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没有碰她,却给了她两本书,樱草集、万象录。
这两本书她并不陌生,这就是朋云庄代代相传严禁外流的两本书,樱草集里面记载了苏家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对药理毒理的研究,而万象录里记载的就是当今最权威最神秘的易容之术。
拿过这两本书,苏芸在让人窒息的绝望挣扎中看见了一丝曙光。她本就厌倦痛恨这种见不到头,但是注定悲剧的风尘生涯。这个恩客给她的这两本书,就是她唯一死里逃生的路。这人不但给了她书,并且给了她两个月的时间。
这两个月里他将她包了下来。并且明确的告诉她:“两个月,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让我等两个月的价值。如果没有,那你就只能老死在这莺歌燕舞之地,低贱而卑微的过完你的一生。”
而最终他们两人都没让对方失望,苏芸不愧是苏家的传人,两个月之后当这个人进入妓院房间时,看见的不是苏芸,而是自己。
从此她再也不用看他人脸色,再也不用出卖自己的肉体,并且在后来的几年里更加用功的钻研这两本书,如今的苏芸可以说是苏家有史以来最出色的用毒、用药以及易容高手。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白轩鹤等人在第二天的时候身上的毒已经被解开。
而今日,浮屠宫内注定要掀起一场灭绝人寰的杀戮,成败在此一举。
50、外话 苏芸
那一年她九岁,那个可怕的晚上是她生日过后的第三天。
那个女人是在她生日当天和大哥一块回来的。年纪尚幼的女孩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但是她不喜欢她,因为她把她大哥对自己的疼爱全部夺走。她看着大哥深情款款的注视着这个女人,帮她夹菜哄她开心,她笑起来更加美,她却觉得非常刺眼。
而三天后发生的事情,让她对这个女人以及她身后的那些势力更加恨之入骨。
以往每个夜晚她娘都会早早的将她哄睡,可那天她娘却一直不肯让自己睡觉,明明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那个一向和蔼温柔的娘亲却摇着她瘦小的肩膀对她说:“芸儿,绝对不能睡觉,知道吗?”
她被娘亲眼中深沉而黑暗的恐惧吓坏了,可是自己真的很想睡觉,在害怕和倦意中她放声大哭。却在这时听见了前院传来一阵阵喊杀声。
娘亲就像一只受惊的鸟一般竖起了浑身的羽毛,一把拽着她的小手拉着她一路狂奔,她们跑到了通往前院的门边,她看见了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画面。
一个个身穿红衣的男人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尖刀,那些人将刀子硬生生捅进人体的恐怖声音传进她的耳膜,惨叫声不绝于耳。被杀害的人都是她熟悉的面孔,而他的父亲和大哥正带着众人和这些红衣人厮杀着。
她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倒下,鲜血溅的到处都是,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的哭泣。这时她娘亲想拉着她离开前院,可是她已经吓得走不动路,温热的尿液湿透了衣裙。
娘亲只好伸手抱起她,然后这个纤弱的妇人忍住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将她带到了朋云庄用来储藏草药的地窖,把她藏在一个装枸杞的木桶里,摸着她的脸再也忍不住的流下泪来。
“芸儿,你乖乖的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管你听见了什么声音你千万别出来。”
说完这个女人就准备将桶盖盖好然后离去,女孩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恢复,她下意识的明白从此之后也许再也见不到母亲了,于是她伸出一只小手拽住了自己娘亲的袖子。
“娘,芸儿害怕,你别走好不好?”
妇人因为自己女儿的这句话肝胆俱裂,她痛哭失声,抱住孩子小小的身体对她说:
“芸儿,娘亲以后可能没办法在照顾你了,你要学会照顾自己。以后要坚强点,不能再任性了了知道吗?你爹现在正在和坏人搏杀,娘亲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孤身奋战,你明白吗?”
女孩摇摇头,不肯放手,妇人难过的闭上眼睛,狠心的揪出了自己的衣袖。最后对女孩说:
“芸儿,你记住,今日杀害我苏家人的仇人是一个名叫秋万里的魔头,他是万仞山浮屠宫的宫主。而你大哥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名叫秋素素,是他的女儿,是他们毁了苏家,毁了朋云庄。千万不要忘记。”
女人说完终于狠下心,将桶盖盖上,义无反顾的离开了地窖。
年纪尚幼的苏芸躲在木桶内,一动也不敢动,地窖既深且大,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她只能听见一片寂静。
可这寂静并没有维持多久,不多会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传了过来。
“弟兄们,朋云庄内的珍奇草药,全都在这里了,大家想拿多少拿多少。”
一个野蛮粗鲁的声音刚落地,苏芸就听见了翻箱倒柜的声音。她害怕的不行,但刚才在前院看见的那一幕告诉她,再不想办法她也会被杀掉。在这危急之中她只好在这个大木桶中不停的用手挖,然后尽量的用枸杞子将自己埋起来。
在黑暗中她不知道自己隐藏的够不够深,但是时间和形式不允许她做别的考虑,终于,桶盖被人一把揭开。
“切,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原来是桶不值钱的枸杞子。”
这人说话将桶盖一扔去别的地方查看了。苏芸躲在桶中,因为枸杞子颗粒比较大所以还有一些空气可供呼吸,但是渐渐的她就感觉到空气不够用了。她越憋越难受,也算是她命不该绝,在她终于憋不住的时候,“行了,这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了,走吧。”
还是一开始那个粗鲁的声音,这也许是个小头目,大家听他下令纷纷离开了地窖。听见外面脚步声渐远,苏芸终于从桶子里面把头伸了出来。
她看见地窖里的东西几乎被搬了个空,到处是散落的草药。
虽然这里暂时安全了,但是她还是不敢出去。她静静的呆在地窖里面很久很久,害怕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对未知的恐惧。等了这么久,还没有人来找她,这只证明了一件事情。
她终于站起来,慢慢朝地窖出口走去。
当她走到自己昔日生活的院子时,她看见的景象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步步鲜血、处处残垣、尸横遍地,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首。还有昔日的玩伴,小小的身体早已冰冷,那些无比熟悉的脸都涂上了一副灰白的死色。
但最可怕的一幕是在前院,她的娘亲衣衫不整的躺在那里,身上的衣裙被血染的通红,而他的父亲就在躺在她娘亲不远处,大睁着眼睛,临死前悲愤痛苦的表情还留在脸上。
她再也受不了,尖叫一声冲了出去。
多年后,这个女孩长大了,出落得美丽非常,因为美丽她的命运却更加悲惨。
她被买进了青楼,成为了一个靠出卖肉体生存的最低贱的人。她艳名远播,引来了无数想一亲芳泽的恩客。在对着众人嬉笑之时,她心中却充满了愤怒和仇恨,但她一介弱质女流根本就无法和命运对抗。
可最终她还是等来了一个机会,那个晚上,她将自己妆点的浮翠流丹、风髻雾鬓,迈着款款步伐走进了那间她见客的房间。见到了一个改变她命运的人,这个人叫纪守月。
两个月后,她见到了这个男人身后的主人,从此她的生命走上了正轨,为苏家上下报仇雪恨!
可在几年之后,另一个人的出现却让这一切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个人名叫宁远,而他还有另一个名字,苏青阳。
苏芸一直以为自己的兄长早在多年前的那场灭门之灾里死去,直到半月前莫征鸿带人突袭鹤啸山庄她才开始对这个自己一直坚信的事开始动摇,因为那个毒药明明就是苏家特制的,其他人根本无法仿效。
今天失散多年的兄妹再次相聚,心情之激动、感慨之万千,岂是言语能够形容?但是苏芸还来不及像兄长一诉多年的苦楚艰辛,苏青阳就告诉了她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也和当年朋云庄被灭有关,原来苏家的仇人不止浮屠宫。还有一个人,在朋云庄陷入危急向他求助之时,他答应了苏家去搬救兵,苏家人为了以防万一将苏家绝学樱草集和万象录交给此人保管。除此之外这人还答应,在他帮助苏家搬来救兵之后,会将当时年纪尚幼的女儿,也就是苏芸带走并保证她的安全,万一苏家不幸被灭,他会将这两本苏家绝学交给苏芸,并将她抚养成人。
苏家人之所以如此相信他,是因为他是苏家当时的当家人苏志勋的多年好友,也是以仁义道德闻名于江湖的侠士,白严。
可轻信他人的后果可想而知,白严拿走了苏家的绝学,却没有搬来救兵,也没有来接苏芸。
听完这一切,苏芸顿时如坠冰窟,脑中纷乱不已。而他的大哥,将自己多年的如何潜伏在浮屠宫,又是如何一步步的安排了这些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最后苏青阳对她说了一番话。
“妹妹,我之所以这么多年忍辱偷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报这血海深仇。我已经杀了白严,也杀了秋素素这个妖女,可是白家和浮屠宫不灭,又岂能告慰你我爹娘和苏家那些枉死之人的冤魂?所以,你必须帮我。”
而第二天,就是白轩鹤率领众人和浮屠宫决一死战的日子。
51、莫征鸿的决定
成群手持凶器,所谓的武林正派潜行在浮屠宫暗道中,与此同时,一声通传惊醒了正在酣睡的人。
宫主居住的正殿卧房外,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
“禀总护法,六大门派趁夜突袭,现在已经快攻到了半山腰了。”
我一向眠浅,而莫征鸿是习武之人,在浮屠宫生存至今时时都要提防有人谋害自己,早已练就了稍有风吹草动就能立即清醒的本领。
于是我们同时从床榻上弹坐起来,黑暗中相互对视了一眼,我在他脸上见到了甚感意外的表情,并不奇怪,现在我的脸上只怕也是这种表情。
“传令下去,调集全宫上下一同迎敌,按照平日演练的来布置攻防战略。我和总护法稍后就来。”
“是。”
“等等。”
传令之人正要离去,我却有又叫住了他。
“不要惊慌,万仞山有天险可依,他们要打上来并不容易。叫守在有山壁屏障的教众备好乱石和箭弩,发现敌人踪影便伺机行动。”
我停顿了几秒,再度说道:“我和总护法誓死与大家共进退,同心协力、以抗外敌。”
“是!”
回答的声音变得短促而镇定,然后门外的身影一闪,离开了房门口。
虽然现在已经惊慌的不行,但我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我知道,连我和莫征鸿都如此惊慌,那些教众现在肯定已经阵脚大乱,要知道,浮屠宫有万仞山天险可依,山道狭窄,山路难行,路旁多峭壁屏障,巨石颇多,又是在夜色中,想要这么快打上山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而六大派能这么快就攻打上山,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场正教人士突然提前的夜袭中,浮屠宫众人溃不成军。
这种情况下莫征鸿即使再如何惊慌,也不能有任何的表露。可现在他无法出声,只能由我代劳。我只能做到这些。
莫征鸿的眼睛在黑暗中流转着光华,他看着我没说话,却突然伸手拉起我的手,轻轻一握便放开。
接下来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多作思考,莫征鸿脱去衣衫,而我按照白天时一样调整内息,凝神运气。好在经过一次实践,这次要顺利得多,速度比第一次要快了不少。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莫征鸿又恢复了正常。此时再也顾不上矜持,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衫褪去了衣物。
莫征鸿却背过脸,对我说:“不行,把衣服穿上。”
我动作一顿,脑袋空白了片刻之后又惊又怒。
“你在说什么?你想干什么?这个时候你还在顾虑什么?再不进行阴阳交引之术把你的功力恢复,一切就全完了!难道你打算看着浮屠宫土崩瓦解?”
莫征鸿他没有反驳我,也没有回答我,但是态度很坚决。他不干,而且用行动表明了他的决心。
他开始将衣服一件件的穿回去,和上次一样。
我突然感到了一阵屈辱,愣愣的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他开始举步往大门走去我终于爆发了。“莫征鸿!你他妈的给我站住。”
我怒吼一声,终于成功的让莫征鸿停住了脚步。披上衣服走到他面前,一把拽起他的衣领,看着他的脸恶狠狠地说道:
“你想死,我不拦着你,但是外面那些人,虽然在常人的认识里他们不是好人,也许就算死了也会被人说死有余辜。可是你要知道,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死了所有的人不会伤心,他们的父母肯定会伤心。不管这些人有多坏,有多少恶行,但是对他们的父母家人来说,他们什么也不是,只是儿子、丈夫或者父亲。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执拗什么,事到如今,你的命已经不光是你自己的了。你明不明白?”
“这个道理不用你说,我明白。”
莫征鸿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压抑,原本就有些沙哑的嗓音被他激烈的情绪挤压的几乎快要撕裂。起初他的不回应让我很不解,现在他的回应却让我更加不解。
“你明白,你明白那你干嘛还不肯和我上床?”
现在我顾不上措辞,只能直白的问他,他却再一次的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让我几乎快要抓狂,我摇晃着他的衣领,疯了似地大吼道:
“你他妈说话啊,要死就自己去死,不要动不动就拉这么多人一块。为什么每次都要让这么多人死在我眼前?你们怎么都这么该死的置他人生死于不顾?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我受够了,受够了!”
我喘着粗气使劲的把莫征鸿往床边拉,使劲的咬着牙,眼睛因为睁得老大而一阵阵酸涩,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就是我此刻的形态,看起来肯定狰狞万分。
失去理智的人一般都力大无穷,这点在我身上体现的很是彻底。论力气我根本就不是莫征鸿对手,可现在他竟然被我拉的一个趔趄,然后倒在了床上。
我一下跃上了床,骑在他身上伸手就开始撕扯他的衣服,我此时就像一个急色登徒子,迫不及待的想要一逞兽欲。期间莫征鸿数度试图抓住我的手,却被我一把挥开,最后一次因为用力过猛,我的手背狠狠地扇过他的脸颊,随即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这声脆响终于让我停下了动作,黑暗中他没有说话,但是我能感觉他身上紧绷的肌肉。他躺在床上衣衫凌乱,胸口细腻光滑的皮肤从敞开的衣襟里露出来,常年练武的身材结实而有形。而线条优美的胸肌上,有几道长长地抓痕,是我刚才扯开他衣襟时过于粗鲁留下来的,此时正在往外渗着血。
他注视着我,眼神中并没有怒意,而是清明一片。这片清明很清楚的传达这一个讯号,他不想碰我。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突然,我笑了。
“我知道了,你是嫌我脏吧?”
莫征鸿的眼神闪动了一下,我继续说道:
“那天晚上在鹤啸山庄,我和白轩鹤做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所以你嫌我脏,不愿意碰我,是吧?”
他欲言又止,我不加理会接着说:“莫征鸿,现在没办法,不管你觉得我多脏,你也必须碰我。”
“不是这样。”
他终于开口,“我怎么可能嫌你脏?”
“那你为什么这样?”
莫征鸿又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半晌,他终于无奈的长叹了口气。这声长叹,当下的我并不知道包含了他多少的决心。
“你先从我身上起来吧。”
我坚定的摇摇头,莫征鸿微笑,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
“听话,下来,我不会弃浮屠宫不顾,我这么多年日夜筹划并不是为了让浮屠宫毁在我手中。”
我凝视他的眼睛,看见了坚定和决心,慢慢从他身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