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无赖 上——夭卡

段斜然看了他一眼，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前面，因为怀里还抱着东西呢，他这一抬手，便哗啦啦掉了一大堆。

明秀见他这么毛手毛脚的，就皱着眉头走过去，一边给他捡东西，一边抱怨道：“我说我帮你拿着吧，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

等他捡完东西站起来，发现那段斜然依然呆呆地看着哪里，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商贩正在热情洋溢地兜售生意。

段斜然又伸手指了指那棵糖葫芦树，并不说话，像是说不出话来了似的。

明秀想他大概是想吃糖葫芦，但是由于他正在生他的气，并且很饿，顿时没好气地说：“那个有什么好吃的？那都是他们用烂山楂浸猪油骗小孩子吃的，脏死了！吃了会吐的！”

段斜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不耐烦地说：“你走不走？我都要饿死了，走，我领你去前面酒楼吃饭去！”

段斜然焉焉地垂了脑袋，一言不发地跟着明秀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一眼那棵糖葫芦树——红彤彤的山楂亮晶晶的闪着光，看起来好吃极了。

山楂浸猪油？只有明秀那种家伙才会这么想！

第三十六章：说客

明秀吃饱喝足之后心情也随之舒畅，转头瞧见段斜然还是一副焉焉的样子，懒懒地动着筷子。

这倒是少见的情景，平时见了饭就六亲不认的主居然会对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失去兴趣，照理说，逛了一天街累得都脱力了，就是大白饭他都该吃出花来才对啊。

段斜然因为正低着头吃饭，一向不怎么收拾的刘海就斜斜地垂下来，明秀觉得看着碍眼，就伸手拨弄了两下，段斜然立即甩甩脑袋要摆脱他的手。

明秀见他这是对自己有意见呢，心想这个小心眼难不成还在为我没给他买糖葫芦闹别扭呢？至于嘛，我请他吃这么一大桌子饭都不如一根糖葫芦？

不过明秀最近比较善解人意，并且决定要耐着性子宠这段小五，见他为了这么点子事情吃不下饭，催胖大计又要推迟，于是开始后悔自己当时没满足他——段小五跟正常人不一样嘛，他要是觉得那东西好，那必然也必须是好的。

于是明秀又露出一副讨好的表情道：“我知道你惦记那串糖葫芦呢，那算什么？等你吃完饭我就去给你买，要不，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段斜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明秀看他那计较的样子觉得这段小五就要耍耍性子支使自己去买了，谁知段斜然看了他半天，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不，你不用去，我不吃。”

明秀立刻就说：“哟，还知道心疼我了？没事，我这就给你买去，在这等着我啊！”

段斜然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明秀已经三步并两步跑下了楼梯。

难得段斜然有一次不无理取闹，明秀觉得太值得奖励了，一个兴高采烈就买了十串糖葫芦来，举着又跑了回来。

递到段斜然面前：“呶，全是你的！”

段斜然神情诡异地盯着他：“你说这是山楂浸……”

明秀手腕都举得疼了，见他不接反而在那啰嗦，就不耐烦起来：“唉，我胡说的呢，快接啊！”

段斜然于是只好接过来，举在手里，那样子立刻就有些傻，明秀兴冲冲地看着他：“怎么不吃？”

没等段斜然回答，他又自以为了解似地说：“哦，先吃饭先吃饭，吃完饭再吃！”

段斜然并不肯吃饭，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那个，明秀，其实，我不喜欢吃。”

明秀敷衍着说：“不喜欢吃饭？那怎么行呢，不吃饭你想饿死呢？”

段斜然犹豫着说：“我其实，并不喜欢吃……这个……”

明秀才意识到他指的手里那些糖葫芦，顿时就有些理解不能了：“唉？不喜欢……你不是……唉？你不是在为我没给你买这个而生气的吗？”

段斜然小声说：“我没有生气……”

段斜然没有生气，明秀却生了满肚子的气。

他自以为不是个小心眼的人，断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和段斜然斤斤计较，但是段斜然总是能挑战他的底线。

下楼的时候明秀说：“你又不爱吃这玩意儿，就扔了吧，举着怪傻的。”

段斜然说：“哦。”

嘴里答应着，手里却依然举着，走出酒楼，走到大街上，还不时地朝手中的糖葫芦看上两眼，走两步，看两眼，竟然渐渐有些高兴，仿佛光是看看也能看出乐子来了，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的，连步伐都矫健了。

不过明秀就没有这样的好兴致了，他抱着给段斜然买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一脸乌云地走在前头，心想就让我装着不认识身后那个小傻子罢！

等回到了府里，那小傻子的傻气不减反增，他在格局雅致的王府大院里刨了几个坑，把他的那几串糖葫芦一一栽种起来。

明秀这时候早已经气不起来，只觉得好笑：“怎么，你还指望它能结出小糖葫芦来？再说，你又不爱吃，即便接出来又怎样呢？难不成要拿到集市上去卖？”

他被自己的幽默逗乐了，也跟着来了兴致，甚至提了水壶来建议段斜然浇浇水。

两个人胡闹了半天，都觉得很快乐，一直折腾到晚上，段斜然开始犯困，就先洗澡去睡了。

等明秀也洗完，气宇轩昂地站在镜子前自恋不已时，小厮来通报说：“赵大人来了，等了王爷半天了。”

明秀挑着眉毛道：“赵大人？哪个赵大人？”

小厮道：“就是三王爷手下的那个赵大人。”

明秀皱了皱眉，心想自己和这人向来没什么交往，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值得那赵大人前来拜访的。

穿戴整齐出来和那赵大人寒暄，赵大人毕恭毕敬地拍了顿马屁，然后又扯了通天下兴亡，明秀听得甚不在焉，倒也很热情地敷衍客套着，他并不在意那所谓赵大人在说些什么，他只是渐渐觉出自己的王爷身份来，和这道貌岸然的赵大人侃谈一番，他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这样正儿八经地装模作样了。

和那缺根筋的段小五混久了，自己真有点活回去了！

想起下午俩人居然还在院子里玩过泥巴，明秀不禁微微有些脸红。

他这边走神去了，赵大人偏偏又是个敏感的，当即就感受到了，也不肯装着不知道继续自言自语下去，而是试探着叫了声：“王爷？”

明秀察觉失态，忙回应道：“哦，哦，我听着呢，嗯，你说得对，现在有的地方是不太安稳，嗯，得好好整治一番。”

赵大人在心里鄙夷了一声，心说这都已经是几分钟之前的话题了，你没听见就没见好了，还装的像模像样的！

明秀打了哈欠道：“赵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赵大人忙说：“三王爷惦记九王爷刚迁居至此，可能不太习惯，特派我送来些京城的物品。”

明秀看了一眼那些物品，淡淡地说：“哦，那真是多谢三哥惦念了。”

赵大人说：“三王爷一直对九王爷牵挂的很，经常替九王爷感到惋惜。”

明秀不禁笑道：“哦？我有什么值得惋惜的。”

赵大人说：“九王爷明明是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却被派到齐州这个小地方闲置，实在是浪费人才呐。”

明秀听了夸奖和惋惜，更加开怀：“哟，我原来还这么优秀呐？我居然都不知道！”

赵大人说：“九王爷这么优秀的人才在京城呆着，圣上当然会觉得受威胁……”

明秀打住他的话：“唉，赵大人，你这是讽刺我，还是讽刺当今圣上？”

赵大人说：“当今圣上昏庸无能，被段匡亦那个奸臣把持朝纲，实在是天下之大不幸……”

明秀皱眉道：“赵大人你这是在污蔑圣上了？你就不怕我去我那皇侄那里告上一状？”

赵大人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我说的都是公正客观的实话，我相信九王爷一定不会同那些小人一般……”

明秀不耐烦地摆摆手：“够了，我听够了你的公正客观的实话了，我是不是小人，你去问问我那三哥不就知道了？怎么，他要造反，连我也想拉拢？真亏他瞧得起我！”

赵大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明秀已经开始推他了：“你快点给我滚，滚慢了小心我揍你！”

赵大人见这九王爷果然不是个讲理的，也不再多言，只是道：“深夜来访惊扰了王爷休息，实在是惶恐不安，就此告辞，前面提到的事情还请王爷考虑。”

明秀摆摆手表示他不要再废话，赵大人于是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微笑着说：“哦，对了，段四爷还托小的顺便问问王爷，段五爷在这里过得如何？”

当日明秀在大街上捡到段斜然直接把他拉到了齐州，随即也派人去通知了段府，大半个月了并没有收到段府的任何回应，此时听了这话忍不住冷笑道：“怎么？段家的人都死绝了吗？想知道小五过的好不好自己来瞧瞧不就得了？至于托你一个外人来顺便问问么？”

赵大人见这个九王爷已经无法成为正常交谈的对象，对他的无理也不在意，施施然离去了。

明秀冲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心想这小子是做说客来了，先夸我一阵，又惋惜一番，说是小皇帝欺负我，又说什么天下动乱民不聊生，这自然就是说小皇帝没本事了，又把自家主子夸得跟朵花似的，那意思就是这天子应该是他们家那三王爷的！妈的，这是来怂恿我随他们造反呢！真他妈活腻歪了！

明秀平日与那三王爷并无交情，只知道三哥是个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人物，却想不到他竟然存了这样大不忠的心思！

一个人坐在那儿苦恼了半天，最后想道，我是个没出息的，我才不管他们争权夺利呢，我且睡我的觉去了。

想段斜然这会定然已经睡着了，自己好多天都没有去王妃那里了，犹豫着要不要今晚去尽尽做丈夫的义务，考虑了半天，还是起身走去了身后的卧室。

段斜然大概是真的累了，趴在床上姿势不雅地睡得口水直流，明秀脱了衣服爬到床上，把段斜然搂在怀里，低声道：“瞧，我还是更喜欢你一点。”

段斜然大概觉察到了什么动静，但是他在睡着的时候是绝不允许自己醒来的，于是只是挣扎了下，并不能摆脱明秀的手臂，便又安稳地睡去了。

明秀抱着段斜然，伸手摸摸他的肩膀，又捏捏胳膊，不禁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怅然来——这段小五啥时候才能长胖啊！

第三十七章：闹闹更健康

明秀一般是不赖床的，但是因为昨晚实在是睡得太晚，这早上也跟段斜然一起睡起了懒觉，大冬天的窝在床上多暖和呢，何况怀里还有个大号娃娃，虽然有些咯得慌，而且这娃娃睡觉不老实得很，不时地就要扭动两下，但是因此被那微翘的小鼻子拱着胸口，明秀还是觉得很舒服的。

他想，睡下去好了，段小五不起床，我也不起床。

但是他的这个愿望并没有能够实现，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一个女人的大骂声夹着小厮们无力的阻拦声。

明秀想这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在我这大闹，外面的人都是吃什么的也不知道拦住！

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呢，而且敢在这里这么闹的人，大概只有——

一个翻身坐起来，掀了被子就要往外跑，他倒不是想逃跑，他只是急着出去拦住王妃，他不能让段斜然看见。

然而他一条腿刚下床，王妃已经大骂着进来了，一看明秀那副窘样子，不禁一个冷笑：“哟，还没起床呢？晚上太兴奋了吧？春宵苦短是吧……”

明秀忙训斥道：“你快给我滚出去！大早上的发什么疯？”

王妃柳眉一竖，还算端着，按耐着怒火说：“我听说你在这里养了个小戏子，人呢？你藏到哪里去了？”

明秀顿时慌了，着急道：“谁养小戏子？你别胡说，快给我滚出去！”

王妃冷笑道：“你这么一副表情是怎么了，难不成把你的小戏子藏到床底下去了？”

竟然就要走过来检查床底，却忽然见那床上的被子一抖，居然露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来！

段斜然原本窝在被子里睡得很香甜，可是忽然就觉得很吵，自己也睡得差不多了，于是就钻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晃着脑袋，他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

怎么在他和明秀睡觉的地方，冒出一个女人来？

王妃被忽然钻出来的段斜然吓了一跳，不禁收住脚步一怔，她瞧着那人虽然蓬头散发的，但是长的倒是一张清秀的脸，而且看那模样举动竟然还只是个小孩子！

她想这大概就是府里盛传的王爷养的那个小戏子了！

嫁给明秀之前她就听闻这九王爷有一些不好的癖好，但是王公贵族能有几个干净的呢，她觉得自己美丽聪慧温柔贤淑，自己家背景又宏大，嫁过来之后肯定能把丈夫收服了。新婚伊始，明秀表现得的确不错，虽说总是带着点不沉稳的放荡劲儿，可是也称得上温柔体贴，对女人会疼会哄，这王妃觉得还甚满意。

哪知日子过了不久，这明秀就开始泛起起混来，把王妃赶进了别院，说是要自己清静清静，背地里其实带各种不三不四的人回来过夜！但是总还记得隔三差五去王妃那坐坐看看，王妃脾气大，他也能嬉皮笑脸地附和几声，哪知道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个小戏子，竟然已经是半个多月没有去王妃那了，这下王妃可就再也沉不住气了。

她也知道指望风流成性的九王爷对自己忠诚是不太现实的，但是她至少要来闹一闹，不然那明秀真把自己当死人了！

她指着段斜然冷笑道：“哟，大清早的还就开始忙活了？明秀你也不怕被这小妖精吸得精尽人亡！”

段斜然觉得诧异，不知道为何被人指着鼻子骂妖精，明秀却是听得明白，立刻跳下床来窜到王妃跟前，恶狠狠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王妃见他动怒，更是火上浇油：“怎么？心疼了？我不过是说了句你就受不了了？你瞧我不打他呢！”

竟然冲上来就要去打段斜然，明秀愣了一下，那王妃已然一把揪住了段斜然的头发把他从被子里拎了出来。

段斜然就算没醒，也被这一揪给弄醒了，随即大叫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呢，脸上忽然就挨了一巴掌。

段斜然没觉出疼来，只是有些傻了，明秀已经冲过来抓住王妃拖了出去，被拖走的王妃的叫骂声还是一声高过一声地传了进来：“死明秀你不得好死！你他妈地养小戏子，我咒死他全家！”

明秀皱着眉头把她扔了出去，心想，妈的，这还是个女的么？小皇帝当时把这个悍妇嫁给我果然是没安好心！这女的再给我胡闹，我就休了她！

他心情烦躁地回到卧室，见段斜然一脸茫然地跪在床上，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表面上还是镇定地笑着：“睡醒了么？没睡醒接着睡吧，才刚刚天亮。”

段斜然被莫名其妙打了一巴掌，始终很费解，想了半天不晓得自己挨这一巴掌的原因，他想难道刚才那女人的老爹也被段匡亦给砍了？自己于是又一次成了泄愤的对象？

但是又不像，她并没有提段匡亦，她还骂自己小妖精。

于是段斜然把头转向明秀，觉得明秀大概会知道。

明秀怎能不知道，可是又觉得不好解释，如果可以，他倒是想一直瞒着段斜然的。

明秀不主动解释，段斜然只好开口问：“那个……我是不是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