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用杜冷丁,看着也不是个事了。”想到老母亲,这条铁血汉子也终于湿了眼眶,“一辈子没享个福,做儿子也只有这几天
多尽个孝心,叫她走时少操点心。”
谢沉钩抿着嘴,用力皱了几下眉头才克制住鼻头的酸意。他紧紧搂着苏征原的肩膀,除此之外再也做不了任何事。
“对了,征原,我给你带了点儿东西。”他拍拍苏征原的腿,走到玄关将自己带的那一捆东西拎过来,“自己打开看看。”
苏征原眼圈还红着,却皱着眉头笑了,“又给我整什么幺蛾子。”边说边“登”的扯开捆扎的包装绳,将牛皮纸撕开,看见里面
的东西,惊呆了。
然后他迅速将整捆打开,从上往下翻了翻,难以置信的望了谢沉钩一眼,又再翻了翻。
他彻底震惊了。
整整一捆苏征原发表在不同媒体上的文章。特稿、访谈、专栏……甚至一些边角零碎的诗歌和随笔。有些甚至连他自己都记不清
的媒体,都被平整的收入这厚厚一捆里,发黄的纸角被细心的衬了一层白板纸,变得坚实。
苏征原看着那一堆东西,忽然觉得不敢去碰。他用手撑着额头,长时间的看着它们。
“几个朋友一起找的。还有一些,找不全了。能把过刊留超过3年的地方不多。老田还抢了他岳父的剪报。”谢沉钩摸出烟,在
苏征原身边坐下来,“征原,别的哥们儿们也帮不了,以后有事,电话、邮件、上门直接找,怎么都行,一句话的事情。但是—
—”他沉沉看着苏征原的眼睛,“不管怎样,记着你曾经是个记者,你做过的一切都是有痕迹的。”
苏征原觉得自己眼底慢慢潮湿起来,他伸出手,将谢沉钩牢牢抱住,“兄弟。”
15.矮人爱做的事
苏征原留他吃饭,两人去楼下小炒馆里随便点了菜,服务员问要不要酒,谢沉钩说给苏征原来两瓶,自己就不用了。
苏征原正奇怪,谢沉钩淡淡说了句下午要去趟密云,不想沾酒气。苏征原便也没要酒,两个人就着白开水聊天,一顿饭也吃出了
醉意。
吃完告辞,谢沉钩拍了拍苏征原的肩膀钻进车里,刚从车位里倒出来,苏征原忽然跑了过来。谢沉钩缓缓降下车窗,苏征原附下
身探过来,“沉钩,你记得指环王里的矮人喜欢什么吗?”
谢沉钩不解,“挖坑?”
“挖秘银。”苏征原说,“要是挖出了炎魔,记得跑快点。”
谢沉钩看着这个曾经在新闻路上带领自己的大哥,才近不惑之年,沟壑纵横的脸上藏满真诚的担忧。他觉得感动,却疏于表现,
抿了抿嘴角,终于抬起眼,慢慢的笑了,“AdaymaycomewhenthecourageofMenfails,
whenweforsakeourfriendsandbreakallbondsoffellowship,butitisnotthisday。”
苏征原亦笑起来,拍拍车身说滚吧小子。
银灰色的车慢慢转向一条笔直的路,然后毫不犹豫的开了出去。
陈苏木开完头脑风暴会出来,觉得自己的大脑真的如同被风暴卷过一般,呈现一种无法修补的碎片状。他给自己重新冲了杯茶,
用茶的热气温着自己干涩的眼球。淡淡的茶香顺着鼻腔沁入身体,给疲惫的大脑带来一丝放松。
朱云进来看见他贴着杯子做兔斯基状,笑了起来,“废了?”
“废品回收的时候记得把我买个好价钱。”陈苏木有气无力的呻吟了一下,然后起来坐正,抽出一张废打印纸翻到背面开始拿着
笔列条目。
朱云对他这个好用纸笔做事的习惯一直十分不解,今天终于问了出来:“直接用excel做啊!”
“excel比较快,但是……”陈苏木放下纸笔,认真的看着朱云,“我还是觉得纸笔比较能让我冷静。我对着电脑始终会觉得浮
躁。”
但是……朱云戳了戳那张纸的边缘,那里插空画着各种三头身小人,“这个也是冷静的一部分?”
“对我来说是的。”陈苏木十分笃定。
朱云扬了扬眉毛,又对着办公室拍了拍巴掌。“从现在开始,进入备战状态了,有苦不要说出来,吞下去存着,等活动完毕一起
叫。好吧?对了,洪桥你不用,你负责生个儿子给我们调剂一下紧张情绪。”
众人哄笑着齐齐答了好,开始折腾自己负责的工作。
陈苏木在纸上列完所有的东西,从上到下顺了一遍,又添了一些细节与注意上去。输进电脑以后又与朱云仔细推演了一下时间节
点和关键事项,并确认各人的权责与工作量,准备妥当便召集加班的众人一起再开了分工会。
短短一个小时内,项目推进已经比头脑风暴时有了进展,这些进展交由阿莉进行实时跟踪并更新。
陈苏木收拾好相关资料,跟朱云说了声,先行打卡下班。
落地活动的基础是场地。活动的时间、形式、创意、甚至演出嘉宾的质量,都受制于场地。场地不定,那么所有的项目任务都是
空中楼阁。
陈苏木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第二天就塞着耳机翱翔到帝都。
三伏天里飞遍大江南北也是一样的感觉,白晃晃的太阳,发烫的空气与令人窒息的热。陈苏木安顿下来便迫不及待的钻进浴室冲
凉换衣服,尔后约了场地负责人。
三天时间看了共计7个场地,剧院式、课桌式都有。酒店有酒店的好,剧院有剧院的好。至于价格和服务也是各有千秋。他罗列
一遍优劣,直接筛掉了三个价格贵的离谱的,剩下4个,一个时间上需要协调,一个态度牛到想撞墙,一个地段好却随时可能被
政府征用,还有一个,什么都好就是地方有点寒酸。
找了朱云商量,再约了几个主要负责人一起电话会议了再三。每个场地来回往返N趟,这才最终定下来:牛就牛点儿吧,反正又
不是过日子,横竖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咬牙忍忍。
于是场地定在一个刚开业不久正被政府热捧的五星级国际酒店里。
正准备打道回府,朱云电话过来了:“刚好你在北京,嘉宾这块工作的疏通先做一下。”
场地定好,嘉宾就是这台活动真正的核心价值所在。以策划部的小人物身份,是连那些大部头的脚丫子都摸不到的。要请到他们
,就得动用报社的无冕之王们。活动在北京,当然得跟北京站的采编团队们勾兑感情。
朱云早已通过报社高层给贺州打了招呼,因此陈苏木在贺站长这里没有遇到任何阻力。贺州十分支持,了解了情况以后,让陈苏
木带着需要邀请的名人名单以及各自的角色分配和北京站的记者一起开了个会,他亲自坐镇。
陈苏木将PPT过了一遍,并耐心讲解了推进与分工。记者们虽然平时看上去漫不经心,但事关自己人脉,便也格外仔细。从邀请
到上台,吃住行全部问到。陈苏木也一一回答,统一邀请口径,统一归总对接出口……事无巨细。
贺州对这个小伙子十分赞赏,会后连连拍着他肩膀说,“我们做事终于开始有点专业的影子了,现在的策划部让人心里有底多了
。”
陈苏木由衷的笑,“朱姐教了我们很多。”
贺州十分感慨,晚上下令北京站一起聚餐,于是陈苏木又混在一堆记者里推杯换盏的海阔天空了一番。
临到活动前半个月,陈苏木带着阿莉直接飞到北京长住了。阿莉还将一台便携打印机给背到了活动酒店对面的如家里,笔记本全
天无休的开,两个手机交替接打,连带座机也不停。陈苏木从贺州那里给阿莉借了3个实习生打下手。朱云镇守报社总部,负责
疏通所有总监级以上级别的关系、处理冲突、制定临时政策。陈苏木则总筹所有执行项目。VI、舞台效果、与导演沟通流程、与
主持人对接串词、确认嘉宾、制定各种应急预案……根本顾不上形象,电脑随便放在地上,床上,腿上,茶几上……任何地方,
随时掰开电脑盖子就开始。他的住所已然变成工作场地,不同的人来来去去,留下满屋的烟味。
16.营营役役
谢沉钩见到陈苏木的时候实实在在被冲击到了。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双眼赤红,神情茫然的人,下巴上生出来短短的青胡渣。他双眼涣散的看着门外的人,眼珠子动了动,
终于闪烁出一点光芒,“谢老师,”然后木然的将他让进来。
谢沉钩跟着进来,看见笔记本被随意放在地面上,各种电源线和数据线纠缠了一地。陈苏木说了声稍等,接了水递给谢沉钩,然
后在笔记本前席地坐了下来。
谢沉钩勉强找了块能放脚的地方,然后在床边坐下。
“耽误您时间了,但是还是需要您稍等片刻,不好意思。”陈苏木扑在电脑上敲击,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自己随口而出的公事公办
的语气。
谢沉钩微微皱眉,隐约觉得有些不悦。
片刻后,陈苏木搞完了手里的工作,抬起头来,仿佛不认识谢沉钩似的,微微皱了皱眉。待眼神里的迷茫慢慢散去,那双眼睛终
于泛出来轻松的笑,两侧的虎牙从嘴角钻出来,着实的一股孩子气。
“谢老师好。”
谢沉钩点点头,淡淡环视了一番,“怎么回事?”他印象里的陈苏木一般都是明亮轻快的,有种倔强的小树般的模样。
“活动啊,”陈苏木努力将自己从地板上拔了起来,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叹气:“立牌坊不容易啊……”
谢沉钩想起来那个“那个啥和牌坊的关系”,不由得轻声失笑,“看上去你当得很专业。”
“干一行爱一行嘛。”陈苏木瞪着眼睛一本正经,然后苦了脸,“又红又专好做,可是还得辛苦立牌坊,这事儿太精分了。”
谢沉钩的大脑再次异常放电,他突然冲动的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又略带尴尬的缓缓的抽了回来。
陈苏木像完全没意识到他的不自然,嘟囔了句:“手感怎么样?”
谢沉钩十分无措,只得淡淡敷衍道,“还行。”
“都可以炒菜了,几天没洗。”陈苏木露出嫌弃的表情,很快又严肃了起来,“谢老师,我们需要你帮忙。”
谢沉钩一愣,意识到这娃的话题已经跳回了工作频道。
“谢老师,”陈苏木仿佛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有条不紊的说了一下叫他来的原因。
文化部邀请的一个重要嘉宾在报批的过程中惨遭河蟹,留下一个开场嘉宾的重要缺口。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一时之间完全想不
到还有谁能有这个分量与话语权来替代这个位置。文化部提交了几个方案都被最终否定,踏破铁鞋无觅处,有人建议说找谢沉钩
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建议。
总编大人有些为难:“小谢这边最好不要动,他最近处境比较敏感。”
但火烧眉毛了也没有别的办法,总编最终给蛰伏在密云某地挖“秘银”的谢沉钩打了个电话,让他有时间去北京某某大使馆后面
的如家的某某房间找一个叫陈苏木的策划部项目经理。并叮嘱再三注意安全。
于是谢佐罗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出现在陈经理一片狼藉的标准间里。
“需要什么样的人?”谢沉钩问。
陈苏木想了一下要如何罗列要求,最后以最简单的形式说了出来:“张仪那种。”
谢沉钩皱了皱眉,沉声道,“张仪无可替代。”
陈苏木很固执,“所以找你要人。”
谢沉钩想了想,漠然过滤掉“不然找你干什么”的潜台词。他在心里将自己的人脉网梳了一遍,大概了有底,“是先跟你们商量
,还是我直接先定?”
“呃……还是商量一下比较好,谁知道上面那只看不见的手会不会翻五指山。”陈苏木的表情松了下来,撇了撇嘴。
谢沉钩不爱多话,陈苏木又累,于是当正事说完,房间里又一次可疑的冷场了。
“饿死了。”陈苏木忽然拧着眉头,郁闷的转了转脖子。
“没吃饭?”谢沉钩惊讶自己居然答话了。
他发现自己在面对这个二娃的感觉就如同USAF的人面对百慕大三角,正常的思维与行为模式经常毫无理由的偏离原有的轨道,变
得不可控制。
陈苏木疑惑的想了想,认真的回答,“忘记了。”
在如家后面的一个胡同里,谢沉钩找到了一家尚未打烊的馆子。于是陈苏木终于吃到了这几天以来的不知道第几顿饭。谢沉钩看
着这娃对着一桌子菜茫然失神的样子,慢慢皱起了眉头。
“陈苏木,你们每次做活动都是这样?”
“啊……?”陈苏木很明显神游天外,“哪样?”
“你这样,”谢沉钩轻轻敲了敲陈苏木的碗,“日以继夜,营营役役。”
陈苏木闻言一愣,低头想了想,然后一咧嘴笑了起来。
这一瞬间他倦容满面的脸上呈现出清澈而明亮的笑容,如春天深涧里的反射细碎阳光的溪流。
谢沉钩从微微失神里醒过来,陷入一种无可言说的迷茫里。
眼前这娃显然没有什么食欲,筷子恹恹的在几个盘子里游移。谢沉钩叹了口气,正想着要不要给这厮叫个粥什么的,陈苏木手边
的手机就响了。
于是谢沉钩惊奇的看着这个几近梦游的人插电一般的绷得笔直,接电话的语气简洁有力,逻辑清晰缜密。电话接完,他对着手机
屏幕若有所思,又调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精密齿轮一样的运转起来。谢沉钩没来由的想起多年前,他第一次看到印刷厂出报时
的那些飞速运转的机器。
这期间,陈苏木几乎完全不记得自己桌前还有只动了两筷子的饭。
谢沉钩长久的看着他,看着看着看出一堆隐约的火气。他面无表情的眯起了狭长的眼睛,静静的压制住将手机砸掉的冲动。
“你敢砸。”陈苏木终于挂了电话,拿起筷子瞪了他一眼。
谢沉钩挑起眉。
“你一脸的打砸抢,当我是猪?”陈苏木充电完毕,拿着筷子开始挥斥方遒了。
饭毕,两个人等结账。
“谢老师你住哪里?”
“回密云。”谢沉钩接过老板找的钱,起身看了他一眼。
陈苏木正要跟着走,忽然被这一眼给看得手足无措起来。
“哦……”他木讷的应了声。
“你早点休息。”谢沉钩淡淡的说,“人的事情我会搞定。”然后他大踏步走了出去,扬手打到车,连招呼都没打就关上车门绝
尘而去。
陈苏木看着的士的尾灯消失的方向,静静的站了一会,思维正要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离开现实的土壤,手机的急切震动又将其拽
回了黑暗的现实。
那辆开往密云的的士数十分钟后在高架桥下转了个弯,沿着来时路返了回来。谢沉钩从兜里摸出房卡开了门,再将里里外外的衣
服悉数换掉,这才慢吞吞下了楼。
前台服务员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个提着一只土掉渣的包来退房,看上去失魂落魄胡子拉碴的男人是什么时候办的入住手续。
17.光照
活动进入最后的倒计时阶段。陈苏木看了看自己的房里横七竖八躺倒的人,无言的看了看朱云,朱云宽慰的笑了笑,说你也躺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