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牧秦

背部依然疼痛不堪，他的左边翅膀被削去一半，另一半像破布似的挂在背后，断断续续淌出鲜血，他试着站起来，却使不上力

，只好就这样坐着。

没有比现在更狼狈的时候了，谁想到真有那么一天，他会沦为凯萨琳的阶下囚任其宰割，那个女人恨他恨得要命，想必不会让

他痛快地死去，齐燕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接下来的酷刑了。

但他万万料想不到，执行酷刑的人，会是天使拉斐尔。

“你和凯萨琳联手？天使竟然与恶魔合作？”齐燕低低笑出声来，“看来你是真的被逼急了，狗急跳墙不择手段，若我是天神

，一定以你为耻……”

拉斐尔压下恼怒，他重视的不在于过程，而是结果，不管齐燕如何耻笑他，结果都不会因此改变。

“你也只能耍耍嘴皮子了，将军，可惜只抓到你一个，没将你的同伙们一网打尽，不过这就够了，你待在路西法身边最久，肯

定知悉他所有的秘密。”

“不，你错了，路西法没有秘密，他从不刻意掩饰或隐瞒，即使最隐私的部分也都摊在阳光下，只要有心就能看出端倪，你看

不出来，那是你没有脑子。”

齐燕的反唇相讥惹毛天使，一拳重重地击上他的脸，打得他嘴角渗出血丝，天使一把揪住他衣襟，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面现

狠戾。

“我早就想打掉你脸上碍眼的笑容，让你再也笑不出来，现在你终于落到我手上任我宰割，我等不及想看见你跪在我面前哀嚎

求饶了，齐燕。”

齐燕的回答是把口水吐到他脸上。

此举彻底激怒拉斐尔，把齐燕当成沙包，拳拳到肉，打在肌肉结实的强健身躯上，痛的竟是自己的手。

齐燕经过长久锻练的肌肉硬如铜墙铁壁，完全不痛不痒，由着他打，他的从容让拉斐尔面子挂不住，更加气愤恼恨。

“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拉斐尔松手的同时使力一推，站立不稳的高大身躯猛地撞上背后的墙壁，痛得眼冒金星。

拉斐尔从一字排开的器具中拿起最不起眼的针筒，里面装满透明液体。

“神之书在哪里？”

齐燕挑眉，他原本以为拉斐尔会来个大刑侍候他，像是鞭刑、针刑、烙刑之类的，一支小针筒哪里有严刑拷问的暴力质感呢？

“我说过，路西法没有秘密，神之书就藏在你我看得到的地方，看不出来是你太笨了。”齐燕拉扯着被锁链拷住的右手，牵动

铁链发出细碎声响。

拷住右手的铁链被施以禁锢魔法，齐燕魔力被封，无法使用魔法解开束缚，虽然沦为囚犯，但他一点也不惊慌恐惧，只因为，

他还有反击的能力。

拉斐尔阴阴地笑着，报复似地将针筒刺进齐燕左胸，针头穿透单薄的衣服与浑厚的肌肉，直达心脏。

“这是九头蛇的毒液，非常珍贵，现在我们就来看看，如果直接注入心脏的话，会产生什么有趣的效果？”

拉斐尔退开一步，等待毒性发作。几乎同时，齐燕只感觉到心脏猛烈一缩一放，像被一只大手狠力掐住又突然放开，他的心脏

在痉孪，肌肉跟着不由自主抽搐，眼前发黑，视线模糊，脑袋胀热，并逐渐感到窒息。

奇怪的是，并没有预期中来得痛苦。

齐燕脑海中浮现他的笑靥，前世的他很美，倾国倾城，但是不常笑，今生的他也从未笑过，他几乎要忘记，他笑起来的样子有

多么勾人心魂。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他从来都不想伤害他，从来不想，他是他用生命去爱的人，但是……但是……他却是伤他最深……

30.

那一夜，他伤心离去的背影一直烙印在心里，千年来时时刻刻折磨他的心，追不回离去的爱人，只能眼睁睁看他消失，那才是

最残忍的酷刑。

他是他心里的痛，很痛很痛，跟这什么劳什子毒液比起来，还痛上千百倍。

“啊……”

齐燕双眼暴凸，全身浮肿，肤色变紫，毒液已经随着血液被心脏推送到全身，腐蚀他的身体，烧灼他的神经，但他的意识仍然

保持一丝清明。

“神之书在哪里？”拉斐尔再问。

他蓦然笑了，起先是低低的闷笑，到后来愈笑愈大声，那浑厚笑声中含带的一丝嘲讽教天使脸色铁青，恼怒斥道：“闭嘴，不

要再笑了！”

“你不择手段寻找神之书取悦天神之后能得到什么？名、利，还是权？拥有神力与翅膀，永生不死的天使，难道也贪恋着人世

间最庸俗的权力？”

就是因为被至高无上的权力所迷惑，他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等也等不到，追也追不回，只怕得付出生命为代价，才能重新赢

回那个人的爱。

在这一刻，齐燕的内心深处，突然有了深刻的觉悟。

“一个人类转化的杂种恶魔没有资格取笑我！”拉斐尔忿恨地说：“我很清楚像你这样的人不怕酷刑，才会试图以毒液扰乱你

的意识，让你在意识不清的混乱中说出神之书的下落……显然这招对你也没用，没关系，你还有一个弱点。”

拉斐尔得意地冷笑，“想来你是一定舍不得那个人类受刑了。”

胸口一紧，齐燕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他。

小夜？难道他也被凯萨琳捉住了！

齐燕呼吸因对抗蛇毒而急促，阴狠如刀的目光盯着拉斐尔，一字一句发誓般地说道：“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碰他。”

“哦？就凭现在的你能阻止我去向凯萨琳要人，能阻止我在你面前折磨那个人类吗？”见齐燕终于变脸，拉斐尔得意地说：“

你愈是在乎那个人类，我就愈是要在你面前折磨他，你等着吧，我……”

凯萨琳的属下匆匆忙忙奔进来，不知在拉斐尔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天使脸色一变，万分吃惊，甚至流露出一丝惧意。

“我知道了。”

待那名属下走后，拉斐尔重新打量齐燕，神情古怪。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一亿分之一的机率，没想到竟然发生了。”

齐燕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的脑袋胀得难受，努力集中意识去听对方究竟在讲什么，却听见令他当场呆滞的消息。

“那个人类有孕了，是魔胎，妖与魔所生下的后代中，只有一亿分之一的机率会出现魔胎，那个人类竟然暗藏妖怪体质，难怪

能接纳邪灵附身，因为天邪鬼就是属于妖类！”

恶魔男性不能生子，女性才能受孕，但唯有与恶魔交配过的男性才能产下魔胎，在这世上，男性能拥有生育能力的种族只有妖

怪而已，即使真的有孕了，生下魔胎的机率只有一亿分之一，几乎等于零。

小夜有孕了？有孕了有孕了有孕了……

齐燕满脑子充斥着这句话，他和小夜的孩子，他和小夜有了孩子……

绝望的爱情有了一线曙光，曾经有过放弃的念头，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他说什么都不会再轻言放弃，就算小夜不爱他了，也要

重新赢回他的爱。

“魔胎成长迅速，从受孕到出生，只有短短一百天的时间，据说，魔王便是妖与恶魔的结晶，一亿分之一的魔胎。”拉斐尔语

带惧意地说：“那是多么可怕的力量啊，没有任何魔法或武器能杀死他，路西法就是已经黔驴技穷，才不得不采用折衷的办法

，将魔王封印在神殿之中。”

魔胎与一般恶魔不同，与生俱来就拥有超凡的力量，从胚胎时期开始便有自主意识，能透过母体接收外界的讯息，如感受到危

机，便会产生激烈的反应。

“凯萨琳简直气坏了。”拉斐尔继续说道：“这个孩子如果出世将严重威胁魔王的地位，这个世界不能同时存在两个魔胎，两

位魔王，所以……”天使眼里掠过阴狠的光芒，“这个杂种魔胎非打掉不可。”

齐燕野兽般的目光被杀意覆盖，“你不会有机会碰他。”

拉斐尔只当狗在吠，现在的齐燕宛如丧家之犬，根本威胁不了他。

“普通药剂和魔法无法打掉魔胎，凯萨琳需要我的帮忙，不如就让你也跟着去见识一下，那个狠毒的女人一定会选择最痛苦的

方法取出胚胎，到时候你就能听见人类痛苦的哀叫声——”

锵！铁链瞬间被震碎，拉斐尔尚未反应过来，咽喉就被齐燕的大掌扣住，背部重重撞上墙面，天使被按在墙上挣扎，发不出半

点声音，渐渐缺氧窒息。

齐燕五指愈收愈紧，俊脸因狂怒而狰狞，从齿间迸出一句话来，“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碰他！”

31.

丰沛真气运转全身，内力源源不绝贯注于右手，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轻轻一响，天使纤细的脖颈被生生扼断，魂归西天。

齐燕放手，任由天使的尸体滑落地面。

小夜……小夜……

才往前跨一步，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蛇毒已经扩散全身，他强撑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最终还是撑不住倒下。

即使他的意志坚韧，身体却不听使唤，虽然他以久未使用的内力震开铁链，杀了拉斐尔，却无法走出地牢去救承欢。

魔法能治疗伤口，剧毒只能靠解药来解……

眼下他到哪里去找九头蛇毒的解药黄泉之花？

不行，他不能倒在这里，一定要站起来，站起来啊齐燕！

但是他的意识逐渐朦胧飘远，慢慢沉入黑暗之中……

“帮我扶着他，快点。”

耳际响起陌生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拉回他一丝神智。

清凉的液体被灌进口中，一道寒线从食道直达胃部，瞬间整个身体似乎都像是浸泡在冰水里一样，中毒的症状消失了，齐燕的

眼皮与四肢依然沉重，但力气正逐渐恢复。

左翼放他躺回地板上，看着右星丢掉空的解药瓶子，毅然决然站起来，不禁蹙紧了浓眉。

“你已经介入太深，不能再插手了。”他苦口婆心劝道：“救了一个另一个就得死，这两个人只有一个能活，这是他们的命运

，你改变不了。”

右星听不进劝告，“我不奢望你会帮我救这两个人，只求你能帮我阻止仲痕就好。”说完，拂袖而去。

“你无法两个都救！”左翼在他身后喊着，但他充耳不闻。

命运，命和运，有命才有运，活着才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如果无法改变他人的命运，又如何能……改变自己的？

承欢完全转化为天邪鬼，再也变不回人类的模样，他的力量倍增，挣脱束缚，伤了凯萨琳，抢走驭魂剑，见人就砍，宛如魔鬼

附身。

魔王军制不住他，凯萨琳也找不到一个咒语能有效地阻止他大肆屠杀，逃脱的天邪鬼在她的巢穴内作乱，四处奔窜，就因为她

低估了天邪鬼的力量，造成无谓的损失，如今想再活捉他，比登天还难。

然而，身为冥界总管，仲痕只要动动手指头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擒住他。

就像捉住小孩那么容易。

“已经完全变身了，很好……”

彷佛有自主意识的绳索，像藤蔓一样缠住天邪鬼的身躯和四肢，驭魂剑就掉在不远处，他却动弹不得，无法伸出手拿剑。

仲痕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

“我按照约定给你新的躯体、新的名字，使你获得重生，现在，时候到了，该换你付出生命来回报我。”

仲痕伸手向他，就在此时，一道月形光刃如离弦箭矢般势如破竹迎面而来，他淡淡挑眉，手一扬，光刃立时化为虚无，消散无

踪。

右星来到他面前，脸上闪现凶光。

“看来你并没有把我的警告听进耳里。”仲痕冷冷一笑，“很好，我就藉这个机会除掉你，省得你一再跟我作对！”

一时间阴风大作，丝丝寒意渗入骨髓，如坠冰窖，右星知道，仲痕发怒了。

他并没有把握打赢他，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硬拚？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他始终相信，即使身处最黑暗的角落，也能拥有一线曙光。

希望无所不在。

“等等，你的对手是我。”左翼扛着巨剑出现，一把推开右星，岩石般粗犷的脸孔染上杀气，“你去救他，仲痕我来对付。”

“左翼，”一只雪白素手按上他的粗臂，右星担心地提醒他：“非到万不得已不能拔剑。”

“我知道。”

“还有……”他迟疑。

“什么？”

“小心点。”

粗犷脸孔露出微笑，竟不再让人觉得冷硬，甚至有英俊的错觉。

左翼放下巨剑，剑身连鞘一起插入地面中，他赤手空拳面对自己的头顶上司，山一般的雄壮体格令人望而生畏。

若是右星还好对付，但面对左翼，仲痕不敢掉以轻心。

“连你也要跟我唱反调？”眼看着多年来的愿望即将完成，关键时刻却杀出程咬金，仲痕不禁恼火。“很好，放马过来，我要

让你们知道惹火我的下场！”

32.

左翼低喝一声，足尖一点，提气冲向他，看似笨重的身躯，身手竟灵活迅捷、快似流星，仲痕从容迎敌，不现一丝匆忙，眨眼

间两人便缠斗在一起，打得难分难解，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

右星赶紧趁这空档捡起驭魂剑，割断承欢身上的绳子。

束缚一解开，天邪鬼不分敌我挥拳就打，右星急忙后退闪避，手腕忽然一阵剧痛，天邪鬼夺走他手中的驭魂剑，朝他刺来！

这就叫作自作自受吗？右星嘲讽地想。

他的身影飘忽不定，形如鬼魅，天邪鬼是伤不了他的，右星不晓得该如何才能驱退邪灵，让承欢恢复理智，他是造成悲剧的帮

凶，如今大费周章妄想扭转局势，效果却十分有限。

无论如何，先诱他离开这里再说。

右星以自身为饵，引诱天邪鬼朝出口而去，途中遇到不少凯萨琳的属下试图围捕天邪鬼，结果全成了天邪鬼的剑下亡魂。

凯萨琳怎么可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她重新布下数张蛛网陷阱捕捉天邪鬼，但是吃过一次亏，怎么可能再上同样的当，天邪鬼不是只会盲目砍杀的恶鬼，他是有智

慧的邪灵，原先以驭魂剑为宿主，现在则附身于承欢体内，它的目的很简单，它不再甘于只是一缕四处寻找宿主的灵魂，它要

出世，它要拥有自己的肉身。

它就是承欢肚子里的魔胎，因为感应到母体可能面临危险，因此夺走母体的意识取而代之，除去所有妨害它出世的阻碍，它渴

望拥有真正生命的意念非常强烈，强烈到谁也不能够阻止的地步。

天邪鬼没有落入陷阱，反而迅速朝着出口奔去，凯萨琳只得亲自出马阻止它。

“幻境束缚！”

一张魔网趁天邪鬼不备时当头罩下，此术成功率不高，但若是猎物被局限在狭窄的空间内，施展此术的命中率则大大提高。

“哼，班门弄斧雕虫小计！”

阴风大作，雪袖翻飞，右星沈喝一声：“破！”

银光射穿魔网，照亮整条通道，那银辉太过刺眼，犹胜日光，所有人皆睁不开眼睛，待银辉消散，恢复视力时，右星和天邪鬼

已经不见了。

凯萨琳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这些饭桶，还不快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