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溪客准备了两样主食,刚好是有西北特色的,肉夹馍和青稞面。
云浮大声赞美:“以前也不是没吃过小郎君做的肉夹馍,为何每次吃都觉得比上一次更好吃!”
云竹也习惯了争相表达自己的喜好:“拌在青稞面里也很不错,比寻常臊子更入味,还不油腻。”
关键是,楚溪客做的青稞面不是用水煮的,而是蒸熟的,蒸出来的面条麦香味更浓郁,也更有嚼劲,油滋滋的坛子肉拌进去,两相中和,回味无穷!
其余人都没说话,因为一直在埋头吃,根本顾不上说了。
两刻钟后……
五公主放下饭碗,娇声道:“真遗憾,这么好吃的餐饭,回到长安就吃不到了。”
众人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纷纷愣住。
平日里楚溪客跟她斗嘴最多,此刻最担心她的也是楚溪客:“你要回长安?不怕被你父皇穿小鞋吗?”
五公主扬了扬下巴:“总得有人留在长安,为平川军打通粮道,帮你看好那个位置,你说说,除了我,还有谁能胜任?”
楚溪客毫不吝啬地说:“没有人,绝对没有!”
五公主轻哼一声,像只骄傲的小凤凰。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回长安的路绝不轻松,尤其没了贺兰康的护佑,一不小心甚至会丢了性命。
楚溪客低声问:“想好了吗?”
五公主点头:“想得不能更好了。”
是楚溪客让她触摸到了思想深处的那层壁垒,一旦触碰到了,就再也无法忘记。
所以,她要回去,她是大昭的公主,她身上流着贺兰家的血,她有贺兰氏的勇气和智慧,也有独属于她自己的抱负。
“那就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吧!”
楚溪客从房中取出楚记所有的房契与配方,郑重地交到五公主手上:“帮我重开楚记吧!”
这下,轮到五公主愣住了。这个小箱子里装的不仅仅是成山的财富,还有楚记的势力。
她忍不住问:“你想好了?”
楚溪客借用她的话回答:“想得不能更好了。”
五公主噗嗤一笑,大大方方地把箱子接了:“也好,我就当帮你看着,等你这个平川王做腻了,想回长安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这些必翻倍奉还。”
楚溪客眨了眨眼:“什么平川王?”
五公主笑道:“羁縻州就是一个小王国,当权者自然要称平川王了。难不成你不喜欢这个叫法,不然,鹿崽王?”
不是,等等!关键是,平川王为何会是他?!
第125章
五公主笑问:“不然你以为会是谁?”
谁都没以为!
他压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五公主一脸无语:“那你现在可以想想了。”
楚溪客绕着桌子看了一圈, 首选当然是博学睿智脾气秉性一级好的自家阿爹了,阿爹如果不愿意的话,准阿娘勉勉强强也可以。倘若两位长辈坚决推辞, 这不还有东曦兄么!
他甚至连桑桑都考虑进去了,就觉得吧, 让成熟稳重又绅士的桑桑猫做“平川王”都比他合适。
最后, 还是林淼说服了他,只用了一句话:“姜先生要做首辅,贺兰大将军要带兵,户部是个要紧衙门, 还是交给钟离公子更合适,所以……”
所以, 不会带兵,不会管钱, 更当不了首辅的他就只能做这个没啥用,也不需要什么才艺的平川王了呗!
楚溪客自动补全了后一句。
林淼笑道:“你只要坐在那里, 我们所有人就有了方向。”
可以说是很有礼貌的安慰了。
楚溪客:……好叭。
就这样,楚溪客正式成为了准·平川王。
成为准平川王的日子……呃, 也没什么不同,还是要早起读书, 读完书就和云娘子搭伙做早饭, 吃完饭全家人都出去工作了,他就四处跑一跑,玩一玩,顺便找点儿活干。
今日, 楚溪客的工作就是搭鸭子窝。
小白鸭被他抓回来已经三天了, 好食好水地在院子里养着, 直到小白鸭熟悉了地盘,看上去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就是吧,这小家伙还挺记仇,每次看到楚溪客都要追上去啄一口。如果哪天没啄到,它就会跑到楚溪客的窗户下面,嘎嘎叫半晌,直到楚溪客妥协了,主动站出来让它啄,小白鸭这才罢休。
一人一鸭,一个跑一个追,已然成了全家人的快乐源泉。
虽然天天被啄,楚溪客还是任劳任怨地拉来一车土坯,给小白鸭做窝。
他现在住的地方在军营外围,除了蔷薇小院和翠竹大宅四面八方都是空地,因此可以无所顾忌地挖池塘,种芦苇。
唯一不方便的是附近没有河流,不方便挖渠引水,只能打了井水往水塘里灌。好在小白鸭看上去并不介意,游得还挺欢快。
鸭窝就垒在池塘边,四四方方的一间小屋子,其中一面没有墙壁,直接和池塘相通,楚溪客还用木板搭了一个缓坡,方便小鸭子随时游水。
鸭窝里铺着干草,放着食槽,干草每隔一天就会换一次,保证干燥卫生,出口两侧还种上了芦苇,这样会让小白鸭更有安全感。
做这些的时候,楚溪客特别有耐心,就像布置自己家一样。
鸭食也是他亲自做的,粟米糠掺上豆粕,再剁上两把小鸭子喜欢的草根草茎,早晚各喂一次,小白鸭总会全部吃光。
除了这些,还常常有加餐。
那些从长安城跟过来的孩子们,不知道从哪个大兵头嘴里听说了“白鸭神”的传闻,每天都会尽职尽责地抓来虫子和蚱蜢,毕恭毕敬地放到小白鸭经过的地方。
几日下来,小白鸭也熟悉了这样的流程,基本到了“约定”的时间,就会赏脸地过去吃一吃。
孩子们常常躲在草丛里,一脸紧张地看着,等到小白鸭吃完离开了还会跑过来看一看,确认一只虫子都没剩下,就会高兴地欢呼起来。
被兵士们杜撰出来的“白鸭神”,已然成了这些远离故土的孩子们小小的慰藉。就连大人们也会偶尔过来,撒一把谷子,对着小白鸭拜一拜。
楚溪客每每看到,总会哭笑不得。
刚好,今天长辈们都不回来吃饭,楚溪客干脆骑上马,去了一趟楚记员工的临时落脚地。
为了保护女眷,楚溪客没让大伙住在军营,而是在靠近城门的地方租了一个大院子,楚记的大人小孩就挤着住了进去。
倒不是他抠门舍不得多租两间,实在是因为这地界地广人稀,还很穷,有些人家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直接找个土坡挖个窑洞就住进去了。如今这个院子,还是当地唯一的富户看在平川军的面子上专门腾出来的。
此刻,院里院外站了不少人,有的在晒土坯,有的在剁肉馅,有人在烧水煮丸子、熬仙草,用的大铁锅还是从长安带来的。
虽然人很多,却安安静静的,不像在长安时那样一边干活一边大声小气地聊天说笑,热热闹闹。
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弓着身子走来走去,似乎想帮忙,却插不上手,最后只得悻悻地坐在墙根下,一脸茫然。
楚溪客心头一酸,涌上难言的愧疚。
小枣子一声长嘶,众人纷纷抬头,看到门口的楚溪客,沉寂的气氛骤然热烈起来。
“小郎君今日得空了?快请,屋里歇歇。”
“刚煮的奶茶,想着给楚旅帅他们送去呢,小郎君先尝尝,看看咱们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前几日小郎君不是捎信说让咱们晒些土坯么,加上今日这些刚好一万块,您看够不够?”
“……”
众人争相跟楚溪客说着话,即便楚溪客来不及回应都没人介意。就像林淼说的,只要他在这里,大伙心里就是踏实的。
楚溪客满心的愧疚化作一个苦笑:“是我不好,连累你们离家千里,过这样的日子……”
“可不能这么说。”王娘子笑道,“遇见小郎君之前咱们过的啥样,大伙都还没忘呢!如今再怎么着也比那些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好太多了!”
董书生妇唱夫随:“既然在长安小郎君能让咱们有活干,有钱赚,来了平川照样能东山再起。”
众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说着彼此打气的话。
到头来,楚溪客反倒成了被安慰的一个。
他从来都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愧疚的话说再多都没用,尽快让楚记步入正轨才是正理。
如何步入正轨呢?
卖烧烤?
开奶茶店?
方圆百里连个像样的村落都没有,烧烤奶茶卖给谁?去草原上守株待牧民吗?
楚溪客暂时想不到好主意。
刚好,楚云和过来拿奶茶和丸子汤,他便愉快地决定去盐湖玩一圈。放松一下,说不定就想到了。
楚溪客一如既往的乐观。
楚云和晃晃悠悠骑着马,边走边嘚瑟:“崽儿啊,也就是你了,但凡换了旁人,就算叫一千一万声阿兄我都不能带他去!你是不知道,贺兰大将军三令五申,说盐湖的所在是平川军最高机密,绝不能泄露,你看那些煮盐的兵丁们,一个个都是蒙着眼过去,三五年不能出来……”
楚溪客嘴上亲亲热热地说着“托阿兄的福”、“阿兄最好了”、“一定不给阿兄添乱”,把楚云和捧得五迷三道的。
结果,刚一到盐湖,楚溪客就颠颠地跑到贺兰康跟前告状:“是阿兄带我来的哦!他明明知道盐湖的位置是机密,还是带我来了哦!准阿娘,你说这是不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楚云和目瞪口呆了三秒钟,怒而崛起“追杀”楚溪客。广袤的滩涂上,回荡着楚溪客的鬼哭狼嚎。
刚好,天晴了。
锅中析出的盐晶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闪亮。
兵士们纷纷扭头,看向那个蹦蹦跳跳的少年,彼此感叹着,果然是被神明眷顾的小郎君啊,他一来,一切都变好了。
***
在盐湖转了一圈,楚溪客还真给楚记谋了个新路子。
“阿爹,盐湖里出了盐总归要卖的吧,不知道楚记有没有这个荣幸,拿下第一份盐引呐?”
为了楚记,他连撒娇大法都用上了。
不料,姜纾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干脆的拒绝:“若有余盐自然会紧着楚记,但十年之内都不会有,光是平川军的消耗都不一定够。”
楚溪客惊讶:“那么大一个盐湖,怎么会不够呢?”
姜纾耐心解释:“煮盐耗时耗力,还要消耗大量木柴,此地本就草木不丰,总不能涸泽而渔。”
楚溪客更惊奇了:“这么好的日照条件,为何要煮盐,而不是晒盐?”
其实,在盐湖的时候他就想问了,又怕涉及到机密,所以没敢当着旁人的面说。
姜纾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的关键点:“何为晒盐?”
“就是这样,挖几块盐田,把湖水引过来,第一梯队晾晒,第二梯队结晶,最后还可以用淡水灌溉的方式给盐提纯……”
楚溪客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姜纾的神色越来越郑重。
不光姜纾,原本在一旁商量王城布防的钟离东曦和贺兰康也过来了,皆是神色肃然,认真倾听。
最后,姜纾珍而重之地拿起那张布满狗爬字和黑团团的纸,近乎小心地问:“崽崽,这个法子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楚溪客有一瞬间的心虚。
他下意识看向钟离东曦。
钟离东曦心领神会,隐晦地问:“莫非是……孟婆汤?”
楚溪客点点头。
那天在山洞里,他就跟钟离东曦说了,大概是因为他没喝孟婆汤,所以记得上一世的事。此刻钟离东曦提到孟婆汤,说明他知道这些知识是他上一世学来的了。
贺兰康一脸蒙:“什么孟婆汤?”
姜纾也猜到了什么,试探道:“可是因为那一魂一魄?”
楚溪客再次点点头。
他知道,以自家阿爹的智慧,应该早就猜到他的来历了,所以楚溪客也没打算瞒他。
贺兰康更加疑惑:“什么一魂一魄?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其余三人笑而不语。
贺兰康酸了,把姜纾一揽,委委屈屈地说:“阿纾,你要跟崽子们合起伙来排挤我吗?”
姜纾微笑:“是的。”
贺兰康:“……”
楚溪客:“哈哈哈哈哈哈嗝~”
贺兰康掐住了他的小脖颈。
楚溪客根本不受威胁,哧溜一下钻到姜纾身后,得意洋洋地说起了他为何会知道晒盐的法子。
他高中的时候有一位内蒙古籍的同学,有一次英语活动课上,老师让学生们做freetalk,那位同学就介绍了她家乡的盐湖,还放了一段视频。
那是楚溪客第一次看到那么奇妙的自然风光,一边是寸草不生的荒漠,一边是石壁耸立的山峰,双双拱卫着一片椭圆形的盆地,碧绿的湖水平静无波,仿佛天上的神仙偶然掉落的碧玉盘……
姜纾一边研究着楚溪客写的晒盐步骤,一边听他吹牛,还体贴地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这片盐湖叫什么?先前我们游历时可曾见过?”
“没有吧,应该在北边。说起来,我那位同窗的祖先还是突厥人呢,他的家乡就离贺兰山……不远……”
楚溪客冷不丁反应过来:“这里不就是贺兰山吗!!!”
如果真有那片盐湖的话,就在这里呀!
姜纾和钟离东曦惊异的目光撞到一起,双双表达着同样的意思:他家鹿崽,这是点亮了什么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