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虐待儿童。
苏坷深吸一口气,用一副你看我就说张思齐受到虐待了吧的神情望着阎定坤。张思齐是继丁豆之后他心
里的第二个“亲”弟弟,苏坷誓卫弟弟们的幸福和安全,绝不允许有任何人用任何方式让他们受到伤害
。
房间里两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坷脑袋瓜正飞速旋转着,被窝里突然就传来
无比心酸的声音:“丁豆你什么都不知道!徐教练……他生病了……呜呜……你们凭什么说徐教练打人
……他是为我好……呜呜……”
哭声越来越重,被子里空气稀薄,张思齐猛的被呛到,剧烈咳嗽起来。阎定坤慌忙连人带被子把他抱起
来,灯光下,那孩子赤裸在外的胳膊和腿上果真到处都是淤痕。
苏坷把小被子拉过来将张思齐裹住,齐齐眼睛哭得通红,一遇到冷两行鼻涕也拖了下来。丁豆从没见过
这架势,直接就傻掉了。
“回神了豆丁,把张思齐的毛巾拿过来!”
丁豆磕磕绊绊跑到浴室,结果刚才慌乱中随便乱放的那盘水还摆在地上,他一脚踩上去踢翻了脸盆,搞
得身上全是水。小孩儿顾不上这么多,取来毛巾后提着湿搭搭的裤子直接往张思齐脸上招呼过去。
张思齐撇过脸,瞥见丁豆大冷天的裤管都湿了,接过毛巾自己擦眼泪,边擦边说我才不需要笨手笨脚的
人替我擦鼻涕!
真是一个鸡飞狗跳的夜晚。
苏坷把楼梯踩的啪啪响,唯恐楼道里的人不知道他这位大人物这才摸着黑回来似的。他一上来就要倾身
去拍徐阳家的大门,被阎定坤轻轻巧巧勾住后领拉到自己怀里。
苏坷被夹在胳肢窝底下,阎定坤开门关门放苏坷。
“为什么不找他说清楚!”苏坷倒在沙发上,愤怒反击。
阎定坤给他一个白眼,扔过去一套睡衣:“再过两个小时今天就过去了,再过六个半小时你就可以见到
徐教练,三更半夜的你想把大家都往火坑里推么?”
第二十二章
5月10日星期一晴
为什么人要生病呢?
队里有一个队员生病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她的爸爸妈妈把她接走了,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在
队里是很勇敢的,平衡木特别好。心里有点难过。
我有点感冒了,在训练的时候鼻涕老是流下来,今天还流到阎教练身上了,被大家笑话。有时候有我是
会捉弄女队员啊,可使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阎教练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徐阳坐在医院花园大条板凳上,手里的报告被他对折再对折后放进上衣口袋里,冬日暖阳流泻在脸上,
说不出的舒服。可是这样美丽的世界,还有那同样美丽的梦想,近在眼前却又仿佛再也抓不牢了似的。
徐阳朝着经过的病人们微笑,然后拍拍自己的脸蛋,仰头躺在板凳上专心的研究树杈上某一个树结。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呦,我肚子里蛔虫哪。”徐阳漫不经心的把报告往大衣口袋里一揣,“是不是有人找我找疯了,我可
是跟领导请过假的啊。”
“疯的不是我,是你的小徒弟们。”
“怎么了!”提到手下的一批弟子,徐阳特别紧张,“是练不好还是不知道怎么练了?都出息了啊,我
半天不在就这个样子!不会是偷懒了吧?我说王平你开车来了没……”
高他半个脑袋的王平正专注地望着徐阳,眼睛里带着几丝心疼。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
王平对徐阳的问题置若罔闻,他抬起手,抚上他的眉骨。肌肤相碰的那一瞬,就好像燃起一团炙热火苗
,烫的让双方都情不自禁的想往后退。
“你一个人想把这事当年夜饭回味么?”
徐阳没有躲开,任凭王平用带着薄茧的指尖缓缓滑过眉骨,滑到眉心。徐阳想,是啊,他一个人,过了
那么久,已经不怕了。
“你把我们都当做谁?徐阳,我们可都是你的亲人!”
徐阳想,是啊,我都把自己妹妹嫁给你当老婆了,真是亲家啊。
“徐阳!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徐阳缓缓侧过头来,从那个角度可以看见他越渐尖削的下巴,眼角微微的红着,失去血色的薄薄嘴唇张
开来,又闭上。
王平突然觉得,自己没有懂过徐阳。从十六岁第一次在国家队里遇见开始,从来没有真正懂过。
等待总让人不耐烦。特别是那些令人迫切期待的人或者事物。有句话形容得好,叫热锅上的蚂蚁,苏坷
就做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勤劳蚂蚁,压韧带的时候被阎定坤一脚压趴到地上都不忘记抬起头来观望一下徐
教练是不是正从大门款款走来。
好吧,他一上午都没等到。结果下午徐阳姗姗来迟的时候,苏坷已经累趴下了,就算是他爸妈来了,他
都不一定有力气爬起来去迎接,只能眼睁睁看着张思齐在他身边打转,然后他自己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到
训练场上去执行“铁血政策”。
今天两个教练不在,所有的队员都按着各自的进度进行训练,器械上的动作虽然没有主教练盯着,教练
助手们也都看得很紧,唯恐有队员训练不得当从器械上掉下来伤到身体。
正在翻跟斗的张思齐眼尖,看见体育馆门打开了就没头没脑跑出去,在离徐阳距离十公分处停下来呼哧
呼哧的喘气。这么冷的天,张思齐鼻尖上全是汗水。
徐阳开口就问:“思齐,上午按规定计划完成了没有?”
张思齐点点头:“完成了。队里大家都有好好练,教练在和不在一个样。”这孩子五官混合了东方和西
方美,瞳孔是蓝灰色的,有心事的时候双眼就显得特别忧郁。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就一眨不眨盯着徐阳
,让人看了心里都会微微痛起来。
“教练没事。”徐阳了然,张思齐一定是担心自己了。
张思齐得知徐阳生病也是很偶然的。由于张思齐一开始是练单杠的,徐阳在把他调到自己手下后,一直
给他在自由体操上施加巨大压力,张思齐感觉自己消受不了,想要回到阎定坤那边。小孩子心也直,找
徐阳去谈心,说自己不太适合练自由体操,还是想换回单杠。没想到徐阳突然紧紧抱住他,说什么也不
让他走。
然后,张思齐就成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徐阳脑袋里长了一个瘤的人。还是个毛孩子,对于这类疾
病唯一的概念就是生了这种病的人会死。而且还是长在脑袋里,肯定必死无疑的。
“思齐,这些拿着。”
张思齐听见徐阳说自己没事,稍稍安下心来。他乖乖接过小袋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练了一段时
间的自由操,说不喜欢那是假的。被徐阳逼得那么紧,想喊疼,想喊累,可是一想到教练
脑袋里长了个大瘤,什么都咽下去了。
徐阳摸摸他脑袋:“这些药膏今天晚上记得涂在脚腕上,效果比队医那里的要好。要出成绩,伤痛该忍
得总归要忍着,懂吗?”
他又特别嘱咐一番,唯恐张思齐弄错。上午说是去医院取报告,其实心里一直都惦记着前一天张思齐微
微扭到的脚腕,到医院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熟悉的医生给他开了伤药类的处方。
张思齐还想问问徐阳在医院的事情,很紧张的往他身边靠靠,开始用警惕的眼神看打从一开始就和徐阳
一起走进来的王教练,心里开始盘算是否可以将他划分为可信任同志。
王教练似乎很不满意张思齐对待自己的态度,弯下腰吓唬他:“张小队员,你家徐教练说了,接下去任
重道远,他要休息两个月,这两个月里要是你没有任何进步,就等着他回来好好把你给烤熟了!另外…
…”王平俯下身体在张思齐耳边悄悄讲一句话,张思齐脸色顿时煞白。
第二十三章
5月22日星期六雨
全国体操锦标赛,一定有很多很厉害的人参加。今天我们省队里也选拔了一批人。教练说,他还会再选
几个人去观摩比赛,名单明天公布。
这次举行比赛的地方是在G省诶,听说那里天气很好的,有很多鲜花,空气也一定是香的吧!
希望我们队这次能拿前三名,希望我明天能被选上去看比赛。以后,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参加比赛,
拿金牌给我们省争光。
阎教练,你一定一定要选到给我去看比赛哦!
阳春三月,徐教练乘着王教练的小QQ,带了一大包东西,吭哧吭哧开到医院去了。
三月中旬,在奋斗了整整一个冬天之后,省队参加全国体操锦标赛的队伍,终于踏着早春的前奏齐集在
机场。
阎定坤是领队,身上塞满各种证件,光登机牌就有厚厚一叠。有一个小队员是头一次乘飞机,过安检门
的时候滴滴滴响个不停,把个小队员吓的,结果机场人员在他身上照来照去的,最后终于
发现他后裤袋里塞了包着锡纸的口香糖。小队员没这个意识——带锡的东西也是不能过安检门的。这样
大大小小的琐事,一直到全员安全登上飞机才算告一段落。
飞机起飞的时候是晚上,从上往下看那是万家灯火通明,长街像条火龙一样横贯在地面上,汽车排的跟
小蚂蚁一样,一辆紧挨着一辆缓缓移动。坐在窗边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靠走廊上的几个队员因为
身上系着保险带,任是伸长了脖子也只能看见别人的后脑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等到飞机进入平稳
飞行状态,可以解开安全带的时候,下面就除了黑漆漆的云朵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小队员们一边抱怨着回程路上一定要坐窗边,一边突然看见漂亮的空姐们推着推车出来送饮料送盒饭,
立刻把什么心思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阎定坤站起来,吩咐坐在前后左右的队员们,不准喝可乐,不准
喝咖啡,一切喊咖啡因兴奋剂的东西,都不准喝。
于是等空姐们弯下腰和蔼地问小朋友需要什么饮料的时候,大家都统一要了矿泉水。
苏坷托着脑袋,阎定坤坐他同排,他瞟了一眼五花八门的饮料,对着空姐露出一个万人迷的笑容:“你
好,请给我一杯橙……”他话还没说完,坐身边小他两年的小队员就抢着说:“我要矿泉水!”
看看,这是个什么意识!太超前了!
苏坷忽然觉得背后毛毛的,于是很狗腿的说:“对对对,我也是要橙汁旁边矿泉水的啊。”
从Z省到F省,只花费掉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刚到达机场的时候整队人还兴奋的不成样子,可是一等到
坐上宾馆大巴,像苏坷那样的,干脆头一歪,睡死在座椅上。
第二天上午全队都做了调整,中午在下榻的酒店用过午饭后,立刻赶赴体育馆踩点。由于有几个外省距
离F省路途遥远,很多队伍都是提前一天就已经到场了,等苏坷他们赶到的时候,体育馆里满满的都是
人。
“大家先热身,组委会给安排的每一项练习时间都只有半个小时”阎定坤坐在边上,手里捏了张报纸卷
成圆筒状,在嘈杂的环境中声音还是显得很洪亮:“女队跟着何教练走,男队留下来,二
十分钟后第一项自由体操练习我们排在A省后面,都注意了!明天有比赛的先上!”
苏坷的比赛在第三天,没了齐齐和豆丁作陪,就等于找不到人调戏,体操馆里也没什么人去在意他这个
已然复出的“伤员”,只当他是陪练。所以干脆一心一意做起好大哥,同伴热身他陪着不说,还帮着第
一次参赛的小队友缠绷带,帮他们平复紧张的心情。要是大赛能设一个全勤奖,那非他莫属了。
下午五点左右,东道主F省姗姗来迟,因为是主场,所以场地器械各方面他们都很熟悉,这么迟才现身
,那是人家有革命的资本。截止到五点,场馆里所有参加比赛的队伍全部到齐,各个省里
现役或者是退役的国家队队员们一聚首,场面就更加热乎了。他们当中有一个中等个子,带着一顶白帽
子的大男孩显得特别抢眼,一进场就比较大牌的坐在一边,找了工作人员不知道在核对些什么东西,然
后就看见他脱掉上衣,露出线条流畅的上臂肌肉,摘掉帽子的时候他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去看他。
大帅哥啊,还是国际有名的大帅哥,不看白不看。见到有几个小报记者围上来,帅哥立刻加快脚步走进
刚才工作人员指点给他的场地,然后站在男子单杠边上,养着头跟一具雕塑似的。
苏坷做了一整套动作,又补上几个回环,觉得身体适应得还不错,就轻轻巧巧落下地来,他侧过脑袋正
想看看阎定坤在什么方位,却正巧撞见站在垫子边上帅哥,脸唰一下就红了。
“苏坷。”
苏坷望着朝他伸过来的一只手,吸吸鼻子。这不是他这辈子的竞争对手,从小被他鄙视到大,被队员们
称为单杠小王子,跳马一支枪的谢志浩么!卧槽泥马,这家伙不是刚参加完体操杯分站赛?国内的比赛
他居然还肯赏脸那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啊啊——
谢志浩抓住苏坷伸到半空中的手,紧紧握住,还来回荡了荡,“苏坷,你重新站起来了!”
第二十四章
6月1日晴星期二
今天是六月一日国际儿童节,不知道其他小朋友都是怎么过的节日,我觉得自己今天过得还是挺有意义
的。阎教练说要搞一个拉练,就是把我们都拉到田野里去,然后他开电瓶车,我们在路上
跑步。
大家都跑得很快,就好像屁股后面着火了一样。我一开始跑在前面的,后来大师兄们腿那么长,他们跑
一步我要跑三步,就渐渐跟不上了,毛虫哥哥还要逗我笑,说我小短腿,气死我了!我就
使劲跑啊跑,后来是我们同年龄里跑的最快的一个!阎教练奖励给我两包牛奶糖,其他小朋友都只有一
包,说是儿童节的礼物。所以今年的儿童节,一开始是咸咸的汗味,到后来,就变成甜甜的糖果滋味了
。
苏坷很郁闷,苏坷心想,咱四肢健全健康人一个呢吧,本来就没有倒下去,怎么能说是重新站起来了呢
?
在床上郁闷的翻了个身,宾馆的席梦思软,被套又厚重,苏坷身体一动黑暗里就不停传来悉悉索索吱吱
咯咯地响声,阎定坤在听见他第十次翻身后终于忍不住打开床灯,只见昏暗的灯光下,苏坷床上鼓着一
个大包,就跟清晨卖的肉包子一个样。
阎定坤把苏坷脑袋揪出来问:“苏坷,你是太兴奋还是怎么的?明天没你比赛啊。”
苏坷别扭的扯住床单,露出小绵羊一样温顺的眼神:“阎教练,我认床的。”
如果苏坷认床,那从前铁定不可能在阎定坤床上睡得呼呼响。
房间里开着暖气,阎定坤穿着薄薄睡衣干脆一屁股坐到苏坷床上表情严肃地说:“所以呢?苏队员你给
我起来我们好好谈谈。”
苏坷一看那架势,自己是铁定吃不消,于是缩进被子里叫:“哎呦阎教练,这都快十一点了,您明天再
谈吧!”
阎定坤打量了一会儿他的肉包子式睡姿,拍拍他屁股问:“要不要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