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赵煜顺势一记扫堂腿。
沈澈“哎哟”着跳开,笑道:“阿煜,你偷偷练了,功夫见长。”
赵煜道:“那是。”他借这当口,自墙边退开,也不等沈澈反应,转身就要走。
沈澈当然不能让他走,抬手去搭他肩膀:“别生气。”
他手已经搭上赵煜肩头,本想把他揽回来,赵煜肩膀却陡然往下一坠,好像突然掉了环儿,抖出他的控制。
下一刻,回手叠指,就往沈澈脑门上弹去。
二人距离极近,沈澈全没想到,赵煜能使出这么一招。这儿戏似的一下要是弹中了,可挺丢人。
于是只得以攻为守,伸指往赵煜肩窝穴道戳去。
眼看太子殿下双指后发先至,必得逼得赵煜撤手回防,可赵煜,竟然不避不让,好像拼得肩上挨一下,也要弹殿下个脑嘣儿。
沈澈终归是舍不得下手,手指挨着赵煜的衣裳顿住。
想也知道,下一刻,他自己额头上,就被那人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
沈澈嘶声抽冷气。
赵煜得手,弯起嘴角,道:“有这么疼吗?”
沈澈则心道,这人最近学来的招式可真刁钻。
兵行诡道,他招式怪异,又这般拿捏自己心思,看来若非殊死相搏,一时还真难制得住他。
当然,太子殿下不是这么容易就认栽的。
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又能没什么大错漏的人,一般都有过人之处。
比如沈澈,就非常明白,脸面什么时候该要,什么时候不该要。
于是,阿煜每次都是断子绝孙脚,那么太子殿下,则每次都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赵大人得意的笑容还没散下去,太子殿下就飞扑着,八爪鱼似的,冲上去,一把把人抱在怀里。
沈澈抽风抽得毫无征兆,赵煜全没防备,那人整副身子的重量,加上冲劲儿……
别说是躲开了,赵煜站都没站稳,就被扑了一个趔趄。
倒退着推着沈澈,膝窝正撞在身后太师椅上,腿一软,直接坐倒。
千钧之际,眼看沈澈就要压在他身上,赵煜只得屏息皱眉——那人是清瘦,可被个大老爷们儿拍饼子似的压一下,也够他喝上一壶。
预料之外,沈澈在星火之间,放开赵煜,双手撑在椅背上,止住了自己下压的趋势。
可这般天时地利人和,太子殿下当然不能放过,借着下冲的力道,贴上赵煜的双唇,亲了一下。
没被坐瘪、被亲了。
赵大人反应过来自己的现状。
沈澈低声道:“对不起,刚才是我多心了。”
赵煜没想到他过招那么“不要脸”,话却说得这么柔,人就是一愣。
瞬间,气场就软下来了。
沈澈看在眼里,心道就算至今尚不知前世因果,也非叫这人把魂儿勾了去,更何况,那些已经刻入灵魂的羁绊在冥冥之中牵引着。
他抬手抚上赵煜的心口,柔声道:“你在担心什么?”
对方手掌温热,不轻不重的按在赵煜心口上,让他说不出的安心,心口又被这份温柔倏然扯得痛了。
他在担心吗?
说不上。
可能更多的,是心疼眼前这人吧。
“不是担心……”赵煜微蹙起眉头,“只是觉得,你……本不该承担这么多。”
这一瞬间,沈澈是敏锐的,虽然尚不明白赵煜从哪里看出端倪,又在哪里得到证实,但他闪念之间觉得,自己一直瞒着赵煜的事情,对方知道了。
“心疼我?”沈澈笑着问,另一只手的拇指抚摸在他的眉间——
你……不要难过啊。
赵煜想想,还是点头承认了。
沈澈看他难得坦荡,笑得更开了:“还以为是什么事,上辈子已经得了功名利禄,这辈子,就用天下换你一人。是我乐意的。”
他说这话时,赵煜就只看着他那双颜色灰蓝,却亮得如同星坠入眼的眸子,怔怔的,说不出话。而下一刻,他便真的不用说什么了。
沈澈极柔的贴上来,吻了他。
好像是对刚才不解风情表达的歉意,太子殿下倾注于怀中人身上的缠绵,能够融化冬日的霜雪,缠得赵煜心口一抽一抽的痛。他知道,自刚才起便是空青说他心殇的毛病又在造作。
可是他,却万般不忍再把沈澈推开。
忍不住,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赵煜伸手,揽住沈澈还按着他心口的手。那人便明白他的心意,反握住他,又像不满足于唇齿间的纠缠,脱开赵煜的双唇,点点触触的,一路轻吻,最后,停留在他耳畔。
赵煜一下就紧张起来,身子猛地僵住,另一只手一下握紧椅子扶手。
换来沈澈在他耳边轻笑出声:“亲亲耳朵就这么紧张?若是以后……”
他说话轻轻带出的气息,喷在赵煜耳廓里,又麻又痒。
赵煜不负所望,整只耳朵迅速染上绯红。
这层红色,在沈澈看来是最好的褒奖,在他耳垂极轻的咬了一口。
惊得赵煜骇出声来,可这一声,又被他残存的理智憋在嗓子里,听上去就如呜咽,惹人心疼。
他前世是王爷,逢场作戏的手段不至于是白纸一张,可他在沈澈面前,却偏偏这般不知所措。
这当然不是装模作样。
而是真情实感的珍稀。
前世,他等了一辈子,等来个稀碎的结局,而今,终于云开月明,得到这人真心相付。
三百年了……
这一刻,他激动、紧张、不知所措,不知道沈澈下一刻要做什么,却又欲罢不能。
他这般手足无措的紧张,沈澈心底便也隐约被触动到最柔软的地方,回想刚才他说那句“及时行乐”时的模样,沈澈几乎想要将他抱起来,转到屏风后面小憩的床榻上去。
他一只手已经抚上这人背心。
却又觉得不对。
赵煜嘴上那么说,可后来的这番表现,分明就没有他说出来的那般浪荡,无论他是心疼自己,想要补偿,又或是什么其他情愫作祟,沈澈觉得,他并没准备好。
依着赵煜的性子,能主动偷跑来东宫找他,就能让他偷着乐半宿了。
更何况,仅剩的一丝理智,让沈澈觉得若是这样做了,只怕事后才会让赵煜越发心意难安——通古斯和亲的事情,尚未彻底解决,江山也还需还给真正的沈家,二人勾扯了三百年的纠结,才真的算是平息了。
他与赵煜之间,容不得半点不相关的人或事,无论善恶、无论大义。
他想给他不需牵扯哪怕万一心思的纯粹。
星火之间,理智占了上风,他在赵煜耳边贴了贴,按在这人背心上的手往怀里一带,把他拥进怀里。
赵煜觉得自己的脸烫的像是发了烧,这会儿被沈澈按在怀里,对方的心跳声音传导入耳,听着安心。
“等等我,”太子殿下的声音也自胸腔传导过来,“咱们的日子还很长,不需要仓促。我做的一切,也不是想要你补偿什么。”
说着,他紧紧的把赵煜抱住,无比珍惜,无比坚定。
太子殿下的意思,赵煜当然明白,他深吸一口气,熟悉的淡香气,抚平他的心悸。他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合上眼睛,贪婪这片刻的安宁。
赵煜也不知在沈澈怀里黏糊了多久,心口的隐痛渐而平息下来。
他气息有变化,以沈澈的耳音,自然是察觉有异,但赵煜不愿点破,他便也没提。
太子殿下禁足的日子,自由是没了,却乐得不用东奔西跑,每日文书有专人送来东宫,还时不时有赵大人半夜翻墙来看他。
下棋,小酌,听风,观雪。
幸福不觉时日快,苦中作乐的日子,待到往后回望,都能看作是生活给予凡人的点滴恩赐,珍贵无比。
眼看到了正月十五。
这日,满朝文武要随皇上去南山祭拜炎华的第一任君主。
而太子殿下,则要在都城南门迎皇上与百官还朝。
也便就是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沈澈解了禁足的第一日,都城南门,生出天大的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小天使!
我出院啦~嘿嘿嘿
120进医院,进去的时候护理级别是一级……OMG
出来得也算快了(虽然针灸扎得手要扎漏了)。
不过还是不能久坐,(15分钟是极限)于是开启站着、趴着、跪着、溜达着各种花把式码字法。
应该还是隔日更~
第100章 行刺
这一年的正月十五,雪没有打灯。反而淡散的几片云彩,追遮着月亮,让本来皎洁清透的月色,含羞起来。
太子沈澈带着东宫的仪仗,等在城门口,迎接皇上和文武百官。
说是百官,其实跟随皇上卤薄仪仗同行的,也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员,不过几十人。
今年刚打过仗,皇上让一切从简。
然而,即便如此,加上随行的护卫侍人,也是乌央乌央,浩浩荡荡的千余人,从早晨出发,折腾到天黑,才回来。
皇上自辇跸下来,直了直腰。沈澈接驾,行礼起身,献上祭酒,需要陛下将月色映在碗里喝下,预示今年顺遂圆满。
万众瞩目中,皇上将酒杯高举过头顶,寓意盛上月色满杯,正待就在嘴边喝下。
突然之间“砰——”的一声响。
惊起无数栖鸟展翅。
这声音于沈澈和赵煜而言,再熟悉不过——有人放枪。
沈澈几乎在枪响的同时就做出了反应,咫尺间,他合身扑向父亲,将他扑倒在地,可他还是听见皇上一声闷哼。
他高喝道:“结阵——护驾!”
瞬间,龙武卫结阵,把皇上、太子团团围拢在中心。
再看诸臣,也已经乱了,有人抱头伏地,有人木讷四顾,只有少数的几名武将将军、肃王和赵煜,警醒的戒备四周。
可一声枪响之后,周围一切又归于寂静。
事发突然,竟无人察觉,枪是从哪个方向打来的,一早戒备在周围的玄鳞军,全没发现,何时何处有人埋伏刺杀。
刺客,是高手中的高手。
“陛下受伤了!”万般混乱中,寿明公公一声呼喝,更乱了。众人,护着皇上上车,顾不得什么典仪,仓惶入城门,回宫医治去了。
赵煜心中隐约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他吹响鹰笛,三两在空中打了个旋,飞入云层。
皇上遇刺,必得全力缉凶。此时留在现场的,大多是有身手的,非要把城郊翻个个儿,才肯罢休。
不大一会儿,三两就回来了,在赵煜身边叽咕几声,赵煜便皱了眉头。
肃王这时凑过来,道:“是否有消息?”
赵煜只得点头,王爷把话挑明了,他也不好再隐瞒什么。肃王向身后一众玄鳞军兵将道:“来,跟着赵大人!”
海东青一路带着众人,回到南山山脚。这地方其实是一处进山的必经之路,依着地势,道路往南拐弯,便上山,往西去,则是一处断崖。
就见那断崖边上,一人临渊负手而立。
他依旧一袭白衣,衣领上纯白的风毛,随风轻缓的飘动。
只看身形,赵煜便暗道果然:“江吟风!”
白衣人应声转身。他脸上戴着狐狸面具,唇角勾起来,笑得戚戚淡淡的,像一只白狐,幻化成人形,让人捉摸不清。
“赵大人,”他微欠身子,算是行礼,面具后那双灵动的眸子扫过赵煜身后的肃王和一众骑军,手轻缓的一挥,“给你凶器。”
六翼铳,被他抛在赵煜坐骑前一丈的距离。
赵煜知道,他万不会同自己回去,更不会束手就擒。
“为何行刺,从胜遇到如今,你到底想干什么?”赵煜道。
江吟风没着急回答。他摘掉面具,闭上眼睛迎着山风,深吸了一口气。
夜风扑面,他沐着月色,被描摹出的轮廓皎光涣散,显得朦胧又不真实。
拎着面具的手,轻轻松开,面具便落入悬崖深处。
江吟风漫不经心的往崖下看。
“为了毁去一些本就不该留存在这世上的东西,比如……”说着,他轻轻扯开衣领,白皙的皮肤上、胸口处,一片殷红的花瓣。
是殉道者最高阶的印记。
肃王却不知情,喝道:“谋逆犯上,胡言乱语些什么,”说着打手势,要把他拿下。
江吟风摆摆手,拢住衣襟,笑道:“肃王殿下,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的,莫要着急动手。”
肃王愣了愣。
就借着这档口,江吟风从怀里摸出个锦囊,手一抖,东西直向肃王面门飞去,肃王抄手接下。
袋子里的东西发出“叮当”几声金属的碰撞声响。
下一刻,也不等众人再有何应对,江吟风就身子直直的向后仰躺下去。
赵煜大惊,脱开马镫,飘身冲向断崖边……
但二人相距太远,赵煜只来得及看见色沉如墨染的山崖深处,江吟风身着的白衣格外扎眼。他的衣摆袖边在烈风中狂抖,好像一只蝴蝶被卷入旋风,渐而被撕碎了翅膀,坠入无尽的黑暗。
直到彻底看不见。
眼看事态已经无可扭转。
肃王殿下只得连夜派人绕路下到断崖的深处去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这深渊下面本就荒芜,走到最后,几乎没有路了,只能听见不知多深的地方暗流湍急。
饶是如此,一众身手不凡的将士,也挂了绳索,荡下去,打着火把,犁地一样在崖底翻了个便,终是没见到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