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子挂着眼泪,看向和他搭伙的四名队员。
四个人不约而同避开了他的视线。
最后,小三子被黑子揪了出去。
不过,楚溪客没让他空着手走,这些天他赚的钱,扣掉私吞的部分都给他了,另外他用过的被褥和洗漱用品也让他带走了。不过,身上那套代表楚记的衣裳留了下来。
黑子扒衣服的时候,其余跑腿小哥都看到了,大家很快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默默地把自己的衣裳拢了拢,同时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干活,不要被赶出去!
***
回家之后,楚溪客例行窝到姜纾的书房,跟他念叨这件事。
刚好,桌上有贺兰康刚送来的冬枣,洗好了给姜纾吃的,楚溪客毫不客气地拿起来,一边咔嚓咔嚓地吃着一边做总结。
“前段时间我还觉得董书生是个滥好人,还说过他,没想到他就像一下子想通了似的,办事这么拎得清。
“不过,别看他表现得一副心硬的样子,实际肯定不好受,饭都没吃,一直把自己关在账房里反反复复研究签单的漏洞,大概是想最大限度地避免这种事吧!”
贺兰康懒洋洋道:“一个小小的漏洞就能检测人心,这不挺好吗?要我说就这么留着,逮住一个筛掉一个,省得从其他方面费心了。”
就剩最后一个枣了,贺兰康拍掉楚溪客的小爪子,塞进姜纾嘴里。
楚溪客撇撇嘴,明目张胆排挤贺兰大将军:“我不想听你说话,阿爹,你来说。”
姜纾吃完枣子,问:“你说的这个董书生,是不是就是上次你让我打听的那个?叫……董珏?”
楚溪客咦了一声,道:“不是啊,我看到他的印章,好像是叫‘董玉’。”
姜纾点点头:“这就对了,他们那届刚好是你子君叔教过的,班里有一个‘董玉’,还有一个‘董珏’,平日里董玉比董珏读书努力,学问也好,只是最后董珏考上了助教,董玉却销声匿迹了,原来是因为出了事故。”
楚溪客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想起现代爆出来的那些顶替上学的新闻,激动地抓住姜纾的手:“阿爹,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董玉和董珏的考卷被人调换了?”
姜纾一怔,下意识摇了摇头:“不,应该不会,助教招考都是太学内部进行,主持阅卷的都是德才兼备的博士,不至于……”
“这可说不定。”贺兰康罕见地帮着楚溪客说话,“阿纾,你不是说国子祭酒有意整顿太学风气吗,不如就以此为突破口,查上一查。”
姜纾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点头,道:“我会留意,崽崽,这件事先不要跟任何人说。”
楚溪客连忙点点头,有些天真地期待着能有奇迹发生。
贺兰康拿枣核丢了他一下:“臭小子,你那个跑腿小旗子还缺人手不?我给你送点人呗!”
“那叫‘跑腿小分队’,才不是什么‘跑腿小旗子’!”楚溪客没好气地纠正他,“你能送什么人?别跟我说是你手下的兵啊,我这是要送货做生意的,又不是往长安各坊安插人手,要当兵的做什么……”
说到最后,楚溪客突然瞪大眼,傻愣愣地看向贺兰康,该不会真是他想的这样吧?
贺兰康勾着嘴角,朝姜纾挑了挑眉:“嗯,你说得对,这小子偶尔也有不呆的时候。”
“阿爹说我呆?”楚溪客委屈巴巴。
“没,我不是那么说的,你少挑拨离间。”姜纾没好气地把贺兰康的脸推开。
贺兰康坏笑着拆台:“嗯,你的原话是‘虽然崽崽脑子呆读书差,倒也不是没有一技之长’。”
楚溪客嗖地一下看向姜纾。
姜纾心虚地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那个,崽崽,刚刚的提议你可愿意?”
说到正事,楚溪客也不装委屈了,连忙点了点头:“阿爹和准阿娘尽管安排,我这边尽力配合。”
每次听到“准阿娘”这个称呼,贺兰康的表情都是一言难尽。
他憋屈,楚溪客就舒坦了,心里还有点小激动,终于,他做的事帮到阿爹他们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路走对了!
试想一下,将来长安各坊都是楚记的人,而且是训练有素的兵将,他们以跑腿小哥的身份游走在京城各处,探听消息,结识三教九流,收拢他们想要的人才……将来大决战的时候,还愁不能赢吗?
楚溪客进一步想到:“我们其实可以开一个‘人才交流中心’,比如,永安侯府想要一个厨子,祥云楼刚好有一个厨子辞工了,咱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可以把这个厨子介绍给永安侯府,可以收取永安侯府与厨子的双重‘介绍费’。
“更进一步,东阳侯府护院不够了,要雇一个有拳脚功夫的护院,但是一时间这样可靠的人不好找,咱们可以自己培训一个雇佣给东阳侯府。同样的,账房、管家、乳母、丫鬟都可依照此例。”
说白了,就是一个集合了中介公司、保镖公司、家政中心与人才市场的综合性人才服务机构。
楚溪客轻描淡写一说,贺兰康和姜纾双双愣住。
好半晌,姜纾才道:“崽崽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楚溪客点点头,理所当然道:“不是要安插人手吗?索性就插得更有力度些,最好让这长安城的贵胄之家都有咱们的人才好。”
贺兰康朗声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看着呆呆傻傻,实际最会扮猪吃老虎,他的胃口可大着呢!”
“我就是想着以防万一。”楚溪客瞪贺兰康。
姜纾有所意动,但还是按捺下来,冷静道:“此事不急,免得招了那位的眼,先把跑腿小分队的事情办好。”
说完,又补充一句:“崽崽很好,就算以后你梦里的事终将发生,我也不用担心你了。”
“没有‘就算’!”楚溪客抓住姜纾的衣袖,“我现在做的这些事,就是为了避免‘就算’的发生。”
姜纾笑笑,温声道:“那就拜托崽崽了。”
楚溪客异常郑重:“我会非常非常非常努力的!”
贺兰康挑了挑眉:“你们爷俩在打什么哑谜?”
楚溪客得意一笑:“就不告诉你!”
贺兰康啧了一声,眼睛瞥向书案上一个上着锁的小匣子。那天,他亲眼看到姜纾把几页写着密密麻麻狗爬字的纸放了进去,还煞有介事地说是他和崽崽的秘密……
有什么是他这个一家之主不能知道的吗?
***
桑桑过来找楚溪客了,因为,钟离东曦一整天没见到楚溪客,忍不住敲窗户了。
他让灶间做了楚溪客最爱的白米饭和芋头炖牛腩,放到东暖阁和西渚轩之间的木板上。
如今,这块木板经过钟离东曦的升级改造,已经脱离了原本“脚踏板”的命运,成了一方雕着花、涂着漆的正经桌案。
此刻,两个人虽然隔着窗户,却趴着同一张桌子,吃着同样的饭,身子稍稍往外探一些还能彼此夹菜,四舍五入也算同桌而食了。
楚溪客趴到窗台上,吃着香喷喷的白米饭和芋头炖牛腩,刚刚冒出来的对未来的担忧顿时消散了。
所以说嘛,没有什么是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尤其还是平日里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牛肉。
吃着芋头,楚溪客脑子里幻想的其实是软糯的土豆、甜丝丝的红薯,还有西红柿炒鸡蛋,继而想到,既然这本书的世界里有各种海鲜,是不是有可能也会有土豆?
“你有没有听说过有种海外传来的蔬菜和芋头差不多,也是长在土里的,叫土豆,或者马铃薯之类的?”
楚溪客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钟离东曦有一条船,船员经常出海打渔,就算现在没见过,提前跟他说一下,说不定哪天就留意到了。
果然,钟离东曦当即道:“具体长什么样,鹿崽可否画下来——不,请阿爹画下来,我让人去找。”
楚溪客哼了哼:“你是在公然鄙视我的画工吗?”
钟离东曦微微一笑:“牛肉好吗?”
“嘿,你敢不敢把话题转得更生硬点?”楚溪客捡了一块芋头丢到他碗里,同时顺走他一块很大的牛腩,用来惩罚他。
钟离东曦眉眼含笑,从身后拿出一个纯金打制的小狼:“暂时没有土豆,用这个来感谢鹿崽对祥云楼的帮助,可好?”
楚溪客被金灿灿的小狼晃花了眼:“那个,不是给了我红利吗,怎么还要感谢?”
“红利是海鲜自助的,这次的感谢是因为跑腿小哥。”难为钟离东曦想出这样的理由。
实际,他就是在黑店查账的时候看到了一对木雕,一头孤狼一只鹿,抵足而眠,很是亲密,于是便照着原样打制了一对纯金的,小鹿留给自己,狼拿给楚溪客。
之所以不直接给木雕,是担心楚溪客随手丢给桑桑玩。
果然,楚溪客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拿在手里爱惜地摸着,只是嘴上还要假惺惺地推辞一下:“沉甸甸的,是实心的吧?太贵重了,我怎么好意思……”
钟离东曦逗他:“确实有些俗气了,若鹿崽不喜欢,我还是叫人去找‘土豆’好了。”
“咳、那什么,俗气是俗气了点,但谁叫我喜欢这头孤狼呢,还是让我把他放在床头,天天摸一摸,化解他的孤独吧!”
说着,就颠颠地跑到床边,把小狼雕像放下了——特意放在了远离钟离东曦的那一边。
完了假装没有看到钟离东曦眼中的调侃似的,埋头扒饭。
扒了一会儿,又贪心地抬起头来问:“土豆还是会继续找的吧?”
钟离东曦满含笑意:“会,鹿崽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找到,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有一天,鹿崽想要我。”
第78章
楚溪客心里酸酸涩涩的。
因为是放在心上的人,就算明知他在装可怜,还是忍不住会心疼。
“明日休沐, 阿爹说要去城外的庄子玩,你要不要一起?”这就是楚溪客想到的补偿办法了。
“好。”钟离东曦求之不得。
楚溪客清了清嗓子, 委婉地暗示道:“因为是家庭聚餐, 所以每个人都要出一份力,比如,阿爹提供场地,贺兰大将军带鹿肉, 云飞和云柱收拾屋子,吃食的部分就由我和云姨负责了, 你想想你要做什么吧!”
钟离东曦被“家庭聚餐”笼络到,说:“如果需要抚琴助兴的话, 就由我来吧!”
楚溪客噎了一下,把暗示改成明示:“那个, 抚琴吧,也不是人人都能听懂, 若换成章鱼小丸子,想必人人都爱吃。”
钟离东曦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说:“鹿崽是要教我做丸子吗?”
楚溪客斜着眼睛看他, 就知道,学做小丸子是假,想和他亲近亲近才是真吧!
“教就教,谁让我宠你呢!”楚溪客很有气概地说。
钟离东曦缓缓笑开, 是楚溪客最着迷的那种“美人笑”。
楚溪客摸着蹦蹦跳跳的小心脏, 耳尖漫上一片殷红。
钟离东曦便笑得更好看了。
……
第二日, 两家人欢欢喜喜地出门了。
从平康坊一路往东,出了春明门,就是有山有水的好风景。每逢休沐,城中贵胄、学子以及清闲人家便骑马坐车纷纷往城外赶,赏景踏青,很是热闹。
今日却有些反常,明明出门的时候还天朗气清,走到山上却阴沉下来,还起了风,冷飕飕的。
云崖缩着脖子躲在一块避风的大石头后面,跟云浮念叨:“这时候就该在家里窝着,烤着小暖炉,喝着红豆汤,听听小曲,斗斗蛐蛐,总好过吹着冷风到山上遭罪。”
其余人虽然没说,实际还是有些担心的,若真下起雨来,别说烤鹿肉,能不能顺利下山都两说。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兴致缺缺。
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
楚溪客为了活跃气氛,清了清嗓子,指着屋檐下一捆晒干的草茎,问:“钟离公子,你看那是什么?”
钟离东曦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配合地说:“看起来像是晒干的薄荷。”
楚溪客扬声道:“错!这是秋名山山神为了奖励我们不畏风吹雨打毅然上山,而放在这里的仙草!”
一席话,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楚溪客一看有效,再接再厉:“方才山神告诉我,今日风大有雨,不适合吃水产,有一物比章鱼小丸子更合适,你想不想试试?”
钟离东曦笑着问:“何物如此应景?”
“烧、仙、草。”
云浮噗嗤一笑:“小郎君是打算把山神奖励的仙草给烧了吗?这活不用学就会!”
楚溪客挤了下眼:“非也非也,此物乃是一味神仙美食,可不是点把火就能行的,瞧好吧!”
让他这么一说,一众年轻人当真活跃起来,一时间,洗草叶的,捡柴禾的,烧炭生火的,好不热闹,因天气而生出的郁闷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贺兰康看着楚溪客得意洋洋的神色,嘴角直抽:“这小子,还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姜纾却是从容地喝着茶,很是信任的模样。
那捆干草确实叫“仙草”,又叫神仙草、凉粉草。原本生长在两广之地,姜纾当成薄荷苗带了回来,种在庄子上。佃农以为是什么要紧的草药,便割下来晾在了屋檐下。
楚溪客在现代时曾在一家仙草奶茶店打工,店主为了强调“原汁原味”,向来不用仙草粉,而是用干草自己熬,因此楚溪客一眼就认出来了。