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桑道:“那还等什么,咱们明日一早就动身。”
栖衡到底还算沉得住气,“山下一堆事等着主子处理,且主子伤的这么重都没让公子知道,若是现在贸然离开,岂不是露馅了?”
这也是钟卿所担忧的,即使伤成这样了,他都还要在温也面前隐藏,可是迟早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且他们在山上待这么久,宣王那边只怕也说不过去。
慕桑着急地走来走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主子的毒该怎么办?”
“瞒不住也要瞒,”钟卿眸色渐沉,“留他一个人我也不放心,过两日我们就回去。”
不光是温也,更是不能教其他人知道他的状况,不然只会让温也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屋子里烧了暖热的炉火,可即使坐在炉边,钟卿此刻也是手心盗汗,身上一阵冰凉。
慕桑和栖衡去后厨把早早烧好的热水给倒进浴桶里,云越把备好的药加进去。
钟卿这毒很是奇特,发作起来时内五脏像是要被烈火焚尽一般灼痛,体表却一直渗出冷汗,身子发寒,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钟卿泡着药浴,慕桑和栖衡在旁边不时给他换水添药,以保留他身体的热度。
云越则给他施针,让身体更好地吸收进药效,驱除五脏的灼痛感。
不一会儿,钟卿便鼻衄了,血液是浓黑的,几乎看不出本色,雪白的中衣被黑血浸透,又浸在药浴里。
云越又探了探钟卿的脉息,额头出了一层汗。
“慕桑哥哥,换水。”
阳光透过几折棱窗,浅浅打在温也脸上。
他缓缓睁开眼,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往日里醒得比他早的钟卿,此刻正安安静静地拥着他,还没醒。
温也紧紧靠着他,嗅到他身上的沉香味仿佛更浓了些。
他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昨日熏香用得重了些。
钟卿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搂在了他的腰间。
温也伸出手,想探一下他手上的热度,却发现手上不知何时又被钟卿给系上了绸带,另一端同样系在了钟卿自己手上。
他好像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想把自己时时刻刻给紧紧套牢。
只要自己手上有牵动,他马上就能感知到。
温也顺势在他掌心轻轻划动,手上微微酥麻。
他忍不住笑了笑,缓缓扣进钟卿的五指,却突然被一把扣紧。
温也抬头,看到钟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温也有些心虚,自己这么幼稚的模样,都被钟卿看到了。
不过他之前没发觉,现在仔细一看,却发现钟卿眼底有着淡淡青黑。
温也问他:“昨夜没睡踏实?”
钟卿搂紧了他,声音慵懒低哑,晨间的钟卿总是给人几分易碎的脆弱。
“做了个噩梦,梦见你走了。”
温也哭笑不得,所以手腕上又给他系那东西是因为半夜醒来怕他跑了吗?
钟卿的语调气息都太过自然,以至于沉溺于温柔安心的怀抱中的温也,并没有察觉出丝毫不对劲。
“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温也看着他说。
钟卿翻了个身,覆在他身上,低头吻住了他的唇,“阿也,我们明日便下山吧。”
温也被堵住唇,说不了话,直到钟卿稍稍离开他的唇瓣,他才微微喘息着说:“这么急?可是你的毒不是每日要靠了无前辈帮你运功压制么?”
钟卿的吻逐渐向下,抵在他颈侧,热气洋洋洒洒,“已经能压制下来了,不过动用内力难免有所损耗,云越会提前下山,去找他爷爷讨来新的药。”
谎言里一旦掺了三分真,听起来便格外让人信服,更何况钟卿为了不让温也担心,说话自然滴水不漏。
温也涨红了脸,下意识扬了扬脖子,呼吸愈发急促,想着钟卿作出此番决定应当是体内的毒确实得到了控制,只是心中隐隐还是有些不安。
但他没来得及细想,腰便被一只手给箍住,钟卿分开了他的腿。
“哼嗯……”
温也身子发软,眼波潋潋,逐渐丧失思索的能力,“景迁……”
十指交握间,绸带缠绕,男人嗓音哑了些许,“阿也,给我。”
今日院外很安静,连尺玉也未曾过来打扰。
临近午时,钟卿唤来慕桑去烧热水,温也克制不住双腿打颤,他倒在钟卿怀里,连一声怨怼的话都说不出,更是没心思注意其他细节。
事后,温也向云越询问过一番钟卿的情况,得到与钟卿所说差不多的回答后,这才放心下来。
既然是决定请爷爷出山,云越自然是要亲自跑一趟。
随着雪渐渐化开,云越的小兔子也塌了大半,他对慕桑说:“等我回来,你可要给我雕个更好看的。”
慕桑笑了笑,替他把行囊收拾好,“知道了,路上小心,等你回来。”
云越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声嘀咕道:“我把爷爷带回来就成了,自个儿回来还要领三十鞭罚呢。”
慕桑道:“主子说了,你早点把你爷爷请下山,就算将功补过了,不罚你。”
云越惊喜道:“真的吗?”
“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云越下山后第二天,宣王就亲自带着人来接钟卿和温也回府。
马上将会迎来更加严寒的时候,钟卿这身子本就受不了寒,因此山道上雪稍稍化开,宣王便着人扫雪上山。
看到钟卿越发消瘦和虚弱的身子,宣王便心疼了,此外,还夹杂着几分心虚,一路上便对钟卿愈发殷勤了。
钟卿自然没有错过他异样的神色,心中有些纳罕。
直到在府门前下了轿,钟卿看到门内站立着一个身姿妖娆,媚眼如飞的男子,心中便了然了。
自宣王下山陪同太子调查贩卖私盐一事,确实查落了许多官员的乌纱帽,但这些官员明里暗里和宣王都没有什么干系,再有五皇子在暗中清扫尾巴,朝中风向渐渐开始变了。
许多人开始觉得,自己或许的确是搞错了,贩盐和谋害太子的或许另有其人。
甚至有心人暗中引导猜测,当初在太子的接风宴上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事,看起来都跟宣王脱不了干系,可是仔细一想,郭宥被陷害、温家被下毒、周之雍谋逆,这一桩桩一件件,单看并没有什么联系,可偏偏都凑到了一起,幕后主使的目的未必就不是想把祸水引到宣王身上。
而且郭严信可是太子的人,当时说有人威胁他谋害太子的人是他自己,就凭着那些看不出来源的字条,此外再无旁的佐证,就算是他以死进谏,也难保不是另有目的。
因此有些人心中已经有了动摇,这一切,许是太子傅君识自导自演也说不定。
由于太子一直未能找出宣王的错处,加上朝中风向转变,其生母舒贵妃也在靖文帝身边吹了不少枕边风,因此靖文帝近来对宣王的态度也和缓了许多,前些日子还赐了他好些赏玩,算是略表这些日子的安抚。
宣王本就不是个目光长远之人,一旦脱离了困境,便容易懈怠。
他不免想起了之前了无大师的话,自己前脚才安抚了人,派人往北荒去多加照看其家人,随后便得到了父皇的赏赐,宣王更加觉得,温也就是自己命中的贵人。
正所谓保暖思淫欲,盘踞在宣王心头的大石落地,他便又开始忍不住想起钟卿来。
宣王是个世俗人,觉得好容易娶了自己一心想娶的人,却一直没能好好亲热一番,自己堂堂一个王爷,未免过得太憋屈了些。
恰逢此时夏文光在象姑馆里寻了一位姿色上乘的小倌送给宣王,以便借机为自己女儿求情,希望能将夏绮瑶放出来。
阮七的模样与钟卿有相似之处,都是五官秾丽勾人的长相,且那种地方带出来的人,体态纤柔,烟视媚行,举止皆是按着如何能将恩客魂勾走的模子训练出来的。81Zw.m
宣王对于美色本就无从抗拒,更何况是与钟卿同样颇具风情的长相,御塌侍君的本事更是叫宣王欲罢不能,当即便将夏绮瑶放了出来,却是夜夜在阮七的房中留宿。
阮七一见宣王下了轿子,就赶紧踏着碎步跑过来,纤弱美人肤色白皙,跑两步便有些轻喘,他未曾在意钟卿,对着宣王便是一声嘤咛,好不委屈,“王爷,你可算回来了,让奴家好等。”
因着宣王府中已有两位男妃,若是再纳男子,只怕是会引起靖文帝不满,况且兔儿爷本就轻贱,宣王便未曾给予其名分,只将他做男宠在府中养着。
阮七这些日子在府中一直被娇宠着,不免骄纵了些。
若是平日里,宣王定然会搂着美人好好逗哄一番,可眼下在病重的钟卿面前,他却有些悻悻。
“阮儿别闹,快来见过王妃。”
阮七好奇转过头,“王妃?”
第五十六章 他一直在
这些日子钟卿不在,因此阮七只是听闻府里有两位男妃,早先都在昭佛寺中斋戒,后因为大雪封山,沿路受阻,以至于如今才回来。
他的眼中带着几分试探和打量,在对上钟卿那双深沉的眸子时,心头却猛地一跳,似乎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阮七连忙低下头,眼里划过一丝警惕。
想不到这宣王妃竟生得这般惊才绝艳,且方才打量一番,虽然此人面色苍白,身子孱弱,但看样子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阮七从小见识形形色色人不少,自然知道什么人是不能惹的,因此他收敛了几分,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拜见王妃。”
钟卿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贱名阮七。”
钟卿看起来并不在意,对宣王莞尔一笑,“府中来了新人怎么王爷也不同我说,如此也好,我这身子无福伺候王爷,阮七生得这般好看,有他陪伴在王爷身边,我便放心了。”
宣王原本还担心钟卿心有不满,此刻听他这一番话,心中很是满意。
钟卿在私底下拈酸吃醋,那是因为爱他,可他作为正妃,在外人面前要展现出他应有的气度,这才是一个正妻该有的贤德。
宣王被几人簇拥着进府,在王府一众下人看来,便是坐拥绝色美人,享齐人之福。
不过钟卿回府不久之后,身子便病倒了,整日咯血不止,连下榻都困难。
宣王又是连夜召见了不少御医来王府诊治,可也只是能勉强吊着一口气,钟卿这病反复无常,谁也不知什么时候便挺不过去了,为此宣王忧心不已。
府中侧室身份稍显尊贵的又只有一个夏绮瑶,傅崇晟无法,为了不让那些杂务琐事去打搅钟卿,便只得将府中中馈大权交给了夏绮瑶,不过若是钟卿想要过问,一切还是凭他处置。
旁人都在等着什么时候能熬死这个病秧子,而钟卿却对外界传言不闻不问,整日与借口前来侍疾的小庶妃腻歪。
府中其他姬妾只除了一开始假惺惺来探望他,见他是真的病入膏肓的模样,这才放心下来,且她们也嫌这扶风苑晦气,便更不愿过来探访了。
这也是钟卿的计划之一,回府后高调称病,暗处的人便越觉得摸不清他的底细,也就不敢再轻举妄动。
只是不久后,北荒的噩耗便传了回来,温令宜在路上突发寒疾,不治身亡。
温也对此早有准备,因此并不担心,钟卿之前让温令宜在去北荒的路上假死,让人换了一具身形差不多的女尸,对外宣称这是瘟疫,有很大传染的可能,连夜把尸体烧了。
此时算上消息传回的时间,宣王应当也是知道了,只是他现在已经完全把温也当做是能助自己成就大业的贵人,温也与温令宜兄妹情深,自然不能让他因为这些事情悲痛过度,从而影响到自己的气运。
因此消息一传到京城,宣王便让人把嘴捂严实了,从不肯与温也透露半分。
温也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得知宣王做下的事情,只是冷笑,心中恨意又滋长了几分。
若不是有钟卿在,只怕是他的骨肉至亲真的在外不幸命陨,宣王也不会让他知晓半分,只把他蒙在鼓里,连为至亲敛骨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钟卿握住他的手,“阿也,别为了他动气,不值当。”
温也咬紧牙关,含恨道:“如此无情无义,冷血残酷之人,便是每日与他相见,都教我觉着恶心。”
“纸包不住火,他这样早晚自食恶果。”
钟卿打开桌案下的小抽屉,拿出一张未拆封的信给他。
信封上书:兄长温也亲启。
温也接过信封,看到那熟悉的字迹,眼前一亮,手上忍不住有些颤抖,“这是......”
钟卿温尔一笑,“是,妹妹寄来的。”
“我觉着你只看到我手下人的传信只怕不会心安,便让令宜给你写了信,”钟卿顿了顿,又道:“信是从江南送来的。”八壹中文網
江南!
温也激动道:“令宜已经到江南了?”
钟卿点点头,“至于具体如何,她应当会在信中告知,你不妨拆开看看。”
温也看着那封信,还未拆开,眼眶已然湿热,自从上次与妹妹一别,他就再也没有与令宜通过信,所有的情况都是从钟卿那处得知的。
虽然他相信钟卿,可是心里总是忍不住牵挂着唯一的妹妹,而钟卿也很细心地想到了这一层,还为他带来了妹妹的信。
温也拉着钟卿坐在一起,“我们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