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无赖 上——夭卡

这真是让段斜然感到诡异极了，他扔下花，把小老头拎过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除了那皱巴巴的皮肤和肚兜，他还是一无所获。

叶子冷眼看着那小老头把段斜然耍得团团转，心想这不就是江湖卖艺的侏儒嘛，不过是会一点拟声和魔术罢了，也就糊弄糊弄段斜然这样没见过世面的。

的确，段斜然觉得神奇极了，一个劲地拉着小老头问：“你方才把花藏在哪里了？”

小老头道：“并没有藏起来啊，这是九王爷对段五爷的一点心意，小的不过是帮他传达过来罢了。”

段斜然听他提到明秀，才渐渐收起自己那副白痴样子，严肃了表情道：“明秀派你来干什么呢？”

小老头道：“一来给五爷道歉，二来给老奶奶拜寿来着。”

段斜然点头，知道这大概就是明秀答应自己的礼物了，心想总算没有白跑一趟，遭了一晚上罪，换来个这么个猴子，倒算是新奇，不知道奶奶会不会喜欢。

第七章：新衣服

九王爷那边听说段斜然收下了他的礼物，暂时把心放进了肚子。

段斜然虽然是个小心眼，但也不至于太记仇，何况自己也并没有犯下滔天大罪。

但是他还是不敢立刻就奔了段斜然眼前去，那家伙肯定会把他赶出去的，就算他不生气了也得计较上几天才肯罢休，自己还是不要去碰钉子的好，反不如晾他几天再去看他，到时候脾气也没了，大概还会想念他呢。

这九王爷并没有什么大的智慧，这些小聪明倒还是有的。

段斜然因为得了礼物，心里也落下了一块石头，又开始心安理得地在他的吊床上睡起觉来。

直到奶奶生日的前一天他才又着急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衣服可穿！

这话说得夸张了，叶子怀里抱着一摞他的衣服搁那站着呢。

段斜然烦恼的是他没有体面的衣服穿。

因为平时不用出门见人，出门见的也不过是明秀之流，那家伙巴不得自己不穿衣服，所以段斜然并不关心自己的服装问题，能蔽体就可以了，可是明天是奶奶的生日，虽然那也并不算什么，可是奶奶算是段家对他最和蔼可亲的人，他再不懂事也不能给奶奶丢脸。

于是更加奋力把头埋进衣柜里一阵乱翻，只撅着个圆圆的小屁股露在外面。

叶子对着他的屁股感到不可理解，他怀里抱的这些衣服虽然都是前些年的旧衣服，可是因为段斜然平日里几乎没怎么穿都是崭新如初，至于段斜然认为那几年前的衣服肯定尺码小了的意见，叶子更是嗤之以鼻，在他看来，段斜然的身高根本就没有变化，根本就不存在尺码的问题。

因为他不说话，所以这种观点只是在他那冷漠的头脑里溜了一圈，然而当段斜然心急火燎地去质问大管家为何都不给他做新衣服的时候，大管家诧异地说：“可是五爷您都没怎么长个头，先前的衣服不都是能穿得么？”

段斜然歇斯底里地爆发了。

那大管家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并且就是先前叶子心中所想的那句，然而他比较倒霉，段斜然听了这话立即火冒三丈，一声不吭就撩起一茶杯把这大管家的头给砸破了，还不解恨，冲上去踢了几脚，叶子知道这大管家可不是能随便打的，于是尽责地上前象征性地试图阻止段斜然，段斜然果然立刻回头给了他一巴掌，于是他算是仁至义尽了地退到了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上了年纪的大管家被小个子的段斜然暴揍。

通常挨揍的人都是他，他已经被打出了经验，当然这经验不足为外人道也，何况，段斜然虽没什么才华，打人却的确很有一手，看他个子小小，却硬是把那人高马大的大管家打得无处躲藏。

于是叶子旁观的可称赏心悦目。

然而其他的仆人就无法这么淡定地欣赏了，又不敢上前阻止，只好偷偷跑去通报段采然。

因为段匡亦夫人死了之后就没有再续弦，导致家里没有个管事的，老大段元然在朝为官当然不管这些家务事，于是不得已这些琐碎事只好由那病秧子老四应承下来。

段斜然好久都没有打人了，他还以为是自己变得善良了，然而再次动起手来他觉得过瘾得很，简直无法理解自己这么一个以荤为生的家伙怎么忽然吃素了，还一直吃了这么久。

就在他打得很起劲时，段采然拄着拐杖走来了，看见屋子里被他弄得鸡飞狗跳不由得气得浑身颤抖，把拐杖使劲在地上一顿，尽可能厉声喊道：“小五！”

段斜然想装着没看见段采然继续撒欢，可是这段采然不是旁人，他可是那个娇弱的四哥哥，段斜然眼角余光瞟见段采然气得几乎要站不稳，还是有些担心这哥哥会被自己气坏了，于是收了手站着。

那大管家哭天喊地地跑到段采然身后站了，哭着道：“四爷您给评评理，五爷这是无理取闹啊。”

不等段采然开口，段斜然一撇嘴道：“他不给我做新衣服！”

段采然来的路上已经大概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此刻见段斜然这副不讲理的样子更是痛心，不禁颤抖着说：“为了这么点事情你就这么打人呐？他还是大管家呢，你是不是有一天连哥哥我也要打了？”

段斜然心想这哥哥真混账，就知道教训我，这家里的人都拿我不当回事，好几年都不给我做新衣服！

段采然见他低了头不言语，以为这是他有些心虚认错，不由得语气缓和道：“不过是新衣服嘛，你想穿，随时都可以做，干嘛要闹成这样子？”

段斜然嘟囔道：“我明天就要穿！”见段采然脸色沉下来，于是又加了一句：“明天奶奶生日，我没有新衣服。”

段采然气极反笑：“又不是你过生日，为什么一定要穿新衣服？就算要新衣服你现在才来跟张管家要，他哪里给你做得出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段斜然被骂不懂事已经是家常便饭根本不放在心上，段采然见他气哼哼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强忍着不与自己顶嘴的样子，虽说可恨但也子有一番类似于小孩子的可爱，忍不住心中一软，缓声道：“如今要做定是来不及了，你要是想穿新衣服，我那里倒是有几件，虽是以前做的，我都没有穿过呢，你过来随我挑几件，喜欢的尽管拿走好了，只是千万不要在这里闹事了！”

段斜然顿时眼睛亮起来，迫不及待地去了段采然那里，因为他身材小，挑了几件小号的欢天喜地地捧着回去了。

即使是小号的，他穿着也略显大些，他也不在意，把袖口往上拉了拉，站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觉得四哥哥的衣服真是漂亮。

其实这些衣服即使是新的，也是段采然几年前的了，算起来比他自己那些还要旧些，但是他似乎想不到这些，只是一味地觉着高兴。

叶子帮他把腰带系好，又帮他把头发好好地梳了一遍，把他平日里乱糟糟散在前额的头发都拢到后面去，露出一个光洁的大额头，不经意地在那额头上摸了一把，忽然生出些别样的心思。

人们都说额头大的人聪明，为什么这段小五偏偏是个傻子。

第八章：献礼

段老太太其实并不是很老，虽说只有段匡亦这么一个儿子，但是这儿子太争气权势大得一手遮天，孙儿辈也兴旺，说起来也算是人生圆满，现在就深居简出吃斋念佛日子很是清闲，原本生日这事也不想太过张扬了，偏偏那孝顺儿子和孙儿们都要表达自己的孝心，一定要给她搞个隆重的寿宴。

老太太许久没见孙儿们，也有些想念，乐意借这个机会见个面。

对于段斜然而言，这样的场面总让他有些怯场，小小的自己在一片喧哗中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

他紧紧抓着叶子的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来，远远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在那光亮处春风满面地寒暄应酬，懊恼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像是段家的一份子。

总算宾客到齐，这段家的孩子们要一个个献上自己的大礼了，段斜然立刻紧张起来，总是觉得自己那礼物有些不上台面。

段匡亦无比俗气地送了母亲一尊大金佛，遣人抬起了进来，金碧辉煌地置在那里很是奢华。

大家都称赞这段王真是孝顺，特为念佛的母亲置办这么一尊金佛真是功德无量。

段王今年四十多岁，由于保养极好，看起来还要年轻得许多，此时听了那些虚伪的赞誉毫不脸红，潇洒地挑眉一笑：“我段某自小就与佛法有一段渊源，只因平日公务繁忙不能亲自侍奉佛祖，借此机会孝敬母亲大人，也表一表我对佛祖的虔诚之心。”

语气里得意轻狂，丝毫不在意自己为官多年杀人无数，和佛法的缘分该从哪里说起。

大儿子段元然五官轮廓几乎与父亲一模一样，平日里穿着官服走在宫里和段匡亦一起，像是双胞胎兄弟似的，算是一大可观之景，不过细说起来，这大儿子行为举止要比父亲更为沉稳，不苟言笑，更加难与人相处。

这礼物也送的规规矩矩，一对精致的灵芝状玉如意，祝奶奶长寿如意。

段斜然伸着脖子瞧了瞧那东西，心里暗暗想，这哥哥好无趣，这玩意儿，家里不知道有多少，谁还少你这一对！

可是，寓意在那里，这大少爷的心意总是好的，奶奶慈眉善目很是开心。

皇妃三姐的礼物大概要过一阵子才送来，于是大家忽略那没名没分的二儿子，直接由四少爷段采然呈上礼物。

段采然起身缓步向前，一走一摇仿若一株弱柳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扶他一把，好在他走的还算顺利，把一卷卷轴呈了上去：“采然不才，本想给奶奶弄点新奇的礼物来，可是体力不支，只能做到这个份上，聊表心意。”

都知道这段家四爷是个才子，看这样子大概会是一幅画，段老太太差人把画打开，果真是一幅两米多长的八仙贺寿图。

这四爷瞧着柔弱，落笔竟是遒劲，画风刚毅，人物画的饱满富态，栩栩如生，看客们不禁拍手叫好，段奶奶更是乐得不住点头，对众人道：“我这孙儿素来身体不好，却难得时时想得到我，为我这么个老太婆画这一幅画，费神费力，真是让我心疼！”又转头对段采然道：“采儿，难为你了。”

旁边的段匡亦也对他赞赏地一点头。

段采然又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话方退下去，段斜然瞧着那画，并不懂得欣赏，只是在想，这么一大幅画必是要画好久，想前几日问他时他还遮遮掩掩不肯道出，果真是藏了小心眼！

他这边正愤愤不平着，已经听到段奶奶在叫自己了。

原来是他走神的厉害，忘记了主动走上去，那段匡亦向来是懒得喊他，只一味冷眼瞧他傻在那里，倒是这奶奶一向最疼爱这小孙子，这时笑眯眯道：“小五呢？”

段斜然慌忙站出来，说：“奶奶，我在这呢。”

段奶奶久不见他，倒觉得他长了，不由得高兴道：“哟，我们家小五长这么高了？快过来，我瞧瞧！”

段家其余的人都不以为然地想，这孩子似乎从几年前就停止发育了，也就这老奶奶觉得他长个了！

段斜然听见自己长个了，也觉得有些高兴，乐颠颠地跑到奶奶跟前，大眼睛眨了几眨，倒也作出几分天真模样。

段奶奶亲昵地摸摸他脑袋，道：“小五呀，有没有想奶奶啊？”

段斜然点点头，这奶奶平日里吃斋念佛是不允许别人打扰的，他几乎没有机会见到这慈眉善目的奶奶。

段奶奶道：“呵，真是乖！小五呀，你有什么要送给奶奶的吗？”

小五还沉浸在那温暖手掌的抚摸之中，猛地记起礼物的事来，经过方才四哥歌那境界高雅又饱含心血的礼物，自己那从九王爷那直接讨来的礼物（虽说也算饱含了一定意义上的心血~），的确是有些不上台面。

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对着满屋子的宾客来一句“呃，对不住，我无可奉送”吧。

硬着头皮叫人把那等候许久的箱子抬了进来，大家见箱子外表质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都猜测这里面定是装了什么宝贝。

段匡亦瞥了一眼这箱子，立刻露出个不屑的神情来，他就不信这不长进的小五能送出个什么花样来！

段斜然看见了父亲那个不屑的表情立刻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几乎连箱盖都不想打开了。而段奶奶却是对这个大箱子期待得很，催促他道：“哟，这么大的箱子，装的什么宝贝呀？”

段斜然苦着脸打开箱盖，于是立刻有个猴子模样的小老头蹦出来，头顶着个盘子，盘子里装着几个大桃子，一个跟头跃到段奶奶跟前，尖声道：“小仙恭祝段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那声音尖利，愣是把一屋子人包括段斜然惊得呆住了。

那小老头大概没有料到竟会造成了冷场了效果，不由得也是一呆，好在段奶奶忽然大笑起来，指着他道：“你？你是哪里的小仙呐？”

小老头反应过来，立即接道：“小仙是太上老君那里来的，如今奉了天庭的命令，特来给老奶奶贺寿来了！”

这一席话说得狗屁不通，和他主子一般没什么学问，但是足以逗得众宾客哄堂大笑不止。

段斜然始终有些惶然，不知道这哄堂大笑算是欣赏呢还是嘲笑，不由得朝他父亲看去，段匡亦也正看着他，此时正毫不掩饰地用鼻子哼出冷气来，果真如他所料，这孩子究竟就这么点出息了！无知且庸俗！

段斜然立刻心里凉了半截，知道自己这是出丑了。

脸上禁不住红一阵白一阵，心里更是恨恨的，都怪明秀，给他出了这么个坏主意！

第九章：为人子孙

虽说段斜然在那里懊恼不已，并且在心里把明秀翻来覆去谩骂了许多遍，段奶奶却是很欢喜，把他搂进怀里高兴地说：“哎哟，这可真是我的小五呀，真会逗我老太太开心啊，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段斜然怀疑这是奶奶安慰自己呢，忍不住抬头看去，老奶奶一脸慈爱，无论是不是安慰，她都是疼爱他的。

这一点让段斜然段斜然心情好起来，振奋精神道：“这个小老……仙，还会变魔术呐！”

段奶奶当然作出惊奇的表情道：“是么？那可真是新奇！快叫他变来看看！”

段斜然欢快地指挥小老头道：“快点给我奶奶变朵花出来！”

小老头立即大施仙法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朵大牡丹来递到段奶奶跟前，模仿段斜然的声音道：“小五祝奶奶永远貌美如花！”

这一句同样来的更加粗俗，倒也符合那段斜然的水平，段奶奶被逗得满脸的褶子都舒展开来，真是笑成了一朵花，拧着段斜然的腮帮子笑道：“你这个鬼孩子哟！可真会拿我老人家开心！”

众宾客也都笑作一团，唯独那段匡亦和段元然绷着脸不动神色，显然是对这个段小五十分地看不上眼。

段斜然只好忽视这两张脸，尽量使自己高兴着，毕竟他见到奶奶的机会不多，何必让他那不懂风情的父兄坏了兴致。

除去父亲和大哥的脸色不提，段斜然觉得今天还是挺完美的，他平日里几乎都没有这么快乐过，大概以后也不会这么快乐，奶奶不在的话，他连这点逗乐的作用都不会被重视，就是一个十足的废物，想到这里索性倚小卖小放开了疯疯癫癫闹起来。

他这一闹，更把这宴会搞得热闹非凡，十分快活。

大家开怀地吃着喝着说着笑着，段斜然此刻化身成另一个明秀，端着酒杯四处敬酒俨然一个活泼的交际家，看似疯癫却十分拿捏住分寸不去他父兄那里靠。他平生没有喝过那么多酒，不一会就脑袋发沉，脸红的像个大番茄，走路也不稳当偏偏还要挣扎着往前走，叶子不耐烦地扶着他，还要忍受他不时地朝他胡言乱语一番，喷他一脸酒气。

段斜然不喝酒时就够混账，借着酒疯更是没个人样，口水淋漓地就去咬他耳朵，他看着段奶奶没空顾及这里，就松开手往旁边一闪，那段斜然原本是靠在他肩上的，一下子失去依靠砰地摔到地上，脑袋重重地磕在桌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