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无选择——鲁庵

莫风显然已经知道了林瀚的决定，稍稍一顿，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我会和瀚哥说。”

齐非听他口气并不确定，心中自觉无望，便颓然倒回沙发上，闭着眼咬牙切齿生闷气。正想着怎样找个机会和大哥说说

话，肩头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小非，谁惹着你了？”

熟悉的声音让他心头一颤，忙睁开眼，面前微微俯身看着自己的果然是师兄卢震。自上次在酒吧卢震醉酒离开，两人就

没有过联系，看着他和往常一样随意在自己身边坐下，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跟你老板来的？”卢震先开了口。

“是。师兄，你怎么来了这里？”

卢震朝大厅努努嘴：“安全任务，有重要人物。”

齐非看着他身上的便服，了然地点头，视线无意间接触到远处赵林警告的目光，心中一紧，忙道：“师兄你去忙吧，我

没事的。”

卢震并没依言离开，反而将一只手臂搭在他颈后的沙发靠背上，贴近身看着他笑道：“怎么，做了国际大公司的部门经

理，就看不上师兄这个老土警察了？”

师兄含笑的眉眼离自己不过数寸，黑沉的眼瞳中似乎盛着什么化不开的浓浓情绪，齐非讪笑着向后靠了靠，眼角余光忽

然瞥到林瀚众星捧月一般向自己这里走过来，心里一急，忙一把推开卢震，站起身来。

林瀚扶着高雅涵款步而来，面带微笑，目光在齐非和卢震身上一扫而过，看不出喜怒。两人身后是一位笑得像狐狸一样

的青年，齐非和他打过交道，知道这人是高氏总裁、林瀚未婚妻的哥哥高宇涵，忙打了声招呼。

高宇涵笑眯眯道：“今天齐少把咱们都扔下，原来是要私会朋友啊！”

一句玩笑出口，几人的目光都看向齐非身旁的卢震。随后跟过来的莫风也递过责备的目光，齐非无奈，只得打起精神道

：“高总误会了，这是我师兄，刚好遇上的。”说着瞥了林瀚一眼，也不知道他是否在意。

林瀚丝毫没有理睬他，微笑着向卢震伸出手：“卢警官，今天我们海天大酒店能请到您来负责保全，真是荣幸。初次见

面，往后还请多多关照。”

卢震大方伸手握住：“能见到林先生，我也很荣幸。”

齐非在听到林瀚叫出“卢警官”三个字时，脑中嗡的一声响，脸色大变。

原来林瀚已经知道了！这个念头让他突然间惶然不知所措。

“你没事吧？”莫风关心的低柔嗓音让齐非顿时安定下来，他抬起头低声道：“没事，只是有些头晕。”

正和卢震寒暄的林瀚忽然转过脸淡淡道：“既然不舒服，就让莫风先送你回去吧。”

他虽然一直保持着绅士名流的从容优雅，可齐非只一眼就从他深暗的眼瞳中看到了隐忍的怒意，心中更是担心。

“不用，瀚哥，我真的没事。原来卢师兄今天是公事……”齐非推开莫风，向后退了退。他实在怕林瀚做出什么对卢震

不利的事情来，哪里敢先离开。

“回去！”林瀚打断了他的话，脸色微微沉下。刚才离得很远他就瞧见齐非和这位高级警司举止亲近，便临时改了主意

过来看看，没想到这小子当着自己的面竟还想护着他，难道忘记上次还欠着龙帮的板子么？

这下，几乎人人都已经感觉到了林瀚的不悦，也都不再说话。莫风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齐非，还是跟我先回去吧

。”

没等齐非开口，卢震先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着说：“小非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我过两天再约你出来喝酒。”

卢震语气间含着明显的亲昵，齐非根本不敢看林瀚的脸色，低着头告辞，跟在莫风身后出了宴会厅。

莫风问阿声要了车钥匙开车送他，齐非坐在副驾位置。汽车在车海中平稳行进，车内的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齐非闭着眼靠在车座后背上，仔细回想刚才的一幕，暗自责备自己。卢震看起来在警界地位不低，林瀚要想动他也不容

易。卢震如此高调地和自己交往，明显是在替自己撇清关系，可他当时为什么就固执地以为卢震就会是受害者呢。真是

关心则乱！

他懊恼地捶了捶脑门，莫风已经把车停在了市中心宣武湖别墅区的一处三层小楼前，偏过头道：“图兰苑太远，你先在

我家里休息，等我晚上有空再送你回去。”

“麻烦莫总了。”

莫风打开车门，笑着说：“以后叫我风哥好了，不用这么见外。”

“是，风哥。”

齐非跟着他踏进玄关，入眼就是宽大的白色沙发，白色的长毛地毯，对面墙壁上悬挂着一个兽头白骨，楼梯前的装饰架

上，零散地摆着几件古董。偌大的客厅里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处摆设，布置得极为冷清，不过倒是很符合莫风淡漠的性子

。

莫风带着齐非上了楼，拿出一套睡衣，让他先去浴室洗个澡。等齐非下楼时，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齐非在酒会上什么都没吃，还真是饿了，莫风微笑地看着他狼吞虎咽吃完，就让他去客房好好休息，自己还要回公司去

。

齐非这一觉睡得很是甜美，醒来时发现窗外已经黑了。

不知道莫风回来了没有，他一边想着，去洗手间简单洗了把脸就要下楼，脚刚踏下第一级阶梯，就骇然发现林瀚正坐在

客厅里。齐非犹豫了片刻，也只有硬着头皮下去。

林瀚的目光并没在打开的电视上，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半开放式的厨房，神情专注。齐非越来越惊奇，一步步下了楼梯走

到沙发前，这才看到，厨房里莫风围着围裙，正低着头忙碌着。

齐非恭恭敬敬站在林瀚面前，叫了声“瀚哥”，见他好像没听见，只好又提高了嗓门叫了一声。陷入痴迷的男人茫然回

头，看到齐非微一皱眉，慢慢恢复了平日的冷峻神色，点头让他坐下。

齐非这时候哪里敢靠近这尊大佛，忙赔笑说要去给莫风打下手，好在林瀚也没反对。

米饭已经蒸好了，炉子上正煲着汤，散发着诱人的浓郁香气。没想到莫风的手艺真是不错，刀工、火候都称得上高手。

他这样温雅的商界精英竟然厨艺高超，齐非很是意外。

莫风听他啧啧赞叹，忍不住微笑，一边剁着虾肉，一边慢吞吞地说：“刚开始也不会，手笨脑子也笨，可后来只是想做

给喜欢的人吃，一年一年的慢慢就好多了。”

齐非也笑了，刚想开口取笑他两句，胸口忽然有些发堵，咽喉处也像哽住一般，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自己不也曾是拼了

命似的为翔哥学厨艺，学按摩，学功夫，甚至……学枪械……

原来，真正爱上一个人竟都是这样傻这样傻的……

齐非勉强控制下自己的情绪，清了清嗓子，向外努努嘴，小声问：“是瀚哥吧？他可真有福。”

莫风笑了笑，好一会儿才道：“不是。”

第12章

不是林瀚？

齐非微微愣住，抬头看了眼莫风平静的神色，又瞥向客厅里的林瀚。他俩刚才聊天时并没刻意压低声音，电视里节目的

声音也并不大，不知道这位可怜的老大听到了多少。

饭菜端上桌时林瀚很有些迫不及待，齐非呆呆看着他把莫风盛的饭菜汤水都吃喝干净，一脸餍足，不觉又惊又奇，回头

看着莫风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又不好开口询问。

吃过饭，林瀚又坐着喝了两道茶，才起身带着齐非离开。一坐上车，又恢复了那个气势逼人的黑帮老大形象。

齐非偷偷瞧着他，心里暗暗腹诽，这人一定是精神分裂症患者，一刻钟前还极力讨好莫风，这会儿又人模狗样地对自己

。想到这里，心里又是好笑又觉着辛酸，慢慢将头别向窗外。

都市的夜景流光溢彩，却掩不住自己心底的空寂落寞，他盯着窗玻璃上映出的年轻却略显疲惫的眉目，轻轻叹息一声，

闭上眼。

“莫风坚持要你去瀚海集团。”林瀚忽然开口，见齐非回过身来看他，哼了一声，“我拒绝了。他愿意护着你，并不代

表你就能为所欲为。”他盯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字道，“莫风极少带外人去他家里，你很幸运。”

只这一瞬，齐非忽然有一种错觉，对面男人的深眸里一闪而过的，似乎是……妒意。

从这天起，齐非认命地做起了林瀚的下属，归赵林管着。赵林也知道家里几位老大都对这少年很好，便大多安排一些不

费力的事情给他，甚至让阿洪仍旧跟着他。齐非更是从来没有想过替林瀚做人肉盾牌，自然也是想有多远躲多远。

可林瀚没几天就发现了，特意嘱咐赵林，让齐非跟在自己身边，于是，他的身份一跃升级为龙帮帮主的贴身保镖。

整日寸步不离地跟着，齐非才知道，林瀚并不是每天都出门，他的生活简直称得上有规律。

每周两次去瀚海集团是雷打不动的，虽然他行使身为董事长的权利仅仅只需要签个字，可齐非看得出来，他心情极好。

若是莫风有时间，还可以一起吃顿饭。每到这时，就是他和赵林最放松的时候。

最近龙帮似乎惹上了麻烦，继遭到米勒的刻意刁难，其他几条线的生意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甚至连一向井水不

犯河水的东星帮都开始隔三差五地和龙帮有了摩擦，很快升级为械斗，双方都有死伤。警方最后还请了林瀚去警局协助

调查，虽然态度依旧恭敬客气，毕竟是破天荒第一次。

莫辰与东星二当家的陆西见过几次面，效果都不理想。于是，林瀚和莫辰、周文江等龙帮首脑密谈之后，决定和东星帮

正式谈判。

关于龙帮的生意齐非从不过问，能避则避，只闭上眼塞上耳做个树桩子保镖，没事时就抱着电脑玩游戏，一副没心没肺

的样子。手下人见自家老大都宠着他，随他喜欢，也就没人敢说什么。

这天午后，林瀚在云锦茶楼约见东星帮的龙头郑老六，莫辰和赵林带着龙帮的几名堂主跟随前去，齐非和周文江带着数

十名弟兄负责接应。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茶楼的大门仍是紧紧关着。齐非有些着急，问了阿洪也不得要领，只得下了车慢慢蹭到周文江的悍

马跟前，敲了敲车窗。车玻璃降下，浓重的烟气猛地窜出车窗，呛得齐非咳嗽了两声。

“小子，什么事？”周文江半躺在驾驶座上，斜睨着他，语气不善。从上次比试输给了齐非，周文江更是看他不顺眼。

自己讨厌的小子居然回了龙帮，还天天在老大跟前转悠，真是忍无可忍！

齐非弯下腰小声问：“周哥，里头不会有事吧？”

“没事！”

“可都这么长时间了……”

“哼，东星算什么东西！”周文江冷笑，“不知仗着谁的胆，还敢跟咱们龙帮作对。要不是瀚哥和辰哥压着，老子早就

一枪崩了郑老六！”

齐非听他这几句话肆无忌惮大声叫嚷出来，忙向四周看去，路过的行人早避得远远的，近处只有几个周文江手下的弟兄

，瞧着他窃窃私语，眼神里含着轻蔑的嘲意。齐非不免有些讪讪的，再看周文江仰起脸一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也

就知趣地转身走开。

没走几步，就听着身后周文江得意洋洋的声音道：“胡说！你们都找死呢！人家这清纯的学生样，哪里会去勾引瀚哥！

”

齐非知道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心里虽气，却脚步不乱，一步步走到自己车旁，拉开车门上了车。或许是因为莫风的

说情，他这些日子受林瀚厚待，帮里许多老资格的弟兄都隐隐有些不满，自然会有人说些闲话，他还能堵上人家的嘴不

成？

阿洪见他板着脸，小声劝道：“齐少，弟兄们都是粗人，随口说笑，当不得真的。”

齐非嗯了一声，没说话。

就在这时，茶楼的大门打开，林瀚和郑老六并肩出来，两个人的脸色都阴着，互相打个招呼，各自带着弟兄上了车。周

文江打个手势，带头发动汽车，余下的弟兄纷纷上车跟上。

路上齐非接到卢震的电话，约他晚上出来。齐非没敢答应，先拨了电话给前头的莫辰，莫辰直接道：“今天瀚哥心情不

好，改天吧。”

于是齐非直接打电话拒绝了卢震，说过几天自己有空再约他，卢震爽快地答应了。

本以为林瀚会回图兰苑，没想到一行人却直接去了龙帮。

齐非跟在林瀚身后，第一次进了龙帮的忠义厅。看着龙头老大和各位堂主鱼贯而入，各就其位，连赵林都坐在了周文江

的下手，四下却没有自己的位子。

齐非挠了挠头，刚要开口询问，周文江已经大声道：“瀚哥，这位齐二少好像还不是咱龙帮的人吧？”

林瀚这才想起还没开香堂引他入帮，嗯了一声。

齐非顿时明白他们的意思，低声说：“那，瀚哥，我还是先到外头等着吧。”说完也不等林瀚答话，转身向外走去。

红漆大门刚在齐非身后关闭，院子里已经有人对着他指指戳戳地议论起来，刑堂的兄弟都知道自家堂主对这个少年厌憎

之极，说起话来更是口没遮拦。

齐非站在台阶下，微微皱着眉望向浮云悠悠的天空，鼻观口口观心，对这些人说的话全不在意。有多事的人见他不声不

响，渐渐语气猥琐，用词下流起来。阿洪呵斥几次，无人理睬，气得要拉齐非离开，被他甩手推开。

这些人想说什么都随他们，真的假不了，假的也变不成真的。这些清白名誉，对他齐非来说，早已经不重要了。

★

忠义厅的大门直到天快黑了才打开，周文江先出来，大声招呼众弟兄都去酒楼喝酒，龙头老大请客，机会难得！

开席没多久，林瀚接了个电话就先带着赵林走了。周文江趁莫辰送两人下楼，哄着几个堂主都来找齐非喝酒，齐非虽然

酒量浅，碍于各人的面子，也只能一杯杯喝下。等莫辰回来，他已经醉倒了。莫辰瞪了周文江一眼，吩咐阿洪扶着他先

去车里休息。

到了停车场，阿洪小心地放倒了前座椅让他躺好，看他闭着眼睡着才关上车门离开。齐非看他走远，叹了口气坐起，打

开天窗，凝视着星子寥落的天幕，心底居然无法平静。

难道自己真的要拜香堂入龙帮，走上黑道么？要是翔哥知道，一定会狠狠训斥自己吧。他微微摇了摇头，转而把全副精

神都用来数头顶的星星。小时候听说，每个人死了都会变作一颗星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翔哥……

这时，一串刺目的光线从身旁闪过，齐非偏头看去，正看到一列警车停在了酒楼前，几十名警察跳了下来，装束鲜明，

队列整齐，看来是警局临检。

龙帮几乎全部首脑都在酒楼里面，不会被警察一锅端吧？齐非正犹豫着是否要去看看，一辆黑色奔驰快速而无声地停在

了自己车旁。

正在酒店门口指挥搜检的警官忙跑了过来，恭敬行礼。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居然是师兄卢震！

齐非睁大了眼睛，慢慢坐了回去，隔着车窗见他沉着脸吩咐着什么，那位警官连连点头，跑到队列前一挥手，带人冲了

进去。卢震缓缓向后靠入阴影中，火苗一闪，燃起了一支烟。

齐非默默凝视着漆黑的车内一点明灭的火光，猜度着车子主人明朗平静的外表下，究竟掩藏着一颗怎样坚毅的正义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