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打?再去夜总会一定会被乱棍打死。算了,反正我拿了你老板三百万,这下子就不愁吃喝了。”
“……美金。”
“其实我不在乎是什么。人民币,日元对我而言都一样。”我听韩冰这么强调,笑了,“对了,你现在的老板是我,这
段时间我可是连一根头发也不想掉。”
“除非你是秃顶。”韩冰也微微笑了起来,他坐在我身边说道,“赤青,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仅局限于认识罢了。”我不知道韩冰突然提起赤青有什么意图,但潜意识里我并不想让太多的人意会我和那些人的关
系。
“我比他更有人情味。”韩冰说道,“所以,我拥有更多自己的意志,服从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会选择最贴近我喜欢的
一种。”
“你其实是个变数,而不是常量。作为杀手,赤青那样的也许更加吃香些。这就是为什么林轩身边的人是赤青,而水野
英树的身边是你。”
“呵,你在讽刺我还是——水野先生?”
默笑不语,答案还不够清楚么。我从来不相信宿命和缘分这种东西,但我知道人之间存在吸引一说,不是命运让我们相
遇,被吸引了,所以来到你身边,仅仅如此。
短暂的寒假匆忙结束了。正月十五开学后,我立刻向学生会上递了一份证据确凿的文件,关于宿舍被破坏的事情我无法
做出让步,因为上个学期末这件事情几乎尽人皆知,事态严重,学校承诺会严肃处理。当天下午在宿舍门口就有几个混
账想找我麻烦,皆被随叫随到的韩冰三拳两脚收拾了。
钟秦远远看着,却是发自内心地笑了。我们收拾了东西,然后一起离开了云梯馆,这个承载了我们多少记忆的地方,无
论什么时候在记忆中浮现,都一如它的名字一般,让人有所希冀。云梯馆,是一架伸向天空的梯子,那儿有平淡和清风
,也有热情和朝阳,满满地被金色填满,在眼中拓成永恒。
水野英树给我准备的房间在离学校不远的普通住宅区里,只有八十多平米,家具齐全,自从我们达成协议后钟秦就只在
man-box里挂了一个职位,拿和从前一样的薪水,却再也不用打架了,也不必听从水野英树的安排做些非法勾当,倒卖
毒品甚至组织卖淫绑架,不必了。并非所有牛郎都出自自愿,但在被注射了小剂量的吗啡后就沦为了性奴隶,这种事情
没有欧美严重,但在当时的中国来说也已到耸人听闻的地步了。我和钟秦私下里都认为像水野英树和Altarugio这种人
渣应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所以将那三百万美元都拿出来捐了,一点也不心软,虽然我们资金也挺紧张。
学校很快下达了通知,蓄意破坏云梯馆的人一律开除,几个马上毕业的大四学生急得在校理事会上大哭起来,原本美好
的前程就此被一封退学通告毁了。这不是谁的乐园,一般的权力在这儿没有用。
告诉我这些内幕的人是裴曦,他已经在准备出国的事情了,我们约好了这个周末,四月一日,去一个地方。不知道为什
么,即使我认为现在随便相信一个人非常愚蠢,但却无法怀疑裴曦,连钟秦也说,去吧,了了他的想念,该结束的都结
束。
那天在公交车上,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裴曦时的情景,他冷峻的样子,还有后来狂乱、怨恨、绝望和沉静的样子,心里
生出了一丝安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裴曦似乎快要真正解脱了。就在车子愈加临近一家康复中心时,裴曦轻轻按
住我的手,闭起眼睛仰靠在椅背上,胸口的起伏从激烈逐渐归复平静。
那是一家世外桃源般的康复中心。我们在白色的大门口前作了登记,沿着青色的石径,绕过古朴肃穆的庭院,最后来到
一个月亮门前。不大的院子里,一个护士正推着轮椅上的人散步。
我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男孩儿神情呆滞,瘦削的脸几乎苍白到透明了。纤细的胳膊藏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没有意识般斜
斜望着花园一角。
护士小姐看到了裴曦,微微一讶,小心翼翼脱了手快步走上前。
“裴先生,您好。”
“他怎么样了?”
护士惋惜地摇摇头,说道,“还是老样子,什么也不记得。”
裴曦定定神,穿过月亮拱门向轮椅走去。
“他,失忆了吗?”
护士瞧了我一眼,轻声嗯道,“已经很久了。”
“是叫作……白辉么?”
“嗯。”
高中的时候,裴曦因为外表出色并且喜爱舞蹈的缘故很受欢迎,一个清秀的男孩儿默默爱恋着他,第一次表白没有得到
回应,便想出了各种各样接近裴曦的办法。难缠,执着,甚至有些蛮横的男孩儿并没有因为裴曦冷淡的态度而丧失信心
。有一次,他听从朋友的建议给裴曦下了药,并且将他们上床的全部过程拍摄了下来。一开始只是想得到一份爱情而无
心威胁,但久而久之,威胁成了习惯,裴曦被逼得几乎精神失常,面对男孩儿的诱惑,即使一次次警告自己不行却还是
被迫沉沦下去,他原本并不是一个同性恋,他有自己的异性爱人。有一次在学校的卫生间里,男孩儿忘情的喘息声引来
了外人察看,被当场抓住了,裴曦从此身败名裂,他缠着一身丑闻,他恨死了这个男孩儿。可没有想到,一句决绝的分
手会让男孩儿罹患严重的忧郁症,慢慢的,变成了经常会出现臆想的病症,并且忘却了很多事情。一开始裴曦出自一点
点愧疚而来探视时,男孩儿还有非常正常的反应,但就在最近一年中,这种反应也消失了。仿佛陌路般,不曾相识。
裴曦心里煎熬,挣扎,甚至恐惧,一并爆发成了扭曲的报复。他并不希望男孩儿变成这样,并不希望。
我看到裴曦蹲在毫无知觉的男孩儿面前,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和眼睛,嘴里轻轻说着,白辉,我要走了。如果你真的忘
记了我,谢谢你。我曾经真的非常恨你,而且我也没有真正地爱过你。对不起,但是,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也许以前发
生的事情我们都没有错。白辉,我希望你好起来。白辉,你知道么,我现在,将来,这一辈子最牵挂的人就是你,即使
我一点也不爱你。
静谧的花园里,风停驻。阳光落在白辉脸上,丝丝点点斑斑驳驳。
裴曦说完后就大步离开了轮椅,决绝却坦然。他从我身边走过去,脚步越来越快,我知道他哭了,这些年积淤的痛苦他
决定全都舍弃了,他就算遍体鳞伤也要从白辉的阴影中离开。这样的决心,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
我也该走了,离开的刹那间,在不经意的一瞥下,隐约看到了那个依旧木然的男孩儿脸上有了些许晶莹的液体,在光的
折射下,珍珠般耀眼。
这就是裴曦的故事,就此结束了。他很快去美国深造并且成为了名满世界的舞蹈家。我和钟秦老的时候,还去看过一场
他的演出,那是他的告别演出,平淡却令人难忘。裴曦在谢幕时,说了这么一段话:我曾经爱过很多人,也因此憎恨了
许多人,我想说一声对不起,但我最该说的一句话是,谢谢。那个曾经拯救我的人,我只能用自己的努力来表示内心的
感激。幸亏遇到了你,我无法想象与你擦肩而过会是怎样的后果。谢谢。谢谢。祝你幸福。
幸亏相遇了。
最怕擦肩而过。
最怕擦肩而过却没有及时回头挽留。
我就知道,只要挽留了,你就一定会在我身边停留。
只要有你的停留,我就可以得救。
所以我得救了。
谢谢你。
谢谢。
四月下旬,在忐忑不安的一段平静日子过后,出院的张明华再次对手下发出悬赏令,恨不能纠集一帮小弟将我蹋成泥,
与此同时,Altarugio也派了人来找我。就像钟秦说的那样,他不会杀我,但其他的人就不好说了。
一日下午我先钟秦一步回家,半路韩冰就告诉我后面有几个人在跟踪,看装束和行动能力非常专业,应该不是普通的黑
道儿。我在一个卖杂粮煎饼的老大爷面前停下来,回眼问韩冰,“给你来两个?这可是物美价廉的好东西。”
接着这个机会扫视了一下身后,没有发现一点异常。韩冰果然是职业的杀手,简直不是我这个外行能比得的。听他的描
述,这些应该是Altarugio的人。
“……怎样?你可以直接对我下命令。”
“噢,好的。你回去做饭等钟秦。这煎饼时间放久了可不行,得趁热吃。”
韩冰付了钱,拎着塑料袋从一条卖水果的小巷子拐了进去。我则直接向前走,并且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钟秦。其实我们两
个私下里有了一些共同的想法,仍旧是借刀杀人的打算。管他Altarugio和水野英树是什么关系,也不在乎这厚脸皮的
日本人和艾平达能有几分交情,当前只要能挡了张明华的明枪暗箭,我们一点也不介意转舵。什么依附和同伙都他妈的
扯淡,他们这些淡漠生死的混帐才不认识朋友这两个字。
走了半条街,突然后人按住我的肩膀,另外一个人贴近我,后腰能感觉到一把枪的存在。
其中一个东南亚模样的人用十分僵硬的中文说道,“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我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嘴里却骂道,“我操,懂不懂什么意思?”
瘦黑的男人一怔,推了我一把,“走。”
对我举枪的男人我没看着脸,但耳根立刻传来声音,“别那么多废话!”
三个人以古怪的方式走了一段路,在经过一个街心花园时,却看到钟秦靠在一尊圣母塑像下抽烟,他冷漠地盯着那两个
人,然后将烟头扔地上用鞋尖拧灭走了上来。
“不回家做饭在外面鬼混?我可没大方到视而不见的地步。你们要去哪儿?”
“让路!”
“马路这么宽你偏和我挤?操!这实在让人不爽!”
我不知道钟秦怎么出来了,这和我们的计划相悖。难道事情有变?我本想找个被胁迫的机会和巴西人谈谈以避过水野英
树这头儿,所以才支使韩冰先回家通知钟秦,原本以为钟秦会想些办法阻止韩冰来找我,没想到他自己出来了。
“找死!”用枪顶着我男人仿佛被钟秦三言两语激怒了,竟然在大街上举枪就对准了钟秦,那个东南亚的小个见状吓坏
了连忙扑上来按住同伙的手,低声叱道,“你疯了!这儿是中国!”
就在这个空当钟秦迅速朝我眨眼,我立刻会意脱离了二人的控制,并且快步后退靠近钟秦,“不好意思回去告诉你们老
板我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忙。”
这才看到那个男人的长相,有点吃惊,眉眼间竟然有三分与韩冰极为相似。尤其是那双森冷的眼睛,有如深潭般暗潮汹
涌满是杀意。
此刻正是下班高峰期,人潮很快将我们之间的空当填满,于是我和钟秦大胆地顺着街道穿过花园离开了。拐入我们熟悉
的深巷后,钟秦才拉着我狂奔起来,“快,我打赌那两个人一定追来!走!”
“发生了什么事儿?!”
“薇彩说这是个陷阱!那两个人是张明华叫来的!”
“不是Altarugio的人?”
“是。等会儿再解释,再跑快点怜生——快——”
心提到嗓子眼跑了不知多久,钟秦才一个急刹车几乎坐地上,他扶着墙喘了两口气,把手机上一条信息地给我看。
信息来自薇彩,上面写道别去,那是张明华的诡计。不过他竟然能指使Altarugio的人,这多少让我有些诧异,按理说
巴西人对张明华的“亲近”程度还不到这份上,毕竟说的难听点张明华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薇彩呢?”
钟秦脸色一变,垂首不语,半晌才在我的逼问下才有些犹豫地说,“在张明华那儿,不然怎么得到消息。”
“……你怕我去找她?”
“我说出来了你就肯定会去,顾怜生,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不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薇彩可能会有危险。”
钟秦神色复杂地啧了一声,突然攥起拳头砸在围栏上,吓得一个在河边打太极拳的老头浑身一哆嗦掉头就走,“不行,
我不同意!”
“为什么?钟秦,我们两个已经够坏了,薇彩,我就是救她也不会有别的想法!难道还想让她也和杜子滕一样因为我们
——”
“你这个笨蛋,我告诉你别可怜薇彩,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是不是一定要吃了苦头才知道自己错了?!”钟秦暴跳
如雷,他差点上来拽我的前襟,赤怒,几乎到了咆哮的程度,“好,你去,你一个人,我不奉陪!”
说完钟秦扭头便走,我有些虚脱地坐在石凳上,长长吁了一口。察觉了,我们两个之间这样巨大的差异和矛盾,不是一
些妥协和爱情就能够抹煞的。虽然听上去有些丢脸,但我此时此刻心情确实非常低落,仿佛钟秦一走我就没了依靠那样
惶惑不安。
这也许是错误的决定,但我想这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将全部的事情利益化,即使钟秦这样面对万事就如同计算机一般的人
。
就在我准备只身前往方天娱乐城和张明华见面时,钟秦颓丧的背影出现在落阳之下,血红的,茜光浮动。他走到我面前
,憔悴的脸上露出个无奈心碎的笑容,拉住了我的手,“怜生,我知道你一定会后悔,即便现在你不承认。也罢,躲不
过的事情总会来,不过是时间问题。我和你一起去,我只求你一件事,无论发生了什么也别冲动。”
“如果你已经知道了结果为什么不明白告诉我呢。”
“没用的,因为你和我不一样。”钟秦怅然地笑了,“你不是在量化人之间的感情,仅仅靠着自己的感觉,虽然不可靠
,却比我更有人味。”
“量化……我对你而言是多少的份量?”
没有直接的答复,我们钻进的士,车子似乎开得急促,像冠心病发作的老人,无望。
那条总是弥漫着膻臭的街,总是给人及其不真实的感觉。
下车的时候,钟秦才喃喃地说,只要比我重就行了……
张明华似乎早有预料我会来,反而没有叫人将我们捆绑起来,反而满不在乎地只派了一个喽罗跟着。这儿我已经来过很
多次,却只有这一次对前途毫不知觉,我真得非常讨厌这种感觉。我看到薇彩的时候,只模糊地看到她微微勾起一抹笑
容。
不大的房间里竟然有二十来号人,张明华就站在离我不远的三四米外,脖子里还残留着上次我给他制造的伤疤,他几乎
咬断了雪茄,一把拽起薇彩的长发拖到面前,狠狠地啐了一口,“老子今天折磨死你们几个!”
“和她无关!”
“哈哈,偷听老子说话坏好事儿,臭婊子,看我不打死你!”张明华说着一巴掌将瘦弱的薇彩扇倒在地。我几乎被巨大
的震惊撞坏了脑子,他竟然敢打薇彩,他竟然敢!
“你们给我好好教训她!妈的,婊子!”张明华吩咐了几个手下就嗖地蹿我面前,使了一个眼色,我和钟秦就被围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