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肉记——黄桃花

作者:黄桃花  录入:02-02

熊师爷陪笑道:“这也是一桩人情。他家也是此地数一数二的大户,又确有女儿在宫里,指不定出一位娘娘哩。”

乔县令心思活动,即刻便允了,熊师爷拿了李阿乱的卷宗来,乔县令真个提笔判道:李氏不守妇道,为虎作伥,难逃其

罪。既无父兄管教,特判其没官为奴。

熊师爷笑嘻嘻接了判词,带了几个心腹,去那偏院开了院门。李阿乱正好睡哩,猛然见有人领着几个凶霸霸的衙役闯将

进来,只道要提他去问斩,拖了一张凳子想要动手,却见熊师爷将张纸儿展开念了,后面几个衙役都冲他色迷迷地露齿

而笑。

李阿乱只当自己睡迷糊,听岔了,张大了口道:“啥?!”

熊师爷将纸儿卷了,跟着笑道:“因你是个雌儿,县太爷宽宏大量,即刻着官媒卖出去嫁人。”

李阿乱听着如傻了般,只当人戏耍他,回屋又睡,待次日又是熊师爷带几个官媒,捧着几盘大红大绿的的女人衣饰进来

,这才急了,举着凳子挡着房门叫道:“你们洗眼睛看了!俺就变作王八羔子,也不是雌儿!”

那些官媒都是手脚强健的中年妇人,早得了吩咐,见到这等趣事,俱掩着帕子嘎嘎大笑,上来按住李阿乱,便要给他裹

脚净面。

李阿乱见都是女娘,也不好动拳脚,急得满头大汗,推搡间被众官媒七手八脚脱得精光,那衣裙比寻常的用料似多了数

尺,一个官媒捧着双大红的绣花鞋足有一尺长,鞋面上还绣着老大的花朵,也不知怎么仓促间做出来的,又一人拎着个

官缎做的红肚兜,迎风一抖,吓得李阿乱往后便缩。

那些官媒都笑得厉害,恭喜之声不绝于耳,正热闹着,忽听院门口一声咳嗽,却是乔父母来了,众官媒见县老爷来了,

忙都跪下。乔县令板着脸让人都先下去,掩上院门。

原来他左思右想,李阿乱这样的身子乃是千载难逢,这样让出去,实有割肉之痛,真不管不顾带在身边,却有污官声,

实在是留他不得。他心痛一番,抬脚到此,将官媒都驱散了,摸着心爱的皮肉上未褪的鞭痕,洒几滴泪,因李阿乱双乳

并蛙口上还穿了三个金环,忙都替他摘了下来,揣在怀内,道:“小肉儿,这几个环儿留与你官老爷我,作个念想儿。

乔县令日后见了这金环,就想起李阿乱的种种好处,更嫌新买的娈童侍宠不够耐草,每当月白风清之夜,不免摩挲这三

个环儿,唏嘘良久,此是后话。

李阿乱心中嗤笑不止,已晓得此回真要被当作妇人嫁出去,但既脱了监牢,到时候将这身衣衫扯碎了,把那户人家金银

首饰捏扁了带走,岂不比此时硬闯好得多。他主意已定,便不再抗拒,乔县令走后众官媒将他洗涮干净,涂脂抹粉,打

扮起来,头发绾在个红纱糊的冠子内,再穿起大红袍儿,翠蓝女裙,最后盖着大红盖头坐上一顶轿子。

也亏得熊师爷做下这瞒天过海之计,龙阳县众人都只道是一个女犯被官媒发卖,交在官中二十两身价银子,不知他们背

后的把戏。

不提乔县令与熊师爷因此一桩又得多少银子,单讲李阿乱不知轿子走了多久,忽然停了,过后被人默不作声扶了出来,

低头看着跨过一道门槛,又跨过一道门槛,转得他头都晕了,好不容易到了内室,有人押着他拜了三拜,揭下盖头。

此时已过立冬,李阿乱一望这屋子,却随处堆着鲜花鲜果,椅披上绣的也都是花儿果儿,四面都透出喷鼻的暖香,让人

闻着浑身舒泰。

他正惊讶着,忽听有人轻轻一叹,声音既清且淡,转身见上面一道帘子,发出柔润的白光,都是拿从没见过的上好真珠

串的,那些珍珠里还夹着不少水精珠子,变出许多花样,好像也是各种花果。

这真珠水精帘半卷半掩,露出一截淡青色的袖子和衣袍下摆,看着说不出地熟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上回说到乔县令与熊师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面上只说是官媒发卖女犯,将李阿乱扮作妇人模样,一乘轿子抬走嫁人

,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十分地干净利落,乔县令虽然痛心,终究是满意的。

李阿乱这边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却被引到一间四处饰着花果的屋内,上首坐着一人,面目隐在一道真珠水精帘之后,只

露出淡青色的衣袖,那露出的袍袖竟有好几层,内用白色绫绢,外面罩着月白色的绉绸,最外面是用丝线绣了云纹的青

色薄纱,袖摆一层层曳着,就如轻烟缭绕一般,清雅中透出尊贵之气。

李阿乱听着这人叹息了一声,很是耳熟,瞅着露出的那一截,是个夹纱衣裳,屋子里已经尽热了,这人还穿了这么多层

,估摸着是个病鬼,左思右想,不记得近来撞见过有钱的病鬼。

李阿乱不吭声,那人也沉默着,二人对耗了片刻,忽听身后有少年低声道:“李新娘,怎只顾在这里站着看?”李阿乱

转头一瞧,两个穿青衣的僮儿捧着食盒正立在身后板着脸瞪他,大叫一声,回手指着帘子道:“是、是你!”

那人似在帘内笑了笑,道:“李壮士别来无恙。”

李阿乱认出是徐二公子,手便有些抖,腿也有些颤,徐二公子却依旧无事人似的端坐在上,淡淡道:“当日林中,徐某

多有得罪,不知李壮士伤势如今怎样?”

李阿乱事情经得多了,慌乱了只一刻,慢慢定下神来,答道:“你问俺伤势?俺在牢里吃了许多板子,新伤加上旧伤,

好起来可慢了!”

他想着那天两只比狼还大的恶犬,虽不会牵进屋里来,却一定藏在某处,若说伤好了,似要糟糕,若说伤没好,似也要

糟糕,还是先敷衍好了徐二,千万不要叫他寻个话头儿撕破了脸,放出狗来。

徐二公子似知道他所想,手微举了一下,道:“既然来了,不妨慢慢将养,先坐下用些便饭罢。”

李阿乱还没吱声,那两个僮儿已经抬出两张矮桌,请李阿乱在下首坐了,取出早已备好的杯盘碟筷,在二人面前各摆一

席,食盒内取出菜肴来,一样样排开。

徐二公子依旧脸隐在帘内,一个僮儿用筷子将菜拣上好放在他面前的碟内,他再用另一双筷子挟了送入口中。李阿乱见

虽是便饭,也有四五个碟碗,不免好奇,学着徐二公子扮斯文,捏了箸子在一碗菜里搅了搅,捞上些干货来呷在口里,

却觉得没甚么滋味。

站在他身前伺候的僮儿也不知甚么心思,低声道:“这是顶尖的秋茶炒的河虾,李新娘尝着是不是有些茶香?”

李阿乱听他又叫自己“李新娘”,这“新娘”二字是大户人家下人用来称呼妾室的,他堂堂须眉被这等叫,不禁憋了口

鸟气在肚内,也不理他,又挟了筷菜蔬吃了。

这筷菜吃到嘴里却好像在吃字纸儿,满嘴发苦,他差点没吐出来,却听那僮儿又道:“这是公子命人用墨汁种的枸杞,

自有股淡淡墨香,于野趣中又添了书卷的清气。”

李阿乱看着那菜是暗绿色的,再不敢乱动,忽见正中一碗菜配得好看,粉红翠绿,想必会好吃些,忙挟了吃上一口。那

僮儿已在旁边念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彼尔维何?维常之华。这道是野薇拌棠棣花瓣,公子赐名叫作‘今我来思

羹’。”

李阿乱吃着又是一个油花子没有,旁边还有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儿在叽里咕噜,说些狗屁不通的诗文,胃口都倒了,心里

鄙夷道:怪不道人家嫁女不嫁大富人家,这哪里是享福,简直是活受罪!连肉都没得吃,嘴里淡出个鸟儿来!

(“今我来思羹”典出《小雅·采薇》,南方菜系,重在风雅,非徐二家常菜,否则长此以往,不止李阿乱,诸位看官

嘴里也要淡出个鸟儿来也。)

李阿乱只嫌菜不对胃口,掂着箸子伸长脖子,偷眼去瞧上首那席的菜色,徐二公子忽道:“你吃不惯么?”

李阿乱哈哈干笑数声,将眼神收回来,道:“俺是个粗人,只晓得光吃素,伤口好得慢。”

徐二公子也跟着放下筷子,道:“粗茶淡饭,确不是待客的道理,你最爱吃甚么肉,我叫人即刻烧了来。”

李阿乱一怔,随口道:“俺爱吃羊肉,辣子烧鱼也好。”搔搔头皮,又记起来赵子胆破费的那席,忙道:“当年吃过一

次惜福楼的宴席,鸡鸭鱼肉都有,俺一直记得。可惜那里太贵,再也没吃过了。”

徐二公子哦了一声,似十分惊讶,过了一阵道:“你既喜欢惜福楼的酒肉,我差人去天天买给你吃,可好?”

他声音轻柔,李阿乱却听着有些将自己养肥了再杀的意思在里面,捏不惯的箸子顺着滑下去。他怕污了衣裳,忙要站起

来抖,却忘了此刻穿得是妇人裙子,一脚踩在裙缘上,那翠蓝色的女裙哧啦一下撕裂开来,把个李阿乱绊倒在地,碗碟

都扣翻了。亏旁边的僮儿眼明手快,将翻掉的盘碗都接在手里,只汤汤水水泼了李阿乱满头满脸。

两个僮儿呆了片刻,见李阿乱扒起来,簇新的大红袍儿都染了,红纱冠儿上还挂着两条菜叶,脸上本擦抹得白白的,又

沾污了些菜汤,看着便如戏里的丑角,着实可笑,他们素知自家公子最是爱洁,见到这等腌臜景象,定会烦闷做呕,也

顾不得李阿乱,都转头去看,却见徐二公子静静坐着,纹丝不动,不知在想些甚么。

两个僮儿暗暗惊奇,想这人不过一个见不得人的囚犯,被以二百两银子充作官奴买来,公子怎地对他如此放纵。

李阿乱拎着裙子,狼狈立着,却听徐二公子道:“晚间就是惜福楼罢,你们先退下,我与李壮士有话要讲。”

那两个僮儿对望一眼,噤声收拾了桌上地下,掩了门自去。

徐二公子端坐着沉吟,李阿乱眼皮直跳,忍不住曲了膝盖往下一跪,大声道:“徐爷,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俺虽痴傻,

也知是徐爷将俺从那鬼院子里弄出来的。能离了那狗官,俺李阿乱感激不尽,但若是徐爷想将俺另找个院子圈了,嘿嘿

,俺却是不肯的。”

徐二公子低声道:“外面都知你是我娶的妾,你不出去便没人知道。你想吃甚么,想要甚么,我都给你,难道不好?”

李阿乱嘿嘿直笑,道:“千好万好,叫俺陪那两只狗子关在一个院子里,就是不好!俺是人,不是狗子!”

徐二公子柔声道:“我确是因此事才找了你来。但若不叫你陪横江元帅,镇唐将军,依旧给你好吃好穿,你愿不愿意?

李阿乱怔了怔,不料他有此一问,虽然听着诱人,依旧不敢应,只道:“俺是爷们,不是婆娘!怎能一辈子待在院子里

!”

徐二公子袖子微摆,道:“原来是女子才能在院子里吃香喝辣,是男子便要在外面喝风了。”

李阿乱嘴上拒了徐二公子,心里却乱成一团,心想若真有人给了许多钱置办地产,又陪自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自己

是应还是不应。想了又啐一口,天上不会下钱雨,自己又不是个美貌女娘,哪有人愿意养这等好事?然而女娘只要管陪

睡便好,自家作的难道不是陪睡的勾当?

他越想越乱,徐二公子轻笑数声,道:“人人都想着外面,外面却真有这么好?你以为的外面,在我来看不过院中。”

说着口气一转,冷然道:“你既然过了门,就是我徐家的人。盼你有始有终,好好侍奉横江元帅,镇唐将军为要。”

李阿乱见话说死了,说来说去,还是要拖自己去喂狗,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他毕竟顾忌着徐二公子也算恩人,不敢向

他出手,转身就跑。

他神功小成,脚底生风,一路走着发现老大的宅子内没几个下人,不禁胆气壮了,向外就闯,但凡有门挡住,一脚踢得

粉碎,好不容易见到围着徐府的围墙,忽然肩膀一沉,瞥见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他觉得肩上一阵冰寒,也没听到丝毫

脚步声,心想难道见了鬼,扭身只见那手苍白纤细,宛若美玉,下面连着淡青色的衣袖,还想细瞧,只觉颈后一冷,便

倒了下去,闭眼前隐约听到有僮儿惊慌呼道:“快来伺候,公子又要吐了!”

李阿乱晕转多时,忽觉着有条热热的手巾在脸上一抹,有些异味,还有人在自己腰腹上乱摸,忙睁了一瞧,却吓得差点

尿了裤子。但见镇唐将军趴在他身前,猩红的舌头在他脸上舔舐,横江元帅一颗毛茸茸硕大的头颅在他肚子上拱来拱去

,尾巴乱摇。

这两只巨獒便如噩梦里的瘟神一般,此时一起围着他,竟连铁笼口衔都无,怎叫人不怕,李阿乱待要挣起,又寻思着狗

子不知吃不吃死人,自己装死一番,或许还有活路,转念一想,饿狗甚么不吃,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他这一哭不打紧,双獒俱跟着大吠,一时人哭声狗吠声便如鬼哭狼嚎,一人二狗嗥得正欢,四个身披铁甲的犬奴走进屋

来,合力将二獒用铁链拴好,将李阿乱扶起来拍打衣服,走到院中,那两只巨獒依旧跟在身后,待链子放尽了还呜呜不

休。

犬奴们押着人出了院,又是三间屋子,走到屋内只见正面一张圆桌,上面放了八个扣碗,那些犬奴揭了盖子,帮李阿乱

盛了饭,四角站着看他吃。李阿乱哪里吃得下,知道徐家有武学高手,自己跑又跑不脱,瞥见身上红袍已被狗儿扯了个

稀烂,虽没伤着,也离死不远,可怜他一世英雄,早晚连全尸都没落下一个。

那碗内都是惜福楼的上色名菜,可惜李阿乱心如死灰,吃在嘴里就和煤渣毫无分别,待撤了菜,那几个犬奴也不押他回

院中,指着里间火炕,让他去睡。

李阿乱见几个犬奴一声不出,又想徐二公子其人其言,正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索性横下心来,倒头便睡,那炕又软又

暖,他勉强塞了一饱,居然立时睡死了,等再睁眼窗纸上透出雪亮的光,外面铁链锒铛,两獒齐吠,吵闹无比。

李阿乱左右一看,屋内一个犬奴都无,再跳起来推门一瞅,原来昨晚下了场雪,好大一个院子铺着薄薄一层白色,院子

当中那两只巨獒扯直了铁链,以爪刨雪,隐隐带些血迹,再看稍远处一个雪白的小球滚在地上,颤动不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且说李阿乱胡里胡涂嫁入徐家为妾,不料徐二公子只将娶亲作个幌子,让他在宅后院中伴着两条爱犬同住,李阿乱想着

要逃,却走不出多远就被打晕,依旧与二犬送作一堆。

李阿乱哭了一场,倒有几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吃饱便睡,醒了走到院子,见双獒大吠,爪子上有些血迹,雪地上

伏着一个小小白球,似是活物。

他看不分明,壮着胆子走近几步,见竟是只雪白的狐狸倒在地上,皮毛抖动,显是被一双巨獒咬伤了,动弹不得。

李阿乱看着那狐狸莫名地熟悉,却不知在哪里见过,不由又上前两步,见雪地里隐隐拖着几点红色,这狐狸毛色比雪还

要白些,半丝杂色不带,心道真是个稀罕物儿,可惜掉在狗口里了。

他心里可惜,不知不觉走到那两只巨獒铁链所及范围,两獒平素所食的都是生牛肉,并不以狐狸为食,只当是个消遣的

猎物,此时见了李阿乱,欢欣扑上,李阿乱吓了一跳,退了几步,险些滑倒,双獒却只站着用头蹭他小腹,如稚童向娘

亲撒娇一般,又绕着他身子挨擦,一阵猛嗅。

推书 20234-05-08 :谁说CV不能拐+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