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男女 上——百转千回

天也不早了，两人也不得不回家去面对那些小孩子无法深透理解的关于大人们的世界想法。即使无法理解，但他们却不得不活在那种世界之中。

孙亚楠回到家时，奶奶问他怎么几乎每天回来的都比村里其他学生晚，是不是到哪疯玩去了，训斥他别玩心那么重，说什么你爹妈送你到这来是来学习的，不是让你来玩的之类的。

可玩是小孩子的天性，他奶奶却不知道玩和学习是不能隔开的，也可能她这样说只是为了找一个孙亚楠不懂事的理由来训斥他。

孙亚楠也不反驳，因为他知道反驳也没有用。因此他只是低头听着，等奶奶说累了自己停下来。

边听她说边想事情，心里琢磨着以后和王强早回家一些。

9.

日子一天天过着，此后放学后，两人在麦秸垛那玩一会儿后，苏亚楠就会先回去。

刚开始王强还以为他是和其他同学一样看不起自己呢，两人还闹了一阵别扭。后来听孙亚楠解释说是怕他奶奶因为他回家晚说他，这才放下心中的疙瘩，又跟他玩的像一个人似的。

孙亚楠回家后，王强则继续在麦秸垛那，一直呆到快天黑才走，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与回家听人吵架骂街相比，他宁愿一个人呆着。

孙亚楠只好能陪他多呆一会儿就多呆一会儿。

农村的小学本来就没多大，学生还都是隔壁几个村的小孩，再加上王强他们家的事早被传的沸沸扬扬。

于是，当孙亚楠在学校与王强走在一起时，总会受到其他人的侧目，然后就看到那些人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起初孙亚楠并没有太在意，别的同学跟他说话他就认真的听着回答，别人不待见他他也不会自讨苦吃的讨好别人去看人白眼。

但并不是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就不来招惹你。

这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那些传播流言蜚语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儿，靠挖讽别人解闷玩的人。

“听说，孙亚楠是没人要的小孩，没爹没妈的，所以才跟奶奶住在一起的。”一个男生小声向围在他身边的同学说着他听到的小道消息。说的声音虽小，但很洋洋得意，好像只有自己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样，夸张的恨不得向所有的人炫耀以引起别人的关注。

“真的吗？你们说他爹妈会不会也像王强爹妈那样暴力下贱？”另一个同学也开口。

“很有可能，要不然他怎么会和王强玩在一起呢。”

“这就叫物以类聚，什么样的鸟跟什么样的鸟混在一起。以后还是离孙亚楠远一点儿吧，别到时候他像王强那样发疯乱咬人，我妈说暴力是会遗传的。”

“就是就是。”

……

看着边偷偷瞥着他们，边在一旁窃窃私语的同学，孙亚楠纳闷了好几天，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下意识里觉得好像是在说自己。

王强看着那些人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在议论自己，根本不用猜，肯定没好话。以前他的拳头令那些人不再敢当面欺负他，对于他们背着他说的那些嚼舌根的话，一则被说的多了早听习惯了，二则只要不是当面找事儿的，王强现在都选择了个眼不见心不烦、耳朵不听耳孔干净的态度。毕竟嘴长在别人的脸上，只要他们不嫌浪费吐沫星子，爱咋地咋地！

王强把从家里偷拿出来的一个苹果用小刀切成了两半，递给了孙亚楠比较红的那一半。

“我不吃，你吃吧。”孙亚楠忙着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可并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

“不吃拉倒！”王强以为孙亚楠是因为听到了关于他和他们家的那些流言才不肯吃自己的东西的，他张嘴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可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他虽然知道孙亚楠早晚会知道他家的情况，可还是有意无意的选择了隐瞒，并没主动提过，担心的就是他会跟其他人一样。

看到孙亚楠的反应，王强心里更不是滋味，口里的苹果也没了味道，他抡起小胳膊就把苹果从窗户那里甩了出去。

孙亚楠这才收起了耳朵，“你干什么，好好的苹果怎么扔了？”

“喂狗！”王强没好气的回答。

之后，不管孙亚楠说什么他都不答腔，孙亚楠也懒得自讨没趣，也就不吭声了。

王强看他不说话了，心里更是凉了一大截。

可放学后，两人还是很有默契的向学校后面的麦秸垛走去，只是以前两人都是并肩走的，这次由于心里都有气，却是一前一后。

王强气哄哄的在前面走，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是个滋味，担心也被他瞧不起，被他疏离。好像自己永远无法逃脱这种被像瘟疫那样远远躲着的命运。

可，自己对他可是真心实意的对待的，一个苹果切成两半，给他的也是好的那半，他怎么也像那些人一样对待自己！？

王强站在原地不走了，转身挥出拳头就在身后人的肚子上捶了一拳。他宁愿让别人怕自己也不要再让别人当面羞辱自己，更不愿听到身后那人也因瞧不起自己而对自己说出侮辱的话。

“干什么呢？突然发什么疯？又想找茬是不是！”孙亚楠捂着肚子指控他的恶劣行径。

王强根本都没有给孙亚楠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将他摔倒在地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孙亚楠也是没想到他会突然之间发狠，就倒在地上挨了好几脚。

当别人对他做出这样发狠的事时，孙亚楠绝不是那种任人为所欲为的人，从他以前跟王强打架时那样的狠劲就可以看出来。

所以虽然发蒙了好一会儿，但当他反应过来后，一把抱住了王强的一条腿，使劲向后一拽就把王强摔倒在了地上。

孙亚楠在王强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就一个鱼打挺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坐在王强的腰上，控制住他的腿，伸手向他的脸上招呼。

王强挣扎着想要起来，可却动弹不得。

孙亚楠在他脸上又抓又挠的打法更是让他顾不周全，不管怎么用胳膊护着，脸上总会被抓上几道。

“孙亚楠，我操你大爷的，你个孙子敢那么打老子，老子翻过身不弄的你哭爹喊娘我就是你孙子……”

“我让你骂！让你骂……”孙亚楠扬起巴掌给了他两嘴巴子。

“我操你大爷的！孙亚楠……你……不得好报……，你……早晚……不得好死……”王强越骂声音越小，最后直接没了声音。

孙亚楠停了下来，看到他脸上的泪，他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哭什么？”前两次两人打的比这厉害他都没这样过，这次明明是他先动手的，他哭个什么劲？！

“哭个熊，谁哭了？老子才不哭……”可话还没说完，王强就把头扭向了一边。

10.

孙亚楠从他身上站了起来，甩给他一张卫生纸，“站起来擦擦，看看自己这样子成什么德行。”

王强看他这个态度心里更是悲凉，一把将那张卫生纸甩到了一边，吼道：“你要后悔跟我这样的人混在一块了，你就该干嘛干嘛去，别以为我非得死巴着你！”

“瞎说个啥呢？我有啥可后悔的？”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跟那些人一样瞧不起我。你们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你们那样的呢，他妈的都算了鸟啊都！”

“我是瞧不起你。”孙亚楠缓慢的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

王强的眼像个死鱼眼似的死死的瞪着孙亚楠，“你他妈的用不着讲那么明白，你当我多瞧得起你啊！”王强嘴硬的开口。

孙亚楠继续很平静的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我是瞧不起你，瞧不起你动不动就用上拳头的那种德行。”

“啊？”王强听他这样说吃惊的张开了嘴。

“啊啥啊！你自己说说自从我来这里之后你跟我找茬打了几架了？！你对打架上瘾是不是？明明跟我打架自己也占不了便宜，还三番五次的找茬！以前的事也就算了，你说现在我跟你玩的好好的你又突然给我来这一套是什么意思？”孙亚楠端起小大人的架势教训他。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

“你当我是肚子里的蛔虫啊我明白，我一点儿都不明白。”

王强底气不足的哼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走，很是干净利落，可才走了两步就迈不开步子了，背对着孙亚楠，鼓足了勇气终于问出了口，“你到底咋想的吧，给个话！”

“啥咋想的？”

王强心想你装个鸟，口里说：“别跟我说那些王八羔子挤兑羞辱我的话你没听到过，否则咋可能连我上赶的给你苹果你都不吃。”想起在教室里他竖起耳朵听那些人讲话的样子，王强心里就一整憋闷，听个屁听，从那群人嘴里能听到什么好话！

“咦？他们是在说你吗？我看他们老往我身上瞥，我还以为他们在说我呢，所以就集中精神听了听，结果还真没听见。我不吃苹果只是因为我不喜欢吃这种水果，你瞎往自己身上联想什么？还不问清楚就往我身上又踢又捶的！发疯的吧！再说了，同学之间他们能说你什么呀？也值当的让你有那么大的反应！”

孙亚楠一口气说完后才想起奶奶以前告诉自己的关于王强他们家的一些事儿，记得奶奶还警告自己离他们家的人远点。

想起这，孙亚楠就猜到那些人可能会说些什么话了，估计也就是和奶奶说的差不多，什么王强爹妈怎样怎样、王强有多混账之类的。

两人都沉默了，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强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今天找茬的原因，难道让自己亲口告诉他自己爹妈多不是个东西？自己多像个渣滓？王强觉得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孙亚楠则是不知道是否应该说些安慰的话，好像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安慰人的话并不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分量轻的好像一大堆安慰人的话都抵不过一块面包的重量。

面包还能填饱肚子呢，旁人对当事人说的那些可有可无的话有个毛用！

站在夕阳的余晖中，金色的阳光洒在前后站立的小身影上，很美的一个画面场景。

可两人谁都没有心情欣赏。

“我走了。”王强率先开口，抬起脚就要走，可每走一步都是后脚跟先落地，前脚掌才着地。

孙亚楠记得他妈告诉过他，当一个人脚后跟先落地说明这个人心情很沉重，并不舍得离开。但一个人前脚掌先落地，说明这个人想尽快离开他现在呆着的地方。

看着王强脚后跟先落地的动作，孙亚楠快步上前几步拉住了他，“你等一等，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去，你爸看到你这一身不还得打你一顿，收拾收拾再回去吧？”

王强沉默着，孙亚楠拉着他走到麦秸垛旁，往地上铺了一层麦秸，拍了拍王强身上的泥土，让他坐在上面。

王强低着头不说话，孙亚楠小腿跪在他面前的麦秸上，捧起他的脸用纸巾细心的擦他脸上被自己挠出来的那两条红印，其中一条被孙亚楠的指甲抓破了皮，有一点儿血渗了出来。

“你别对我那么好，免的到时知道了我家的事后会后悔，别等以后再来恶心我。”王强把头扭到一边。

孙亚楠给他擦好后就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抬头平视着前方，平静的说：“你家的事我早就听我奶奶说了，要恶心你早恶心了，用不着等到以后。”

“你……”王强听他这样说，很吃惊的扭过头看着他，嘴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什么我，看你那傻样！我妈跟我说过能有一个人对你全心全意的好是你的福气，即使要吃苦受难也是值得的。你对我好我看的出来，所以我也会对你好，哪能因为别人说几句就后悔跟你玩呢？！你这人地小脑袋瓜子里都装了什么玩意啊？”

王强刚开始还被他说的很是感动了一把，可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就凶恶的朝他肚子上比划了下。

11.

两人之间的这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王强心里也没了担心。

可被人戳开自己极力想要去隐藏的秘密的尴尬令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孙亚楠，别扭了好几天。

放学后他就挎起书包直接往家跑。再来上课时，孙亚楠就骂他是要急着投胎去还是要咋地？

王强就用一只手撑起头扭向另一面，不说话，也不辩解，桌子上的书都没打开，他就装模作样的看着书皮。

孙亚楠把他的书掀开，用眼神命令他好好学习。

王强装作不屑的样子，小嘴一撇，啪的一下就把书给合起来了。

孙亚楠就跟他杠上了，眉眼一瞪，伸手就跟把书又给打开了。

王强啪的一声又合上，孙亚楠又打开。

来来回回那么几次，孙亚楠就是固执的不肯退让。

王强这下算见识到了孙亚楠的驴脾气，骂骂咧咧的不跟他比谁更有毅力耐心了，拿起书就听话的看了起来。

孙亚楠得意地笑了笑。

王强发现孙亚楠笑的挺好看的，可想起他打人的那种招式还真不敢恭维。

于是再次放学后，王强就没急着往家跑，而是拉着孙亚楠跑到麦秸垛旁对让说：“我教你怎么打架吧！”

孙亚楠不在意的嘀咕了句，你打的过我吗你还教我。

王强嘴上也是没个把门的，自顾自的在那说开了，“你看你那打法哪像一个带把的爷们的打法，要么踢人裤裆，要么在人脸上又抓又挠地，像个娘们一样。”

孙亚楠听他那样说不乐意了，“我那打法咋的了？！你别被我打趴下啊。”

王强在那睁着眼说瞎话，“我那是让着你，我要真跟你打，再来一个你这样的也不是我对手！”

孙亚楠笑骂了句，“德行，看你那得瑟劲。”

最后，由于孙亚楠的不配合，关于王强提出的教他如何像一个爷们一样打架的建议还是没有落实到实践。

不知不觉秋天就要来到了，班级里正在讨论到哪秋游。

有个女生提议去踏青，王强在座位上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趴到苏亚楠耳边跟他小声嘀咕：“踏个屁青，她当是春游呢。还踏青，不就是在草地上走走吗，她还整个那么文绉绉的词，听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孙亚楠调侃王强说，你听不惯是因为你是一粗人，不像那个女生那么的文雅。

王强嘴里唧唧歪歪的，“文雅个屁，就是虚伪做作。”

一班人在那争论来争论去的，都没找出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地方，最后还是班主任拍板决定去黄河游览区。因为那不用买门票，每个人只要掏五块钱的车费就行了。

听说是黄河，王强和孙亚楠都想去，早就看电视上书上说黄河如何如何的波澜壮阔，很希望能亲眼去感受一下。

可这五块钱的车费就成了一个问题。

回到家后，当两人跟家里人一说要钱的事就遭到了拒绝。

虽说孙亚楠的爸妈每月都会给孙亚楠寄生活费，可这些钱都是奶奶在保管，听说孙亚楠要钱是出去玩，磨破了嘴皮子就是不给，最后可能是被磨的烦了，直接训斥孙亚楠把心思放到学习上。

王强那边弄出的动静则就更大了，当一开口说要交五块钱去秋游，他爹就骂开了：“你这个兔崽子，老子供你读书你还嫌不满足是不是，还尽整那些没用的，想让老子供着你是不！”骂着骂着就拿了根木棍往王强身板上招呼。

孙亚楠在院子里听的清清楚楚的，可就是没有听见王强哭喊求饶的声音。

第二天再去学校时，王强穿的就是长袖长裤，除了脸以外，浑身的皮肤都裹在了衣服里。

可他还是该跟孙亚楠说笑玩闹，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

看着他那个样子，孙亚楠没来由的就觉得心疼，不知道如果自己摊上的是那样的父母，是否能够向他这样的坚强，即使这种坚强的深处也有敏感的神经，可还是很令人佩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