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云罕

“哦。”

“诶，你怎么不去吃啊？”

“唉，下去吃太浪费时间了……”者仁学她语气打趣道。

“说真的啊。”纸萱尖声喊并跳起来打了他一下。

“好啦好啦，我减肥。”

“……”

“怎么了？”

“高三要吃饱啊，你减肥体力怎么跟得上啊，要为身体好……”

“知道了，妈妈。”

“呸！”纸萱又笑着打他一下“叫的我好像老鸨一样……”她笑起来眼波流转，无限妩媚。

“诶，我有事问你。”者仁换回正经脸。“你现在跟小王怎么样了？”

“早断了联系……”纸萱不屑一顾的说道。

“真的”者仁凑近点，做鬼脸。

“他回学校读研，我在这边，怎么联系……”

“那昨天晚自习是谁对着手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好了啦！”纸萱打断他：“我们就是发发短信啊，他问问我天气，问问我学习，叫我加油。他也要考硕士，我也叫他加油啊，就两条，一两个星期也就发两条……”

纸萱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开始动情。

“还能怎么样呢？我现在是高三啊，高三！我不会允许自己浪费时间到感情上！”

“知道，知道。那你准备怎么办，高考以后？”

“怎么可能……我的目标是北外，我不可能去他们学校。何况我们早就分手了，他离开一个多月就分手了。”纸萱有点激动，她要往教室走。

“哦，那你还喜欢他吗？”

“早就不喜欢了，你想他是研究生，我是高三学生，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喜欢他，一年之后的变化太大了，谁也没把握的事……”纸萱半身已经进教室了，“本来要做英语试卷的，都是你啦，搞得现在没时间做了！”

“好啦好啦，快去吃吧……”者仁受不了，赶紧送她。

回过身，星星在半边天空，月亮在另半边天空。

第八章

一连几天相安无事，者仁继续平静地过他的生活。

其实说平静也不平静，和莐音的谈笑风生中偷偷记下了蔡狁的好几件事，渐渐也知道了一些他的秘密。他是体育特长生，他是小学时候的万人迷，他高中时有女生给他织毛衣送到他家楼下喊他下楼……还有他曾让某女生怀孕，他转学是因为在之前学校打群架，等等等等，都在莐音和冬至的绘声绘色言之凿凿中一一刺痛者仁的心胸。

者仁经过操场去侧门吃饭时都会默默看蔡狁训练。他穿着红色无袖运动服，一点儿也不怕冷，举哑铃和练短跑让他满头是汗。者仁会放慢脚步，替他数他做了多少个俯卧撑，替他数他举了多少次杠铃……他的身形总是在不多的体育生中变得格外好认，而者仁的身形在人流中隔着老远的铁丝网和灌木丛，他一次也没看见过。

有时候者仁在透过斑驳的铁丝网看他的时候，会有一股强烈的喊他名字的冲动。可是他没有这么做，这么做更意味着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所以他静静出侧门吃饭，买一杯饮料，进书店看看辅导书，逛几分钟，就回班。几乎每天如此。

那条路逐渐氤氲起了秋天的香味。

这天下午他正在听课，英语老师矮矮胖胖，孱弱的声音无法抵达教室最后一排。者仁想念高一的孙老师，她最后一次上课的时候因为嘴唇发干而破例抹了一点唇膏，这唯一一次的化妆恍若天人，包括者仁在内的全班同学都认为她的面容绝对不逊于一线女明星，当然美貌不是同学喜欢她的唯一因素。她认真负责却把每个同学都当弟弟妹妹，秉持西方教学态度，回答不出问题绝不给同学难堪，温柔的叫他坐下，并对他进行鼓励；希望同学在课堂上不举手而大声回答问题和老师互动；有同学去办公室问她问题，她会耐心讲解耽误吃饭也没关系。那时全班都喜欢英语课，几次考得全年级第一第二，可惜她很快怀孕生宝宝去了，英语老师就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

在这样沉闷的英语课上，新英语老师带来的小喇叭扩音器一点用也没有，机器发出的刺耳噪音并不能阻止同学们睡觉，后面倒了三排，者仁也撑不住了。下午第一节课总是很容易困，从偌大的窗户看去，后山的树叶早已枯黄。

下课的时候他走出去看风景，看见蔡狁在那向人展示用橡皮擦擦鞋，一边擦一边说着脏话，很兴奋的样子。他抬头看见者仁，对者仁笑了下，者仁也笑，他便走过来，问：“擦不擦？”

“擦什么呀？”者仁不解。

“擦鞋，我这个橡皮擦专门擦鞋的，不用洗就干净了。”蔡狁很认真的表情。

“真的吗？”

者仁接过来，在他的帆布鞋上试试，果然一下就干净了。

“真的诶。”者仁笑着说。

“是吧。”蔡狁高兴地仰仰头，问“你用么，拿去用吧。”

“好啊。”者仁拿着进了教室，去找冬至，兴奋的介绍：“这可以擦鞋诶。”

“这不就是个橡皮擦嘛。”冬至不好奇。

去找鸿雁，“我的橡皮擦也可以擦鞋啊笨蛋！”鸿雁没兴趣。

去找莐音，莐音叫着：“真的吗我试试！”说着就拿来擦鞋，擦干净了就问这谁的啊。

“蔡狁的。”者仁很开心的说。

说完莐音拉着者仁去找蔡狁，出门看见他劈头盖脸问：“这你的啊？我家仁仁高兴成这个样子，不停说是你的橡皮擦，几神奇啊！”

“呵呵……”蔡狁不好意思的没说话。

者仁只是低头笑着，不时偷看下蔡狁，抿抿嘴唇，没敢说话。

“给你。”莐音递给蔡狁。

蔡狁接过去，望望者仁，者仁哑哑口，说“哦，我擦干净了，还给你吧。”

“哦。”

者仁跟着莐音进去，一进教室就捶莐音背“啊啊啊，你为什么把橡皮擦还给他啊！”莐音张着嘴大笑“你干嘛这么在意呀？”说完来打者仁，者仁闪过去，嘴里还在怪她，表情很抓狂。

“你是不是喜欢他啊，真的？”莐音一边躲一边说“我要跟蔡狁说，蔡狁，者仁喜欢你啊……”边喊边跑出去找蔡狁，满脸坏笑。

者仁一把抓住她的帽子，说“不准去啊！”

“哎呦呦，还害羞，蔡狁！蔡狁！者仁找你啊！”莐音把声音调高了个八度，这样门外的蔡狁也能听见了。者仁把她帽子扯得更紧了，大喊“不许说啊！”

莐音身体向向外走，无奈帽子被拽在者仁手里，勒得她快透不过气来了。

“好好，我不说，”莐音确实好辛苦，便投降：“我不说我不说……”

者仁放了下来，估计自己已经满脸红扑扑了。

“怕了你了，你差点把我勒死了……”莐音打了下者仁的背回座位了。者仁也慢慢回去，看看门外，蔡狁不在，应该没有听见，同学也都在疯闹没有在意。还好。

三四节课的政治倒是很认真听了。政治老师一直讲着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高三的课都已经学完了，现在是从高一课开始的第一轮复习，者仁看着桌面上五本政治书，觉得像洗了个凉水澡一样难受。

正这样想着，下课铃渐起。冬至牵鸿雁蹬蹬跑到者仁身边，拍了下桌上的书，细微的灰尘被震起在霞光中：“喂，快点，我们去湖边坐坐，说点事情。”

“怎么想起来去湖边？”者仁抬头笑，挣扎着站起来，位置太窄，前后的桌子一阵晃荡。

“哎哟，好不容易放假了，想找你们说下话，我天黑之前要赶回去，能多说会儿是一会儿。我们先去厕所，在楼梯那里会合。”

冬至和鸿雁轻快的跑出门去，向女厕所进军，者仁收拾书包，看大扫除的同学开始挪凳子。好慢，星期六终于到了。

高三只有星期天能休息，星期六的课要上到到下午第四节课，上完后放假，星期天晚上再到校上晚自习。每个星期只有这一天左右的假，于是每个星期六的傍晚就成为了他们三个人谈天的最好时光。

他们来到湖边。学校后面的湖挨着马路，却要从马路边一段长满青草的阶梯下到湖沿，所以很安静。湖边有广场，有石滩，他们往里走，小树林隔开马路和人群，这里有大块的石头可以坐，放眼望去，整个湖尽收眼底。者仁给这湖取了个外号叫“投湖”。

“投湖”的远处是一座白桥，对岸是一座高塔，塔所在的山脚下是一座图书馆，倒也颇有北大的景致，可这毕竟不是北京，这只是一个骑自行车两小时就能逛完的小城。

想到这里，者仁说：“你们今后想去哪个城市？”

冬至想了下，没有回答，找出餐巾纸擦了擦石头，让他们坐下。

鸿雁说：“可能是上海吧，我还蛮喜欢复旦的。”

“嗯，我到时候也要考上戏，还有南艺。”者仁笑容满面：“北京、上海、南京，我都觉得可以。”

“我可能是留省内了，毕竟我爸妈不想我跑太远，我也不想离开我爸妈……”冬至看着湖面。

“你呀，巨蟹座就是恋家……”鸿雁戳她的肩膀。

“对了，你要说事，说什么呀？”者仁坐在石头上，风吹来，他的刘海飘起，充满希望。

冬至叹口气说：“你知不知道，莐音和蔡狁最近走得蛮近的。”

“哦……”

“我也知道莐音喜欢蔡狁，但他们一直没在一起我以为不可能，毕竟大家那么小就一起玩，父母也都认识。但是最近我总看见他们一起走，蔡狁还帮莐音带早餐——他是体育生可以随便出校门，我觉得他们两搞不好走一起了。”冬至不无忧心的说。

“是这样啊，莐音她跟你说什么没？”者仁静默的说。

他把脚收回来一点，踩在石籽上的鞋快要被湖水打湿了。

三人中冬至跟莐音关系最好，鸿雁和者仁认识莐音比冬至晚，但是冬至在小学毕业后再也没见过莐音，暌违三年才相遇。高二的时候四人常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但是每当鸿雁回家吃饭，总是冬至和莐音在一起的时间更多。者仁也听冬至说过莐音初中时和三十多个男孩谈恋爱的记录，但一直认为莐音非常搞笑，是个很豪爽的人，所以颇喜欢她，对其它不以为然。

“关键是没有，问她也说没有，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你们其实也看得出来吧，她确实很喜欢蔡狁……”

“真的假的啊？”鸿雁问道。

“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四个一起经过七班的时候她一直喊”小白菜，我想吃小白菜……”还不停说蔡狁多帅，还说“就喜欢这样的男孩……”我服了她了，明知道蔡狁听得见还说。

者仁脸像火烧一样，她谈到蔡狁了，不如就索性问一问吧。

“那……蔡狁喜欢莐音吗？”

“不知道，他好像有喜欢的人。”冬至往湖里丢石头。

者仁看看湖面，有一条小船从湖中心飘过，小船上一前一后站着两个男人，貌似是渔夫。从偌大的湖面上飘过一条小船，简直是画中景致。

“你们说莐音糊不糊涂，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刻还谈恋爱，还学不学了啊！”冬至有点担心：“我妈还叫我跟莐音学习，她每个星期天都请家教上英语课，这要是和蔡狁在一起了不玩疯了！你也知道她性格，还学个鬼。”

“高三谈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好多成绩好的还不是在谈恋爱，学习成绩也没降下来……”者仁撇撇嘴说。

“哪个啊，至少我们班没有！”冬至说。

“切，你不知道罢了……”

“第一名，颜非，不可能；第二名，李寒山，不可能；第三名，纸萱，不可能；第四名，娄缕；不可能……”鸿雁一个个扳着指头数……

“娄缕不就在追盛靥？”者仁反驳。

“那是在追，盛靥又没答应，再说，盛靥也不会答应……”鸿雁很认真的表情。

“纸萱呢，她还不是谈了。”者仁小声说。

“不会吧，没看见她和谁一起走啊。”冬至问。

“小王啊，就是高二下带我们的实习老师，他们谈了几个月……”

“啊，师生恋……”鸿雁有点吃惊：“这么厉害。”

“嗯啊，纸萱经常给他发短信打电话什么的，小王还写信给她啊……这事娄缕他们都知道吧，不过小王也回校了，也没什么了……”

“我们都不知道……”冬至望着者仁：“你怎么知道的啊？”

“她跟我说的啊。不过你们别跟别人说就是了，已经分手了……我感觉纸萱挺喜欢他的，可能还是没有缘分吧。”者仁叹息道。

“唉，没想到有这么多事……”冬至感慨道：“我只希望莐音不要谈恋爱，能一直陪着我们，要是她谈恋爱了，我欺负她她肯定要找蔡狁帮忙，到时候就打不过她了啊……”冬至边说边激动地跺脚，表演自己很柔弱的样子，者仁满脑黑线，又多想赞同她的想法，说“是”啊。

“哦，天快黑了，我要回家了。”

冬至忽然站起来。擦黑的天空留有一丝余温，玫瑰色的晚霞在天尽头温柔收拢。背后的树林已全黑，街道上华灯初上，翳翳朦胧。

“你不是太阳落山之前就要回家的？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再聊一会儿啦！”鸿雁说。

“我爸是规定我太阳下山之前就要回家，但今天想多聊一会儿所以破例了，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家啊。下个星期六期中考试，到时我们有更多时间一起聊天了”冬至背起书包往湖堤上跑。

者仁和鸿雁追上去：“你呀，你以为自己是灰姑娘啊，还要半夜12点前回家……你等下我们，一起走啊。”

“啊啊啊我要赶3路车啊快收班了我先走了……”说着跑得没影了。

者仁哭笑不得，鸿雁家就在湖边，挥手和她告别，自己还要从侧门走到正门去回家。

他看着冬至奔跑赶车的背影，看着鸿雁转过拐角的身影，和自己映在地上的倒影，觉得世界美好得像一个童话。

第九章

期中考试如约而至，总是有一些东西，你不想它到来，它还是得让你束手就擒迎接它的到来。不如迎接好了，以喜悦的心态。

整座校园像是一夕之间被清空了一样，静寂寂没有一片纸屑。者仁来得晚，进学校还没有来得及找冬至和鸿雁是哪间教室，就打了铃。者仁往四楼冲，应该还没发卷子。

很容易找到座位，唯一空出那个就是自己的了，其他人漠不关心接着卷子，者仁环视一圈，发现自己班的祝灵、盛靥和莐音都在这个教室。坐好后试卷马上递到了手上，他开始写姓名班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