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秒（出书版）BY 楼小苏

向来玩世不恭的人第一次这么坚持，他说：「给我十分钟，如果不行的话，教练可以把我换下来。」说着，蒋时则又问徐席说：「队长，你不相信我吗？」

应该相信他吗……

犹如鬼使神差一般，徐席竟然不能说一个「不」字，他愣愣地点头，然后又看到蒋时则高兴地笑了，心神越发恍惚。

队员们并没有太大的异议，或许，大家都希望徐席不要勉强上场。

上场之前，蒋时则走过徐席的旁边，步伐略微停顿了一下。

「队长，看到你这么努力，我好像也有精神了。」

徐席吃惊地抬起头，蒋时则已经上场了。目光追随着那人的身影，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反反复复都是蒋时则的那句话。

他对他真的有这样的影响力？因为他每天都会去空地练习，因为他冒着伤也要坚持比赛，还是因为其他的事情？

徐席摸不准，也猜不透，可是，他看着蒋时则在场上的表情，心里渐渐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有些高兴，有些安心，还有一点点的满足。并非微不足道的感情，而是一点点地在心里渗透，逐渐融入血肉之中。

「今天的蒋时则有点不一样啊。」教练道。

蒋时则上场不过三分钟，已经让队员们看到不一样的态度。并不是说平时的蒋时则就把篮球当作儿戏，不管是分组练习，还是那次和陈佳青的比赛，他都有认真的完成任务。

然而，完成任务和积极争取又是不一样的感觉。现在的蒋时则是真的投入比赛、在乎比赛，他专注地观察对方的布阵，紧盯全场的每一个动作，不管是防守还是攻击，都能很好地掌控全队的步伐。

正如徐席一开始就感觉到的，蒋时则的篮球是有节奏的，他带着全队跟上自己的节奏，甚至影响到了对方的步伐。他的举动比想象中更为稳重，找不到丝毫的急躁和慌乱，既没有想着出风头，也没有把筹码压在一个人身上。

徐席第一次发现，原来蒋时则并非漫不经心，他在不知不觉中，对全队的状况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就好像刚刚的比赛，他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就是在观察每一个人的优点和缺点。所以，当他担任后卫的时候，才可以恰到好处地安排每一个人的任务。

「平时只想着不输，但这一次，他是想赢的。」

教练的话一下子在徐席的心里炸开，为什么想赢？因为答应了自己，还是突然地有精神了？

原先的紧张渐渐地消失了，蒋时则的表现足以让徐席放心。可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心情，有些兴奋，有些激动，又有些慌乱。

看着蒋时则专注的神情，徐席发现，自己就连移开目光都做不到了。视线穿越了人群，跟着那人在全场奔跑，心弦牵连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仿佛自己也置身于球场之中，和蒋时则并肩在一起。

整场比赛在蒋时则最后的一个投球时，突然地结束了。篮球「哗」地一声穿过篮网，下一秒，裁判的哨声也响起了。

最后的两分成为他们获胜的关键，然而，就在众人欢呼雀跃的时候，徐席却恍神了。

他愣愣地看着蒋时则走向自己，笑着说：「队长，我们赢了。」

赢了？应该高兴吧，的确很高兴啊，可是，这种感觉似乎不仅仅是高兴。

「队长，没有让你失望吧。」

怎么会失望呢，蒋时则第一次表现得这么认真，徐席也是第一次看清他的实力。

「来，队长，我扶你起来。」蒋时则的声音很轻，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笑意，他小心翼翼地搂住徐席的肩膀，搀扶着他站起来，走到欢呼的人群之中。

第二次靠着蒋时则的胸口，这一次，徐席非常地清醒，他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起伏，也可以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队长，我们赢了。」陈佳青带着队员们跑过来，激动地说道。

直到这时，徐席才慢慢地回过神，他抬头看了蒋时则一眼，那人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陈佳青他们。

徐席耳根微红，不由得感到一阵热烫。他尴尬地笑了笑，刻意压下心中的波澜，勉强自己忘记先前的失神。

「队长，我们晚上去庆祝吧，你一定要来啊。」

「哦，好。」

平时都会逃避的活动，这一次却爽快的答应了。话出口时，徐席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喂，你也一起来吧。」蒋时则忙着喝水，陈佳青忽然说道。

徐席也看过去，见蒋时则没有吭声，忍不住说：「蒋时则，一起来吧。」

刚好蒋时则放下空瓶，笑吟吟地回答说：「嗯，好啊。」

◇

每次获胜之后，大家都会在一间酒吧庆祝，这一次也不例外。队员们早就是这里的常客了，一进门就有人带他们去预定的专座。

「队长要调酒还是啤酒？」

队员们差不多每星期都要在这里聚会，该点什么酒，点什么吃的，陈佳青早就背熟了。

「对啊，很少看到队长喝酒。」

「队长都不跟我们一起出来玩，联谊活动也不参加。」

队员们七嘴八舌地抱怨起来，徐席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讨饶地说：「那个，我不太习惯夜生活。」

「队长胡说，联谊活动也不会很晚啊。」

「对啊，明明吃完饭就散了……」

徐席一张嘴又怎么说得过他们一群人，他无奈地笑着，只得由着他们开玩笑。

最后，还是服务生着急了，赶忙问徐席到底点什么。

「还是啤酒吧。」

服务生刚要走，陈佳青忽然叫住了他：「等一下。」下巴朝着蒋时则扬了扬，不太客气地问：「你还没点呢？」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就连徐席都不例外。虽然，陈佳青的口气不太友善，但他能主动跟蒋时则说话，就表示他对这个人已经没有意见了。

「也是啤酒吧。」蒋时则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佳青不高兴地说：「笑什么呢？」

「没什么。」蒋时则摇摇手，反而笑得更厉害了。

徐席观察其他人的反应，似乎对蒋时则确实不怎么排斥了，趁着今天的机会，他便打起了圆场。

「小陈，既然大家今天都同场合作过了，以后是不是应该多培养一点默契呢？」

徐席都这么说了，陈佳青也不好意思嘴硬下去。

等到服务生把啤酒送上来之后，他粗鲁地递给蒋时则一杯，豪迈地说：「队长说得不错，咱们交手过，也合作过，你的水准是不是够格加入球队，大家心里也都明白的。不管怎么样，今天的表现是合格了，而且，你能为了队长挺身而出，我们也很佩服。」

确实，照蒋时则原先的说法，上不上场都拿一样的薪水，他完全可以安心地坐在休息区，不用管徐席是不是带伤上场，也不用管比赛的结果。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大家都明白陈佳青的意思，可是，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蒋时则第一个就忍不住了，手里拿着啤酒杯笑个不停。徐席也听不下去，表情尴尬，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喂，你不吭声算什么意思？要不是看到你对队长挺好的，我们也不会……」

「小陈。」徐席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赶紧打断他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转过头，他刚好对上蒋时则含笑的目光，心脏扑通一下，不由得生出奇妙的感觉。

有些紧张，有些心慌，又夹杂了其他的感情，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脸颊染上一层热烫，徐席回过神的时候，又发现蒋时则仍在看着自己，他遮掩地咳嗽一声，对陈佳青他们说：「你们既然对他没有成见了，就好好地把话说开吧。大家以后都是同一队的，每天都要在一起相处，干一杯就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

陈佳青也是爽气的人，第一个举杯敬他。

「我们都听队长的，队长说，要跟你好好相处，我们就不会再跟你有矛盾了。所以，你要记得队长的好。」

徐席无奈地苦笑，故意反问说：「乱说什么，我一开始就跟你们说，不要对新人有意见，那时候怎么不听我的了？」

陈佳青挠挠头，尴尬地说：「队长，你给我一个台阶下吧。」

说罢，众人立刻哄笑起来，陈佳青不好意思地叫他们闭嘴，又催促蒋时则说：「喂，喝过这杯，以前的事情就算了。」

说完，他率先大口地喝起来，一大杯啤酒就这么一口干了，旁边的队友纷纷叫好。

「轮到你了。」

蒋时则嘴角含笑，拿起了啤酒杯，倒也不含糊，慢悠悠地举杯喝起来。他的速度不快，但是后劲十足，不知不觉地也把一整杯都喝完了。

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放下酒杯，蒋时则的好酒量让大家惊讶不已。

陈佳青向来好斗，忍不住又递了一杯过去，兴冲冲地说：「酒量不错啊，再来一杯，怎么样？」

蒋时则笑了笑，不声不响，也不拒绝，其他队员跟着轮番轰炸，一下子就喝了不少。

徐席见状，忍不住劝说：「你们不要盯着他一个人灌了。」

一听到徐席帮蒋时则说话，陈佳青带头调侃说：「队长又偏心了，你看，他脸都没红，摆明了还能喝，怎么能说我们灌他呢？要嘛这样，队长也帮他喝几杯。」

此话一出，其他队员纷纷叫好，大家很久没有跟徐席一起喝过酒了，怎么能错过这样的机会。队员们团结一致，纷纷起哄地敬徐席，徐席怎么说得过他们，只能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去。在酒精的作用下，徐席少了平时的拘束，渐渐恢复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

看到蒋时则悠闲地坐在旁边，自顾自地喝酒，也不跟他们一起玩闹，徐席故意板起脸孔，佯作生气地说：「不够意思，也不帮忙。」

蒋时则扬唇一笑，转头看向徐席。那人脸颊绯红，眼眸中少了平日的拘谨，似乎已经有些醉了，却莫名地让他感到可爱。

「难得队长肯出来喝酒，如果帮忙的话，大家就不够尽兴了。」

徐席皱了皱眉头，手里晃动着酒杯，犹豫地说：「我的酒量不太好，再喝下去会醉的。」

徐席的酒量确实不好，上次跟蒋时则两个人喝都能醉，更不要提现在这样被轮流轰炸了。此时，他已经有点扛不住，一只手撑着头，脑子里乱糟糟的。

「没事，喝醉的话，我扶你回去。」

徐席愣了愣，因为酒醉的关系，视线略有些模糊，也看不清蒋时则的表情。然而，他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心，原先的顾虑也变得不重要了。

是因为蒋时则的话？徐席不禁笑了，没有刻意地想下去。

陈佳青他们又开始敬第二轮，他无奈地拿起啤酒杯，只得继续跟他们喝下去。

结束的时候，徐席果然醉倒了，陈佳青他们也没占到便宜，走路歪歪扭扭的，都是一副醉鬼的样子。

「我送队长回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蒋时则是最清醒的一个，非但把帐单结了，还能把每一个人送上车。最后，他搀扶着徐席，坐上了计程车。

徐席的酒品很好，不管喝得多醉，只是安静地睡觉而已。不过，喝醉的时候跟平时也不太一样，少了一些拘束，也少了一些稳重，不会温柔到小心翼翼的地步，也不会太过在意别人的想法。

徐席整个人放松不少，乖乖地靠着蒋时则的肩膀，时而舔舔嘴唇，似乎有点渴了。

坐在车上，蒋时则低头看着徐席，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回去就给你倒水。」临下车的时候，蒋时则搂着徐席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也不知道徐席是不是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不再去舔干涩的嘴唇。

回到家里，蒋时则忙着找拖鞋、倒热水，徐席倒是安心地躺在沙发上，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顾。

「来，喝水。」

蒋时则刚想把杯子递给徐席，却发现那人早就睡熟了，哪里还能接过东西。他笑着把杯子放到旁边，想送徐席回房去睡，看到那人的睡脸时，不由得笑了。

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浓密的睫毛微微翘起，干裂的嘴唇不自觉地张开，似乎是很渴的样子。

抱着恶作剧的心思，又带着几分情不自禁，蒋时则含了一口水，忽然贴上徐席的嘴唇。温热的液体顺着舌头流进另一个人的嘴里，徐席下意识地张开嘴，很快就把水咽下去了。

嘴唇分开之后，蒋时则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似乎是意犹未尽的样子。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望着徐席的目光温柔而又亲昵，佯作调侃地说：「上一次是眉毛，这一次是嘴唇，下一次又是哪里？」

目光牢牢地盯着对方的脸孔，蒋时则不由得笑了，再一次俯身吻住徐席的嘴唇。

霎时，四周静悄悄的，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因为队长的关系，我好像更喜欢篮球了。」

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蒋时则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搂着徐席的后背，把他送进了房里。

Chapter 6

陈佳青趁着夏季联赛还没有开始，又办起了联谊的活动，明知道徐席总是拒绝，他还是会第一个问他。

「队长，今天是和中学老师联谊，要不要一起去？」

徐席不用多想，笑着拒绝了。

「你们自己去吧，不要玩得太疯，明天还有训练。」

「知道了。」陈佳青他们早就习惯了，也不会刻意地劝他。

正在选衣服的时候，徐席又听到陈佳青他们问蒋时则说：「喂，要不要一起去？」

态度虽然不客气，但也算问过他了。

不知为何，徐席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专注地去听蒋时则的回答。

那人似乎考虑了很久，陈佳青一再催促，他才回答道：「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心里沉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有徐席自己知道，他的反应是不寻常的。

那天夜里，蒋时则很晚才回来，大概以为徐席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地洗澡睡觉，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二天，到了篮球馆的时候，陈佳青他们果然在聊昨天的事情。

徐席看到他们说得高兴，第一次刻意地问说：「昨天都没有喝醉吧。」

陈佳青没有什么心思，听到他提起，便凑上去说：「怎么会喝醉啊，女孩子们都盯着蒋时则。早知道就不带那小子去了，长得跟明星一样，最会招惹女孩子。」

闻言，徐席心头一紧，隐隐泛着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是觉得不高兴吗？为什么会不高兴？早就知道蒋时则的类型很受女孩子欢迎，况且，这也不是坏事吧，只要不影响比赛……

只要不影响比赛，怎么样都好吧。

徐席心中苦笑，明明有很多理由可以说服自己，却克制不了那股淡淡的酸楚在胸口泛出。

这时，蒋时则突然走进来，陈佳青他们调侃地问他：「喂，你昨天是跟那个英文老师一起回去的吧。」

蒋时则看了徐席一眼，神色如常地回答：「她回她家，我回队长家，一起去哪里？」

其他人显然是不相信，抓着徐席问道：「队长，你不要帮他隐瞒哦，快点说，他昨天到底有没有回家？」

徐席刚想说，自己昨天很早就睡了，怎么会知道蒋时则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是，看到蒋时则笑着望向自己，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队长，你帮我证明一下啊。」

徐席皱眉，思量半天，这才回答说：「对，他昨天有回家，没有在外面过夜。」

听到这话，众人一副无趣的表情，纷纷散开了。蒋时则却没有动，笑吟吟地看着徐席，了然地说：「昨天回去的时候，队长还没有睡啊。」

徐席尴尬地答不上话，遮掩地说：「本来是睡了，听到你的动静就醒了一下。」

「这样啊，我已经动作很轻了，看样子下一次还要更小心。」

说话的时候，蒋时则故意紧盯徐席的表情，饶有兴致地望着对方。徐席被他看得心虚，赶忙去做自己的事情，等到蒋时则走开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总不能告诉蒋时则，自己一直都没有睡着吧。如此想着，徐席脸上涨得通红，说什么都不敢往蒋时则的方向看过去了。

◇

回到家里，徐席正在厨房洗碗，蒋时则忽然关了电视，转头问他说：「昨天陈佳青说，队长从来不参加联谊活动，这是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