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第一眼看上的,挑来挑去的反而不如意。”这句话是我对他说的最真心的一句,当然真心的对象并不是他
,而是我自己。我不喜欢有人靠近我的禁区,自然也不会自曝不必要的情绪给他人看。但这句话完全控制不住。
我从早上被吵醒后就一直憋屈到现在,以致憋得有些内伤,本能的就顺势找了个突破口泄掉一些怨气。
第一眼看上的,努力了那么久,以为伸手就可以得到了,结果还是往空气里抓了一把。身边有不少美少年美青年,
419可以很HIGH,HIGH完之后又很空虚。我不是不甘心,不是不愿意放手,我只是觉得,我是可以再拥有多一些的
。
我是可以再拥有多一些的,我为什么要放手?
我也试过挑其他人,但是,挑挑拣拣的,却惊恐的发现,A眉眼像他,B笑起来像他,C鼻梁像他,D走路像他,E喜
欢抽万宝路的习惯像他……
就像他有无数个影子,如同鬼魅环绕在我身边。
他回头找我,我必定都在。
“老师?”
“嗯?我来拎吧。”我回过神将他左手边的那袋接了过来,油盐柴米果然分量不轻。
“老师你是不是有事要忙?”
唉,敏感的小鬼不好带。我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脸不红心不跳的撒了小谎:“刚好想了一下研究报告的事。”
“天茗!”
程君绫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我抬头,看到他的车。
他将车缓缓开过来:“我刚想去找你,你在这正好,给你。”说着从副驾驶座拎了一袋东西出来,从车窗里递给我
。
“什么东西?”我接过,奇怪的问,
“谢礼啊。”他微微一笑,目光在我身后林望一上定住,“这不是那天在酒吧的男孩?你下手真快啊!不会是同居
了吧?”
我的心脏突然有种被冻伤的感觉,细细碎碎的针刺感。
我故作没好气的样子:“你说什么啊,这是我学校的学生,李教授的亲戚,他过来住一段时间。”
“哦,原来是这样。”他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还一起来买菜啊?我怎么记得你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呢。”
“是、是我要做给老师吃。”林望一突然开口。
“真是乖孩子呢。”程君绫哈哈一笑,转而看向我,“那就再联系了。”
“嗯。”我应道。
手中的谢礼,好重的感觉。
重得我透不过气来,我知道肯定又是些名贵的礼品,仿佛我帮他既是理所当然,但又仅是友情所致。就像请了个司
机,司机送你到了目的地,你当然要付钱,付了钱就两清了。反正,就是再现实不过的关系。
六
林望一原来真是擅长厨艺,我倚在厨房门边,看他动作纯熟,完全没有我可下手帮忙的余地。正在切菜的他忽然抬
头冲我微笑:“老师你可以不用在这里等的。”
我有点不爽,这么说是在质疑我的能力么?我挑眉道:“我学学。”
“啊?”他停下动作,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我,似乎有些为难的说,“可是老师的手明显就是没有做过这些事
,不用学也没关系啊,我会做给你吃。”
说完他好像忽然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即埋下头继续切菜,从我的视角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被发丝隐隐盖住的耳朵红得
滴血。
大概是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我一时竟也词穷,不知如何应答,只好随口说了些什么,便出来客厅。
茶几上的资料跟礼盒还没收好,旁边又加了方才程君绫送的礼。原本柔软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又焦躁起来。
拆了礼盒,里面除了程君绫所言的新款长风衣,还有一张素笺,随手拿来一看上面寥寥几字,行云流水,笔锋有力
,正是程君绫的字迹。
“入秋,望安。”
我捏着这张纸,不禁哑然失笑。他就喜欢玩这种,若即若离,给你点诱饵,靠过来了又不着痕迹推开你。
我知道他在努力将蓝又放下,所以他一直给我趁虚而入的机会。
不过,这个机会实在是有点过于困难了,我也努力了那么久,结果他没放下,我没追上。就像拉锯战,一人一头。
这个比喻还真有点痛苦。
想了想,我把素笺夹在了资料中。
将长风衣收进衣柜后,又出来把资料跟另一份礼物拿进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不过是杂物间,我一般都在卧室工作,只是书籍资料还是要腾出空间来放,所以才有了所谓的书房
。
书房里大部分装饰杂物都是程君绫送的,他比我有情趣,温柔体贴又浪漫——旁人的一致形容。除了浪漫,温柔体
贴什么的,我可没看见过。真是气人。
这次送的礼物,我有点懒得拆开,一想到是沾了蓝又的光,就不舒服。于是把整个礼品袋都塞进橱柜中。
眼不见为净。
站在阳台时摸了一支烟出来抽,放眼看去,万家灯火,看久了像是看到一片黑色海域,海上灯火明明灭灭。
“老师,可以洗手吃饭了哦。”林望一清亮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我回头看去,在屋内白炽灯下,他端着碗站在餐桌旁盛汤,微微倾下身的样子看上去整个人很柔和。
忽然想起大学时候,经常到程君绫的住所蹭饭,他通常是在喊“你站那么远怕厨房会吃了你吗?快给我过来!”“
帮我洗个菜也不会,笨死了,去去去,把汤盛出来。”“你不给我吃完,下次就不用来了。”……诸如此类,如今
想起来不由想笑。
“老师你看上去好像很开心?”坐在餐桌对面的林望一试探着问我。
我下意识摸了摸脸,可能是不自觉笑了出来。
那个没有过多欲念的时期,果然是最好的时间段。我可以泰然的跟他相处,一边想着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好了。就那
样竟也觉得开心不已。
可惜人永远是贪婪的。仅仅待在身边,这远远不够。
“没有,只是你做的菜很好吃,都是自己学的?”我又往自己碗里夹了些菜。
三菜一汤,口味清淡,是粤菜风味。广东人喜欢喝汤,没有老火靓汤,也必定有清汤上桌。
林望一听了我的问话,却是顿了一会,才说:“大部分都是妈妈教的,她祖籍中山,喜欢地道的粤菜,不太爱吃日
本菜。”又问,“老师喜不喜欢?”
“粤菜吗?那是自然。”
好久没跟人这样一起吃家常晚饭,感觉有些微妙。
偶尔三言两语,谈的也是零碎事。
根据日程安排,周六是要到医院为正在着手的研究报告进行实践性研究。我出门的时候,林望一已经一早先出去了
。
文学院的课业并不像医学院那么繁重,他大概是趁空余时间去找兼职。校外的兼职比起校内的,薪水当然可观很多
。李教授没有过多讲关于他的私事,但从只字片语中大致能猜到他现在正被迫脱离家庭,独自求学。
脱离家庭……大概有不少年轻人这样想,然而真正被迫脱离,其中的艰辛又岂是能一笔带过。在我这个圈子,自然
认识一些有家不得归的人,他们谈起此事即便是轻描淡写,也有无法抹去的酸楚。
我倒是幸运的,家庭氛围轻松,父母豁达,没有这么一层顾虑。
现下烦心的是,年终要交上去的研究报告。
劳伦斯是我这次研究报告的顾问,他有创伤科圣手的美誉,指导教学常常一针见血。不过私底下却是个大顽童,下
了手术台就想着出去旅游,不然就是拉人一起玩生化。
今天观摩完他做的预约手术,我换下手术衣正在他的办公室记录一些数据,冷不防被他用冰矿泉水贴上脸颊。
“怎样,爽吧?”劳伦斯露出一排闪闪发亮的白牙,金棕色头发在头上乱乱的卷着。
“你想冻伤我才真!”我哼了哼,接过矿泉水,顺便用手背擦了擦脸。
“我怎么舍得呢。”劳伦斯表情夸张,随即一脸谄媚的说,“陪我打会生化吧!”
“你可以去找你带的实习医生。”我指了指办公桌上的Lap-top,“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建议帮我在短时间内搞定研
究报告?”
劳伦斯瞄了眼论文内容,叹了口气:“好烦哦,他们都不够你厉害。”
忽然他搭上我的肩膀:“报告写得那么漂亮还以为你会进研究所呢,不过,听说你对PHD感兴趣?”
“啊,院系有几个名额,我这几天递交申请了。所以,研究所暂时不会去考虑。”
“说得也是,你这个样子也不适合进研究所。”
“什么叫我这个样子不适合进研究所?”
“曼丽他们都说你太华丽啦!又不是只我一个人这么认为。看看你这天然的偏红茶色头发,快感谢你德国籍的外祖
父吧!”曼丽是劳伦斯所属科室的护士长,果然是一丘之貉!
下午终于把所引用案例跟劳伦斯一起研究完毕,我还在曼丽那里要他们科室的日程表,他已经神速下班去接女儿了
。
回劳伦斯办公室去的时候,经过妇科那边的走廊,无意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不由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仔细一看竟是安琪。心里不禁有些奇怪,她怎么三番两次来这边的医院?
正想喊她,她已经看到我了,表情明显一震。
七
从医院的停车场出来,安琪已经等在门口。
她略显焦虑的交握着双手,一言不发。
看她这样子,我也不好开口问什么。于是到了附近的咖啡馆,要了间包厢,点了一杯咖啡跟焦糖玛奇朵,还有几样
甜品。
甜的东西能舒缓人的紧张焦虑情绪。
安琪喝完一半的焦糖玛奇朵后,终于开口。
“上次在医院遇到你的时候,我是去做检测了。其实今天结果还没出来,但是我真的,有点等不及。”
说到一半,声音已有些颤抖。
她抬头看着我,泫然欲泣:“我很怕真的是不孕……”
“你是说你去做不孕检测了?蓝又他知不知道?”我有些吃惊。
她摇摇头:“他不知道,我是瞒着他去做的。他很喜欢小孩子,所以我们在一起之后其实一直都没有做过安全措施
……虽然毕业之后没有在医院工作,可是我毕竟是医学专业出身的,4、5年了,一直没有怀孕,肯定是我们其中一
个身体有问题。”
从医学角度来说,的确如此。我静待她说下去。
“我不敢跟他直说,就怕问题是出在我身上……我一直想给他最好的东西,如果是我无法怀孕,那该怎么办……”
我搁下咖啡杯,伸手按住她一直在细细颤抖的双手:“安琪,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你擅自猜测只是增添烦恼而已。
再说,即便是没有办法怀孕又如何呢?难道你们之间的爱就会因此消失吗?不要想太多,回去好好休息,拿结果的
那天叫上我吧。”
安琪神色稍稍好转,点点头。
我又指了指桌上的甜品:“这些可都是你的份。”
安琪不由扑哧一笑:“我当然知道,你怕甜又怕腥,最烦人了。”
我们没有待多久,她打包了甜品,我提出送她回家,她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跟蓝又说是去逛街的。”
“嗯,你自己回家小心点。”
“知道啦,你好啰嗦。”
再如何刀枪不入的人,也必定有他的软弱之处。要如何避免这个“软弱”变成“死穴”才是最重要的课题。
回到住处已经快8点,停好车后,经过便利店,顺手摸了摸胸前口袋,正好没烟了。
“先生是要KENT对吧?”眼前这个新来的店员带着一脸难得一见的狡黠笑容,将打好价钱的KENT递给我。
我有些愣愣的接过蓝白包装的香烟:“你——在这兼职?”
林望一傻傻的笑着点头:“老师你现在的样子有点傻诶。”
“明明是你的样子更傻。”我从钱包抽出钱给他,还以为这小鬼是找回酒吧之类的,毕竟那里时薪高。还想着要不
要给他介绍份单纯点的兼职,酒吧那些地方鱼龙混杂,他这种青涩小鬼极容易受骗,没想到就在这里看到清清爽爽
的他。
林望一笑了笑,忽然低声说:“我还有十五分钟就下班了,老师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我瞥了他一眼,眼睛亮晶晶的,心底不禁软了一下:“我去翻翻杂志。”
刚好新一期的旅游杂志出来了,我随手翻看了一下,没等多久,林望一就换了衣服出来。买了旅游杂志后,跟他一
前一后出了便利店。
见我手上拿着lap-top,林望一问道:“老师今天是去医院了?”
“嗯。”
“老师你年纪轻轻就做到TA,真的很厉害,我才大一就已经对学业有些厌烦了。”林望一踢了踢水泥路上的小石子
。
“厌烦?为什么?”我看了他一眼。
“嗯……其实我并不喜欢读书,比起读书我更喜欢动手做些什么,像下厨啊,比读书有趣多了。”说着他有些不好
意思的笑了,“是不是很幼稚?”
“人各有志,趁年轻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并不过分。”
“老师你也是享乐主义派嘛。”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是了。”
“那倒也是……不过,”林望一似是犹豫了一会,“老师你是我所见的最不像老师的人,一点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样
子,你的学生一定都很喜欢你吧。”
“喂……你这句话是褒还是贬啊。”真是小孩子,就算是做老师,也有选择做怎样的老师的权利,我本身不喜欢被
人管束,自然也不会管束他人。何况大学生都有强烈的自主意识,所谓的教师,在大学更多时候是扮演引导的角色
。
林望一又是笑笑。
他似是极为习惯微笑,这并不是什么好的习惯。我每次看着他,都觉得他非常面熟。如今细想,终于醒起,并非只
是他的深黑眼眸像程君绫,连微笑的习惯都跟中学时期的程君绫极为相似。
当年的程君绫,把什么东西都藏在一张笑脸背后的少年。我当时对他其实更多的是好奇,以及偶尔的疼惜。
是什么时候星点火光燃烧成燎原之势,已经不知道了。
到了住所楼下,我打开信箱,取出里面的报纸,发现其中夹着一封信。
竟是自法国漂洋过海而来的。
我盯着它,一时想不起来有谁在法国。我假期出国交流,基本是到美国和加拿大,法国好像没有朋友吧?
在电梯里,我拆了那封信,难怪那么厚,原来是一封邀请函。
【敬我亲爱的学长:】……
我想我知道是谁了,跳过正文直接看落款人,什么啊,【来自巴黎的恋人】?!他脑子大概真的哪里坏掉了。
再看正文,大意是10月17号在中环那边开摄影展,邀请我过去参观。
10月17号……那不是下个星期六?
一想到他回国,我顿生无力感,尤其看到附在邀请函后边的那张照片,简直是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