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蓬寒——衣满清泪

作者:衣满清泪  录入:02-19

第一卷 香雾寥清影 
楔子
广明二十七年,在嘉帝的统治下,一片繁盛之景。四年前叛乱所破坏之处,如今已营修得十分完美。
杭州城外一条山间小道上。
"烟柳,外面那么大的雨,真的没事吗?"
"放心拉,邑儿。不会有事的,封叔叔的技术很好。回家后,接着要把刚才那首诗接完,剩下的两句可都是你的了。"
"是,邑儿知道了,少爷!"
"给你说了多少遍,不准叫我少爷,要不然我生气啦。"
"恩,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叫了。"
......
"烟柳,为什么车会晃得这么厉害?"
"邑儿,别怕,抱紧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不好了,少爷!"
"封叔叔,这车怎么了?"
"马受惊不听话了,一个劲地向前跑,停不下来了。"
......
"啊--烟柳...看来邑儿今生不能再陪伴你了......"
第一节
"老爷,夫人,快来!少爷他醒了!"
烟柳一睁开眼,望到得是段辅信和靳豫焦急的目光。抱歉地笑笑。
"爹,娘,孩儿没事!"
微微欠起身子准备行礼,却从各处传来了难以忍受的疼痛,又重重地摔倒在床上,额头渗出了滴滴汗珠。
"烟柳,不要动啊!"靳豫止不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烟柳望着靳豫红肿的双眼,这几天她哭的太多太多了。用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娘,不要太担心,孩儿这不是好着的吗!"
烟柳抬头看了看辅信。
他也松了一口气,还好烟柳没事。
"爹,发生了什么事?我这是怎么了?"
辅信的眼中略过一丝忧愁,过了好长时间,终于开口了。"你昏睡了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还记得那天你去封叔叔家中玩吗?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暴雨。我们第二天去你封叔叔家接人才知道你们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走了,一想就知道出事了,沿途寻找,终于在山坡下找到了你们。幸好抢救及时,你还没......这十来天可吓死我们了,还好你现在醒了,就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吧!"

暴雨......马车......封叔叔......好像还有......
烟柳已经断断续续回想起了那晚的情景,突然想起了什么。邑儿,我是和邑儿一起去的。
"爹,邑儿呢?他人呢?"
辅信听到烟柳的问话,面容中闪过一丝惊慌,靳豫也停止了哭泣。两人相视,无言,却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还是说吧。
"烟柳,清晓......"靳豫的手抚上了烟柳的面颊,"清晓他已经......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吗?这算是一个怎样的答案?烟柳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他从来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从来都没有想过清晓会离开自己。邑儿死了,那个总是笑着看他同他一起对诗的邑儿已经不在了,那个和他同吃同住的小书僮走掉了。烟柳隐约想起了清晓在最后对他说的话。

许久许久,烟柳终于开口了,却是异常的平静,"爹,告诉我,你们找到我时,邑儿是怎样的情况?"
"烟柳,这件事......这件事以后再说吧,你要......"
"告诉我!"烟柳打断了靳豫的话,语气不容驳斥。
辅信惊异自己的儿子竟能如此冷静,令他都感到陌生,叹了口气,"我们找到你们的时候,那孩子将你紧紧的抱在怀中,他自己却磕到了一块石头上,散落的木板又砸在他的头上。可那孩子还是紧紧的抱着你。所以,你只是身体受了很重的外伤,失血过多,只要醒来了,休息一阵就会没问题的。"

"我的命是邑儿给的,可本来应该是我来保护他的。"烟柳垂下了眼睑。"那,封叔叔呢?"
"也死了!"
"也死了?呵呵,就剩我一个存活者?怎么感觉像在偷生啊!"
"烟柳--"靳豫怕烟柳想不开,又哭了出来。
"娘,放心,我不会寻死的。"烟柳很坚定,这是他的决定。"那你们把他俩的尸骨怎么处理的呢?"
"你封叔叔已经被抬回家了。清晓,我们将他葬在了祖坟里。"
"爹娘,答应我,等我好了,让我去看他!"
"恩,现在好好养伤吧。我们已经秘密通知天楚了。"
烟柳没有再搭话,他什么也不想说了。眼中,耳中,心中全部都是邑儿,抹不掉的哀愁。
烟柳很听话,每天都会按时吃药,伤好得很快。只是自天后,几乎就再没有说过话。他不愿将清晓的声音从脑海中除去,他拒绝接受一切,就像一个聋子,要活在一个清静的世界里。他知道这是在欺骗自己,但还是愿意活在一个只有清晓的世界里。

"老爷,你看烟柳现在这样,要是哭出来就好了。"
"是啊。看他这样,我也心痛。清晓虽然只是一个书僮,可他毕竟是......而且和烟柳的感情那么好。这件事对烟柳的打击一定不小。还是等明天天楚到了再说吧。"

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明日还有远道来的客人。
寂寂夜空,邑儿你在那里还好吗?没有我的那里你会感到孤独吗?
第二节
"爹,娘,孩儿的伤势差不多痊愈了,想去看看邑儿。"
"烟柳,娘陪你......"
"夫人!"辅信打断了靳豫的话,"去吧,一个人小心点。"
靳豫无奈地望着烟柳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老爷,为什么?万一烟柳他......"
"放心吧,夫人,烟柳不会有事的。我会叫轩儿悄悄跟着他的。"
"步清晓之墓"
只有这赫然几个大字,没有任何的修饰词语。烟柳也明白,没有一个修饰词语可以恰好放入。不能写"某某之子",不能写"某某之夫",单就留下这五个字是最好的。烟柳这时候很感激父亲,他没有给清晓约束,没有将他划属于任何人,连自己也不是。

邑儿,我现在才发觉你是那么地狠心。为什么要救我?留下两个孤单的人,这样好吗?你将你的生命交给了我,这么残忍地让我活下去。你知道我会把你的那份继续下去,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吗?但我真的是没有力量了,我不知道要怎样活下去,没有了你的世界还有活下去的意义吗?我感到害怕,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现在的我是两个人!邑儿就放心吧。

"老爷,烟柳还是压抑着自己啊。"
"恩,是啊。听轩儿说他今日只是坐在那里和清晓说话。我本来想他一个人在那里会哭出来,可那孩子冷静的让我有些害怕了。"
"为什么偏偏让咱们家烟柳受这样的苦啊!......对了,老爷,天楚怎么还没到?"
"今天送信过来说有事耽搁一下,明天一大早就到。我也都不知怎么向天楚交代了,他可是清晓的哥哥啊。当初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才决定将清晓送到咱们这里,他是那么信任我,可现在......让我怎么对得起天楚啊!"

"老爷,您别自责了,这事也不能怪你呀!相信天楚会明白的。"
皎洁的月光洒向床铺,烟柳还是难眠入睡。已经怕了那夜的黑,夜的孤寂。想见到的是那真实存在的身影,不要虚无飘渺的幻想。
可惜,一切都不会再回来。
不愿再被黑暗吞噬。
相思成疾,却也不愿见他在梦中的倩影身姿。
如今已是愁无数。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去?
自知是没有尽头之路。春日归雁,夏日鸣虫,秋日红枫,冬日寒梅,皆已成为过眼烟云,只是自己何时才能到达那幸福的另一世界?
不是没有勇气,不是没有力量,一种诺言的牵绊却成了这条路的最大障碍。望不到路的尽头,这只是一种期盼。好想奔跑起来,但远方力量的压制,还是暂且留在这里,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没有说出口的诺言。

路,还会继续。
第三节
清晨的阳光射入房中,桌旁仅有的两个人正在用膳,气氛压抑的紧张。
"老爷,有客人来了。"
"快快有请!"
一翩翩男子步伐稳健略显急促从正门直直走来。
"段老爷,段夫人。"
"天楚,不用这么拘礼,都是自家人。"辅信的语气陡然一变,"这次......只是......清晓......他......"
辅信的语无伦次让自己的大脑更加僵硬,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天楚,如何解释清晓的死亡,如何承担这次的责任。
"段老爷,您不必再说了。清晓的事情您送来的密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也了解了。不用再做过多的解释了。"
天楚的语气让辅信和靳豫都一惊,这件事果然不会那么容易解决,也到了该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很感谢你们对清晓这三年的照顾。清晓一定没有留下什么遗憾,这就够了。这件事还是把它忘掉吧,以后也都不要再提起了,就当我从来未将清晓送过来。"
"天楚......"辅信是已有千言,却无从开口。
"无需再多言。对了,段老爷,烟柳的伤怎么样了?"
刚刚平静的心情又沉了下去,无尽的哀痛,"只是心中的病还未好啊!"
沉默,死寂的沉默!
天楚开口了,"我还是去看看烟柳吧。"
他知道呆在那里只会无限的沉默。辅信对他的话语惊异甚大,还是走开,给他一个思考的空间吧。
第四节
烟柳的房门紧锁,还是敲门吧,那孩子一定不会再笑着来迎接我。没有得到回应声,天楚轻轻地推开房门,看见烟柳静静地坐在床上。
听见房门被推开发出的"吱吱"声,很厌烦地抬头看看这个打扰他清静地人是谁,又垂下头。
是那熟悉地面庞吗?猛然又抬起头,依稀熟悉的身影,托口而出"邑儿!"
"烟柳!"
不,不对,这不是邑儿的声音,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是谁?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和那个牵系我心的邑儿如此之像?
天楚走向前,托起了烟柳的双颊,黯淡无光的双眸看不见底,一丝一丝也捉摸不定。从前清亮透彻的双眸不见了。
"邑儿?......不!你不是邑儿!"烟柳疯狂地将天楚推开。
邑儿吗?连名字都变了呀!天楚一惊,既而又用力一拉,将烟柳紧紧拥入怀中,"烟柳,你看清楚啊,我是天楚。"
烟柳没有再挣扎。天楚,是谁呢,这么熟悉的名字,与邑儿有着那么相似的面庞。为什么同他在一起就像和邑儿在一起一样,心中是那样的静。这个人是谁?除了邑儿,还有谁会给我带来这样的感觉?

烟柳挣脱出天楚的怀抱,看了又看,终于又扑进了天楚的怀抱。
"天楚哥!......"
长久压抑的感情终于得到了释放。
天楚的泪珠也落到了烟柳的秀发上。
天楚没有说话,任由烟柳趴在自己的胸前哭泣。
许久许久,受伤的心再次恢复平静。
天楚将烟柳抱到了床上,太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天楚将被子轻轻地盖好,转身要走。烟柳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了天楚地衣袖,"天楚哥,你来这里,步伯父知道吗?"
天楚站住脚,重新坐回到床边,"不用担心,爹他不知道这件事。"
"那就好!"烟柳松了一口气,又紧张起来,"天楚哥,这......这件事,你......你不怪我吗?"顷刻,眼圈又已泛红。
天楚笑了,"不会的。这件事大家都不想发生的,任何人都没有错,为什么要怪你呢?现在什么都不准说,不准问,好好睡觉。晚饭的时候我来叫你,别再让大家担心了。"

烟柳望着天楚的背影,没有回答。
天楚走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烟柳,明天陪我去看清晓吧,我想他了。"
"嗯!"烟柳很快答应,淡淡的微笑浮现出来。
天楚得到答案,关上门,走了出去。
这件事是谁的错呢?又该由谁来对这件事负责呢?没想到当初费尽心机的那件大事也只不过是暂时延长了清晓的命。或许我当初就不应该送他到这里来,随便哪里的乡舍小屋也都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吧。

段老爷和段夫人已经是很内疚了,面对着我,我清楚他们心里也同样难受,再怎么好去责怪他们呢?烟柳,看着他忧伤的神情,我的心也好痛,清晓对他来说是那么重要,我还能再说什么。

还是怪我吧,是我把清晓送到了这里。一切,都由我来承担,可我的伤感又该向谁来诉说?
父亲?决不可能!
盈儿?不,不能再增添她的烦恼!
烟柳?那孩子已经够难受了,还要靠我来安慰呢!
看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清晓的离去,一下子令生活有了这么大的改变。我不愿忘掉清晓,就算整日哀愁,我也会每天思念清晓。
没想到那日一别,今日竟无缘再相见!
清晓,我那令人心疼的弟弟,你可知哥哥的心?你也会在那里挂念着我吗?你会来到我的身边看看我吗?一面也好啊,哥哥想你了!
心中再怎样思念,再怎样呐喊,逝去了的人是不会再回来的。明知是自欺欺人,却还愿在心中留下那么一点期盼。

第五节
"天楚!"
天楚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思索,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段家的后花园,转身一看,"段夫人。"
"在家中就不要这么拘礼了,叫姨娘就好了。"靳豫向天楚笑了笑。
沉默,又是无尽地沉默。
现在要说什么呢。段夫人一定还在自责当中,她肯定会怕见到我。我责怪她,她会难过;我不责怪她,她会心惊。还是重新找一个话题吧。
我现在应该怎样面对天楚呢。不要再说起清晓的事了,不能让他再想起,再伤心,要对他说些什么呢?他是不需要我的安慰地。重新找一个话题吧。
"姨娘......"
"天楚......"
两个人同时一愣,笑了。
"什么?"还是靳豫先开口了。
"姨娘,烟柳刚刚哭了。"就这很短的一句话,天楚看到靳豫的眼中闪出了光彩,大概许久许久未见到的光彩了。激动的泪珠也落了下来。
"太好了,那孩子终于哭出来了。他压抑的太久了。"
"放心吧,姨娘,我这几天会照顾好他的,不用担心了。对了,姨娘,您刚刚想说什么?"天楚终于吁出一口气,气氛缓解了。
"天楚,你这次来我们家,步丞相知道吗?"
"放心吧,我只对爹说出门办事,他什么都不知道。我连盈儿都还没告诉,不想增添她的忧愁啊。"
"盈儿能嫁给你真是有福气啊!只是这件事迟早是要告诉她的。"
"我知道的,夫人。看来那件事能永远瞒过父亲和......"
"是啊,这样也好。步丞相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好。还有对他也要瞒下去!"
"......"
"天楚,我姐姐他们人都好吗?"
"岳父,岳母大人一切都很好。我此行之前没有告诉他们,也就没有带来任何问候,请夫人见谅!"
"不要紧的。他们一切都好就行了。"
"......"
"天楚,多呆一阵吧。烟柳还麻烦你照顾了。"
"我知道了。"
......
两个人一言一语,不知以时近落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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