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语 上——初行

在饭桌的最后，秦永凡忽然大声跟我说：

「明天船会泊码头，到时候你快走。」

他说完后，就在另一个黑衣人的保护下退出饭桌，让我目瞪口呆的。他怎么把重要的事公开说出来了？现在岂不是告诉所有人：我明天要逃跑，请你们加紧看守吗？

我哑然望向秦大哥，但秦大哥根本不睬我，像根火箭一样跑出去，追在秦永凡后面。

……所以呢？我是被彻底无视了吗？怎么我当人质当得那么失败？

第25章：该逃到谁的怀里？（节1）

第三天中午，正如秦永凡所言，我们抵达港口了，被封印在房间的我也感觉到引擎停下来。啊啊，要是能爬上甲板，肯定能看见美好的港口吧。我现在到了哪个城市呢？

秦永凡叫我逃跑，但大叔还是像只忠诚的狗在看守啊？

我问：「欸，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大小便呢？」

他答：「快了快了，不过到时候有人轮更。」

……真是没意思啊。早上练过舞，现在不如洗个澡吧，待会儿真的要逃都能清爽过人。

于是我在大叔的注目下把衣服脱光了，他一边盯着我的身体，一边打呵欠，直到我走到浴室开了水，他才悠哉游哉地喝红茶。

当我从浴缸出来，大叔不见了，秦永凡却出现在我眼前。他对于只披着浴衣的我颇感意外，但还是二话不说地拉着我，飞也似地奔出房间，直往走廊尽头进发。

呼呼呼，该死的，我没多馀时间把浴衣腰带束好，连忙问：「现在搞什么鬼？」

秦永凡脚步并未减慢：「船靠岸了，要趁机走。」

「走？那个墨镜大叔呢？秦大哥呢？还有其他人呢？他们总不会放下梯子让我这个人质爬下去，还站在船埠恭送我离开吧？」

「他们暂时被支开了，得赶快。」

「等等，我怎么下船？从甲板跳到水里再游回岸吗？」

「有安全气垫。」

「喔……欸，等等啊，安全气垫是什么鬼呀秦永凡先生！我、我刚才说的只是笑话啦！有没有……呃，可以正常地从甲板走回陆地的方法？不用跳气垫、不用跳海的那种方法？」

「对不起，那边有大哥守着。」

「难道没有第二条路吗？」

「……我不知道，也许有吧。」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像老鼠一样小，本来很有富贵大少爷气派的发言灰飞烟灭，让我感到极度不安。唉，秦永凡，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是拿好朋友的生命来赌博？

他分明没听见我的心声。我们已经冲上甲板了，我隐隐嗅到火的味道，好奇怪！这里不是海边吗？我扭过头看看，船头那边居然发生火灾了，似乎是一辆小汽车不顾一切撞过去……真诡异，车撞船耶！现在车子还卡在铁杆上，尾巴在喷火，船身倒不见得有多大损伤。

啊，看到了。一堆人在那边帮忙，秦大哥在场指挥，墨镜大叔和其他有力气的男人则帮忙救火，场面有点混乱。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世界奇观啊！」

「别问了，快走，你哥在下面等你。」

「哥哥？」

我跟随秦永凡来到船的边缘，发现情况比我想像中更复杂：船是停泊好了没错，但这个是豪华游轮，甲板距离地面可真远，跳下去跟从四、五楼跳下去分别不大，不会死人但是会残废。秦永凡为我准备好长绳子，让我可以稍微爬下去，只是这完全是考验一个没进行过攀山训练的人类的极限。

货车旁边张罗了一个大网子，看上去，原本应该是用来摆放货物的吧，感觉很脆弱，经不起我的体重加跳下去的引力。

网子旁边还有一辆小汽车，后座的位置，我看见一个头发泛着点微金的男人探出头，直勾勾地射向我，深邃的眼神流露出冬雪一般、微细而纯白的牵挂。

霎时间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崔子行，他果然来了。

不过看上去有点不一样……几个月前他明明是严肃的黑发人，什么时候又染金啦？而且，他的脸好像变得瘦削了点，没吃好？还是我观看的角度问题？

……嘛，罢了，崔子行的发色和脸型不是重点，他来了也不代表我愿意Youjump，Ijump。即使哥哥现在跟我同站在船头上我也绝对不跳！

我退后，摇摇手说：「我不干！我是跳舞的，不是表演马戏特技的！」

「信我，不会有事的。」

「我没经验！」

「有经验就厉害了，快跳。」

「等一下，跳的人不是你！」

「我曾经跳过，比这更高的。」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满腹狐疑，瞧这小帅哥的表情认真诚实得很，不过这份认真诚实可能是在危急形势下装出来而已。只见他不断回望船头那边，脸色跟昨天没吃饭的模样一样苍白。

「快，大哥看过来这边了，快走。」

天啊，为什么一定要推我去死？

「等等，我还有东西没拿……比如、我的衣服！啊！还有戒指，洗澡时我脱了，我一定要拿……」

「在你房间吗？晚些我替你送回去。现在跳吧。」

「哎！喂……」

他铁定是看出我不敢跳，居然用强硬手段推我到栏杆，还提起我的屁股想赶我走，一点儿都不像我当初认识的害羞小帅哥！我双手抓住铁杆，风一吹过，船头火灾的烟味和大海味就扑到鼻孔里，那种味道让我头晕晕的。

我看看船头，秦大哥还在那边处理突如其来的车祸，但是他派了墨镜大叔跑过来阻止我们！也幸亏这船有够大，大叔还在拚命地跑，但是十几秒后就会跑到这儿吧。

我试着踏出第一步，把右脚骑到铁杆上……呜呼，马上就脚软了。要是我掉下去的位置不准呢？刚好掉在硬梆梆的货车头，因而严重骨折；或是被强风一吹，像纸片一样飘到大海里？那我的人生就完结了！

「准备，要跳了。」

这时候，秦永凡忽然搂着我的腰，我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攀上栏杆；一眨眼，我和他已经在半空中……呃，不、不对耶！这是怎么回事啦！

我看见大叔的身影变小了，而后看不见了……我感受到坠落的速度，我就像跳楼自杀的人，不过现在多了个抱着我的秦永凡来陪葬。我的身体猛地变成小球，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默默承受降落时那种猛烈得会反弹的力量。

我错了。秦永凡说他跳过，看来所言非虚……他可能跳过几十次了吧？

第25章：该逃到谁的怀里？（节2）

在心脏跳了上百下以后，我感觉到身体被柔软地垫住了——我偷偷打开眼皮，秦永凡就在我的身下，看起来明明比我虚弱的文气帅哥竟然成了我的人肉气垫！不过作为气垫的他很快就从大网上爬起来，拖着双脚还麻麻的我来到汽车，完全不像有受伤。

金色头发一亮，久违的哥哥快速打开车门，丁点儿时间也没浪费到。

秦永凡把我塞进车里，说：「没事的，跟你哥回去吧。」

我抓住他的手，脑里的齿轮还没好好运转：「那、那个，小凡凡你有没有受伤？还有、秦大哥会不会对你怎样？」

他朝我温柔地笑：「会有什么事，他是我大哥。」

接着车门被关上，司机很快踩向脚踏，车子动了，车窗外的秦永凡抿着漂亮的笑，五指跟我挥一挥，不一会儿就退出车窗范围。

我跟随他的身影从侧面窗子挪到后方窗子，直到他毅然走向船头。这善良的男生会不会有事啊？我这么离开，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好不容易才扭回正面，问前座的哥哥：「你……你特地来接我吗？」

他没说话，慢慢把车子退出泊车位。

「哥哥，所谓秘密文件是什么？」

前方还是不发一语，真是让人火大！

「喂……你要载我到哪里？」

倒后镜内，哥哥的眼神就像处理重大危机，一刻都没松懈。

「你跟我回T市，好好待在老家。」

我立即反对：「我才不要！干嘛我要天天对着死老头子？欸，我在S市还有我的学业、事业和生活！」

「那些不是问题，最重要是你的安危。」

「在监狱里最安全啦！一堆警察看守着，还有铁柱围着我！」

「你喜欢监狱也行，我可以替你买个干净的位置，不过普通货仓应该足够你用。」

「你……！混帐崔子行！」

哥哥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把车子慢慢驶开。码头因为发生火警的关系，整个路面状况都比较混乱，即使哥哥好像跟车道的负责人疏通过了，但一、两个凑热闹的人跑过来，四、五个搬货的工人慢慢扛着一堆箱子的，使车子停停走走的，根本没前进多少。

哥哥的脸容非常不耐烦。我抓紧机会追问。

「哥哥，我要回S市。」

「不可以。」

「你将你自己困在豪华大牢就算了，不要把我也拖进牢子里！」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你究竟懂不懂？」

「我才不懂！与其跟那个死老头子困在同一间屋子，终日看他的脸色做人，我倒不如继续留在船内好啦，在这边被软禁跟在那边被软禁根本差不了多少！」

「别任性乱闹了。」

「我没任性！我要回S市，我要回我的山上小屋，那里才是我的家！」

「那不是你的屋。山上那间屋子是我名下的，小逸，我有权赶你走。」

车子又启动了，以蜗牛般的速度越过障碍物。我看着倒后镜内的他，反覆嚼着他刚才的话。

「哥哥，你刚才……说什么？」

他皱着眉吐气：「我说，今日你不跟我回老家，你以后不用妄想回S市了。」

这是威胁啊。

我……真是，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

那明明，是我的小屋，是我们两个人的小屋。他竟然要把我赶走？

呼……我懂的，我明白的。他不想我出事而已。

不过他是重视那个不知名的秘密多一些，还是重视我多一些？

我吸了一口大气，好、好像快要泪水漰堤了：「……哥哥你变了。」

他目无表情地望向曲折前路：「我没变。无论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一样会阻止你回S市。」

「可是过去的哥哥才不会这样威胁我！他、他……」

他明明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啊。我认识的哥哥，肯定会好言好语安抚我，即使有吵闹，最后他总会跟我说句「对不起」……

他绝对不会用上「赶我走」这么烂的威胁。

哈哈！这样想起来，我好像一个被哄哄大的小孩？不行，崔逸向，冷静点！不管是不是威胁，现在一个人回S市住确实很危险，难保秦大哥不会又派人抓我，哥哥的做法没错呀？

只是。

我在T市什么都没有，S市那个山上的小屋子才是我的安居之所。在那里，我还能天天跑去找刘敏聪玩，夜夜去熟识的酒吧好好跳支舞；T市里，崔子行在，但我得不到他。

从四年前就试过挽留他，连上床都试过，他自己也割腕自残，但我们还是因为狗屁的熊掌理由，无法在一起。

哥哥的车子快要转出码头了。

赶上最后一刻，我把手放在车子手把上。

「崔子行，我呀……我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我最渴求的爱情，可这不代表我希罕什么亲情、家族啥鬼的！我才不要回T市！还有，屋子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你早就走了！是你自己丢掉的！」

我猛地把车门撞开，行进中的车子和冲出来的力道使我在空地上差点儿摔了个大跤，最后以很难看的姿势落幕，并未受伤。

「小逸！回来！」

我曾经熟识的哥哥如今像个黑社会对我呼呼喝喝，他匆忙解开安全带，看样子要飞扑出来了，我连忙拔腿就跑。在码头里用跑比驾车还快，我跑了几十秒已看见秦大哥的船……呼，秦大哥、墨镜大叔跟船长都站在码头跟警察交流中，船员全下了船，秦永凡也在警察旁边静听着。

虽然我的浴衣打扮有些太过起眼，但是双腿一溜，我已经成功利用巨大的货车作为掩饰，爬到船的木楼梯上。

「啊，你……！」

忽然后面传来这一句，几道脚步声快速冲上来！呀，该死！静悄悄回到船里再静悄悄溜走是不可能的吗？我唯有继续往船上跑，越过甲板，滑进楼梯，不一会儿已经来到船的内部。

第25章：该逃到谁的怀里？（节3）

后面的脚步声还未休止，反而变得更密集了……哼哼，顾不了这么多！我奔回我的房间，万幸的是，没人看守，戒指还在，我马上套回我的无名指。

呼，刚刚好。

这是还爱着我的哥哥送给我的戒指，小命丢了也不可以丢这个！

至于床上的换洗衣物，不穿也罢！

然而当我跑出来时，才发现有拿可能比较好。回到走廊，唯一的出路已经被下人封印住，根本逃不出！唉，这种时候还是穿着衣服去打比较好啊！

我毫无气势地抓紧浴巾，用力往前冲——呀呀呀！那些来抓我的人一点儿都不害怕，网开双手迎接我。我以探戈式的步伐穿过第一个人的腋下，可是第二个人正好挡死下方的出路！我一鼓作气提起右脚，瞄准他的生育部位，但是脚提到半空就被揪住后脚……呜呀呀！是、是后面的人搞鬼！

不过是短短几秒钟，我已经手脚全被抓住，本来覆盖上身的浴巾在几番挣扎下，掉到地上。

迎面的风冷得吓人。

「好个脱衣秀。」

秦大哥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我吓得屁股都缩起来了，但是那几个挟着我的喽罗一转身，我的身体也跟着被扭过来，被迫双手高举，前面的重要部位尽在灯光下尽现，我的大腿还合不起来……喂喂喂！放开啦！

偏偏秦大哥毫不避讳，一边挂着奇妙的笑，一边直盯着我的那话儿慢慢走过来！

不行了，我决定先骂一句壮胆：「变态！你的手下……把我脱光光了！怎么搞，你录用的人全都是GAY喔？还是你对我的身体有兴趣，哈哈，不管如何快点把衣服拿过来给我穿啦！」

「如果你逃远点，不回来，现在已经在酒店里换衣服了。为什么回来？」

「你……要你管！」

他来到我前面，一只魔手伸过来……我紧张得差点儿要闭住眼睛，但理智容不下我作出如此危险的动作。我半睁着眼瞪过去，只见他摸向我的手，眨眼间，将我无名指的银戒摘去……耶、喂！

「你搞个屁！干嘛啊你！快还给我！」

他很有兴趣地把我的戒指转来转去：「你回来是为了这个？」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的东西轮不到你碰！」

「只要我把这东西藏起来，你就不敢逃？」

他……他为了把我困在这里、套出什么秘密地图，就把我最重要的戒指抢走吗？我怎么可以被他玷污我的戒指！我拚命挣扎，但四肢完全被锁住，我一个人对付黑社会，怎么够力？该死的！混蛋！

我恶狠狠地瞪向秦大哥，咬牙切齿：「还回来！」

「你乖乖待在这里，我早晚会还给你。」

「你不还给我我自杀算了！你别旨意从我身上套到什么秘密！」

他笑得相当自在：「这真有点难搞。崔家，再加上一个少年老成的刘敏聪。」

「不单是这个！哼，我老早跟小凡凡说了，我要是有一天突然失踪或是死掉，肯定是秦老大你的所作所为！小凡凡是我的好朋友，他正直又重情义，我叫他以后不要理你这个邪恶的哥哥！」

刹那间，我看见秦大哥的脸容崩塌了一角；当走廊上传来文静却有力的一声「没错」，秦大哥甚至抿起了唇。

我小鹿心跳，循声望过去，秦永凡真的出现了。他就像英俊秀气的白马王子，并非攻击力惊人的状汉，但每一个步履都很有扎实、很有气派。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小帅哥是多么有老大气势的呢？尤其墨镜大叔也一脸败倒地跟在后面，就更衬托出秦永凡的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