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无赖 上——夭卡

拍拍膝盖站起来，他得迎接他那二哥的出现了。

然而段君然迟迟都没有出来，不会还睡着吧，他终于忍不住爬上台阶，趴在门口往里瞧去，段君然倒没有睡，却是正呆呆地坐在床沿上。

段斜然扒着门框喊了一声：“二哥哥。”

段君然立刻像是被什么咬到了似地跳起来，一个箭步就窜到了门口。

段斜然更是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心想，我这哥哥真是有点功夫的，我跟着他肯定有安全感，于是咧开嘴吧一笑：“二哥哥，你这是要走了？”

段君然见是那个一向被当作空气的段斜然，也稍稍放松了一下，整了整衣角，回身拿了自己的佩剑，就要从段斜然旁边走出去。

段斜然懒懒地伸出一条腿挡住门口：“呵，这么快就走？我还想和二哥哥叙叙旧呢。”

段君然见他这样挑衅，大概是有话要说，于是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段斜然因为喜欢这哥哥，觉得他干净真实，也懒得和他兜圈子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我在这里呆腻了，你带我走吧。”

第十二章：失败

这话说得字正腔圆，发音纯正至极，可惜段君然显然没有听清，他诧异地看了段斜然一眼，段斜然晓得那表情大概是不懂。

于是他耐心地解释道：“我愿意跟你走，离开这个家，就像很多年前你做的那样。”

这解释够清楚了，甚至都举例说明了，然而段君然那表情简直是不可思议，他甚至有些恼火地看着他，怀疑这弟弟是拿自己取笑。

段斜然也有些失望，他一直以为自己跟这个哥哥是有些共同之处的，比如在这个家庭里不受待见倍感耻辱没人理解等，所以他应该懂得他那种想要逃离的心情。

然而，段君然显然是不懂。

段斜然心想这人难不成是个傻子？我都说得这样明白了他怎么还不懂？

段君然不愿意和他在这胡闹下去，强行要从这里挤出去，段斜然那条小细腿当然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眼看着段君然已冲破防线，他一把拉住他衣袖，着急地说：“二哥哥，我求求你了，带我走，好不好？”

段君然见他露出这种可怜样子来，也不好意思置他于不顾的，只是不解地问：“你要去哪里呢？你不是在这活得好好么？”

段斜然眨了一下眼，道：“你不在家里不知道我过的有多么辛苦！他们都瞧我不起！我已经活不下去啦！”

段君然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觉得无论如何他也不像是活不下去了的样子。

段斜然看见他打量自己，忽然后悔自己早上洗了脸还吃了馒头，导致现在看上去脸色红润衣冠齐整，不能作出惨不忍睹的模样来以博这哥哥的同情。

段君然还是认定段斜然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要闹着出去玩罢了，不由得道：“你要出去玩，哪里去不得，为什么要跟着我？”

段斜然道：“我其实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只是想要出去而已。”

这理由显然莫名其妙不被段君然认可，他缓缓摇了摇头：“别闹了，我不能带你走。”

说完转身就走，段斜然抓他不住，就在后面大声道：“你要是不带我走，我就把你和爸爸的事说出去！”

这话果然奏效，段君然猛地转过头来，望向他的眼神也变得恶狠狠的，瞪得段斜然不禁后退了两步，心里打起小鼓来：“我这二哥哥向来脸皮薄，如今他知道我晓得他的秘密，不会是要杀我灭口吧？”

登时紧张起来，咧着嘴笑道：“哈哈，开玩笑啦，开玩笑啦！”

段君然当然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他只是觉得震惊，还以为那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却不料这个看上去少根神经的小弟都知道，那么别人呢？顿时觉得心乱如麻。

段斜然看他面色不善，知道自己的出走计划大概要不成了，也沮丧地垂手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忽听段君然沉声道：“你要是想走，自然可以走，但是我真的不能带你走。”

段斜然咕哝了一声：“为什么呢，你也是嫌弃我罢了。”

段君然苦笑着说：“我……我有什么资格带你走呢？”

段斜然听这话似乎是有转机的样子，不禁重新燃起希望：“你是我哥哥啊！”

段君然不禁苦笑：“哥哥？小五，你真的把我当你的哥哥吗？我……我……是不被承认的……”

段斜然觉得这话说得真令人伤心，要知道他可是一直以拥有一个职业杀手的哥哥为荣，然而，在这种气氛下，他忽然说不出那种话来。

那么迫切地说出我当然是把你当作我哥哥的，反而像是为了求他带自己走才违心作答似的。

可是，他的确是真心的，如果段君然不能相信的话，他宁可不说。

段斜然的沉默，让段君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质疑，因为是意料之中的，所以悲伤倒也有限，带着那种哀而不伤的笑容，他淡然道：“那么，现在，我还有什么理由……什么资格……带走段家的小少爷？”

段斜然也笑了，笑容居然和段君然有些如出一辙，不被理解却释然的无所谓的笑：“呵，倒是我没有资格跟着哥哥走了，那么，我祝二哥哥一路顺风。”

段君然终究不能和他心意相通，还觉得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是至少可以肯定他不再坚持要跟着自己走了，自己也没有理由在此处再停留片刻了，低了头离去。

走了几步听见段斜然在他身后哧地笑了一声：“呐，我不会把你和爸爸的事说出去的，你不要紧张。”

接着他就看见段君然的背影明显地僵硬了，于是笑意更深了。

已经是中午了，段斜然还没有回来，叶子忍不住往门口探了几下头，百无聊赖之时忽见段斜然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叶子抱着胳膊猜想他这是出去找人打架打输了么？看他衣冠整齐不像是打架的样子，那可是因为挨了骂？想他脸皮厚得刀枪不入，大概不会仅因为一顿骂就这般丧家犬模样。

正胡乱猜测着，段斜然忽然抬头看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饿了，叫厨房给我做点吃的来。”

支走了叶子，段斜然恹恹地在椅子上坐下，想着自己一腔热血地去请求段君然带自己出走，竟被拒绝了！

他是难得热血一场的，竟被拒绝了！这让他无比的受挫，觉得自己热血洒满地，惨败得很壮烈。

叶子知道他没有好好吃早饭，大概已经饿狠了，于是很快地催促着厨房炒了两个菜，半生不熟地就端来了给他吃。

段斜然并没有因为心情不好而耽误了食欲，大口大口地扒着饭，也不计较那菜都没炒熟梗在了喉咙里，只是伸着脖子挣扎了半天咽了下去，什么脾气也没发，继续吃得像个饿死鬼。

虽然嘴上吃得忙忙活活，其实是完全地食不知味，满脑子都在想着方才那场失败的出走计划，越想越不甘心，那个段君然大概被段匡亦给玩坏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他怎么就不懂他！还把他和段家其他人当作一伙的，以为他也不认可他。

亏他一直念念不忘地盼望二哥哥回来！

他真是觉得委屈，委屈得都想掉几滴眼泪了！

就在他一边大吃大喝一边酝酿眼泪的时候，明秀派了人来接他进宫去玩，要是在平时他定会挥挥手把这些人赶苍蝇似地赶走，然而，今天他受了极大的打击，好不容易萌发的梦想被段君然无情地毁灭了，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自甘堕落破罐子破摔的情绪。

他愤愤地扒完最后几口饭，就换了衣服去见明秀了。

既然他无法逃离这个世界，索性就在这个世界里与明秀之流堕落下去好了！

第十三章：同流合污

段斜然的突然到来又把明秀惊了一把，虽说的确是他派人去接他进宫来的，但是按以往的模式，他得至少去请上那么个三五次才能把人给抬来，今天一次成功真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他想这定是我给他的礼物不错的缘故，于是喜滋滋地亲自去把段斜然迎到了屋里。

坐下来之后他才发现段斜然看来并不高兴，不但不高兴，简直沮丧至极，也不说话，垂头丧气地歪坐在那里。

明秀凑过去说：“嘿，听说你被奶奶夸奖了，怎么样，我送你的礼物不错吧？”

段斜然斜了他一眼，心想就因为这个破礼物害得我出丑，爸爸和哥哥们更加瞧我不起！但是由于心情低落，都懒得去埋怨明秀，只是又低下头去。

那明秀是个自恋的人，见了段斜然这副表情，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呢，于是开怀起来，又往前凑了凑：“嘿，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该怎么谢我啊？”

段斜然瞅他那么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恨不得扇他一巴掌，可是又想起自己那失败的逃离计划，顿时灰心起来，明秀就是这样子的嘛，他也是个世界里腐朽堕落的代表之一吧，自己今天不就是来同流合污了嘛，还嫌弃他什么呢。

于是直了直腰，有气无力地说：“你想我怎么谢啊？”

明秀试探着说：“陪我住几天？”

段斜然溜他一眼，沉默，算是同意。

明秀一高兴立刻得寸进尺，一把把他搂过来在他脸上狠亲了一口：“还得陪我一起睡！”

段斜然按捺下要抽他的冲动，往一边挪了挪。

明秀看出段斜然大概是心里不舒服才来自己这里的，但是并不问他缘由，只是张罗着和他去玩。

管他是为什么不高兴，自己把他哄高兴了不就行了嘛。

“我这里有一个顶好的戏班子，每次我都想要你来听听，你倒好，每次都急着回家好像你那家很欢迎你似的！如今可有时间了！”

段斜然懒懒地道：“我又不喜欢听戏！”

明秀道：“倒不是戏好听，关键是看唱戏的人好玩！”

于是段斜然就没精打采地陪他看了一场戏，咿咿呀呀地什么都没有听懂，倒是听得不住地打呵欠。

明秀在一边捣他：“你瞧，这个小旦好不好看？”

段斜然瞧了一眼，未置可否，明秀贼头贼脑地笑道：“他可是个男孩子呢，怎样？瞧不出来吧？”

段斜然想你要是穿成那样子，我大概也瞧不出来。

明秀显然是对那小孩很是喜欢，赏了他不少钱，抱过来玩弄不已。

段斜然呵气连天，嚷着要睡觉了，明秀立刻放了小戏子，带着段斜然去睡觉，段斜然知道他又要动手动脚，因为已经决定要自暴自弃自甘堕落了，所以也并不说什么，只是挺尸似地躺了，歪着头闭着眼睛。

明秀见他这样子毫无反应，也觉得玩得无趣，不禁拍拍他的脸，道：“你倒是动一动啊，怎么像是根木头似的。”

段斜然眼皮也没睁：“你愿意动自己动去，我要睡觉。”

明秀扳过他的脸去撑他的眼皮：“才什么时候你就要睡，玩一会再睡嘛。”

段斜然开始后悔留宿这里，连个觉都不能好好睡，气得伸腿蹬了明秀一脚，明秀以为这是他终于回应自己了，竟然高兴起来，一把抓住他脚腕：“再踢两下来啊，让我瞧瞧你到底有多大力气。”

段斜然又后悔踢他了，就应该装死不理他。

明秀晃悠了他几下，看见他又死过去了，就郁闷地放开手，在他身边躺下来，盯着他的脸叹了口气。

段斜然横了心不理他，他就一个劲地在他耳边唉声叹气，这比动手动脚更令人难以忍受，段斜然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道：“你有完没完啊，到底想干嘛？”

明秀见他终于活过来了，一个翻身就压在他身上：“你说刚才那个小戏子好不好看？”

段斜然说：“还行吧，我又没仔细瞧他。”

明秀嘿嘿笑了两声：“你怎么不仔细瞧瞧？你跟他长得倒是有点像呢。”

段斜然听他把自己和戏子比，顿时就有些不高兴，明秀却依然在说：“瞧你这个小下巴，只有小戏子才长这种小下巴呢。”

段斜然见他居然又扯上自己的下巴，就想使劲把他掀下去，无奈在明秀看来他不过是别扭地扭动了几下身体，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明秀似乎对他的下巴格外感兴趣，用两根手指捏着：“嘿，你知道，他们都在府里养这种小戏子么？”

段斜然道：“我哪里有你知道。”

明秀道：“嘿嘿，你知道，玩小戏子是很有意思的……”

段斜然抬眼瞧了瞧他，看见明秀的眼神有些奇怪，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却极不安分，摩挲着就往下探去。

段斜然虽然看上去混沌未开似的，可毕竟见识的多了，当下明白过来，一把抓住明秀的手，恨声道：“想玩找你的小戏子玩去！”

明秀笑嘻嘻地说：“那不一样，我和他们没感情呐，那种事情做起来也就没什么意思。”

段斜然依然在使劲推他想把他推下去，一边喘着气说：“谁跟你有感情啊，你给我滚。”

明秀说：“咱俩感情这么好，给我玩一下吧，呐，好吧，小五？”

说着就低头吻下去，段斜然愈发生气，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痛得明秀惊跳起来，捂着嘴巴恨道：“妈的，你是属什么的！怎么牙齿这样利！”

段斜然沉着脸坐起身来：“我要走了。”

竟然跳下床真的作势要走，明秀顾不上喊疼，忙去拦他：“大半夜的，你去哪里啊？”

段斜然冷冷地说：“我去睡大街，你把你的小戏子喊来玩吧。”

明秀见他这副态度，不由得苦笑道：“好吧，好吧，服了你了，不愿意就算了嘛，至于嘛，真是，快进来躺下，站在地上不冷么？瞧你那样子！”

段斜然其实也不会真的走，见明秀松了口，也就又爬会床上缩进被窝里。

明秀叹了口气，把他揽近怀里，在他耳边喃喃说：“我不过是喜欢你，你干嘛老是不给我好脸看？”

段斜然在心里哼了一声，心想，妈的，这混蛋把我当戏子耍呢，还好意思说喜欢我！这果然是明秀，我果然没有看错他，果然是这个腐烂的世界的代表之一，这种事情他能做得出来不是正常的吗，我不是早就看清了他的本质么？

虽然很清楚明秀腐坏的本质，并且自己是前来同流合污的，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不是同这种人属于一类的，自己还是有一些难以割舍去的纯净的东西的，虽然他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什么，他还是看不起明秀，甚至觉得愤怒和悲伤。

明秀这会只是老老实实地抱着他，并没有再做什么动作，段斜然忽然道：“我的叶子呢？”

明秀顶讨厌叶子，他方才静静地抱着段斜然好不容易经营出来一点温馨的气氛，忽地听见这两个字，顿时觉得很煞风景，没好气地说：“在门外呆着呢。”感觉怀里的段斜然似乎是动了动，不禁加了把力气把他搂住：“干吗呢？你难道还想把那小子叫进来陪着你睡？”

段斜然嘟囔了句什么，明秀心里又泛起酸来：“哎，我说，你是不是一直跟那小子一起睡呢？”

段斜然说：“是啊，怎么了？”

明秀哼了一声：“瞧你们好的什么似的，你他妈的跟他睡就行，跟我睡一次就这么别别扭扭的。”

段斜然说：“叶子不像你这么讨厌。”

明秀见他居然嫌自己讨厌，更加愤怒道：“我怎么讨厌了，我欺负你了吗？我就不信那家伙不碰你！”

段斜然懒得和他辩驳，心想叶子可不是就不碰我，他甚至都不让我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