你再认真点看下吧。我就说这小子不简单，我不

会看错的，你看完这剧集再决定我说过的「争取不争裙。』

『小笔……！』

水轼的朋友似乎个个都擅于强人所难，也许，只因为他自己是个大M。

由于《爱情长跑》只是一周播一集，合起来才18集，720分钟，不过12小时嘛。

反正睡不稳，水轼就爬起来开始煲剧，一集一集看下来，就彷佛看到了他们的过往——

自己的任性、炎略良的温柔。

——自己性格比较内向、神经质，自从炎略良升大学二人重新开始之后，就变得更加疑神疑鬼，很小事就会跟他吵

翻天。可是一直以来，炎略良选择的都是沉默，然后第二天回来道歉哄他，虽然，大部份时候都是自己的不对，但

那人却从来都不与他争。

——其实如果自己不留在这一行，也许他们要承受的压力就不会那么大，偏生自己不肯认输放弃，还是想在娱乐圈

做出点甚么，才会令他们的关系平白多了许多冲突。

可是，第十六集里，龙言有一番对白却让水轼印象深刻。那时，他还在拒绝「新欢」，还想为「旧爱」努力，而那

正是他内心想法的一番表白：

「也许我们现在有很多分歧，但我还想努力一下，不是说单单让她理解我，而是……她也曾经包容过我的任性妄为

，高中时代我常常犯校规，她就为我背黑锅……」饰龙言的炎略良此时笑了一下，很淡很淡的那种：「我在想，为

甚么，我就不能为她的理想，付出一下呢？也许，我做的还没够、还不够体谅。」

如果龙言也想为跟柯堇的关系最后努力吧，那炎略良呢？

炎略良的任性行为……想起来，一样有很多啊。

——明明已经高中了，却还在说自小学起就手牵手甚么的结果拉着自己在大街暴走、一时兴起就「啵」自己一口，

哪管你甚么场合、甚至在镜头底下也要自己的大腿挨过去他的——

「那疯子！」这么多年后想起来，水轼还是忍不住要骂他。

炎略良曾经说过，他们的关系之所以会被发现，完全是他的错，当然他本来就不想隐瞒，只是也没想过会给自己和

家人带来这么多的麻烦，是他自我中心、粗心大意，才会害了大家——

「小轼……轼，你别怪自己……」因为厌食而躺在病床上，那将自己折腾得奄奄一息、完全失去光彩的美少年，水

轼是多么多么的心痛，「怪……就怪我……太任性……不是你的错……我会好的，真的……别哭了，好吗？」

为甚么会想起那些？水轼不明白，明明知道龙言选择了北清玄，或者想深一层，那不过是旁人、观众的选择。

也许因为经历问题，炎略良的哭戏一向甚为拿手，导演要他哭，他用三秒就能滴出眼泪来；就算要隐忍，他也可以

让眼泪泡在眼眶里三分钟不掉下来，全看剧情需要。

只是……

宫淑笔说的那场戏，确实有点异样。

龙言的眼眶里面没有泪光，就连高光都没有，那漆黑深邃的眼神，完全没有倒影、没有光泽。如果眼睛是灵魂之窗

，那么它们反映的，便彷佛是死了的心。

观众也许会认为这是舍不得十几年感情的伤感，但水轼知道，那场合应该用「含泪告别」，而不是「哀莫大于心死

」吧。

反正都是悲哀，确实看起不像有分别，但是，十四岁就能将那个在变态家庭长大而变得抑郁的少年诠释得完美无瑕

，炎略良应该懂的吧。柯堇之于龙言，是永远的青梅竹马，无论怎样，都依然会「想守护她、希望她得到幸福」，

那舍不得的悲伤之下，应该还是有正面意义的。

尽管舍弃了十数年的感情，但那份悲伤，却有个明亮的出口，一个更美好的明天；可是，偏偏，炎略良展现出来的

却是全然的悲伤、纯粹的怆然……痛心……

连宫淑笔那挑剔鬼也认同的，这剧里略良的演出一直都很到位，又怎么可能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出现了偏差？

——炎略良的演技水平，

是说略良不应该只有这水平吧？

水轼恍然。

由于自己不想再经历那份失恋的感觉，昨晚根本没专心去看过他的演技——

那么，为甚么要悲伤？

为甚么会心灰意冷？

水轼想不懂。

昨晚宫淑笔在剧集完结后就送他回家了，所以他煲完整套《爱情长跑》才早上十一时。吃中饭还嫌早，方才已经吃

过母亲预备的早餐，摊在床上，脑里有太多零星的想法，却又像捉不住似的，又或者，自己不想捉住。

收到短信姜顺想约他今晚出去，水轼答应了，不过离晚饭时间还有很远，横竖睡不着，不如出门走走。

水轼今天开了父亲的老牌国产汽车出来，由于很久没开车的关系，所以龟毛的他开得很小心。依着新手机的GPS到

达海滩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过午三时了。

这个海滩，正是《爱情长跑》大结局，龙言向北清玄海誓山盟的「盟约之地」。以选择新欢作结，应该被撩动得伤

口发烫的，可是水轼却没有这种感觉，也许因为炎略良那「演技不到水平」的眼神吧。况且，这是两人小时候的逃

学圣地，那份感触足以盖过新戏带来的悸动。

这天是周末，所以海滩上游人很多，幸好水轼很熟悉这里，他知道只要爬过那堆两个人高的红褐色大岩石后，后面

的石滩很清静，而且景色更好。那里，如果走到石滩最近海的版块，会有被潮涨围困的危险，不过，这情况只发生

在秋天，亦即是现在的季节，而遇事的那天，恰恰是他的生日。那么胆小的自己，那时候为甚么不觉得害怕呢？也

许，因为炎略良在身边吧，尽管没有说出口，但只要依偎在一起，就没甚么可怕了吧？直至凌晨退潮，二人才能回

到岸边，回家后少不免被海骂一顿，可是又怎么会在意呢。

水轼戴上球帽，打开车面走下沙滩去，他一身运动服的装扮没人在意，于是很顺利地爬过了石堆。

别看那堆石头有两个人高，实际上他们放得并不陡斜，而且每块刚半个人高，非常易爬的，只是人们没试过，都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